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一天傍晚,外勤审计归来的许诺到水若山家,接寄住在山哥家的儿子任少彬回家。“嫂子好,哥好,我来蹭饭了。”

    “说哪里话,快进屋来。”江员员接过许诺手里的东西,等许诺进屋换了鞋,把大门带上了。

    “这是给山哥的两瓶酒,还有一些土特产。”许诺换好鞋指着两袋东西说。

    “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来。”

    水若山走过来,“她这哪是买的,腐败来的。”

    “对,是腐败来的。”许诺笑笑,“还是哥懂行,呵呵。这年头,人家送了东西,同一审计组的都收下了,你不收下还真不行,要坚持不收,说不定就得罪了同事,下回就有好受了,不让你去搞业务都有可能,就像哥一样。”

    “别把我说得那么廉洁好不?”水若山明白自己没这么清高,自己去不了业务处,也跟不收被审计单位的礼物无关,审计时人家给的烟酒大家都收了,他照收不误,只是送了东西后要他解决什么问题,或隐瞒什么审计事实他就不干,立马把东西退还给人家。水若山打开装酒的袋子,“哇,两瓶十年的茅台,这可得两、三千块,怎么不留给小任喝啊。”江员员掐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赶忙对许诺说,“不好意思。”

    “没什么,都已经成事实了,我早已经不放心上了。”说这话时,不放心上的许诺心里还是疼了一下。

    “对了,你们的事现在怎么样了。”江员员倒了杯白开水,递给许诺。

    “谢谢嫂子!”许诺接过水杯,放到沙发茶几上,“我准备五一长假回去一趟,把离婚协议签了,有些东西收拾一下带这边来。”

    “后天就开始五一长假,估计那时少彬也放假了。”江员员站在许诺旁边,“少彬也跟你一起回家吗?”

    “到时看他自己吧,他要想回家看他爸,还有爷爷奶奶的话。”

    “还有半小时少彬就放学回来了,你跟哥先聊聊,我去弄几个菜。”

    “随便就好,嫂子。”

    “现在去菜市场买菜也没得买呢。”江员员说着进了厨房。

    “漆厅快要退下来了,这段时间厅里上上下下都在跑关系,哥有没有什么打算。”许诺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

    “管他呢,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你呢,是不是想就这个机会再上一个台阶?”

    “我是不可能了,才来一年多,去年已经弄了个副主任科员,不可能今年还有机会,我也根本就没这指望。”

    “我不还一样,去年刚给了个科研管理部副主任,说今年再转正主任,说是把我从公务员岗位挪到事业编的一个补偿,反正都决定了,还跑什么呢?即使漆厅在退下来前不兑现承诺也无所谓,我根本就没相信他的什么承诺。”

    “还是哥放得开。对了,哥在科研所还好吧?”

    “挺好的,不过就是忙,手头上的事太多。”

    “哥是个工作狂,跟好多同事闲聊时,都说你们所长运气太好了,得了哥这个得力干将,整个科研所的事都是哥一个人在做,最后的成果他所长坐享其成。他们还说,哥来之前,科研所一年到头什么业绩也没有,不是不做是没人做,近三十人的编制,一个个都离开了,剩下后来的五六个人,据说那时科研所的经费账上一分钱存款也没有,现金账还是赤字,靠科研所出纳私人在外借钱周转。现在好了,每年几期培训,承接课题研究,还出了书,现在存款上百万,他们笑甄所长坐吃到退休都没问题。大家说,怪不得所长这两年很大方,经常请厅处领导们吃饭喝酒。”

    “这些我都知道,随他吧,还有几年所长就要退休,人都有退休的时候,都想在退休前几年格外享受一下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可以理解。”

    “不过,哥,我听说这个所长人品不好,你可得防着点,到时莫让他把你拉下水。”

    “哦,你都听说什么啦?”

    “我听他们说,甄当真跟前任科研所长、审计学会秘书长和杂志社主编都有过节,据说都是在一起共事时因为经济原因结下的,同为一个大楼的同事,有的十几年没说过一句话,见面也不打招呼,连厅里开会安排座席,也不敢安排他们坐在一起,可见矛盾有多深。这个人很小器,要得罪了他,他一定想办法报复你,去厅领导那儿捏造事实,让你永不得翻身。”

    这个水若山相信,现在科研所就有一个人,武汉大学第一届审计专业的高材生,就因为坚持自己的科研主张而得罪了甄所长,竟然连续五年不给他安排事做,反而常到厅长那儿诉苦,说科研所找不到可以做事的人,有个武大的高材生可以做事,又不听指挥,这所长没法当了。

    “我还听说,甄所长这人不仅小器,喜欢记仇,而且私心很重,手脚不干净。”许诺停了一下,看看水若山,不知道这样背后说人是不是合适。但她想,山哥年纪虽然比她大,但社会阅历却未必深,几乎没点防人之心,很容易上当受骗。山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是这样的,我们还没来省厅之前,听说中烟工业公司请科研所做内部控制的培训,据说那次厦门大学的陈教授也来讲课了,中烟一共给了十万元,除培训学员食宿费、老师讲课费以及必要的培训资料等费外,剩余五万多元,只有两万左右入了科研所的财务账,其他三万多以他全家人西安南京等地的旅游费用套出打到他的个人银行卡。哥刚来的零七年,是不是主持编了一本江南审计研究报告?”

    “是的,稿子是全省审计人员提供的,我只是负责编辑,这里面也有问题吗?”

    “有,甄所长以构建科研平台出版研究报告为名,通过业务处个别人收取被审计单位赞助费二十多万,在外单位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后来都反映到漆厅那儿去了。”

    “这事我也知道,漆厅勒令科研所把这些钱退回给赞助单位。”

    “可是赞助款没退,退到他朋友的银行卡上去了,人家这才有意见。有些有心人还发现,零八、零九连续两年出版的研究报告版权号跟零七年一模一样,他们怀疑,甄所长用假书号骗取厅里的出版费。”望着惊讶的水若山,许诺说得更起劲了,“不仅如此,前不久在湖城举办的同级审业务培训,甄所跟旅行社合谋,光是多开学员旅行费就套取现金四万多,这次培训参与学员差不多两百人,按理最少也得赚个四五万,实际却亏了九千多。”

    毫无疑问,许诺听到的这些消息,很大一部分来自科研所的财务人员,不然怎么会这么详尽,水若山心里想。湖城的培训水若山去讲了一堂课,拿了两千元的讲课费,因为审计志收集资料的事,讲完就离开了湖城,每次培训具体怎么结算收支的,所长也一向不让他插手。听许诺这么一说,顿时感觉到他为之服务的这个所长,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腐败分子,一表人渣,“你还听到些什么?”

    “就这些,不过这已经够多了吧,哥,你真的要小心这个人。”

    “谢谢,哥明白。”水若山对自己开始有点失望,以前从事审计业务时,一有什么蛛丝马迹都能立即辩别出可能存在哪些问题,这一年多没做业务,审计专业判断能力下降了,竟对身边的事无知无觉,实在是有愧审计同行们送的“审计专家”的封号,“既然外面有传言,厅领导也应该会听到,如果听到了,怎么会无动于衷呢?难道厅领导也分得了甄当真贪污侵占的钱?”

    “我想不太可能,甄所长这个人很小器,应该不会把自己冒险贪来的脏款送给领导,要送也是在科研所账上公开去送,画个发放表或换个发票内容,财务人员知道就行。”

    水若山想想也是,他就一直怀疑,当初写书送厅长的六千块稿费,甄当真并没送给厅长而是私吞了,要不然厅长对他水若山的事不会不管不顾,再怎么说六千块不是很小的数目,他也无非是想去业务处发挥自己的特长,又没让厅长帮什么大忙,要给厅长为难,厅长应该不会嫌少。甄当真痴迷炒股,上班时间基本是炒股,下午三点一过就见不到他人。这两年行情不好,听说甄当真亏了好几十万,会不会借科研所这两年发展势头时不时贪个几万,去补炒股的窟窿,又不让人觉察呢?

    “他是不是有什么很硬的后台?”水若山问。

    “这个不知道,或许有吧,省城的人际关系网我们永远摸不清。”

    “或许这种事在大机关里司空见惯,人家领导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当回事了反而有损审计机关的声誉,不如让他自生自灭,人不收天收。”

    “嗯,我也相信会有报应的。”许诺起身给水若山换了杯水,“哥最近在忙什么呢?”

    水若山手头上正在忙的事有很多,比如审计志,审计科研论坛等。但有一件不能告诉许诺,这件事与江山集团内审处的陈雨欣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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