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裴妤在围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得意的看着裴如。
“我输了”。裴如无奈地投子认输。
午后春光正好，姐妹二人坐在窗下对弈，裴如望向窗外，廊下挂着的鸟笼里，画眉轻声鸣叫着，更增春意。小丫鬟走到鸟笼下，垫着脚给鸟笼子里填水。
“还下么？”裴妤笑盈盈问。她今日连赢三局，鼻子要翘到天上去了。
裴如看她这般得意，不禁抱怨道：“还是姐姐呢，也不知道让着点妹妹。瞧你得意的。”
“嘿嘿，我刺绣不如你，背诵那些三从四德的文章不如你，偏下棋比你厉害，你还不让我得意一下啊。”
“四姐姐也就是赢我，咱们大璋有的是围棋圣手，可有本事去赢他们？”裴如把棋子收进盛棋子的方玉盒里。
“去便去。神京哪里有圣手可遇？你带我去。从前在洛阳，我杀遍军中无敌手，副总兵杨铭都输在我手里。他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弘农杨氏嫡支，虽是武将，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他都夸我下棋天赋过人。”没外人在时，裴妤小女儿情态完全不加掩饰，和裴如叽叽喳喳，一件小事也可以争论半日。
“五月二十日在宏福寺，一年一度的神京弈者大会，姐姐敢去吗？听说有贵人出面邀请了三位国手坐镇，接受民间高手的挑战，不知有多少爱棋善弈之人，皆跃跃欲试。说不定便赢了国手扬名天下了呢。”
“竟有这般盛会？你何不早些告诉我？”
“眼下姐姐知道了也不晚啊。”裴让一挑门帘，圆圆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先是将上半身探进来，似乎若是姐姐们不让他进来，他便随时逃跑的样子。
“让儿，你怎么总往四姐屋里钻？三天两头来一回。你的书都念了？功课都做了？”裴如岁数比裴让略大，此刻便以姐姐的口吻问到。
“好五姐饶了我吧，也让我歇一歇。成天背书写字，我也只有在四姐这里才能喘口气。母亲成日追着我教训，也只有四姐这里她不好意思来。若是躲到其他姐姐屋里，用不了半刻便会被逮了回去。”他还是站在门口，半探着身子说话。
“罢了，你就让他歇会儿吧，成日坐着读那些晦涩的文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男子汉气概都没有了。”裴妤招手让他过来坐。
裴让一听，喜笑颜开，走进来坐在紫檀雕花椅子上道：“祖母大寿那日目睹了四姐的射箭神技，弟弟钦佩不已，请姐姐教教我呗。我下决心了，一定不能重文轻武，而是文武双全，就像厉亲王那般，他才是我心目中堂堂国之栋梁，惊才傲世之人。”
裴妤点头道：“好好好，既然你有如此志向和决心，我怎能不教你？从今日起，每日鸡鸣时分你都要起来，举石两百下，扎马步半个时辰，然后背着沙袋绕着护城河跑一圈。回来学习文章，背书，晚上趁月色再举石两百下，练习拉弓半个时辰。如此坚持一年，必有小成。”
裴让目瞪口呆，文武双全的代价也太大了，这不是要活活累死！
“四姐你是在诳我吗？如何从不见你举石，扎马步？”
裴妤亲手为他倒了杯茶，不紧不慢道：“一者，我幼时也曾苦练基本功，如今年纪渐长，若再练也不成提统。无论如何有那些年打下的底子也尽够了。二者，我是女子，不必拉强弓，也不用我上阵杀敌，练那么大劲力有何用呢？只需在技巧上多多钻研，以巧取胜便好。而你是男子，又想以厉亲王为标杆，他可是强弓信手拉来，武艺高超的带兵王爷，你不吃苦如何学得了他？”
裴让苦着圆团子脸，鼓着腮帮，愁眉不展。看他的表情，裴如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让儿，若是文武双全那么容易练就，世上人人都是了。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裴如道。
“正是，所以本姑娘德容言功极寻常，比如五妹擅长的女红，我望尘莫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自己喜欢的事了，其他的自然放弃了。文武双全，谈何容易！需付出超于常人百倍的辛苦。”裴妤叹道。
裴让也叹息一声：“罢了，我有自知之明，吃不了那苦，也没那天分，还是老实在家读文章吧！”
“人家厉王爷为何能做到？你也是两只眼睛一双手，又不比他少什么，何故这般轻言放弃？”裴如恨铁不成钢道。
裴妤回京之前，在府里她与裴让关系算好的，两人年纪相仿，裴让又从不因嫡庶而看轻她这个姐姐，所以两人经常相伴，确有几分姐弟之情。
“五姐，你何苦也这般逼我。我的资质怎能与厉王相比？人家可是皇子。别说他了，就是与我年纪相近的安王，也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文章锦绣，出口成章。我还听三哥说，安王虽才十四岁，却已经很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据传他幼儿时便极少哭泣吵闹，是个沉着坚韧的个性，皇上因此极爱他。”
裴如还想说话，裴妤拦着道：“好了，五妹，莫逼他。人各有所长，我见五弟性格温和开朗，能言擅道，心地良善，即便不爱读书，将来也不会是庸碌之辈。”
裴让睁大眼睛，眼神晶亮，四姐可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她能这般夸他，让他大出意外。
他一高兴，便想为姐姐做些什么，忽然想到了方才她们的谈话，便道：“姐姐们可是想去神京弈者大会凑凑热闹？小弟可以帮忙。想我大璋有多少善弈之人，神京更是卧虎藏龙，姐姐想在大会上与国手对弈，只怕排不上，需得小弟安排一番才可。”
裴妤一听此言来了兴致，“那可甚好，我知你自然有自己的法子，无论如何，五月二十那日带我们去，让我和国手对弈一局，便算你有功。”
裴如有些着急，忙道：“姐姐当真要去？那天宏福寺必定人山人海，咱们抛头露脸有违闺阁仪制，若让夫人知道了，可要受罚的。”
裴让天天被关在府里读书，早就想找个由头跑出去玩儿，听见裴妤要出去看热闹，正巴不得，听到裴如相劝，忙对她道：“五姐别多事，你不去便不去了，四姐见多识广，有何可担心的？横竖有我呢，到时我多带些人手护着就是了。”
裴妤也知裴如的难处，担拍拍她的手背道：“五妹你身子弱，不便出门，不用跟着我去。我是一定要去的，在家里闷的难受。从前在洛阳时，我三天两头便要出门的，自来了这里反而不得自由，寸步难行。”
“那便说定了，姐姐等我消息，我这就去打听安排。”裴让怕她改主意，站起来便跑了出去。
“四姐，你是要和五弟私自出去吗？若是夫人知道了怎么好？”裴如见裴让走了才说道。
裴妤站起来，活动活动腰腿，道：“怕什么？她还能吃了我不成？自从老太太大寿之后，她和大姐姐就闷闷不乐的，她自有烦心的事，只怕顾不上我了。”
裴如低头思忖片刻后说道：“大概是为了大姐姐的婚事吧，大寿那日，众位夫人七嘴八舌议论未来大姐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姐姐不开心，夫人也就不开心了。只是不开心也没有办法，婚事已定。咱们做女子的，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爷好不好，只能看命了。”
“大姐若是不满意那焦公子，为何不早说呢？自己的事自己含糊着，如今不满也晚了。”
裴如惊讶地看着她，道：“四姐姐，大姐姐就算再得父母宠爱，但终身大事自然要听从父母安排，大姐姐半个字也不敢多问的。况且，焦公子也不错啊，家世相当，人品也没听说有何不妥。只不过是前途渺茫一些，却也未必不好，说不定这回科考便高中了呢。”
裴如说着话，见裴妤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苏燕进来要帮她，她也不用。
“四姐姐找什么呢？”
“我从洛阳带来的棋谱呢？《棋经十二篇》和《圣手遗谱》都放何处去了？这几日我要好好看看棋谱，临时抱佛脚也是管用的。”她边找棋谱边对裴如道：“五妹，你说七日后我女扮男装如何？我起个什么名字好呢？这名字可不能胡乱起，万一我赢了国手，便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没个好听名字多扫兴。我要起个极好的名字，令人一听便有世外高人，天高海阔的遐思。”
裴如无奈的看着无忧无虑模样的裴妤，真是拿她没办法，她有时很沉稳内敛，有时又如此跳脱。
裴妤一劲儿地催裴如快帮她想名字，裴如随口说了几个，都被她否了，裴如无可奈何，也懒得过脑子，信口便说道：“说起名字，咱们家兄长们的名字却也平常。我前几日读北周庾信的《谢赵王示新诗启》里，有一句‘落落词高,飘飘意远’。这‘意远’二字很是令人遐思，颇有胸怀旷达，意趣超逸之感。忽然想起厉亲王的名讳不就是这两个字吗？到底是皇家，真会起名字。”
裴妤听到此话，忽然停下手中动作，怔了片刻，忽然“扑哧”笑出声来，微挑的凤目中透出顽皮的光芒。
裴如已经熟悉了她这个样子，每回她如此模样，定是打了什么淘气主意。
果然，不等裴如相问，裴妤便忍着笑道：“你倒提醒我了，想起祖母大寿那日，厉王好大的威风，他在场时，那些官员和世家子弟竟都不敢多言多动。观此人冷肃严厉，当得起‘厉’字，却不配这‘意远’二字。我便借一借这位厉王爷的名字，谁让他这名字起的好呢！横竖天下重名的多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成？就算是这厉王爷到了我面前，我也理直气壮，我爹娘请村口的算命先生起的名字，与我何干？”
“你要叫意远？那，那姓什么？”裴如相信便算四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姓司徒。
裴妤走到书架上，抽出一本百家姓来，让裴妤给她一页一页的翻，她闭上眼睛，用手指随意一指，道：“就它了。”
裴如忙看她所指之字，原来裴妤盲指了一个“苟”姓。
“苟意远”，裴如看着裴妤，二人相视片刻，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裴如按着胸口笑道：“四姐真不是故意的吗？”
“你亲眼看着的，我又没作弊，闭着眼睛指的。今日厉王爷只怕运道不佳？”
“话虽如此，却也只能咱们私下里玩笑罢了。天下好名字何止千万，四姐随便起一个吧？”
裴妤拿着好容易找到的棋谱，边翻边叹声道：“唉，好容易出门一回，还不敢以真姓名示人，心里真憋屈。”
“好四姐，你赶紧再想一个吧。”裴如催她。
裴妤道：“这有何好想的，仍姓裴便是，就叫裴一元好了。其实姓名又有何打紧的，便是叫阿猫阿狗也没人在意，横竖我还真能扬名立万不成？”
“那倒是，四姐总是有理的。”裴如笑眯眯得松了口气。
“其实说起这几位王爷的名字，‘明远’也很好，所谓‘雅量弘高，达见明远’。只是未见过这位小王爷。年纪这般小便封了王，不知是否骄纵得很。”裴妤翻着棋谱道。
裴如道：“皇上宠爱安王，走到何处都带着，大臣们都见过这位安王爷。三姐好奇心重，爱打听，常问父亲安王是什么样的，性格如何等等，父亲怎会随意议论尊者，总是三缄其口。有一次被实在问的紧了，才说了一句‘聪颖异常，沉静少语，虽小小年纪，行事却令人看不透’。”
裴妤倒是有些吃惊：“大伯父学富五车，又宦海沉浮多年，能得他赞一句‘聪颖异常’，必是不凡了。然连他都看不透的少年，真真令人心惊。难怪这安王小小年纪，母族又不强，却得皇上看重。”
“母族虽不强，却听说丽妃娘娘长袖善舞，颇有手段，很会经营，人缘是极好的。”
“他长在深宫之中，未有寸功却能与三位早已成年的兄长分庭抗礼，绝不是易与之辈了。之前听人说他并不出众，我还信了。可见传言终不可信。”裴妤叹道。
“京中贵女们聚在一处闲谈时，虽不敢随意置喙皇家，但聊一聊闲话趣事倒无妨，我曾在一旁听了不少。她们常常夸赞厉王，瑞王，传闻逸事一段接一段的，却极少提起安王。都觉得他还是未长成的少年郎呢。”
裴妤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盏，心想这神京表面如常，其实已是不平静了。
“我输了”。裴如无奈地投子认输。
午后春光正好，姐妹二人坐在窗下对弈，裴如望向窗外，廊下挂着的鸟笼里，画眉轻声鸣叫着，更增春意。小丫鬟走到鸟笼下，垫着脚给鸟笼子里填水。
“还下么？”裴妤笑盈盈问。她今日连赢三局，鼻子要翘到天上去了。
裴如看她这般得意，不禁抱怨道：“还是姐姐呢，也不知道让着点妹妹。瞧你得意的。”
“嘿嘿，我刺绣不如你，背诵那些三从四德的文章不如你，偏下棋比你厉害，你还不让我得意一下啊。”
“四姐姐也就是赢我，咱们大璋有的是围棋圣手，可有本事去赢他们？”裴如把棋子收进盛棋子的方玉盒里。
“去便去。神京哪里有圣手可遇？你带我去。从前在洛阳，我杀遍军中无敌手，副总兵杨铭都输在我手里。他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弘农杨氏嫡支，虽是武将，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他都夸我下棋天赋过人。”没外人在时，裴妤小女儿情态完全不加掩饰，和裴如叽叽喳喳，一件小事也可以争论半日。
“五月二十日在宏福寺，一年一度的神京弈者大会，姐姐敢去吗？听说有贵人出面邀请了三位国手坐镇，接受民间高手的挑战，不知有多少爱棋善弈之人，皆跃跃欲试。说不定便赢了国手扬名天下了呢。”
“竟有这般盛会？你何不早些告诉我？”
“眼下姐姐知道了也不晚啊。”裴让一挑门帘，圆圆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先是将上半身探进来，似乎若是姐姐们不让他进来，他便随时逃跑的样子。
“让儿，你怎么总往四姐屋里钻？三天两头来一回。你的书都念了？功课都做了？”裴如岁数比裴让略大，此刻便以姐姐的口吻问到。
“好五姐饶了我吧，也让我歇一歇。成天背书写字，我也只有在四姐这里才能喘口气。母亲成日追着我教训，也只有四姐这里她不好意思来。若是躲到其他姐姐屋里，用不了半刻便会被逮了回去。”他还是站在门口，半探着身子说话。
“罢了，你就让他歇会儿吧，成日坐着读那些晦涩的文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男子汉气概都没有了。”裴妤招手让他过来坐。
裴让一听，喜笑颜开，走进来坐在紫檀雕花椅子上道：“祖母大寿那日目睹了四姐的射箭神技，弟弟钦佩不已，请姐姐教教我呗。我下决心了，一定不能重文轻武，而是文武双全，就像厉亲王那般，他才是我心目中堂堂国之栋梁，惊才傲世之人。”
裴妤点头道：“好好好，既然你有如此志向和决心，我怎能不教你？从今日起，每日鸡鸣时分你都要起来，举石两百下，扎马步半个时辰，然后背着沙袋绕着护城河跑一圈。回来学习文章，背书，晚上趁月色再举石两百下，练习拉弓半个时辰。如此坚持一年，必有小成。”
裴让目瞪口呆，文武双全的代价也太大了，这不是要活活累死！
“四姐你是在诳我吗？如何从不见你举石，扎马步？”
裴妤亲手为他倒了杯茶，不紧不慢道：“一者，我幼时也曾苦练基本功，如今年纪渐长，若再练也不成提统。无论如何有那些年打下的底子也尽够了。二者，我是女子，不必拉强弓，也不用我上阵杀敌，练那么大劲力有何用呢？只需在技巧上多多钻研，以巧取胜便好。而你是男子，又想以厉亲王为标杆，他可是强弓信手拉来，武艺高超的带兵王爷，你不吃苦如何学得了他？”
裴让苦着圆团子脸，鼓着腮帮，愁眉不展。看他的表情，裴如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让儿，若是文武双全那么容易练就，世上人人都是了。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裴如道。
“正是，所以本姑娘德容言功极寻常，比如五妹擅长的女红，我望尘莫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自己喜欢的事了，其他的自然放弃了。文武双全，谈何容易！需付出超于常人百倍的辛苦。”裴妤叹道。
裴让也叹息一声：“罢了，我有自知之明，吃不了那苦，也没那天分，还是老实在家读文章吧！”
“人家厉王爷为何能做到？你也是两只眼睛一双手，又不比他少什么，何故这般轻言放弃？”裴如恨铁不成钢道。
裴妤回京之前，在府里她与裴让关系算好的，两人年纪相仿，裴让又从不因嫡庶而看轻她这个姐姐，所以两人经常相伴，确有几分姐弟之情。
“五姐，你何苦也这般逼我。我的资质怎能与厉王相比？人家可是皇子。别说他了，就是与我年纪相近的安王，也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文章锦绣，出口成章。我还听三哥说，安王虽才十四岁，却已经很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据传他幼儿时便极少哭泣吵闹，是个沉着坚韧的个性，皇上因此极爱他。”
裴如还想说话，裴妤拦着道：“好了，五妹，莫逼他。人各有所长，我见五弟性格温和开朗，能言擅道，心地良善，即便不爱读书，将来也不会是庸碌之辈。”
裴让睁大眼睛，眼神晶亮，四姐可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她能这般夸他，让他大出意外。
他一高兴，便想为姐姐做些什么，忽然想到了方才她们的谈话，便道：“姐姐们可是想去神京弈者大会凑凑热闹？小弟可以帮忙。想我大璋有多少善弈之人，神京更是卧虎藏龙，姐姐想在大会上与国手对弈，只怕排不上，需得小弟安排一番才可。”
裴妤一听此言来了兴致，“那可甚好，我知你自然有自己的法子，无论如何，五月二十那日带我们去，让我和国手对弈一局，便算你有功。”
裴如有些着急，忙道：“姐姐当真要去？那天宏福寺必定人山人海，咱们抛头露脸有违闺阁仪制，若让夫人知道了，可要受罚的。”
裴让天天被关在府里读书，早就想找个由头跑出去玩儿，听见裴妤要出去看热闹，正巴不得，听到裴如相劝，忙对她道：“五姐别多事，你不去便不去了，四姐见多识广，有何可担心的？横竖有我呢，到时我多带些人手护着就是了。”
裴妤也知裴如的难处，担拍拍她的手背道：“五妹你身子弱，不便出门，不用跟着我去。我是一定要去的，在家里闷的难受。从前在洛阳时，我三天两头便要出门的，自来了这里反而不得自由，寸步难行。”
“那便说定了，姐姐等我消息，我这就去打听安排。”裴让怕她改主意，站起来便跑了出去。
“四姐，你是要和五弟私自出去吗？若是夫人知道了怎么好？”裴如见裴让走了才说道。
裴妤站起来，活动活动腰腿，道：“怕什么？她还能吃了我不成？自从老太太大寿之后，她和大姐姐就闷闷不乐的，她自有烦心的事，只怕顾不上我了。”
裴如低头思忖片刻后说道：“大概是为了大姐姐的婚事吧，大寿那日，众位夫人七嘴八舌议论未来大姐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姐姐不开心，夫人也就不开心了。只是不开心也没有办法，婚事已定。咱们做女子的，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爷好不好，只能看命了。”
“大姐若是不满意那焦公子，为何不早说呢？自己的事自己含糊着，如今不满也晚了。”
裴如惊讶地看着她，道：“四姐姐，大姐姐就算再得父母宠爱，但终身大事自然要听从父母安排，大姐姐半个字也不敢多问的。况且，焦公子也不错啊，家世相当，人品也没听说有何不妥。只不过是前途渺茫一些，却也未必不好，说不定这回科考便高中了呢。”
裴如说着话，见裴妤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苏燕进来要帮她，她也不用。
“四姐姐找什么呢？”
“我从洛阳带来的棋谱呢？《棋经十二篇》和《圣手遗谱》都放何处去了？这几日我要好好看看棋谱，临时抱佛脚也是管用的。”她边找棋谱边对裴如道：“五妹，你说七日后我女扮男装如何？我起个什么名字好呢？这名字可不能胡乱起，万一我赢了国手，便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没个好听名字多扫兴。我要起个极好的名字，令人一听便有世外高人，天高海阔的遐思。”
裴如无奈的看着无忧无虑模样的裴妤，真是拿她没办法，她有时很沉稳内敛，有时又如此跳脱。
裴妤一劲儿地催裴如快帮她想名字，裴如随口说了几个，都被她否了，裴如无可奈何，也懒得过脑子，信口便说道：“说起名字，咱们家兄长们的名字却也平常。我前几日读北周庾信的《谢赵王示新诗启》里，有一句‘落落词高,飘飘意远’。这‘意远’二字很是令人遐思，颇有胸怀旷达，意趣超逸之感。忽然想起厉亲王的名讳不就是这两个字吗？到底是皇家，真会起名字。”
裴妤听到此话，忽然停下手中动作，怔了片刻，忽然“扑哧”笑出声来，微挑的凤目中透出顽皮的光芒。
裴如已经熟悉了她这个样子，每回她如此模样，定是打了什么淘气主意。
果然，不等裴如相问，裴妤便忍着笑道：“你倒提醒我了，想起祖母大寿那日，厉王好大的威风，他在场时，那些官员和世家子弟竟都不敢多言多动。观此人冷肃严厉，当得起‘厉’字，却不配这‘意远’二字。我便借一借这位厉王爷的名字，谁让他这名字起的好呢！横竖天下重名的多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成？就算是这厉王爷到了我面前，我也理直气壮，我爹娘请村口的算命先生起的名字，与我何干？”
“你要叫意远？那，那姓什么？”裴如相信便算四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姓司徒。
裴妤走到书架上，抽出一本百家姓来，让裴妤给她一页一页的翻，她闭上眼睛，用手指随意一指，道：“就它了。”
裴如忙看她所指之字，原来裴妤盲指了一个“苟”姓。
“苟意远”，裴如看着裴妤，二人相视片刻，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裴如按着胸口笑道：“四姐真不是故意的吗？”
“你亲眼看着的，我又没作弊，闭着眼睛指的。今日厉王爷只怕运道不佳？”
“话虽如此，却也只能咱们私下里玩笑罢了。天下好名字何止千万，四姐随便起一个吧？”
裴妤拿着好容易找到的棋谱，边翻边叹声道：“唉，好容易出门一回，还不敢以真姓名示人，心里真憋屈。”
“好四姐，你赶紧再想一个吧。”裴如催她。
裴妤道：“这有何好想的，仍姓裴便是，就叫裴一元好了。其实姓名又有何打紧的，便是叫阿猫阿狗也没人在意，横竖我还真能扬名立万不成？”
“那倒是，四姐总是有理的。”裴如笑眯眯得松了口气。
“其实说起这几位王爷的名字，‘明远’也很好，所谓‘雅量弘高，达见明远’。只是未见过这位小王爷。年纪这般小便封了王，不知是否骄纵得很。”裴妤翻着棋谱道。
裴如道：“皇上宠爱安王，走到何处都带着，大臣们都见过这位安王爷。三姐好奇心重，爱打听，常问父亲安王是什么样的，性格如何等等，父亲怎会随意议论尊者，总是三缄其口。有一次被实在问的紧了，才说了一句‘聪颖异常，沉静少语，虽小小年纪，行事却令人看不透’。”
裴妤倒是有些吃惊：“大伯父学富五车，又宦海沉浮多年，能得他赞一句‘聪颖异常’，必是不凡了。然连他都看不透的少年，真真令人心惊。难怪这安王小小年纪，母族又不强，却得皇上看重。”
“母族虽不强，却听说丽妃娘娘长袖善舞，颇有手段，很会经营，人缘是极好的。”
“他长在深宫之中，未有寸功却能与三位早已成年的兄长分庭抗礼，绝不是易与之辈了。之前听人说他并不出众，我还信了。可见传言终不可信。”裴妤叹道。
“京中贵女们聚在一处闲谈时，虽不敢随意置喙皇家，但聊一聊闲话趣事倒无妨，我曾在一旁听了不少。她们常常夸赞厉王，瑞王，传闻逸事一段接一段的，却极少提起安王。都觉得他还是未长成的少年郎呢。”
裴妤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盏，心想这神京表面如常，其实已是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