第九十五章爱,求不来的!

    爱也许不能相互替代,但是,阿敏从波仔轻抚她脊背的手上,从波仔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爱与怜惜。

    这份爱和怜惜,让阿敏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觉得自己刚才在一瞬间崩塌的感情世界,似乎又慢慢地恢复过来。

    很久之后,阿敏才从波仔的怀抱里离开。

    她坐直了身子,直视着波仔的眼睛,然后问他:“波仔,你说,我父母还爱我吗?每回我回家了,我妈就总是说‘阿敏,你爸最爱你了’,我现在就很想知道,他们是真的爱我吗?”

    阿敏没有期待波仔的回答,她只是抒发着她内心的感受,她也不需要波仔的回答。

    问完这句话后,阿敏就靠坐回床头。自嘲地笑了笑之后,她继续说道:“也许他们是爱我的,不过,到了如今,他们对我的爱也不过就是那样了。他们看到的永远都是我的风光、强大,好像我就从来没有彷徨、没有煎熬过一样!”

    侧着头看着波仔,她又说道:“所以,他们总是炫耀,看,他家阿敏多了不起啊!上学,上学厉害,都上了博士了;工作,工作也厉害,都跑到国外了;家庭,那就更不必说了。波仔多柔顺、多听话,不仅对阿敏好,连阿敏对自己的父母好他也没二话。当然,还有孩子,不仅一下子就生了个男孩,而且这个孩子还聪明争气,如今都上了全市有名的中学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之后,阿敏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波仔说:“小敏,不想这些事行不行呢?”

    阿敏回答她说:“平时我也不多想。可是今天,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波仔,你说,是不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强大了,所以就忘了我也是希望他们关心我、心疼我、爱我呢?”

    问完这句,她又接着说:“我很强大吗?如果没有你,我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有一份稳定的、能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

    波仔说:“也许在父母那一代农村人的观点里,有一份旱涝保收的稳定工作,就是非常厉害、无所不能的吧!”

    阿敏靠坐回床头,又自嘲地轻笑几声,接着波仔的话说:“多少年了呢?我总是能看到他们的不易。看着他们日渐苍老的容颜和身体,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心疼他们。所以,只要他们提出的要求,我或许曾经抱怨、也曾经跟他们争吵过,可是最终,我都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可能就是因为这种事情多了,他们就觉得我是无所不能的了。可是,他们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艰难呢?他们不仅看不到,他们还忘记了我也是需要他们的关心。哪怕是一句怜惜我不容易的话,也能令我感动。”

    说到这里,阿敏转过脸看着波仔说:“可是,就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现在我都盼不到了呢!多么可笑啊!”

    波仔问她说:“那能怎么办呢?别说他们对你有感情,就算他们对你没有感情,你又能怎样呢?你能放下他们吗?”

    阿敏苦笑着回答说:“我能怎样,我就是能哭出一条河,我父母给我的爱就能多一些吗?至于说,放下他们,要是能对他们不管不顾,我何至于半夜三更的睡不着觉,而在这里絮絮叨叨地埋怨他们?”

    波仔回答她说:“所以呢,你抱怨这些都没用,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吧!小敏,你就是太敏感,像我,就觉得无所谓啊!”

    阿敏说:“怎么能无所谓?波仔,你的家永远是你的家,可是,我跟你不一样啊!维系我和我家的除了感情,没有任何有形的东西。如果连这份爱都没有,那我和这个家之间还有什么呢?”

    问完这一句之后,阿敏接着说:“从前我年龄小的时候,或许会为了谁说爱我而感动。可是如今,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我的爱更加俗气,我期待的、需要的爱就是怜惜我。比如你,看到我受伤了,就会着急。可是,这么多年,我父母到底明不明白我的不容易呢?到底有没有因为我摔在地上而着急呢?”

    波仔看着直盯着他的阿敏说:“那我不知道!”

    阿敏回答他说:“其实我知道的,他们是永远都不明白了。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他们是爱我的。可是,他们嘴上的说出来的爱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任何没有实际行动的爱,如今对我都没有意义。”

    波仔听完她这句话后,问她:“那他们就是这样的,你又能怎样呢?”

    是啊,阿敏能怎样呢?既然自己放不下他们,那所有这些事情就会一再的发生。

    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上,似乎唯有感情这件事情是没办法强求的。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即使有了爱,能给你这么多,那就是这么多。多余的你不能强求,也强求不来。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阿敏说:“我突然想起好多年前看的一个电视剧,那上边有一句话‘明明是个强人,天生一副熊样’,大概这句话也是说我的吧!我早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嗷嗷待哺、渴望着父母温暖怀抱的孩子。而他们已经老了,没有能力了。所以,或许我压根儿就不应该对他们抱有这样的期待,也不该向他们索取任何东西,包括爱。所以,大概还是我对他们太苛求了吧!”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可是阿敏心里还是难过。

    于是她又接着问波仔道:“你说,他们对我的爱,是从前就只有这么多?还是随着我一天天变的强大而慢慢变少的呢?”

    波仔说:“小敏,你这不是难为人。我这个人,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事儿!”

    是啊,波仔是男人,何况,期待任何人‘感同身受’本来就是一件荒唐的事儿。

    阿敏不说话了,她想,既然换不来父母的疼惜,那么此刻她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不想再听任何人提起自己摔倒那件事儿,能过去的就过去吧!

    看阿敏沉默下来,波仔征求意见一样的对阿敏说:“小敏,已经很晚了,咱们睡吧!这些事儿,都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这里呢!”

    阿敏沉默着点了点头,两人就又一次躺了下来,然后,波仔又一次很快的进入梦想。

    听着波仔均匀的呼吸,阿敏又嫉妒、又无奈地在心里抱怨:“这个臭男人啊!真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他的睡眠。”

    一边嫉妒,一边她的脑海里就开始回忆起从前的很多事情,一些关于她亲生母亲的事情。

    这些事情虽然只是她记忆里的一些片段,这些片段也许来源于爸爸,也许来源于亲戚或邻居口中的一些描述,但这些片段让她觉得温暖,觉得还有一个可以让她想象的方向。

    不断回忆这些根本不能描摹出妈妈模样的记忆时,阿敏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人在什么时候会想念自己的妈妈呢?大概就是像她这样,在自己觉得最痛苦的时刻吧!

    她在心里无声地对妈妈说:妈妈,我想你,你知道吗?

    怀着这样深刻的、对妈妈的想念,阿敏最终睡着了。

    阿敏醒来的时候,波仔已醒了很久了。看到阿敏醒来,波仔说:“小敏,我抱你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后,我就出去买饭。”

    阿敏抱着波仔的脖子,亲亲他的脸。然后以撒娇一样的口吻说:“哥哥,我现在变成小孩子啦,什么也干不了呢!”

    波仔说:“放心,有我呢!你不在那一年,洗衣服、拖地、甚至做饭,我和邹泽什么都得自己干。所以,我什么都能安排好。当然,对于我干的活、做的饭,你不能太挑剔啊!”

    阿敏回答说:“我动都动不了,还挑剔什么呀!”。

    等洗漱完,波仔又把阿敏抱回床上。买回来的饭就放在电脑桌上,省掉将阿敏搬来运去的折腾。

    阿敏一边吃饭,一边就感慨地说:“人不能动之后,真是不方便啊!坐在马桶上刷牙不舒服,坐着在脸盆里洗脸就更不舒服了。还有啊,每次要做什么都得呼唤别人,时间长了肯定会惹得人讨厌,所以就有了那句‘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话。我真希望轮椅、拐杖那些东西尽快寄过来。”

    波仔回答她说:“我这抱着你的人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么多感慨!小敏,你可真是够能想的。何况,就算买的那些东西都回来了,这两个星期,我看你还是不要想着借助它们了。等半个月复查后,看医生怎么说吧!”

    吃完饭,阿敏又说:“波仔,这个支具,戴着它睡觉简直痛苦死了。我又不太动,所以我觉得可以去掉它。”

    波仔回答她说:“不行,听医生的,戴着!”

    阿敏说:“医生说的话也不能都听,要不然,日子就别想过舒坦了。”

    波仔无奈地看着阿敏,他说:“小敏,你消停会儿。这两周先戴着吧!”

    阿敏也很无奈啊,波仔简直不能体会自己的不适,就只会让她听医生的。

    她拿眼睛瞪着波仔,波仔笑着说:“行啦!你瞪我也没用。还不如看会儿小说,不要想支具的事儿,时间也会过得快一些!”

    算啦,拗不过波仔的阿敏能怎样呢,她只能拿着书看起来。

    中午饭,午休,然后很快就到了接邹泽的时候。波仔说:“小敏,你自己在家,我去接邹泽,回来后给你带饭。”

    跟阿敏招呼一声之后,波仔就出门了,阿敏则留在床上继续看书。

    这时候阿敏的电话响了,是妈妈。她在电话里问:“阿敏,你吃了吗?”

    这句话通常是妈妈打电话时的开场白,不管任何时候,她的第一句话总是这一句。

    有一次阿敏在晚上九点偶尔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跟爸爸说什么事儿呢,提起她了,就给她打个电话。

    她开口的第一句也仍然是这一句,阿敏那时候其实想问问妈妈:妈,你每天晚上九点吃饭吗?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阿敏听到妈妈继续问她:“阿敏,昨天你摔了没事儿吧!当时我还笑呢,今天你怎么样?你爸爸不放心呢!”

    阿敏不知道妈妈出于何种心理,还要复述昨天她自己的表现。可是妈妈这样又一次提起这件事情,却无异于又一次让阿敏经历那个令她无比痛苦的场面。

    她心里很难受,同时也有些不耐烦。可是她还得控制着情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妈,我没事儿,你们都放心吧!“

    说完这句话后,她接着说:“妈,我这儿正忙着呢,就不跟你多说了,挂了!”

    然后,她听到妈妈说:“哦,那你忙吧!只要你没事儿就好。”听她说完之后,阿敏就挂断了电话。

    不管她怎么说服自己,她仍然不能原谅妈妈的笑声,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回想这件事情。

    一个小时左右,波仔带着邹泽回来了。刚一进门,邹泽的声音就传过来,他问:“妈妈,爸爸说你摔了,严重吗?怎么摔的呢?你伤口疼不疼?”

    听到邹泽的问话,阿敏的眼泪又要溢出眼眶,她真不明白这两天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拿面巾纸擦掉眼泪之后,阿敏笑着对走进卧室的邹泽说:“外公家门口不是有个斜坡嘛,往下走的时候没注意,不知道怎么就摔了。拍了片子后,医生说是脚上的骨头撕脱性骨折。也不用做什么治疗,就是吃药、休息,让伤口自己慢慢恢复。不动弹的话,也不疼。所以,不用担心!”

    邹泽说:“那就好,我听爸爸说了之后,吓了一跳。”

    阿敏又说道:“虽然不疼,不过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最近家里的所有家务活就都归爸爸负责了。”

    邹泽笑着说:“我周末回来这一天,也可以拖地、洗碗什么的。你不在那一年,这些事儿,我做过好多回呢!”

    这时候,波仔走进来说:“小敏,我抱你去餐桌那里,咱们吃饭!”

    等到了餐桌,阿敏问邹泽:“邹泽,你这周过得怎样?”

    邹泽说:“还行吧!就是学习,和同学们一块儿打篮球这些事儿。”

    阿敏随口说:“打球的时候可得小心些,这种对抗性强的运动,最容易受伤了!”

    邹泽说:“妈妈,你就放心吧!我们打球的时候没那么激烈的,就是稍微活动活动而已!”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几天的日子就这么滑过去了。

    受伤四天之后,网上购买的轮椅、双拐都拿回家了。进出卫生间、到餐桌这些地方的时候,阿敏终于不用让波仔背来背去了。

    这时候,阿敏觉得自己的左腿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她就对波仔说:“波仔,我觉得用一个拐支撑着,我就可以站着刷牙洗脸。坐在那里真的太不方便、太不舒服啦!”

    波仔劝她说道:“小敏,这才过了几天啊,你就又要开始折腾。医生的医嘱都说的明明白白的,不让负重。”

    阿敏说:“哪儿呢?医生那指的是右脚,他可没说左腿。”

    于是,在阿敏不厌其烦的唠叨声中,波仔无奈地让步了。

    阿敏用一只拐支撑着右脚和右膝,左脚站在地上刷牙洗脸。洗漱完毕后,她说:“你看,没问题吧!所以,还是不能都听医生的话!”

    波仔不赞成地说:“我觉得你还是悠着点儿吧!”

    结果,到晚上,她就喊着说:“波仔,我左膝关节似乎有点过伸了,有些不舒服。”

    波仔无奈地看着她抱怨道:“小敏,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当时怎么说的,你听我的了吗?”

    说完这些之后,他接着说:“这回你可别再那么多事儿了,咱们就老实点儿吧!”

    阿敏点点头说:“行,我老实点儿!”

    等待足骨、韧带恢复的这一段时间特别悠闲,但同时又很乏味。

    阿敏此刻真正了解到,一个健全的人,当她失去一部分肢体的功能后会给生活带来多大的不便。

    好不容易熬到半个月,波仔遵照医嘱,带着阿敏按时去医院复查。

    可惜,面对怀着殷切希望的阿敏,医生在活动几下她的脚之后,就面无表情地、一点也不考虑她心情地、冷冰冰地给出诊断结果:“恢复的还不行,还需要休息!”

    阿敏赶紧问道:“那现在睡觉的时候能不戴支具了吗?我睡觉很老实的!”

    医生保守地说:“戴上肯定最好!不过,要实在觉得不舒适了,也可以去掉一会儿。”

    得到医生这个回答的阿敏可没那么保守,她对波仔说:“波仔,你听到了吧!这个支具可以去掉的。不过,医生肯定不会把话说死,他怕担责任。”

    波仔说:“那就睡觉的时候去掉,白天还是戴着吧!”

    阿敏马上跟着说:“白天要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戴着,坐在床上的时候,我看就不必戴着了。这回肯定没问题了。另外,我最近应该可以用左腿站着了,我先一点一点试。”

    到底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波仔说:“那行吧!先站着试试,不行的话,就别逞强。”

    阿敏说:“我知道的,我也想快点儿恢复的,不会瞎折腾,你就放心吧!”

    能去掉支具了,能用左腿站着洗漱了,任何的一个进步都是令人高兴的。身上的伤,总是能逐渐恢复的。

    到一个月的时候,医生在检查后,还是给出了再休息半个月的建议,无奈的阿敏也只能又请了半个月的假期。

    波仔也要再请假,阿敏对他说:“波仔,你去上班吧!我左腿基本上已经恢复了。估计再等半个月,我就可以拄着拐上班了。你上班的时候,也不用请人。早上我在家里面包牛奶就行,反正在外国那一年,我都是这么过的。中午的话,我就点外卖。到了晚上,你早点儿回来就行!”

    波仔看看阿敏已经很利索的左腿,认可了她的这个说法。

    于是,阿敏就开始一个人的居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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