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莹对完后两周的行程,荔安戴上帽子口罩去了在文广大厦二十八层。

    这里有一间星艺传媒的独用健身房,只供自家艺人使用。地方不大,仅仅提供少部分器械和一间小小的瑜伽室,淋浴间也很迷你。还有个比较明显的缺点:需要经过公共电梯上去。好在文广大厦一向管理严格,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在大楼里。

    荔安是有健身习惯的,但是她挑地方。自己家小区地下健身房太封闭沉闷,不好;高端健身会所的VIP服务太殷勤,算了。于是平时只能在自己家或者酒店房间里做做简单的有氧。

    逮到来公司的日子,她就必然会上楼认真地练个一两小时。特别令她中意的还是跑步机正对着一整幅落地窗的设计,往外看去,视线所及除了鳞次栉比的5A写字楼和购物中心之外,还有一处迷你可爱的雕塑公园,盛满了春夏交汇带来的浓密绿意,十分赏心悦目。

    她边听音乐边跑着,同时沉迷在绿地景色当中,没注意到有人经过她的身后,上了另一台跑步机。

    等她结束运动,才发现健身房里多了一个人在跑步,隔着机器之间的围挡只能看到背影。配速应该很高,这人腿足够长,他大步流星地跑得轻轻松松。不知道是公司哪位同事,荔安打量了几眼,认不出来。她放弃了打招呼的想法,径直去了瑜伽室做拉伸。

    还没结束,陈莹的电话追来了:“唐总约我们中午吃饭,你在哪?”

    “在楼上跑步。我冲完凉就来找你。”

    洗完澡,荔安只擦了下头发就随意地拢起来,准备回公司找顾晶晶帮忙做个简单妆发。

    她戴上口罩走出健身房,正好看着电梯门开着,连忙快步走去伸手按住。抬眼看,才发现里面有人,罩着一顶黑色渔夫帽,低头倚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地刷手机。

    犹豫一下还是进去了,她仗着自己全素颜不带妆,又戴口罩,穿着最普通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也就是个长相清秀的普通人吧。

    电梯下行到26层停住,忽然呼啦涌进来一群人,还带着行李箱和易拉宝等大件。

    荔安被迫往后退着,一直靠到了角落里。她的湿发还在滴水,T恤上默默地吸取了一片。

    电梯很快到了星艺传媒所在的19层,叮一声打开了,可是荔安眼前根本无路可走。

    她着急了,连声叫着请让一让,然而电梯里的人群只是拥挤着略动了动,无济于事。

    忽然一双修长手臂从她背后伸展开来,毫不客气地拨开两边的事物。荔安觉得自己被一股松针气息环抱起来,同时后背似乎贴上了一抹淡淡的温度,身不由己地被推出电梯。

    她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回头看去,认出了藏在渔夫帽里的闪光凤眸。

    路嘉时放下手臂,瞥了一眼荔安,头回看到她明星光环下还有这么生活化的样子,狼狈中带着灵动可爱。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挤得皱了起来,他厌恶地瞪了电梯一眼。

    “我看这健身房还是不要去了,没有独用电梯,根本谈不上私密。”

    他是冲着尤安娜给他介绍时说的“私密性高”才去的。这下倒好,被这么些人一挤,澡算是白洗了。

    他在电梯里烦躁又郁闷。

    直到一股白茶香气带着水珠洇湿了他的肩膀,透出几分凉意,把他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了。

    荔安这才知道在楼上健身房看到的背影是路嘉时,如今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公司同事了。

    “平时不太会碰上那么多人,今天只是凑巧吧。”她回应他的抱怨,注意到他的白色T恤领口附近留着几处突兀的洇痕,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她的湿发做的好事。

    “你的衣服,”她顿了顿,“抱歉啊。”

    路嘉时用两根手指捏起衣领抖了抖,从帽子里斜斜看去,逗她:“你要赔吗?”

    “可以帮你用吹风机吹干。”荔安认真地答。

    “算了,你先看看你自己的衣服吧,湿了这么大一片。”他指着她的后背,“女明星这么不在意形象的吗?”确实与他的认知不一致,眼前的艺人形象过于朴素清淡,按照他的标准,可以算是不修边幅了。

    荔安无所谓地笑笑,只要不在媒体面前,她愿意怎么舒服怎么来。再者说,“女明星只是一个虚名。我是一个演员,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人设,在镜头之内是角色,镜头之外是我自己,一个普通人。”她给路嘉时科普了一下自己的定位。

    路嘉时怔怔的听着。

    “荔安姐,快来换衣服。”顾晶晶在艺人休息室等了半天不见人,走出来找。

    不成想早上那个帅哥也在,她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说:“嘉时哥也在呀。”

    “嘉时哥?!”荔安和路嘉时同时诧异地抬头。

    小姑娘也真够不见外的。

    “对呀,”顾晶晶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嘉时哥和我们是一个组的,以后说不定会常常见面啦。”她是个颜控,面对帅哥总是心情很好。

    “什么意思?”荔安没明白。

    “刚刚唐总找陈莹姐聊了好久,让她负责带嘉时哥的经纪事务哦。”

    “......”

    唐妤约的午饭安排在公司附近的米其林上榜餐厅,除了荔安和陈莹,还有尤安娜和路嘉时。

    “最近好事不少啊。来,咱们预祝荔安能顺利拿下《挚爱》主演,也预祝嘉时顺利出道。”唐妤举起酒杯,笑意盈盈。

    她又倒了一杯,心情极好。“辛苦了,安娜,陈莹。”星艺不是个大公司,两位优秀的经纪人已可称为她的左膀右臂:一个全权负责新成立的业务,如果做成了会极大地提振星艺的资本估值;一个带着本司头牌的当红艺人,能力出众,十分敬业。

    荔安的多项工作交给陈莹之后,唐妤已经不太操心了,这次能搭上金牌编剧席悦的线,惊喜而不算意外。

    但是签到路嘉时,可算是毫无征兆地捡到真宝了。

    唐妤认同尤安娜跟她沟通下来的计划,在练习生选拔完成之前不会给嘉时接洽任何公开活动。届时新星一爆天下知,商业价值的估量绝不是现在能够想象到的。

    “上午公司开会有了一个决定,荔安和嘉时还不知道呢?”她示意安娜来说。

    “是这样,星艺的整个练习生项目,包括嘉时,接下来一直到9月的所有活动,都由我统筹,这部分不变。不过我这里的工作量非常大,跟唐总商量之后,我们打算让陈莹来负责嘉时的具体经纪事务。”

    路嘉时目前虽然还是籍籍无名的练习生身份,却也必须先筹备好后续的业务对接工作,否则等大量资源蜂拥而来的时候就无力招架了。

    陈莹是个很好的人选,她现在带的是两个女艺人,商务方面跟路嘉时的冲突不大,反而更方便协调。而且,无论是管理新人资源还是红人资源,她恰好都有所心得。

    唐妤更是承诺,后续如果路嘉时出道了,带来极度膨胀的工作量,就会给她扩充人手,职位则顺理成章提升到总监位置。陈莹已经做了6年的一线经纪人了,她很期待也很需要合理的提拔。

    在座的人皆认为这样的安排有理有据,除了路嘉时,他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唐总,各位,不好意思,我去打个电话。”他握着手机,毫不客气地离席。

    “哥,你插手星艺的工作了吗?”他打给哥哥,语气更是不善。

    “嘉时,啧,对我尊敬一点。”路嘉宁在驾车,开着免提,没太听清楚。“星艺怎么了?”

    “是你安排我和叶荔安共用一个经纪人的么?”路嘉时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你是在给自己创造跟叶荔安相处的机会吧?好家伙,这圈子绕得挺大,很有技巧。

    “没有啊,这种事情怎么轮得到我来管呢?”路嘉宁摸不着头脑,“怎么,唐总给你安排经纪人啦?”

    “嗯,就是叶荔安的经纪人陈莹。”

    “你现在刚刚签约,勉强算入行。离出道还早得很,公司就给你安排专业经纪人,还不满足?别挑三拣四的。”路嘉宁以为弟弟是不满意和别人共用经纪人。

    “......行吧,挂了。”

    回到席间,关切的目光都落回了路嘉时身上。

    “怎么,嘉时是有什么想法吗?提出来我们听听。”唐妤问道。

    “没有,没有,我听公司安排。我哥让我谢谢唐总的关照。”路嘉时调整了下情绪,换上好态度,说出的话却有点像赌气。

    唐妤闻言,略略敛起了一些笑容,“嘉时,公司的确会对你倾注很多关切,是因为看好你的未来发展。但是回到工作本身,我相信我的同事们都是非常专业的,这一点你放心。”

    “是,唐总,那太好了,我希望我得到平等对待,谢绝一切特殊待遇。后续基于工作的所有安排,我不会有任何异议,一定服从。”路嘉时听了这番话,却出人意料地精神一振,痛痛快快地答道。

    荔安专注地听着,她也以为路嘉时眼高于顶,不肯共用经纪人。见他如此说,倒是有点意外了。

    结束午饭,一行人回到公司。

    迎面正好碰到乔荞。她捧着一个轻食套餐的外卖盒,温顺地向唐妤问好,然后低头快步走回休息室。

    荔安察觉到她面色萎靡,眼底含泪,低声跟陈莹说:“乔荞好像情绪不太好。”

    “是吗?”陈莹没有留意,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工作给归置好。现在接下路嘉时,工作量还没什么,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呢,以老板和尤安娜的重视程度,想必星艺会把练习生选拔的筹码重压在他身上。

    荔安看陈莹千头万绪的样子,不想影响她,径直走进休息室准备歇一会。

    休息室里只有乔荞一个人。她果然是哭过了,鼻尖微红,对着镜子愣愣地坐着。盒子里的午饭一口没动。

    荔安不愿打扰别人。她安静地坐下,拿出手机继续阅读《挚爱》。

    乔荞从镜子里看到她进来,揩了下眼睛,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荔安姐,你说公司是不是要放弃我了。”她带着鼻音说,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

    “怎么会这么想?”荔安讶异,“不会,没有的事情。”

    “莹姐以后除了带你,还要带路公子,更没空管我了。我最近都没什么工作,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活得还不如一个网红。”

    “......最近市场不太热,很多工作可能还在筹备吧。”荔安只能给一点苍白的安慰。她知道乔荞确实没有任何代表作,最近一次曝光还是参加风尚盛典时,那条微不足道的底部热搜。昙花一现而已,看来也没有给乔荞带来任何机会。

    “没有机会”,大概就是所有艺人最大的梦魇吧。

    “荔安姐,我很羡慕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能力又有运气,一切都刚刚好。”乔荞哭丧着脸。

    “或者像路公子那样有个好哥哥,多好呀。”

    荔安啼笑皆非,劝她:“别多想了,机会总会有的,要随时做好准备抓住就是了。”

    乔荞靠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知她听到没有。

    她忽然问荔安一个奇怪的问题:“荔安姐,嗯,我想问问,小路总是不是你男朋友呀?”

    “......?”

    “那天晚上在酒吧,我看到他来接你,还给你带礼物。我以为......”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流言蜚语就是这么来的。

    “我和路总仅仅是认识,没有任何关系。那个袋子也不是礼物,是莹姐的东西,我帮取一下。”求求了,这都是什么眼神,怎么就看到他来接我,还带着礼物?!荔安无语凝噎。

    “好,我知道了,谢谢荔安姐告诉我。”乔荞恢复了一点活泼,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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