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景把呼吸声放到最轻，小B的遭遇就在眼前，院长追起人来可一点都不像老太太。
走到楼梯口，她听到一串沉重笨拙的脚步声，近在咫尺。骆景及时刹住脚步，下一秒，院长几乎贴着她脸从她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看来院长只会走直线，一路走一路开门，除非发出声音被它发现，它不会中途转弯。走廊设计的这么复杂，全是闭合回路，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玩家逃跑，一方面是保证院长把整个三楼转到。
同理，病人在走廊上也只走直线，而且可以下楼，所以一楼和二楼的走廊也是闭合回路。
挂画在“日”字形走廊中间那一“横”上，骆景等院长拐进另一条走廊，快步走到挂画处。
小丽已经在那里了，手里拿着注射好药水的针管，看着挂画面露难色。
“小丽？”
小丽突然被叫名字，吓了一跳，看见骆景先看一眼她头顶的金色数字，然后才把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吐出来。
“是你啊，吓死我了……”她轻轻拍着胸口，“我突然发现个问题，这幅画我们也没见过原图，该按照什么上色呢？”
放在平时让他们上色，无非就是头发涂黑嘴巴涂红，但谁知道游戏设计者是怎么想的呢？万一画上的女人就是染了个彩虹玛丽苏发色呢？
搞不清楚按什么规则上色，但是上错色好像也没什么惩罚。骆景告诉小丽，小B已经被锁在一楼药房，院长又只能在三楼活动，大不了按常规的试一试，试错了就往楼下跑嘛。
于是小丽举起手中已经灌好褐色药水的针管，对准女人头发的位置推动注射器。
奇怪的是，药水落在画布上，直接就顺着滑落到地板，连个水痕都没留下，这画布比防水布还好使。
“啊……不是药水……”小丽把针管收进徽章，“我们再去找找别的？这是儿童医院啊，应该会给小朋友准备画笔颜料吧？”
骆景：“嗯，先下楼。”
线索太少，骆景觉得有必要再“叨扰”筱雅一下了。
谁知楼梯处响起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声声铿锵有力，生怕院长听不到似的。
骆景在医院门口见过的老大爷出现在走廊尽头，嗓门很大的嚷嚷：“大家都在找针管，你们怎么躲在这偷懒？！”
“哎呦大爷，您声音小点啊。”小丽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汗毛都炸起来了。
但是老大爷在家门口横行霸道惯了，方圆百里的汽车都要忌惮他三分，走到哪里不是别人让他先行，怎么会听进去小丽的话。
“说什么大点声行不行？！小丫头片子就喜欢小声嘀咕，不知道又在说谁坏话呢，看到你们这幅娇弱样我就来气！”
莫名其妙挨一顿训的骆景和小丽根本没功夫搭理老大爷，骆景上来的时候院长刚绕过去，这会儿听到声音，肯定就近移动，也就是说，院长和大爷占住走廊两端，她们被夹在中间。
一理清现在的局面，骆景拽上小丽就往老大爷的方向跑，谁惹的祸谁来负责，她才不背锅。
果然院长马上就出现在她们身后，移动速度极快。老大爷还没搞清楚状况，眼见着她们要撞上来，急的大叫：“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的，说两句还说不得啦？”
“想活命就跑！”骆景拉着小丽让过老大爷，直奔楼梯。
老大爷这才注意到走廊里的院长，刚想指点两句——现在爱穿破洞裤以后肯定得关节炎——结果被它手上的大针管吓得一哆嗦，拐杖掉在地上，连步子都迈不开，只知道高呼：“你们跑慢点啊！年轻人不该负责殿后吗？”
根本没人管他。
骆景和小丽一口气跑到二楼，找了个房间关上门。
小丽跑得太急，靠在门板上直喘气：“我呸，最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人了，年轻人的命就不是命啦？”
“你们这是……去三楼了？”一个女人从房间角落里走出来，头顶一个金色“11”。
小丽看见那女人，惊讶道：“姚姐，好巧啊。”
接着她转头跟骆景做介绍：“小骆，这是姚姐，在我和朋友们之后进来的，她第一次玩游戏，很多东西不太懂，正好人没集齐，游戏还没开始，我就跟她多聊了两句，姚姐人很好的，对我们也挺温柔。”
姚姐微笑着朝骆景伸出手握了下，骆景注意到，姚姐还穿着高跟鞋。
骆景：“穿高跟鞋的话，会不会不方便跑动？”
姚姐苦笑道：“正在公司加班呢，哪想到鼠标不小心点到链接，穿着高跟鞋就上岛了。”
几个月前，网上突然开始流传一个链接，没有人转发，凭空出现在每个人的电脑里，说是要参与一场实景大富翁游戏，在游戏里获得的钱可以在现实中使用。对此，有的人一笑而过，有的人却深信不疑，尤其是那些急需钱财或想大赚一笔的人，他们点开了这个链接，然后他们，都失踪了。
“你穿多大码的鞋？我还有备用的。”骆景问道。
“啊，我的脚比较小，35的。”姚姐已经问过几个女生了，都没有适合她尺码的鞋。
“……抱歉。”骆景摇了摇头，她的鞋码跟姚姐相差太多，不合适的尺码穿起来也不舒服，她爱莫能助。
“没关系的。”姚姐勉强笑了笑，骆景是这场游戏中她没问过的最后一个女生了，“我穿高跟鞋也穿习惯了，还是能跑的。”
能跑，但肯定跑不快。
不知道公司为什么硬性规定女员工上班必须穿高跟鞋，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每天都把她的脚磨的好疼，脚上的水泡从没消下去过，脚趾也快要变形。
小丽看见她失落的表情很是心疼，忍不住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姚姐，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小波（小B）被关起来了，暂时接近不了我们，坏消息是那个老大爷好像被院长追上了，又多一个病人。”
就是不知道大爷追人的速度如何。
在骆景去药房的期间，小丽碰见过姚姐，跟她说明了三楼的情况。因为穿着高跟鞋不方便跑动，姚姐还没敢上三楼去看过，一直在二楼转悠，针管也没找着几个，正准备去一楼碰碰运气，还没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小B在下楼，吓得就近缩进一间房里，躲到现在。
“场上幸存的玩家越来越少，病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行啊……”姚姐忧心忡忡。
“我在想，如果我们不从那幅画上入手呢？”见小丽和姚姐都疑惑地看向她，骆景接着道，“规则8.‘领主是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她十分乐于助人，你可以与她交谈’，筱雅是这个医院里除院长之外的原生npc，她不可能跟这所医院毫无关系，我们可以试着了解一下她。”
“有道理。不过说实话，玩了这么多场游戏，我到现在还不理解领主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作为游戏背景主人公帮助玩家更快进入游戏吗？”小丽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一点规律都摸不出，感觉白玩这么多场游戏了。”
骆景注意到她话里的关键点：“游戏背景？”
小丽：“对啊，相当于领主的角色故事吧，比如我们之前玩的一个游戏，领主是一位旅行家，我们当时找到了她的旅游日记，原来她一直在寻找她的孩子。”
骆景受到启发，打开新思路：“筱雅可能是这家儿童医院的病人，我们可以去档案室找筱雅的资料。”
姚姐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她们讨论，这会儿才接了句话：“我好像去过档案室，没找到针管就退出来了。”
三个女生一拍即合，姚姐在前面找路，骆景和小丽警惕身后，一路上无惊无险地移动到了档案室。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纸张腐朽的气息，跟着尘封在这里许久无处着落的灰尘一起，直往人呼吸道里钻。
骆景当即就有些呼吸困难，二话不说先从徽章里摸出三个口罩，给小丽和姚姐一人塞了一个。
档案室占地面积不大，东西堆了不少，几排书柜之间的空隙几乎塞不下一个人。
每个书柜上都贴有一个英文字母，是病人姓氏的首字母，三人找到标有“X”的书柜，分区域开始搜索。
“找到了！”小丽惊喜地举起左手中的档案袋，右手拆着上面的线。
姚姐连忙放下手里拿着的其他档案袋，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过来。
“姓名：筱雅，年龄：12……”姚姐平时文件读的多了，看什么资料都有个习惯，就是一定要读出声，好像不读出来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似的。
骆景平白捡了个便宜，获得智能朗读者“姚姐”一个，不用凑过去就能知道档案内容，于是没挪地，边听她们实时播报边继续看手里的档案。
“所患疾病——眼疾？那个小姑娘以前失明吗？那么小的孩子啊……”读到这里姚姐惊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同情筱雅，连忙接着往下看，“于半月前已治愈，角膜捐献人——筱琴？！怎么都姓‘筱’？这也太巧了……”
“不巧，”骆景手里的那份档案也差不多看完了，她站在书架的背面，拿着档案袋朝她们晃晃，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带了几分探究的兴趣，“这里有份更有意思的。”
小丽和姚姐异口同声道：“什么？”
骆景从双面书架没放书的空隙把档案袋递给她们。
姚姐接过去：“这是——筱琴的档案？先天性聋哑人啊……”
小丽扭头跟她一起看：“还是筱雅的母亲，这对母女可真够命途多舛的。”
“看上面贴的照片。”骆景提醒道。
小丽的视线立刻移到画面右上角，刚才光顾着看文字了，竟一时没发现：“哎？这不是那副没上色的挂画上画的女人吗？”
“已经去世了……妈妈临走前把角膜捐给女儿，可怜的孩子，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吧……”姚姐惋惜地摇着头，“如果我的孩子过得这么不容易，我一定很后悔把她生下来。”
小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姚姐，你是想你的孩子了吗？”
“啊？我没有孩子啊。”姚姐本来挺伤感的，被她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平时上班太忙，周末还要加班，我哪有时间谈恋爱组建家庭啊。”
“啊，是我唐突了，我本来以为……”小丽还在读大学，没有真正步入社会，对当代社畜的生活现状只是略有耳闻，没亲身体验过，她尴尬地笑笑，搭在姚姐肩上的手一时无处安放。
骆景的话解救了她：“孩子不一定是她想生的，筱雅随母姓，她的父亲从没出现过。”
姚姐顺着她的话往下一想，右手握拳猛砸在左手掌上：“对啊，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又是聋哑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唉，也是个可怜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哇啊啊啊！这老大爷是把拐杖当滑板用吗？怎么跑得这么快！”
是小A的声音！
小丽当场就急了，刚失去一个同伴，她不能再失去一个：“我去帮他！”
骆景：“我去找筱雅。”
姚姐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一时手足无措：“那我该干什么？”
小丽已经蹿到门口了，闻言转头对姚姐道：“姚姐你去一楼吧，现在大爷在二楼，一楼应该比较安全，顺便找一下医院里有没有可以上色的颜料。”
“好。”接了指令，姚姐镇定下来，不断在心里重复。
找颜料，找颜料，找到颜料就可以了吧，其实老大爷也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接到指令一定要完成啊……
她从小到大都是那种最普通的乖孩子，上学服从老师的指令，该做作业就做作业，上班服从上级的指令，该写报告就写报告，跟她一起进公司的人中，有一些不满公司离谱制度的，没干几天就辞职了，但是她不敢。
她像留下来的大多数人一样，每天穿高跟鞋上下班，每天留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即使职位薪资从来不变，但她至少保住了饭碗对不对？
现在进了游戏，虽然小丽年纪比她小，但是游戏经验比她丰富，听她的指令肯定没错。
小丽推开门，三人各自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骆景进过一次筱雅的房间，在“井”字形走廊中间围成的“口”处，离档案室有点远，但她提前摸过路线，走得还算“熟门熟路”。
她避开小A声音传来的方向，绕道进了筱雅房间。
小女孩还是抱着枕头坐在床沿上，背对门口。
骆景轻轻关好门，朝她走过去：“抱歉，这层楼有病人在游荡，没时间敲门了。”
筱雅侧过头，一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骆景。
这场景看上去还挺诡异的。在洁白又空荡的病房内，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紧紧抱着有半个她那么大的枕头，皮肤好像比枕头还白，又甜又软，像一块被束缚在这里的棉花糖。
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颜色很深，像是里面存在一种与她外表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万般情感深不见底，不容得外人窥探；又像只是单纯的茫然无知，所以眼睛里什么情感都没有。
忽然，她笑了。
“姐姐，你真奇怪。”
骆景站定在筱雅的床边，也对她温和地笑笑：“为什么这么说？”
筱雅拍拍身边的床铺示意她坐下：“很少有玩家在意一个npc的感受，你还对我这么有礼貌。”
骆景：“进别人家要先敲门，这是基本礼仪。”
她有点惊讶，原来这个小女孩知道自己是npc。难道所有领主都知道吗？
“这里才不是我家。”筱雅把脸整个埋进枕头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妈妈在的地方才是。”
“你的妈妈？”这回筱雅看上去没那么抗拒了，骆景就顺势往下问，“筱琴？”
“嗯。”小女孩点头，吊在床边的小腿跟着轻轻晃动，模样看起来很乖。她侧着身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用订书机订在一起的纸，递给骆景，“姐姐你看，这是妈妈教我画的。”
骆景接过那几张A4纸，只见纸上用黑色水珠笔画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几何图形的简单拼凑，线条画的还有点抖，大概是筱琴握着筱雅的手画的。
画上没有很多颜色，除了黑色的小人外形，就只有红褐色的裙摆，着色还不均匀，一处深一处浅，可能是画放得太久，颜料都干得裂开了。
不对。
骆景皱起眉，仔细观察小人的红裙摆。
这不是颜料，这是血！
筱雅一直在旁边观察骆景的表情，突然开口：“医院里不提供画笔和颜料，妈妈那天刚抽过血，棉签上沾了些，她就直接用那个上色了。”
骆景看着画上的血迹，想起在器材室找到的那些针管。
未上色的女人画像，用鲜血为画上色的女人，筱雅的妈妈……
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谢谢筱雅，画很不错。”骆景把那几张纸递还给筱雅。
“姐姐，我要休息了，你走吧。”筱雅收好画，把枕头放在床头，脱了鞋，爬到床上。
“嗯，做个好梦。”骆景帮她把被子盖上，轻轻退出她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筱雅好像是知道她想验证一件事，才故意这样说，好给她一个借口离开。
骆景进了一间没人的手术室，取出针管，用酒精消过毒，扎进自己的手臂。
她缓缓拉动注射器，慢慢有血液流出，那血液的颜色是——
走到楼梯口，她听到一串沉重笨拙的脚步声，近在咫尺。骆景及时刹住脚步，下一秒，院长几乎贴着她脸从她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看来院长只会走直线，一路走一路开门，除非发出声音被它发现，它不会中途转弯。走廊设计的这么复杂，全是闭合回路，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玩家逃跑，一方面是保证院长把整个三楼转到。
同理，病人在走廊上也只走直线，而且可以下楼，所以一楼和二楼的走廊也是闭合回路。
挂画在“日”字形走廊中间那一“横”上，骆景等院长拐进另一条走廊，快步走到挂画处。
小丽已经在那里了，手里拿着注射好药水的针管，看着挂画面露难色。
“小丽？”
小丽突然被叫名字，吓了一跳，看见骆景先看一眼她头顶的金色数字，然后才把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吐出来。
“是你啊，吓死我了……”她轻轻拍着胸口，“我突然发现个问题，这幅画我们也没见过原图，该按照什么上色呢？”
放在平时让他们上色，无非就是头发涂黑嘴巴涂红，但谁知道游戏设计者是怎么想的呢？万一画上的女人就是染了个彩虹玛丽苏发色呢？
搞不清楚按什么规则上色，但是上错色好像也没什么惩罚。骆景告诉小丽，小B已经被锁在一楼药房，院长又只能在三楼活动，大不了按常规的试一试，试错了就往楼下跑嘛。
于是小丽举起手中已经灌好褐色药水的针管，对准女人头发的位置推动注射器。
奇怪的是，药水落在画布上，直接就顺着滑落到地板，连个水痕都没留下，这画布比防水布还好使。
“啊……不是药水……”小丽把针管收进徽章，“我们再去找找别的？这是儿童医院啊，应该会给小朋友准备画笔颜料吧？”
骆景：“嗯，先下楼。”
线索太少，骆景觉得有必要再“叨扰”筱雅一下了。
谁知楼梯处响起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声声铿锵有力，生怕院长听不到似的。
骆景在医院门口见过的老大爷出现在走廊尽头，嗓门很大的嚷嚷：“大家都在找针管，你们怎么躲在这偷懒？！”
“哎呦大爷，您声音小点啊。”小丽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汗毛都炸起来了。
但是老大爷在家门口横行霸道惯了，方圆百里的汽车都要忌惮他三分，走到哪里不是别人让他先行，怎么会听进去小丽的话。
“说什么大点声行不行？！小丫头片子就喜欢小声嘀咕，不知道又在说谁坏话呢，看到你们这幅娇弱样我就来气！”
莫名其妙挨一顿训的骆景和小丽根本没功夫搭理老大爷，骆景上来的时候院长刚绕过去，这会儿听到声音，肯定就近移动，也就是说，院长和大爷占住走廊两端，她们被夹在中间。
一理清现在的局面，骆景拽上小丽就往老大爷的方向跑，谁惹的祸谁来负责，她才不背锅。
果然院长马上就出现在她们身后，移动速度极快。老大爷还没搞清楚状况，眼见着她们要撞上来，急的大叫：“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的，说两句还说不得啦？”
“想活命就跑！”骆景拉着小丽让过老大爷，直奔楼梯。
老大爷这才注意到走廊里的院长，刚想指点两句——现在爱穿破洞裤以后肯定得关节炎——结果被它手上的大针管吓得一哆嗦，拐杖掉在地上，连步子都迈不开，只知道高呼：“你们跑慢点啊！年轻人不该负责殿后吗？”
根本没人管他。
骆景和小丽一口气跑到二楼，找了个房间关上门。
小丽跑得太急，靠在门板上直喘气：“我呸，最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人了，年轻人的命就不是命啦？”
“你们这是……去三楼了？”一个女人从房间角落里走出来，头顶一个金色“11”。
小丽看见那女人，惊讶道：“姚姐，好巧啊。”
接着她转头跟骆景做介绍：“小骆，这是姚姐，在我和朋友们之后进来的，她第一次玩游戏，很多东西不太懂，正好人没集齐，游戏还没开始，我就跟她多聊了两句，姚姐人很好的，对我们也挺温柔。”
姚姐微笑着朝骆景伸出手握了下，骆景注意到，姚姐还穿着高跟鞋。
骆景：“穿高跟鞋的话，会不会不方便跑动？”
姚姐苦笑道：“正在公司加班呢，哪想到鼠标不小心点到链接，穿着高跟鞋就上岛了。”
几个月前，网上突然开始流传一个链接，没有人转发，凭空出现在每个人的电脑里，说是要参与一场实景大富翁游戏，在游戏里获得的钱可以在现实中使用。对此，有的人一笑而过，有的人却深信不疑，尤其是那些急需钱财或想大赚一笔的人，他们点开了这个链接，然后他们，都失踪了。
“你穿多大码的鞋？我还有备用的。”骆景问道。
“啊，我的脚比较小，35的。”姚姐已经问过几个女生了，都没有适合她尺码的鞋。
“……抱歉。”骆景摇了摇头，她的鞋码跟姚姐相差太多，不合适的尺码穿起来也不舒服，她爱莫能助。
“没关系的。”姚姐勉强笑了笑，骆景是这场游戏中她没问过的最后一个女生了，“我穿高跟鞋也穿习惯了，还是能跑的。”
能跑，但肯定跑不快。
不知道公司为什么硬性规定女员工上班必须穿高跟鞋，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每天都把她的脚磨的好疼，脚上的水泡从没消下去过，脚趾也快要变形。
小丽看见她失落的表情很是心疼，忍不住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姚姐，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小波（小B）被关起来了，暂时接近不了我们，坏消息是那个老大爷好像被院长追上了，又多一个病人。”
就是不知道大爷追人的速度如何。
在骆景去药房的期间，小丽碰见过姚姐，跟她说明了三楼的情况。因为穿着高跟鞋不方便跑动，姚姐还没敢上三楼去看过，一直在二楼转悠，针管也没找着几个，正准备去一楼碰碰运气，还没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小B在下楼，吓得就近缩进一间房里，躲到现在。
“场上幸存的玩家越来越少，病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行啊……”姚姐忧心忡忡。
“我在想，如果我们不从那幅画上入手呢？”见小丽和姚姐都疑惑地看向她，骆景接着道，“规则8.‘领主是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她十分乐于助人，你可以与她交谈’，筱雅是这个医院里除院长之外的原生npc，她不可能跟这所医院毫无关系，我们可以试着了解一下她。”
“有道理。不过说实话，玩了这么多场游戏，我到现在还不理解领主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作为游戏背景主人公帮助玩家更快进入游戏吗？”小丽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一点规律都摸不出，感觉白玩这么多场游戏了。”
骆景注意到她话里的关键点：“游戏背景？”
小丽：“对啊，相当于领主的角色故事吧，比如我们之前玩的一个游戏，领主是一位旅行家，我们当时找到了她的旅游日记，原来她一直在寻找她的孩子。”
骆景受到启发，打开新思路：“筱雅可能是这家儿童医院的病人，我们可以去档案室找筱雅的资料。”
姚姐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她们讨论，这会儿才接了句话：“我好像去过档案室，没找到针管就退出来了。”
三个女生一拍即合，姚姐在前面找路，骆景和小丽警惕身后，一路上无惊无险地移动到了档案室。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纸张腐朽的气息，跟着尘封在这里许久无处着落的灰尘一起，直往人呼吸道里钻。
骆景当即就有些呼吸困难，二话不说先从徽章里摸出三个口罩，给小丽和姚姐一人塞了一个。
档案室占地面积不大，东西堆了不少，几排书柜之间的空隙几乎塞不下一个人。
每个书柜上都贴有一个英文字母，是病人姓氏的首字母，三人找到标有“X”的书柜，分区域开始搜索。
“找到了！”小丽惊喜地举起左手中的档案袋，右手拆着上面的线。
姚姐连忙放下手里拿着的其他档案袋，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过来。
“姓名：筱雅，年龄：12……”姚姐平时文件读的多了，看什么资料都有个习惯，就是一定要读出声，好像不读出来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似的。
骆景平白捡了个便宜，获得智能朗读者“姚姐”一个，不用凑过去就能知道档案内容，于是没挪地，边听她们实时播报边继续看手里的档案。
“所患疾病——眼疾？那个小姑娘以前失明吗？那么小的孩子啊……”读到这里姚姐惊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同情筱雅，连忙接着往下看，“于半月前已治愈，角膜捐献人——筱琴？！怎么都姓‘筱’？这也太巧了……”
“不巧，”骆景手里的那份档案也差不多看完了，她站在书架的背面，拿着档案袋朝她们晃晃，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带了几分探究的兴趣，“这里有份更有意思的。”
小丽和姚姐异口同声道：“什么？”
骆景从双面书架没放书的空隙把档案袋递给她们。
姚姐接过去：“这是——筱琴的档案？先天性聋哑人啊……”
小丽扭头跟她一起看：“还是筱雅的母亲，这对母女可真够命途多舛的。”
“看上面贴的照片。”骆景提醒道。
小丽的视线立刻移到画面右上角，刚才光顾着看文字了，竟一时没发现：“哎？这不是那副没上色的挂画上画的女人吗？”
“已经去世了……妈妈临走前把角膜捐给女儿，可怜的孩子，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吧……”姚姐惋惜地摇着头，“如果我的孩子过得这么不容易，我一定很后悔把她生下来。”
小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姚姐，你是想你的孩子了吗？”
“啊？我没有孩子啊。”姚姐本来挺伤感的，被她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平时上班太忙，周末还要加班，我哪有时间谈恋爱组建家庭啊。”
“啊，是我唐突了，我本来以为……”小丽还在读大学，没有真正步入社会，对当代社畜的生活现状只是略有耳闻，没亲身体验过，她尴尬地笑笑，搭在姚姐肩上的手一时无处安放。
骆景的话解救了她：“孩子不一定是她想生的，筱雅随母姓，她的父亲从没出现过。”
姚姐顺着她的话往下一想，右手握拳猛砸在左手掌上：“对啊，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又是聋哑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唉，也是个可怜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哇啊啊啊！这老大爷是把拐杖当滑板用吗？怎么跑得这么快！”
是小A的声音！
小丽当场就急了，刚失去一个同伴，她不能再失去一个：“我去帮他！”
骆景：“我去找筱雅。”
姚姐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一时手足无措：“那我该干什么？”
小丽已经蹿到门口了，闻言转头对姚姐道：“姚姐你去一楼吧，现在大爷在二楼，一楼应该比较安全，顺便找一下医院里有没有可以上色的颜料。”
“好。”接了指令，姚姐镇定下来，不断在心里重复。
找颜料，找颜料，找到颜料就可以了吧，其实老大爷也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接到指令一定要完成啊……
她从小到大都是那种最普通的乖孩子，上学服从老师的指令，该做作业就做作业，上班服从上级的指令，该写报告就写报告，跟她一起进公司的人中，有一些不满公司离谱制度的，没干几天就辞职了，但是她不敢。
她像留下来的大多数人一样，每天穿高跟鞋上下班，每天留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即使职位薪资从来不变，但她至少保住了饭碗对不对？
现在进了游戏，虽然小丽年纪比她小，但是游戏经验比她丰富，听她的指令肯定没错。
小丽推开门，三人各自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骆景进过一次筱雅的房间，在“井”字形走廊中间围成的“口”处，离档案室有点远，但她提前摸过路线，走得还算“熟门熟路”。
她避开小A声音传来的方向，绕道进了筱雅房间。
小女孩还是抱着枕头坐在床沿上，背对门口。
骆景轻轻关好门，朝她走过去：“抱歉，这层楼有病人在游荡，没时间敲门了。”
筱雅侧过头，一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骆景。
这场景看上去还挺诡异的。在洁白又空荡的病房内，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紧紧抱着有半个她那么大的枕头，皮肤好像比枕头还白，又甜又软，像一块被束缚在这里的棉花糖。
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颜色很深，像是里面存在一种与她外表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万般情感深不见底，不容得外人窥探；又像只是单纯的茫然无知，所以眼睛里什么情感都没有。
忽然，她笑了。
“姐姐，你真奇怪。”
骆景站定在筱雅的床边，也对她温和地笑笑：“为什么这么说？”
筱雅拍拍身边的床铺示意她坐下：“很少有玩家在意一个npc的感受，你还对我这么有礼貌。”
骆景：“进别人家要先敲门，这是基本礼仪。”
她有点惊讶，原来这个小女孩知道自己是npc。难道所有领主都知道吗？
“这里才不是我家。”筱雅把脸整个埋进枕头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妈妈在的地方才是。”
“你的妈妈？”这回筱雅看上去没那么抗拒了，骆景就顺势往下问，“筱琴？”
“嗯。”小女孩点头，吊在床边的小腿跟着轻轻晃动，模样看起来很乖。她侧着身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用订书机订在一起的纸，递给骆景，“姐姐你看，这是妈妈教我画的。”
骆景接过那几张A4纸，只见纸上用黑色水珠笔画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几何图形的简单拼凑，线条画的还有点抖，大概是筱琴握着筱雅的手画的。
画上没有很多颜色，除了黑色的小人外形，就只有红褐色的裙摆，着色还不均匀，一处深一处浅，可能是画放得太久，颜料都干得裂开了。
不对。
骆景皱起眉，仔细观察小人的红裙摆。
这不是颜料，这是血！
筱雅一直在旁边观察骆景的表情，突然开口：“医院里不提供画笔和颜料，妈妈那天刚抽过血，棉签上沾了些，她就直接用那个上色了。”
骆景看着画上的血迹，想起在器材室找到的那些针管。
未上色的女人画像，用鲜血为画上色的女人，筱雅的妈妈……
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谢谢筱雅，画很不错。”骆景把那几张纸递还给筱雅。
“姐姐，我要休息了，你走吧。”筱雅收好画，把枕头放在床头，脱了鞋，爬到床上。
“嗯，做个好梦。”骆景帮她把被子盖上，轻轻退出她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筱雅好像是知道她想验证一件事，才故意这样说，好给她一个借口离开。
骆景进了一间没人的手术室，取出针管，用酒精消过毒，扎进自己的手臂。
她缓缓拉动注射器，慢慢有血液流出，那血液的颜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