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选择
跟小宝说过话后的周六，阿敏和波仔，小宝一家，他们都回到父母那里。
爸爸看到他们都回来，显得特别高兴。他说：“今天你们都回来啦！真不容易！”
妈妈就还是老样子，脸上总是浮现一些忧愁的样子。见到小宝家的两个孩子，也不冷不热的。孩子们稍微吵闹一点儿，她就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于是，小宝媳妇让孩子们回卧室看电视了。孩子们一边看着动画片，一边还拿着小宝媳妇的手机。在安顿好孩子们之后，小宝媳妇就到厨房做饭去了。
其余人就在堂屋里围坐下来，阿敏问：“爸，你最近觉得怎么样？”
爸爸回答说：“比上周你回来时好很多了！我自己的感觉是已经完全好了。不信，你自己看看！”
说完，坐在躺椅上的爸爸就将他的衣袖、裤腿都卷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妈妈叹口气说：“唉！村子里的人，都说你爸得的黄疸肝炎，会传染。所以，来看他的那些人，坐的时候都离得远远的。真让人生气！”
阿敏回答她说：“妈，人家能来看就不错了，你别那么多抱怨！你想想，跟你没关系的人，谁会来看你呢？”
爸爸笑着说：“就是，你妈一天就是爱抱怨！”说完，他又期待大家肯定一样地问道：“你们看我，是不是好多了，我觉得都不需要吃药了。那些药，就没哪个是便宜的！”
小宝在一边对爸爸说：“爸，你这状况只是暂时缓解。只要没切除胆囊，你那个结石就还在那里呢！怎么能不吃药？不仅要吃药，我看，还应该去做手术！切除胆囊，做个胆肠吻合手术，才能彻底清除掉结石。然后，就没有这些泛黄的症状了！我们也就能放心了！”
爸爸听到小宝这样说，有些着急的大声说道：“我现在就觉得很好啊！眼睛不黄了，身体也不黄了。而且，我感觉自己身上也有力气，都能到地里干活了。我不想做手术！已经好了，干嘛还要去受那个罪？”
小宝也语气急躁的说：“谁跟你说你好了？现在只是暂时扩开了胆管，然后才将黄降了下去。可是，你那个结石很大，不去掉它的话，它回头还得堵了你的胆管。到时候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爸爸这时反而不急了，他躺回椅子上，笑着说：“出事儿？能出什么事儿？最厉害也无非就是个死！如今，你们姐弟日子都过得不错，我也能放心，死了就死了吧！你们还年轻，还不明白，这人的命啊，那都是老天注定的！我啊，就不可能得那要命的病！”
小宝听到爸爸这样说，抓起身边一个装满水的杯子、用力将它摔在地上。
白瓷杯子，在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摔得粉粉碎。碎渣蹦的特别远，地上则狼藉一片。
这动静把父母都惊着了，他们不明白小宝怎么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妈妈对爸爸说：“哎呀，你去做手术吧！小宝这也是为了你好，咱们家离不开你呢！你也别说死不死这个话了，我们都不爱听！”
说完妈妈又转过头看着阿敏说：“阿敏，你劝劝你爸！你爸爱听你的。”
阿敏没有说话，她有自己的坚持。她不会轻易改变立场，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而去劝说爸爸。
小宝发过脾气后，继续语气激烈地说：“爸，你要是再这么固执，那你就是要逼死我！那么，我跟你就一起死了算了！”
也许是被小宝这样激烈的话语震动了，爸爸最终无奈地答应了去做手术。
阿敏目睹了发生的种种事情，她好几次都有将爸爸生病的真相说出来的冲动。可是，几次张口，却又几次欲言又止。
话说出来的结果到底会是什么呢？那样的后果是她能够承担的吗？阿敏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于是她继续沉默着。
一直到下午要走的时候，阿敏也没有说任何劝说爸爸的话。阿敏要走的时候，爸爸又一次对大家说：“我都好了，做什么手术嘛！医院花钱太厉害了！”
小宝说：“爸，医保报销后，花不了几个钱！”
爸爸问：“医保补交了吗？”
小宝回答说：“找了个熟人，补上了！”
妈妈说：“那就好！要不然，这样花钱可受不了！”
阿敏看已经说好了手术的事儿，她就跟爸爸说：“爸，我和波仔还要去接邹泽，就不在家里多待了！”
爸爸说：“你们去吧！波仔，你路上开慢点儿！”
看着爸爸转身向回走的身影，阿敏忍不住问道：“波仔，与小宝对比之后，我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冷酷。那你说是我这个人本身就很冷酷呢？还是因为学了太多的知识让我变得这么冷酷？”
波仔转头快速看了她一眼之后，他说：“小敏，不要这么说自己！这跟冷酷无关，也许只是因为你对这个病了解的太清楚，所以不愿意做这样的无效治疗吧！”
阿敏点头说：“是的！我认为这就是无效治疗！”
波仔接着说：“无效或者有效，只有真正的做了手术才能验证！也许，就有效了呢？”
阿敏说：“就是因为我也抱着这样渺茫的希望，所以，才没有反对小宝的决定。不过，如果是由我来决定这件事情，我是不会选择手术的。我宁愿就这样，让爸爸安安静静的过完剩下的时间。爸爸的身体最近一天一天的变好了，何必折腾呢？”
波仔问：“姑息疗法就一定好吗？小敏，就这么放着不管，你能保证你爸不会出现任何症状吗？我听很多人说，癌症后期很痛苦的。”
阿敏叹息着说：“波仔，我爸啊，他得了这个病。如果真像医生说的那样，他还能活多久呢？即便是痛苦，又能持续多久呢？他这么反对手术，我真不忍心看他受这个罪！到了现在，我反而能理解当年陈晓旭的选择。”
波仔问：“陈晓旭？谁？”
阿敏回答说：“就是扮演林黛玉的那个演员。或者，此刻我们更应该追求的是病人内心的平静，而不是生命的长度！如果真到了后期出现疼痛症状的话，那就应该以缓解痛苦作为治疗的目的。”
没有听到波仔回答的阿敏继续说：“也许在内心深处，我其实就是一个特别冷酷的人吧！”
波仔将车子停在路边，认真地看着她说：“小敏，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一点儿也不冷酷，你只是习惯于要把任何事情、任何人都看清楚。而且，搞清楚事情之后，你就不太顾虑旁人的评论，能够忠实于自己的内心。”
阿敏感慨地说：“是啊！我的想法就是不应该去做手术。我没有考虑钱，钱的事情我已经都和小宝表态了！胆管癌，它真的和别的癌症不一样的！以目前的医疗手段来看，手术确实是无效的！”
波仔也叹息着说：“小敏，你又较真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能脱离世俗的约束呢？这大概就是大家所谓的道德绑架吧！小宝，他和你不一样。作为这个家里的下一代户主，他如果放任你爸的病不管，那是要受到道德谴责的。这份谴责不仅来自于亲戚或者邻居，可能还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所以，你理解他吧！”
阿敏问他：“为什么就不能单纯只从病的角度出发呢？考虑那么多做什么呢？”
波仔摇摇头，有些不赞同地说：“小敏，你这个人啊，就是太纯粹！可是世上的事儿，哪有那样纯粹的？”
阿敏也不赞同的说：“就因为这样，我们这一辈子，难道就应该糊里糊涂的、做一些可能并不正确的选择吗？”
波仔点头说：“糊涂怎么啦？糊涂挺好的呀！难得糊涂嘛！你想想，就是那些历史上有名的人，又有几个将自己料理的明白的？再说啦，小宝的选择也不一定就不对！”
阿敏略微有些黯然地说：“行啦！我知道啦！我不冷酷，我就是爱较真儿，以后，我也学着糊涂吧！至于你，就赶紧开车吧，等一会儿接孩子该迟到了！”
波仔不紧不慢地启动车子，悠闲地回答说：“迟到了，就让他等一会儿呗！”
既然决定了做手术的事情，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联系医院、住院，然后带着爸爸做各种各样的检查。
小宝选择的医院，是他们这个城市最富盛名的三甲医院。医生在看到一系列的检查结果后，说了和前一个医院医生所说的、大致相同的话语。
他说：“手术后就能进行活检，然后判断肿瘤是否为恶性。当然，从我们的经验来看，你父亲这个情况十有八九都是恶性无疑了。对了，前边的医生跟你们说过这个手术预后很差吧！”
看着两人都点了点头，医生就接着说：“既然你们都了解过，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手术就安排在明天上午，今晚十点后不要再进食。手术前，护士会来通知你们做各种准备的！”
阿敏和小宝告别了医生后，就回到病房。
爸爸还是如往常一样的说：“我不想做手术，你们非要强迫我。我都觉得我好了，干嘛还要做手术？”
阿敏不说话，小宝则说：“爸，只要做了这个手术，你的结石没了，病也就好了！”
不管阿敏怎么想，也不管爸爸愿不愿意，做手术的决定已经不能再改变了。
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阿敏、波仔、小宝和小宝媳妇，四个人又一次坐在了手术室外，等待着在手术室内做胆肠吻合手术的爸爸。
一直等了六个多小时，医生才走出来跟他们说：“手术已经顺利完成，能切除的病灶我们都切除了。取下的组织也送去做活检了。另外，你们要不要做基因测序，如果做的话，我需要再留下一些组织。”
阿敏看着小宝，小宝说：“我们不做靶向治疗，所以，不做基因测序！”
医生说：“知道啦！那你们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病人一会儿就会被送出手术室，家属得帮着护士把病人推回病房！”
说完这些，医生又返身回手术室了。
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得到了他们想听到的消息：手术一切顺利。这个消息让几个人的心情都很振奋。毕竟，进了手术室，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呢？
所以，‘手术一切顺利’这几个字就是患者家属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也是对他们长时间等待后的焦灼心情最大的抚慰。
不过半个小时，爸爸就被护士用转运床推出来了。
阿敏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爸爸，她的眼泪止止不住的流下来。爸爸说：“小敏，担心啦！我没事儿的，你看，我这不挺清醒的吗？”
其实，爸爸虽然清醒着，但是可能因为麻醉药的关系，他一会儿就又迷糊过去了。
给爸爸挂点滴的护士说：“不要让病人睡着！要不停的跟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状态！”
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却都老老实实的按照护士说的执行。每次在爸爸即将迷糊过去的时候，就会叫醒他。
等挂上点滴，护士又看着一屋子的几个人说：“留下一个人，剩下的都走吧！”
于是小宝说：“姐，你跟我哥都回去吧！这几天，我就在病房待着了。你们不用操心，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告诉你们！”
可是，看着这样的爸爸，阿敏怎么能离开呢？她对波仔说：“波仔，你先回去！我要在病房再待会儿！”
波仔说：“小敏，那我到刚才手术室外边那里等你吧！那里椅子多。你要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阿敏没有工夫关心波仔，她只是胡乱点点头。然后，就专心的看着病床上的爸爸，不断的将他从迷糊中唤醒。
每次爸爸都说：“小敏，我醒着呢？”可是，他说完这句话后，不过一会儿，就会发出轻轻的鼾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似乎麻醉药的药效过去了，爸爸彻底清醒过来。
可是，他疼的浑身冒汗，他对阿敏和小宝说：“你们两个去跟医生说，我太疼了，让他给我打一针止痛针！”
阿敏让小宝守着爸爸，她一路跑着进了医生的办公室。她对负责的医生说：“大夫，我爸疼得不得了，您能不能给他打一针止疼针呢？”
医生不紧不慢地说：“有那么疼吗？这是手术过后的正常现象，不用担心！能忍的话，就让病人忍一忍吧！止疼针都是有副作用的，能不用最好不用。再说啦，疼痛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缓解。”
阿敏看着可能因为见惯这种场面、而显得特别不以为意的医生，无奈的回了病房，跟爸爸说了医生的答复。
可是爸爸说：“小敏，再去找医生，我确实疼的受不了啦！”
阿敏又去找医生，她语气诚恳的、带着几分恳求意味地说：“大夫，我爸确实疼的受不了啦！他这个人，最是能忍受疼痛的。他这么央求我，一定是疼得受不了啦！您能不能过去看看他呢？”
医生听阿敏说完，考虑了一下之后，对她说：“你先回病房吧！我一会儿就过去看看，先等我忙完手里的活！”
手里的活？阿敏看着她两次进来时都在看手机的医生，不明白他说的‘活’指的是什么？
阿敏刚走到病房门口，小宝就迫不及待地问：“姐，医生怎么说的？”
阿敏说：“医生一会儿就来！”
她又走到病床边对爸爸说：“爸，医生这会儿正忙着。你再忍耐一会儿，他一忙完马上就会过来！”
于是，阿敏看着爸爸苦苦忍受着疼痛，看着他疼的满脸汗水。此刻，爸爸在忍受痛苦，可是阿敏和小宝何尝不是在煎熬之中呢？
偶尔爸爸还会说：“阿敏，去看看，医生怎么还不来？”
阿敏走到病房外，看看医生办公室的方向。回来告诉爸爸：“爸，医生还在忙，忙完马上过来！”
等待的这半个多小时，真是漫长无比。不断走出病房张望的阿敏，看到医生终于走出办公室，然后向他们的病房走过来时，她几乎是雀跃地迎了上去。
她陪着那个医生走进病房，听到那个医生问爸爸：“怎么啦？疼的受不了吗？”
爸爸声音都有些颤抖地回答道：“医生，我这个人特别能忍疼。可是，现在确实是忍受不了了，你给我开止疼针吧！”
看着从前硬汉一样的爸爸，竟然说出这样类似哀求的话语，阿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她和小宝还得跟医生说好话，让医生同意给爸爸打止疼针。
在一家人的哀求之下，医生终于勉强同意了给爸爸打了一针止疼针。
不过他带着警告意味的对大家说：“我要跟你们说明白，这个止疼针的药效只能持续几个小时。不仅如此，它是有副作用的，比如说有人会在打针后恶心呕吐。等几个小时之后，如果又开始疼，我就不能再给你们打了。所以，你们要有心里准备！其实，熬过今天晚上，情况就会好很多了。”
阿敏和小宝连连点头，不管医生说什么，此刻，他们只求赶紧给爸爸止疼这一件事。
终于打上止疼针后，阿敏问：“爸，你现在感觉怎样了？”
爸爸回答说：“还是有点儿疼，不过能忍受了！”
小宝又在一边说：“姐，你回去吧！爸这里有我呢！”
爸爸也说：“小敏，你回去吧！有小宝照顾我呢！”
阿敏带着点儿犹豫说：“爸，你疼的这样，我实在不放心！我怎么能现在就走呢？”
爸爸勉强带着笑容说：“医院不允许多留人。再说，你就是在这里，也不能缓解我的疼痛。所以，你回吧！只要不是过分疼痛，我都能忍！你放心吧！”
阿敏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的坐着。十几分钟后，她在爸爸的又一次催促声中，默默地离开了病房。然后，和波仔汇合，回家。
坐在车里，阿敏将今天手术的情况跟妈妈做了详细的汇报，妈妈说：“小宝媳妇回来也说了个大概。只要手术顺利，我就放心了！阿敏，最近你有空了，就多去看你爸，他是最爱你的！”
阿敏默默的答应一声，挂断了电话。
跟小宝说过话后的周六，阿敏和波仔，小宝一家，他们都回到父母那里。
爸爸看到他们都回来，显得特别高兴。他说：“今天你们都回来啦！真不容易！”
妈妈就还是老样子，脸上总是浮现一些忧愁的样子。见到小宝家的两个孩子，也不冷不热的。孩子们稍微吵闹一点儿，她就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于是，小宝媳妇让孩子们回卧室看电视了。孩子们一边看着动画片，一边还拿着小宝媳妇的手机。在安顿好孩子们之后，小宝媳妇就到厨房做饭去了。
其余人就在堂屋里围坐下来，阿敏问：“爸，你最近觉得怎么样？”
爸爸回答说：“比上周你回来时好很多了！我自己的感觉是已经完全好了。不信，你自己看看！”
说完，坐在躺椅上的爸爸就将他的衣袖、裤腿都卷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妈妈叹口气说：“唉！村子里的人，都说你爸得的黄疸肝炎，会传染。所以，来看他的那些人，坐的时候都离得远远的。真让人生气！”
阿敏回答她说：“妈，人家能来看就不错了，你别那么多抱怨！你想想，跟你没关系的人，谁会来看你呢？”
爸爸笑着说：“就是，你妈一天就是爱抱怨！”说完，他又期待大家肯定一样地问道：“你们看我，是不是好多了，我觉得都不需要吃药了。那些药，就没哪个是便宜的！”
小宝在一边对爸爸说：“爸，你这状况只是暂时缓解。只要没切除胆囊，你那个结石就还在那里呢！怎么能不吃药？不仅要吃药，我看，还应该去做手术！切除胆囊，做个胆肠吻合手术，才能彻底清除掉结石。然后，就没有这些泛黄的症状了！我们也就能放心了！”
爸爸听到小宝这样说，有些着急的大声说道：“我现在就觉得很好啊！眼睛不黄了，身体也不黄了。而且，我感觉自己身上也有力气，都能到地里干活了。我不想做手术！已经好了，干嘛还要去受那个罪？”
小宝也语气急躁的说：“谁跟你说你好了？现在只是暂时扩开了胆管，然后才将黄降了下去。可是，你那个结石很大，不去掉它的话，它回头还得堵了你的胆管。到时候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爸爸这时反而不急了，他躺回椅子上，笑着说：“出事儿？能出什么事儿？最厉害也无非就是个死！如今，你们姐弟日子都过得不错，我也能放心，死了就死了吧！你们还年轻，还不明白，这人的命啊，那都是老天注定的！我啊，就不可能得那要命的病！”
小宝听到爸爸这样说，抓起身边一个装满水的杯子、用力将它摔在地上。
白瓷杯子，在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摔得粉粉碎。碎渣蹦的特别远，地上则狼藉一片。
这动静把父母都惊着了，他们不明白小宝怎么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妈妈对爸爸说：“哎呀，你去做手术吧！小宝这也是为了你好，咱们家离不开你呢！你也别说死不死这个话了，我们都不爱听！”
说完妈妈又转过头看着阿敏说：“阿敏，你劝劝你爸！你爸爱听你的。”
阿敏没有说话，她有自己的坚持。她不会轻易改变立场，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而去劝说爸爸。
小宝发过脾气后，继续语气激烈地说：“爸，你要是再这么固执，那你就是要逼死我！那么，我跟你就一起死了算了！”
也许是被小宝这样激烈的话语震动了，爸爸最终无奈地答应了去做手术。
阿敏目睹了发生的种种事情，她好几次都有将爸爸生病的真相说出来的冲动。可是，几次张口，却又几次欲言又止。
话说出来的结果到底会是什么呢？那样的后果是她能够承担的吗？阿敏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于是她继续沉默着。
一直到下午要走的时候，阿敏也没有说任何劝说爸爸的话。阿敏要走的时候，爸爸又一次对大家说：“我都好了，做什么手术嘛！医院花钱太厉害了！”
小宝说：“爸，医保报销后，花不了几个钱！”
爸爸问：“医保补交了吗？”
小宝回答说：“找了个熟人，补上了！”
妈妈说：“那就好！要不然，这样花钱可受不了！”
阿敏看已经说好了手术的事儿，她就跟爸爸说：“爸，我和波仔还要去接邹泽，就不在家里多待了！”
爸爸说：“你们去吧！波仔，你路上开慢点儿！”
看着爸爸转身向回走的身影，阿敏忍不住问道：“波仔，与小宝对比之后，我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冷酷。那你说是我这个人本身就很冷酷呢？还是因为学了太多的知识让我变得这么冷酷？”
波仔转头快速看了她一眼之后，他说：“小敏，不要这么说自己！这跟冷酷无关，也许只是因为你对这个病了解的太清楚，所以不愿意做这样的无效治疗吧！”
阿敏点头说：“是的！我认为这就是无效治疗！”
波仔接着说：“无效或者有效，只有真正的做了手术才能验证！也许，就有效了呢？”
阿敏说：“就是因为我也抱着这样渺茫的希望，所以，才没有反对小宝的决定。不过，如果是由我来决定这件事情，我是不会选择手术的。我宁愿就这样，让爸爸安安静静的过完剩下的时间。爸爸的身体最近一天一天的变好了，何必折腾呢？”
波仔问：“姑息疗法就一定好吗？小敏，就这么放着不管，你能保证你爸不会出现任何症状吗？我听很多人说，癌症后期很痛苦的。”
阿敏叹息着说：“波仔，我爸啊，他得了这个病。如果真像医生说的那样，他还能活多久呢？即便是痛苦，又能持续多久呢？他这么反对手术，我真不忍心看他受这个罪！到了现在，我反而能理解当年陈晓旭的选择。”
波仔问：“陈晓旭？谁？”
阿敏回答说：“就是扮演林黛玉的那个演员。或者，此刻我们更应该追求的是病人内心的平静，而不是生命的长度！如果真到了后期出现疼痛症状的话，那就应该以缓解痛苦作为治疗的目的。”
没有听到波仔回答的阿敏继续说：“也许在内心深处，我其实就是一个特别冷酷的人吧！”
波仔将车子停在路边，认真地看着她说：“小敏，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一点儿也不冷酷，你只是习惯于要把任何事情、任何人都看清楚。而且，搞清楚事情之后，你就不太顾虑旁人的评论，能够忠实于自己的内心。”
阿敏感慨地说：“是啊！我的想法就是不应该去做手术。我没有考虑钱，钱的事情我已经都和小宝表态了！胆管癌，它真的和别的癌症不一样的！以目前的医疗手段来看，手术确实是无效的！”
波仔也叹息着说：“小敏，你又较真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能脱离世俗的约束呢？这大概就是大家所谓的道德绑架吧！小宝，他和你不一样。作为这个家里的下一代户主，他如果放任你爸的病不管，那是要受到道德谴责的。这份谴责不仅来自于亲戚或者邻居，可能还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所以，你理解他吧！”
阿敏问他：“为什么就不能单纯只从病的角度出发呢？考虑那么多做什么呢？”
波仔摇摇头，有些不赞同地说：“小敏，你这个人啊，就是太纯粹！可是世上的事儿，哪有那样纯粹的？”
阿敏也不赞同的说：“就因为这样，我们这一辈子，难道就应该糊里糊涂的、做一些可能并不正确的选择吗？”
波仔点头说：“糊涂怎么啦？糊涂挺好的呀！难得糊涂嘛！你想想，就是那些历史上有名的人，又有几个将自己料理的明白的？再说啦，小宝的选择也不一定就不对！”
阿敏略微有些黯然地说：“行啦！我知道啦！我不冷酷，我就是爱较真儿，以后，我也学着糊涂吧！至于你，就赶紧开车吧，等一会儿接孩子该迟到了！”
波仔不紧不慢地启动车子，悠闲地回答说：“迟到了，就让他等一会儿呗！”
既然决定了做手术的事情，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联系医院、住院，然后带着爸爸做各种各样的检查。
小宝选择的医院，是他们这个城市最富盛名的三甲医院。医生在看到一系列的检查结果后，说了和前一个医院医生所说的、大致相同的话语。
他说：“手术后就能进行活检，然后判断肿瘤是否为恶性。当然，从我们的经验来看，你父亲这个情况十有八九都是恶性无疑了。对了，前边的医生跟你们说过这个手术预后很差吧！”
看着两人都点了点头，医生就接着说：“既然你们都了解过，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手术就安排在明天上午，今晚十点后不要再进食。手术前，护士会来通知你们做各种准备的！”
阿敏和小宝告别了医生后，就回到病房。
爸爸还是如往常一样的说：“我不想做手术，你们非要强迫我。我都觉得我好了，干嘛还要做手术？”
阿敏不说话，小宝则说：“爸，只要做了这个手术，你的结石没了，病也就好了！”
不管阿敏怎么想，也不管爸爸愿不愿意，做手术的决定已经不能再改变了。
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阿敏、波仔、小宝和小宝媳妇，四个人又一次坐在了手术室外，等待着在手术室内做胆肠吻合手术的爸爸。
一直等了六个多小时，医生才走出来跟他们说：“手术已经顺利完成，能切除的病灶我们都切除了。取下的组织也送去做活检了。另外，你们要不要做基因测序，如果做的话，我需要再留下一些组织。”
阿敏看着小宝，小宝说：“我们不做靶向治疗，所以，不做基因测序！”
医生说：“知道啦！那你们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病人一会儿就会被送出手术室，家属得帮着护士把病人推回病房！”
说完这些，医生又返身回手术室了。
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得到了他们想听到的消息：手术一切顺利。这个消息让几个人的心情都很振奋。毕竟，进了手术室，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呢？
所以，‘手术一切顺利’这几个字就是患者家属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也是对他们长时间等待后的焦灼心情最大的抚慰。
不过半个小时，爸爸就被护士用转运床推出来了。
阿敏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爸爸，她的眼泪止止不住的流下来。爸爸说：“小敏，担心啦！我没事儿的，你看，我这不挺清醒的吗？”
其实，爸爸虽然清醒着，但是可能因为麻醉药的关系，他一会儿就又迷糊过去了。
给爸爸挂点滴的护士说：“不要让病人睡着！要不停的跟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状态！”
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却都老老实实的按照护士说的执行。每次在爸爸即将迷糊过去的时候，就会叫醒他。
等挂上点滴，护士又看着一屋子的几个人说：“留下一个人，剩下的都走吧！”
于是小宝说：“姐，你跟我哥都回去吧！这几天，我就在病房待着了。你们不用操心，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告诉你们！”
可是，看着这样的爸爸，阿敏怎么能离开呢？她对波仔说：“波仔，你先回去！我要在病房再待会儿！”
波仔说：“小敏，那我到刚才手术室外边那里等你吧！那里椅子多。你要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阿敏没有工夫关心波仔，她只是胡乱点点头。然后，就专心的看着病床上的爸爸，不断的将他从迷糊中唤醒。
每次爸爸都说：“小敏，我醒着呢？”可是，他说完这句话后，不过一会儿，就会发出轻轻的鼾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似乎麻醉药的药效过去了，爸爸彻底清醒过来。
可是，他疼的浑身冒汗，他对阿敏和小宝说：“你们两个去跟医生说，我太疼了，让他给我打一针止痛针！”
阿敏让小宝守着爸爸，她一路跑着进了医生的办公室。她对负责的医生说：“大夫，我爸疼得不得了，您能不能给他打一针止疼针呢？”
医生不紧不慢地说：“有那么疼吗？这是手术过后的正常现象，不用担心！能忍的话，就让病人忍一忍吧！止疼针都是有副作用的，能不用最好不用。再说啦，疼痛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缓解。”
阿敏看着可能因为见惯这种场面、而显得特别不以为意的医生，无奈的回了病房，跟爸爸说了医生的答复。
可是爸爸说：“小敏，再去找医生，我确实疼的受不了啦！”
阿敏又去找医生，她语气诚恳的、带着几分恳求意味地说：“大夫，我爸确实疼的受不了啦！他这个人，最是能忍受疼痛的。他这么央求我，一定是疼得受不了啦！您能不能过去看看他呢？”
医生听阿敏说完，考虑了一下之后，对她说：“你先回病房吧！我一会儿就过去看看，先等我忙完手里的活！”
手里的活？阿敏看着她两次进来时都在看手机的医生，不明白他说的‘活’指的是什么？
阿敏刚走到病房门口，小宝就迫不及待地问：“姐，医生怎么说的？”
阿敏说：“医生一会儿就来！”
她又走到病床边对爸爸说：“爸，医生这会儿正忙着。你再忍耐一会儿，他一忙完马上就会过来！”
于是，阿敏看着爸爸苦苦忍受着疼痛，看着他疼的满脸汗水。此刻，爸爸在忍受痛苦，可是阿敏和小宝何尝不是在煎熬之中呢？
偶尔爸爸还会说：“阿敏，去看看，医生怎么还不来？”
阿敏走到病房外，看看医生办公室的方向。回来告诉爸爸：“爸，医生还在忙，忙完马上过来！”
等待的这半个多小时，真是漫长无比。不断走出病房张望的阿敏，看到医生终于走出办公室，然后向他们的病房走过来时，她几乎是雀跃地迎了上去。
她陪着那个医生走进病房，听到那个医生问爸爸：“怎么啦？疼的受不了吗？”
爸爸声音都有些颤抖地回答道：“医生，我这个人特别能忍疼。可是，现在确实是忍受不了了，你给我开止疼针吧！”
看着从前硬汉一样的爸爸，竟然说出这样类似哀求的话语，阿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她和小宝还得跟医生说好话，让医生同意给爸爸打止疼针。
在一家人的哀求之下，医生终于勉强同意了给爸爸打了一针止疼针。
不过他带着警告意味的对大家说：“我要跟你们说明白，这个止疼针的药效只能持续几个小时。不仅如此，它是有副作用的，比如说有人会在打针后恶心呕吐。等几个小时之后，如果又开始疼，我就不能再给你们打了。所以，你们要有心里准备！其实，熬过今天晚上，情况就会好很多了。”
阿敏和小宝连连点头，不管医生说什么，此刻，他们只求赶紧给爸爸止疼这一件事。
终于打上止疼针后，阿敏问：“爸，你现在感觉怎样了？”
爸爸回答说：“还是有点儿疼，不过能忍受了！”
小宝又在一边说：“姐，你回去吧！爸这里有我呢！”
爸爸也说：“小敏，你回去吧！有小宝照顾我呢！”
阿敏带着点儿犹豫说：“爸，你疼的这样，我实在不放心！我怎么能现在就走呢？”
爸爸勉强带着笑容说：“医院不允许多留人。再说，你就是在这里，也不能缓解我的疼痛。所以，你回吧！只要不是过分疼痛，我都能忍！你放心吧！”
阿敏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的坐着。十几分钟后，她在爸爸的又一次催促声中，默默地离开了病房。然后，和波仔汇合，回家。
坐在车里，阿敏将今天手术的情况跟妈妈做了详细的汇报，妈妈说：“小宝媳妇回来也说了个大概。只要手术顺利，我就放心了！阿敏，最近你有空了，就多去看你爸，他是最爱你的！”
阿敏默默的答应一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