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章无力、无措
在去了痛苦、不去又放不下的矛盾心境中，阿敏仍然每天中午、下午吃过饭后，就会去病房待一会儿。
小宝总是说：“姐，你不用每天来，这里有我呢！再说啦，你就是来了，也没什么事儿！”
妈妈总是说：“阿敏，你有空就去！你爸愿意跟你说话，喜欢见到你！”
到星期一的时候，小宝也需要去公司处理事情，就让妈妈过来照顾爸爸。说是照顾，但是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因为爸爸自己行动自如。
饭菜食堂也会按时送到病房，妈妈只需要跟工作人员说病床号，就能拿到饭菜。
所以，真正要让妈妈做的事情不多，她更多的是发挥个陪伴的作用。
只是，病人陪护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很不容易的。所以，阿敏去病房的时候，妈妈就会跟她唠叨各种事情。
都是从前说过很多遍的话，比如发现爸爸生病的过程，比如小宝的生活，当然也会诉说她的担心、日子的艰难。
听到这些话的阿敏无能为力。爸爸病了，她无能为力，她也和妈妈一样经历着痛苦煎熬。小宝日子艰难，她也无能为力，因为她已经尽其所能的帮助了他。至于妈妈自己，阿敏更加无能为力了。
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她在生活中从来看不到阳光的一面。即使日子过得很平顺的时候，她也能找到需要抱怨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阿敏就是那个触发她抱怨的开关。只要见到阿敏，她总是喜欢发出各种各样的抱怨，或者对别人的指责。
最早阿敏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经常会劝慰妈妈，试图改变她的某些消极思想。
后来，她慢慢地发现，她这种种试图改变妈妈消极思想的行为，只是一场自以为是、且过于一厢情愿的徒劳。
如今，她早已明白，对于妈妈来说，她不是救世主，她没有那个能力。妈妈也不需要什么救世主，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树洞。
是的，一个树洞。一个妈妈需要的、倾倒她所有负面情绪的树洞。既然她只是个树洞，那就做好这个树洞的角色。只听，不发表意见。
可是，阿敏有时候也会想：这么漫长的岁月里，难道妈妈在生活中没有遇到任何高兴的事情吗？为什么她这个树洞接收到的快乐情绪那么少呢？
妈妈说：“阿敏，这日子可怎么过呢？好好的你爸就生病了！”说着、说着就唉声叹气、甚至流泪饮泣。
阿敏在心里回答：“怎么过？还能怎么过？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呗！”
爸爸看到妈妈的眼泪，也听到了妈妈的抱怨。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日子怎么就没法过了？人吃五谷生百病，谁能一直不生病呢？”
妈妈不理爸爸的抢白，她又继续说：“我在这里，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真希望快点儿回到家里去啊！”
病房的环境就是那样，气氛总是不好。同病房的病人有时候会在睡梦中发出呓语，有时候则有人痛的□□。妈妈的听力特别好，所以，就备受折磨。
说完这些，她又低声对阿敏说：“这个病房里的气味也特别难闻，我鼻子又太灵敏，真是熏得我连饭都吃不下！”
阿敏考虑一会儿之后说：“妈，你看，我爸这回的手术基本上没有损伤。所以，我就没有请假过来照顾。要不然，请个护工吧！也就是花点儿钱的问题。你记得吧，上回我爸被车撞了，因为伤情不重，咱们不也是请的护工嘛！”
这回，还没等妈妈说什么，爸爸就大声呵斥说：“是说护工吧！请什么护工？我这好好的，又不需要怎么照顾，你妈在这里就行了！再说啦，再有几天就出院了。请什么护工？浪费钱！”
阿敏只好耐着性子对爸爸说：“爸，你看，我妈也这么大年龄了，请个护工也挺好！”
爸爸仍然大声回答说：“好什么？上回那个护工，我说不要，让你妈来！可是，你们非要请。结果呢？每天就给我的胳膊涂几次药，随便揉搓一会儿。再给我买几顿饭，就每天几百块！你们呀！真是把钱不当钱。这回不许请！”
看着这样情绪激动的爸爸，阿敏爱莫能助地看着妈妈，妈妈没有吭气儿。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三出院，阿敏长舒一口气。在征求爸爸的意见之后，小宝将父母送回家了。
虽然没有亲自去照顾爸爸，但是阿敏这样每天奔波在单位、医院和家之间，再加上妈妈的各种抱怨，她觉得自己真是身心俱疲。
爸爸回去后，她的身体和精神终于获得了暂时的放松，她也终于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彻夜难以入眠了。
然后，她开始联系自己在医院工作的同学，向他们咨询胆管癌这个疾病。除了像同学们咨询之外，她也在各种相关的网页上搜索胆管癌的各种信息。
同学说：“阿敏，这个病真的很麻烦！从我的经验来看，做手术的意义不大，因为预后特别差！我身边也有同事，她的妈妈就得了这个病。不过几个月，人就不在了。阿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每回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阿敏都觉得痛彻心扉，她问：“那目前有没有更好的疗法呢？”
同学回答说：“最好的大概就是靶向疗法了，这个你也了解的。它的效果因人而异，还有，花费特别大，真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所以，我刚才就没跟你说。我能跟你说的，也就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而已！”
阿敏叹口气后，低声说道：“唉！或许你在医院见惯了这样的事情，觉得人生无非就是这样。可是对于我来说，这真是太难以接受了。看着那么健康的人，突然就只剩下这么短的一点儿时光……”
说到这里，阿敏忍不住的流泪、哽咽。
同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说：“阿敏，我们的父母在慢慢的老去，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学会接受这个事实。即使我在医院工作，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淡然。可是，在生死面前，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终究有一天，就连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的呀！”
阿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所有的消息来源都已经找遍了，可是，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即使在网上的一些聊天软件里，也多是无奈的家属，说着自己亲人痛苦的求医过程。以及，与自己亲人无奈的、令人痛苦到极点的告别。
在生命面前，在疾病面前，原来所有人都是这么无力，也这么无措。
阿敏对波仔说：“科技已经如此发达，我们把很多星体的情况都搞明白了。可是，为什么大家对于癌症这么束手无策呢？”
波仔回答她说：“人力有穷尽吧！你说科技如此发达，搞清楚了很多星体。可是也有人说，我们对这个宇宙的认知连百分之五都不到！”
所以呢？我们能做的到底是在张皇失措中，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还是做稍许挣扎呢？
周五晚上，提前打过电话的小宝独自一人来到阿敏家里。
坐在沙发上，小宝又问出了在病房问过的那个话题，他说：“姐，你说咱们做不做手术呢？”
阿敏反问他：“小宝，你觉得爸爸这个病，我们要不要告诉他呢？”
小宝说：“姐，我觉得还是按照咱们从前的那个说法吧！万一告诉他后，他心理承受不了，岂不是会让病情加重！”
阿敏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然后她问小宝：“小宝，这几天，你有没有去了解过胆管癌这个病呢？”
小宝回答说：“我通过一些熟人，问了医生，也在网上看了很多信息。不管从哪个渠道，得到的反馈都不太好！姐，那你呢？”
阿敏说：“我也跟你做了同样的事情，得到了差不多的结果。不过，我同学里医生比较多，他们对手术的意见都是持怀疑态度。所以，我仔细考虑了这个事情，我觉得不应该做手术！”
听到阿敏这个回答的小宝沉默了，等了一会儿之后，他问阿敏：“姐，万一呢？万一手术切除之后，爸的病就好了呢？”
这个问题阿敏没办法回答，她只能说：“小宝，我问你，如果爸爸做了这个手术，那后续的治疗还做不做？比如放化疗，或者靶向疗法？”
小宝说：“我没想那么远！”
阿敏说：“恶性肿瘤切除后，一般都需要继续做放疗或者化疗。那时候，爸爸的身体能否承受？”
小宝说：“爸爸身体很好的，也许就能受得了呢？”
阿敏说：“小宝，爸爸已经七十岁了，他的身体在经历一个大的手术后，是否还能像目前这样呢？”
这个问题，小宝也不能回答，他又说道：“姐，你和我都在城市里生活。爸爸病了，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村子里的人会笑话咱们的！”
阿敏回答道：“小宝，这些不重要，关键是爸爸的身体！如果真是胆管癌，手术真的没有意义的。所以，你问我做不做手术，我的意见是不做！”
小宝有些不赞成，他还想跟阿敏争辩，阿敏阻止了他。她继续说：“小宝，你不用跟我争辩。我的意见只是我的意见。如果你坚持要给爸爸做手术，我也不反对！毕竟，谁也不知道手术的结果是什么，也许就像你所说，万一切除肿瘤细胞后，爸爸就恢复健康了呢？所以，你要怎么做我都认可！手术的费用，我拿一半、或者都由我出，我也没意见。总之，你不用担心钱，只要考虑怎么对爸爸好就行了。”
小宝又一次沉默了。等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是对阿敏，还是对自己说：“姐，虽然医生说老年人的癌细胞，也许增殖的很慢。可是，它总是在增加。做了手术就能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就还有希望！如果不做手术，就好像让爸爸在那里等死一样！我真的不愿意这样！只是想起来那样放着爸爸不管，我就受不了！”
说完，小宝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面对这样难过的小宝，阿敏没有说话，她心里的想法和小宝不一样。但是，她并不想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小宝。何况，谁敢说她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两人相对无言的坐了很久之后，小宝离开了。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波仔走过来，抱着她。两个人安静地依偎在一起，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很久之后，阿敏问：“波仔，我这样是不是显得特别无情呢？妈妈天天说爸爸最爱我，可是，这个时刻，却是我不愿意给爸爸做手术！”
波仔说：“小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你也并没有将你的想法强加给小宝。我要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别生气！其实，在农村，这些事情，到底还是要儿子做主的。所以，你只要担负起你该承担的责任就好。如果，小宝下了做手术的决定，你该出钱就出钱！别的，你也没那个资格！”
阿敏不由得高声说：“我怎么就没资格了呢？这么多年，是谁撑起这个家的？再说啦，谁能说手术就一定是好的呢？多少以往的经验都摆在那里，这种病做了手术都是没用的！”
波仔反驳她说：“经验只是别人的，万一你爸就是好了呢？你能肯定手术就一定不好吗？”
阿敏不说话了，她要能肯定的话，何苦还在这里纠结呢？
波仔看她不说话，就继续说：“至于你说到你支撑你们家的事儿，那都没用！农村就是这样的呀，除非那家没有儿子，否则总还是要儿子说了算的！”
阿敏还是不说话了，因为波仔说的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过了好久之后，阿敏才说：“波仔，如果是我得了这样的病，我就不愿意别人瞒着我！至于要不要做手术，也应该由我自己选择，我不想把决定的权力交到别人手上！”
波仔回答说：“小敏，我们和父母不同，何况现在资讯这么发达。万一我们得了病，谁能瞒得了我们呢？也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幸运，还是我们的悲哀。另外，你刚跟我说‘要自己做主的’的话，说实话，你跟我说没用。等我们老了，也许就做不了主了！回头你等邹泽回来，跟他说吧！”
阿敏说：“邹泽吗？跟他说了就一定能行吗？也许他被道德绑架了呢？波仔，你最近有没有注意新闻？新闻里有提到一个生前预嘱什么的，已经在某些城市推行了。”
波仔说：“没注意！”
阿敏说：“以后我就去做个生前预嘱，说明我在什么情况下治疗，什么情况下放弃治疗。”
波仔说：“万一你自己反悔了呢？”
阿敏回答道：“那就修改它！如果我在做了预嘱后，又变得惜命，变得只要能换取我活着，我就能够忍受任何痛苦的手段。那我就去修改它！这个预嘱又不是不能修改！”
波仔疑惑地看着阿敏说：“小敏，我们还这样年轻，你至于现在就开始想这些事情吗？”
阿敏回答说：“至于。因为我爸的病，最近我想了很多！不管怎样，在面对我自己的生死抉择时，我希望由我自己来决定。即使是你，也不能强迫我！”
波仔看着阿敏严肃认真的脸，无奈地笑了。
从爸爸回去后，阿敏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看望爸爸。她能明显地看出来，爸爸的精神一天天的健旺起来。眼睛里、皮肤上的黄也慢慢的褪掉了。
大概到出院一个半月的时候，爸爸的检查结果也支持了他外在症状的改变。
小宝对阿敏说：“姐，我还是准备让爸爸做手术！只是，爸爸很固执，我怕他不听我的，你能不能帮我劝劝爸爸？”
阿敏看着他说：“你决定好，那你去劝他！我虽然支持你的决定，但是这不是我真实的想法！所以，我是不会违背我的原则去劝他的！”
小宝无奈地看着阿敏，阿敏丝毫不为所动，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的冷酷。
但是，她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不愿意去劝说爸爸，她甚至觉得他们都没有资格替爸爸做这样的决定。
可是，他们已经选择了将病情瞒着爸爸。那么，到底应该做哪一种抉择呢？哪一种抉择才是正确的呢？她不能确定，她能做的只是闭嘴！
在去了痛苦、不去又放不下的矛盾心境中，阿敏仍然每天中午、下午吃过饭后，就会去病房待一会儿。
小宝总是说：“姐，你不用每天来，这里有我呢！再说啦，你就是来了，也没什么事儿！”
妈妈总是说：“阿敏，你有空就去！你爸愿意跟你说话，喜欢见到你！”
到星期一的时候，小宝也需要去公司处理事情，就让妈妈过来照顾爸爸。说是照顾，但是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因为爸爸自己行动自如。
饭菜食堂也会按时送到病房，妈妈只需要跟工作人员说病床号，就能拿到饭菜。
所以，真正要让妈妈做的事情不多，她更多的是发挥个陪伴的作用。
只是，病人陪护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很不容易的。所以，阿敏去病房的时候，妈妈就会跟她唠叨各种事情。
都是从前说过很多遍的话，比如发现爸爸生病的过程，比如小宝的生活，当然也会诉说她的担心、日子的艰难。
听到这些话的阿敏无能为力。爸爸病了，她无能为力，她也和妈妈一样经历着痛苦煎熬。小宝日子艰难，她也无能为力，因为她已经尽其所能的帮助了他。至于妈妈自己，阿敏更加无能为力了。
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她在生活中从来看不到阳光的一面。即使日子过得很平顺的时候，她也能找到需要抱怨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阿敏就是那个触发她抱怨的开关。只要见到阿敏，她总是喜欢发出各种各样的抱怨，或者对别人的指责。
最早阿敏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经常会劝慰妈妈，试图改变她的某些消极思想。
后来，她慢慢地发现，她这种种试图改变妈妈消极思想的行为，只是一场自以为是、且过于一厢情愿的徒劳。
如今，她早已明白，对于妈妈来说，她不是救世主，她没有那个能力。妈妈也不需要什么救世主，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树洞。
是的，一个树洞。一个妈妈需要的、倾倒她所有负面情绪的树洞。既然她只是个树洞，那就做好这个树洞的角色。只听，不发表意见。
可是，阿敏有时候也会想：这么漫长的岁月里，难道妈妈在生活中没有遇到任何高兴的事情吗？为什么她这个树洞接收到的快乐情绪那么少呢？
妈妈说：“阿敏，这日子可怎么过呢？好好的你爸就生病了！”说着、说着就唉声叹气、甚至流泪饮泣。
阿敏在心里回答：“怎么过？还能怎么过？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呗！”
爸爸看到妈妈的眼泪，也听到了妈妈的抱怨。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日子怎么就没法过了？人吃五谷生百病，谁能一直不生病呢？”
妈妈不理爸爸的抢白，她又继续说：“我在这里，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真希望快点儿回到家里去啊！”
病房的环境就是那样，气氛总是不好。同病房的病人有时候会在睡梦中发出呓语，有时候则有人痛的□□。妈妈的听力特别好，所以，就备受折磨。
说完这些，她又低声对阿敏说：“这个病房里的气味也特别难闻，我鼻子又太灵敏，真是熏得我连饭都吃不下！”
阿敏考虑一会儿之后说：“妈，你看，我爸这回的手术基本上没有损伤。所以，我就没有请假过来照顾。要不然，请个护工吧！也就是花点儿钱的问题。你记得吧，上回我爸被车撞了，因为伤情不重，咱们不也是请的护工嘛！”
这回，还没等妈妈说什么，爸爸就大声呵斥说：“是说护工吧！请什么护工？我这好好的，又不需要怎么照顾，你妈在这里就行了！再说啦，再有几天就出院了。请什么护工？浪费钱！”
阿敏只好耐着性子对爸爸说：“爸，你看，我妈也这么大年龄了，请个护工也挺好！”
爸爸仍然大声回答说：“好什么？上回那个护工，我说不要，让你妈来！可是，你们非要请。结果呢？每天就给我的胳膊涂几次药，随便揉搓一会儿。再给我买几顿饭，就每天几百块！你们呀！真是把钱不当钱。这回不许请！”
看着这样情绪激动的爸爸，阿敏爱莫能助地看着妈妈，妈妈没有吭气儿。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三出院，阿敏长舒一口气。在征求爸爸的意见之后，小宝将父母送回家了。
虽然没有亲自去照顾爸爸，但是阿敏这样每天奔波在单位、医院和家之间，再加上妈妈的各种抱怨，她觉得自己真是身心俱疲。
爸爸回去后，她的身体和精神终于获得了暂时的放松，她也终于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彻夜难以入眠了。
然后，她开始联系自己在医院工作的同学，向他们咨询胆管癌这个疾病。除了像同学们咨询之外，她也在各种相关的网页上搜索胆管癌的各种信息。
同学说：“阿敏，这个病真的很麻烦！从我的经验来看，做手术的意义不大，因为预后特别差！我身边也有同事，她的妈妈就得了这个病。不过几个月，人就不在了。阿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每回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阿敏都觉得痛彻心扉，她问：“那目前有没有更好的疗法呢？”
同学回答说：“最好的大概就是靶向疗法了，这个你也了解的。它的效果因人而异，还有，花费特别大，真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所以，我刚才就没跟你说。我能跟你说的，也就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而已！”
阿敏叹口气后，低声说道：“唉！或许你在医院见惯了这样的事情，觉得人生无非就是这样。可是对于我来说，这真是太难以接受了。看着那么健康的人，突然就只剩下这么短的一点儿时光……”
说到这里，阿敏忍不住的流泪、哽咽。
同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说：“阿敏，我们的父母在慢慢的老去，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学会接受这个事实。即使我在医院工作，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淡然。可是，在生死面前，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终究有一天，就连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的呀！”
阿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所有的消息来源都已经找遍了，可是，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即使在网上的一些聊天软件里，也多是无奈的家属，说着自己亲人痛苦的求医过程。以及，与自己亲人无奈的、令人痛苦到极点的告别。
在生命面前，在疾病面前，原来所有人都是这么无力，也这么无措。
阿敏对波仔说：“科技已经如此发达，我们把很多星体的情况都搞明白了。可是，为什么大家对于癌症这么束手无策呢？”
波仔回答她说：“人力有穷尽吧！你说科技如此发达，搞清楚了很多星体。可是也有人说，我们对这个宇宙的认知连百分之五都不到！”
所以呢？我们能做的到底是在张皇失措中，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还是做稍许挣扎呢？
周五晚上，提前打过电话的小宝独自一人来到阿敏家里。
坐在沙发上，小宝又问出了在病房问过的那个话题，他说：“姐，你说咱们做不做手术呢？”
阿敏反问他：“小宝，你觉得爸爸这个病，我们要不要告诉他呢？”
小宝说：“姐，我觉得还是按照咱们从前的那个说法吧！万一告诉他后，他心理承受不了，岂不是会让病情加重！”
阿敏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然后她问小宝：“小宝，这几天，你有没有去了解过胆管癌这个病呢？”
小宝回答说：“我通过一些熟人，问了医生，也在网上看了很多信息。不管从哪个渠道，得到的反馈都不太好！姐，那你呢？”
阿敏说：“我也跟你做了同样的事情，得到了差不多的结果。不过，我同学里医生比较多，他们对手术的意见都是持怀疑态度。所以，我仔细考虑了这个事情，我觉得不应该做手术！”
听到阿敏这个回答的小宝沉默了，等了一会儿之后，他问阿敏：“姐，万一呢？万一手术切除之后，爸的病就好了呢？”
这个问题阿敏没办法回答，她只能说：“小宝，我问你，如果爸爸做了这个手术，那后续的治疗还做不做？比如放化疗，或者靶向疗法？”
小宝说：“我没想那么远！”
阿敏说：“恶性肿瘤切除后，一般都需要继续做放疗或者化疗。那时候，爸爸的身体能否承受？”
小宝说：“爸爸身体很好的，也许就能受得了呢？”
阿敏说：“小宝，爸爸已经七十岁了，他的身体在经历一个大的手术后，是否还能像目前这样呢？”
这个问题，小宝也不能回答，他又说道：“姐，你和我都在城市里生活。爸爸病了，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村子里的人会笑话咱们的！”
阿敏回答道：“小宝，这些不重要，关键是爸爸的身体！如果真是胆管癌，手术真的没有意义的。所以，你问我做不做手术，我的意见是不做！”
小宝有些不赞成，他还想跟阿敏争辩，阿敏阻止了他。她继续说：“小宝，你不用跟我争辩。我的意见只是我的意见。如果你坚持要给爸爸做手术，我也不反对！毕竟，谁也不知道手术的结果是什么，也许就像你所说，万一切除肿瘤细胞后，爸爸就恢复健康了呢？所以，你要怎么做我都认可！手术的费用，我拿一半、或者都由我出，我也没意见。总之，你不用担心钱，只要考虑怎么对爸爸好就行了。”
小宝又一次沉默了。等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是对阿敏，还是对自己说：“姐，虽然医生说老年人的癌细胞，也许增殖的很慢。可是，它总是在增加。做了手术就能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就还有希望！如果不做手术，就好像让爸爸在那里等死一样！我真的不愿意这样！只是想起来那样放着爸爸不管，我就受不了！”
说完，小宝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面对这样难过的小宝，阿敏没有说话，她心里的想法和小宝不一样。但是，她并不想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小宝。何况，谁敢说她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两人相对无言的坐了很久之后，小宝离开了。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波仔走过来，抱着她。两个人安静地依偎在一起，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很久之后，阿敏问：“波仔，我这样是不是显得特别无情呢？妈妈天天说爸爸最爱我，可是，这个时刻，却是我不愿意给爸爸做手术！”
波仔说：“小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你也并没有将你的想法强加给小宝。我要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别生气！其实，在农村，这些事情，到底还是要儿子做主的。所以，你只要担负起你该承担的责任就好。如果，小宝下了做手术的决定，你该出钱就出钱！别的，你也没那个资格！”
阿敏不由得高声说：“我怎么就没资格了呢？这么多年，是谁撑起这个家的？再说啦，谁能说手术就一定是好的呢？多少以往的经验都摆在那里，这种病做了手术都是没用的！”
波仔反驳她说：“经验只是别人的，万一你爸就是好了呢？你能肯定手术就一定不好吗？”
阿敏不说话了，她要能肯定的话，何苦还在这里纠结呢？
波仔看她不说话，就继续说：“至于你说到你支撑你们家的事儿，那都没用！农村就是这样的呀，除非那家没有儿子，否则总还是要儿子说了算的！”
阿敏还是不说话了，因为波仔说的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过了好久之后，阿敏才说：“波仔，如果是我得了这样的病，我就不愿意别人瞒着我！至于要不要做手术，也应该由我自己选择，我不想把决定的权力交到别人手上！”
波仔回答说：“小敏，我们和父母不同，何况现在资讯这么发达。万一我们得了病，谁能瞒得了我们呢？也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幸运，还是我们的悲哀。另外，你刚跟我说‘要自己做主的’的话，说实话，你跟我说没用。等我们老了，也许就做不了主了！回头你等邹泽回来，跟他说吧！”
阿敏说：“邹泽吗？跟他说了就一定能行吗？也许他被道德绑架了呢？波仔，你最近有没有注意新闻？新闻里有提到一个生前预嘱什么的，已经在某些城市推行了。”
波仔说：“没注意！”
阿敏说：“以后我就去做个生前预嘱，说明我在什么情况下治疗，什么情况下放弃治疗。”
波仔说：“万一你自己反悔了呢？”
阿敏回答道：“那就修改它！如果我在做了预嘱后，又变得惜命，变得只要能换取我活着，我就能够忍受任何痛苦的手段。那我就去修改它！这个预嘱又不是不能修改！”
波仔疑惑地看着阿敏说：“小敏，我们还这样年轻，你至于现在就开始想这些事情吗？”
阿敏回答说：“至于。因为我爸的病，最近我想了很多！不管怎样，在面对我自己的生死抉择时，我希望由我自己来决定。即使是你，也不能强迫我！”
波仔看着阿敏严肃认真的脸，无奈地笑了。
从爸爸回去后，阿敏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看望爸爸。她能明显地看出来，爸爸的精神一天天的健旺起来。眼睛里、皮肤上的黄也慢慢的褪掉了。
大概到出院一个半月的时候，爸爸的检查结果也支持了他外在症状的改变。
小宝对阿敏说：“姐，我还是准备让爸爸做手术！只是，爸爸很固执，我怕他不听我的，你能不能帮我劝劝爸爸？”
阿敏看着他说：“你决定好，那你去劝他！我虽然支持你的决定，但是这不是我真实的想法！所以，我是不会违背我的原则去劝他的！”
小宝无奈地看着阿敏，阿敏丝毫不为所动，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的冷酷。
但是，她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不愿意去劝说爸爸，她甚至觉得他们都没有资格替爸爸做这样的决定。
可是，他们已经选择了将病情瞒着爸爸。那么，到底应该做哪一种抉择呢？哪一种抉择才是正确的呢？她不能确定，她能做的只是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