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缇一行到得稍早些,还未到午饭点就有人来通报,说是东城外集结了一队人马,看衣着打扮应该就是前来接应的使臣一行,只是这黄缇不愧是陛下心腹,此次前来陪同将领竟然是锦衣卫首领周行尚。

    来人通传说使臣一行人多,黄缇大人怕进城引起骚动和不必要的麻烦,便直接在东城外接应。景澜闻此便动身前去悦来楼找徐顺。

    原本徐顺一行自西城而入,可从南城出,顺水路前往皇都,也就是圣川城,东洲水路发达,依水而生的帮派、鱼龙混杂的水匪都会是皇商潜在的危险和机会,加之水路不似陆路通达,若真的生出事端,补救起来怕也是为时已晚.

    如今使臣一行不进边弈,只在东城外等候,便断了皇商走水路的心思,只能出东城走陆路。

    景澜到时,徐顺一行还未有所反应,似是还想在边弈城多待上几日。不过听闻使臣已到,这份心思便藏得更深了些。景澜心下了然,怕是这徐顺想在边弈城多留几日再生些事端,为北越的阴谋添砖加瓦。

    二人都绝口不提昨日夜间之事,仿佛昨晚只是一个天晴微风适合散步的夜晚。

    一通真真假假的寒暄后,景澜带着徐顺和那完好无损的货物准备出城。

    “景大人,咱们这是从哪儿出城”徐顺牵着马走在景澜身后。

    “从东城门走,黄缇黄大人会照顾好诸位的。”

    “东洲水路发达,何不走水路呢?”

    “徐大人怎知东城门不通水路?”

    景澜回头看了徐顺一眼,只一眼便叫徐顺遍体生寒,那是猎手看待将死猎物的表情,无情冰冷又透着杀意。

    徐顺只一阵阵的心慌,还没等他思绪平定,景澜稍停,站定在了徐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徐大人无需担心,东洲陆路一样发达,官道更是好走,不走水路是怕万一有人晕水晕船,于身心无益,还可能会耽误行程。”

    景澜再开口又是带着笑,话里话外都是为对方着想,仿佛带着天大的善意,那寒霜般的眼神好似从未出现过。

    边弈城不小,等出东城门时已过了饭点,但使臣一行并不散漫,列队整齐,离城门稍远些,怕惊扰打搅了百姓,只黄缇和周行尚在城门外不远处。

    见景澜带着徐顺一行前来,也做足了架势。

    黄缇年过四十,虽是文官但及其尊崇武学,对景澜更是尊敬,虽官位高于景澜,但姿态放的极低。人还离得老远,礼便已先行。

    “景澜大人,长久不见,甚是思念。”

    “黄大人,别来无恙啊。”景澜行礼比黄缇更低些,一来黄缇是长者,二来黄缇是正二品,防止落人口舌。

    二人寒暄过后,又相互介绍,使臣也算接应上了皇商队伍,向东启程。

    望着远去的队伍,景澜眼底的杀意终是溢了出来,徐顺那张脸哪怕过了十年,他也仍记得清楚,或者说他毕生难忘,终有一日,他要亲手杀了那个家伙。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于季跑过来叫他回去吃饭,他应了,又将杀心藏得很好,有说有笑的进城了。

    夜晚,使臣队伍扎营休息的不远处,树上暗藏着一黑一红。

    “啧啧啧,景澜居然真的忍住没杀徐顺,还让他好好的出来了,我还以为他起码会让徐顺断胳膊断腿呢。”

    这不正经的正是绯之,在树上也不安生,穿着亮眼的红色却偏要横躺着,好在这树够大,枝叶繁茂把二人藏得很好。

    “景澜的心思重,不过对娇娇倒是真心。”阿吾摸了摸那封信,景澜一直将自己藏得很好,除了对娇娇的心思。他也不是没藏过,可阿吾和绯之的眼睛他瞒不住,后来索性就不在他俩面前藏了。

    “别吃点心了,不方便漱口,仔细你牙疼。”阿吾说着就收走了绯之的点心盒子。

    “偶尔放纵一下嘛,再说了,小娇娇喜欢吃点心,我尝出这些点心的原料,可以做给她吃。”绯之说着就又要伸手去拿。

    “歪理,娇娇管你只会更严。”阿吾眼疾手快拍到他的手背,阻止了这次点心偷袭。

    “好嘛好嘛,我不吃就是了,欸,不过你要不要把你的新外号告诉小娇娇,老顽童哈哈哈哈哈,他们还挺会起的,你说我要是去卖菜,给我起的名字会不会是绝世大美卖菜老头?”

    “扑哧”

    树上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这棵树真是辛苦了,一树隐三人,实在是劳苦功高呐。

    “冬禧!你给我出来,怎么偷听人家说话呢还?”绯之伸手从枝叶间又拽出来一个。

    “五叔好,绯之你也在啊。”冬禧在树叶间悄悄露出个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得绯之瞬间没了气。

    “冬禧啊,你应该庆幸自己生了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要不然我早就跟小娇娇告状一百次了。”

    “行了,欺负一个小丫头,也不嫌害臊。”阿吾点了点绯之的额头,又伸手将冬禧接了出来。

    “五叔,绯之这明显是冤枉我吧,您不知我在此处情有可原,他不知道我在这儿那纯属骗小孩。”冬禧一脸委屈的看着阿吾,作势就要哭。

    “小妮子,真会告状。”绯之假模假样的瞪了冬禧一眼“我们来时你正睡着,聊着聊着就把你给忘了,哦对了,阿吾那有景澜那小子写给娇娇的信,厚的跟话本似的,你带给娇娇吧。”绯之示意阿吾把信给了冬禧。

    冬禧将信接过,揣进了怀里,又道:

    “不过二位大人的乌龟大法越来越精进了,上树来时我竟没听到动静。”

    “冬禧你想死是不是?!我再说一次,是龟息大法!龟息龟息龟息!”绯之说着就要去掐冬禧。

    两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打起架来居然是揪头发吐口水掐胳膊肉。一旁的阿吾只能是无奈摇头。

    三人打打闹闹,哦不,准确的说是绯之和冬禧打打闹闹,阿吾负责望风拉架。

    此刻抛去烦恼,只有耳边的蝉鸣,头顶的明月,和手中紧攥着的,彼此的头发和胳膊肉。

    在边弈城,阿吾是卖菜老头,绯之是他那个腿脚利索的还永远在看热闹一线邻居,冬禧是那又要收摊又要揉面的陈家大丫头,此刻离开边弈,各自身份跃然纸上。

    阿吾,虽然绯之叫他阿吾,但其实只有两个人敢这么叫。真名复姓百里,百里夫长,自己人都称他为五大人,亲近点的,例如冬禧,都叫五叔。江湖上还有他另一个名号:五毒老人。

    不过还好只有名号,不曾有外人见过阿吾真面目,若是江湖人见了顶着这样一张脸的阿吾,只怕是要质疑一下他的用毒水平了,毕竟发量决定经验,皱纹决定技术。

    据说江湖上用毒第二厉害的是个秃子,很能服众。既然发量上不能取胜,那只有在年龄上下功夫了,江湖传言,五毒老人是一位长寿老者,那一条条皱纹,是他技术的最好证明,那佝偻的脊背,是他日日夜夜不停研究的见证。此事传到阿吾面前,他知道后也只能无奈笑笑。

    “阿吾,他们为什么觉得你老啊,瞧你这张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说着就要揉捏一番,阿吾又一次眼疾手快,拍掉了他的手,阻止了这次脸蛋进攻。

    “还不是你给五叔瞎编的,怕别人跟你抢就直说,非把我五叔编成了糟老头子。”冬禧翻白眼很得绯之真传。

    “别冤枉我啊,是你五叔非要隐藏身份,要我给他编的,我只跟别人说他是个老头,谁知道最后越传越荒谬,果然谣言害人啊。”绯之长叹一口气,自己可是一个好少年,哦不,好青年。

    “五叔英明啊,做事果然深思熟虑滴水不漏。”冬禧一开口,就拍得一手好马屁,气的绯之又要上手揪她头发。

    对冬禧来说,五叔就是除了主子以外,第三重要的人。

    冬禧的命是小主子和五叔一起救得,如果要算起来的话,绯之其实也算是恩人之一,不过在冬禧的成长过程中,绯之扮演的角色实在不算美好。

    不是揪她辫子就是在教她练功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去喝酒潇洒,结果小姑娘迷路,在山上走了一天也没能出去,还是小主子实在放心不下过问才知她丢了,最后漫山遍野的去找自己。没成想事后绯之死活不认帐,还嚷嚷着冬禧武功高强,轻功更是了得,遇见危险能上就上,打不过就跑呗。又说习武之人一天不吃饭又饿不死,气的小主子没收了绯之半年的点心,不过那半年绯之倒是不怎么牙疼了。

    虽然冬禧对绯之的评价很满意,自己就是武功高强冰雪聪明靓丽可人善良美丽可爱大方出水芙蓉秀外慧中,但这仍然不是绯之丢下自己的理由,冬禧发誓,迟早有一天要和绯之打一架,赢他一回,输的人要下跪喊爹。过去十年,冬禧没赢过一次,所以绯之其实算她名义上的爹。

    要说冬禧从没赢过绯之,绝不是冬禧弱,而是绯之太强。

    一把折扇,打遍江湖。有人称其折扇为红玉,红玉颈上走,百鬼不回头。不过冬禧觉得这话是绯之自己传出去的,毕竟在夸自己这件事上,冬禧没见过有谁像绯之这样积极。

    绯之的江湖身份自不用多言,他臭屁的全江湖都知道红衣,那是一个传说更是一个信仰,有人因为喜欢绯之还特地成立了门派,不过冬禧觉得那不是正经练武的,因为大半是女子,还有各种显贵人家的女眷也在其中,分明就是对绯之另有所图。

    用绯之自己的话来说,自己是一个大美人,招人喜欢怎么了?理直且气壮,就是说这话时一双桃花眼盯着对面的人,对吧阿吾。

    看得出来,绯之最想招阿吾喜欢。

    绯之起初没姓,只有一个名字,是岛主当年捡到的弃婴,不过却是个练武奇才,继承了岛主的衣钵,后来他自己加了老岛主的姓氏。

    三人闲聊着,月亮悄悄西沉,东边一轮红日渐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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