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是红色的。

    猜想不对,不是取自己身上的血去上色。

    那该取谁的血?

    筱雅?不可能,给一面墙那么大的画上色得需要多少血,取完血小女孩估计就虚脱了。

    院长?也不对,就那位追起人来疯狗一样,谁能按得住它去抽血?

    病人?不会吧……如果需要所有玩家都变成病人,血才会变颜色,那岂不是无人生还?

    都没道理,难道是她方向错了?血只是一个隐喻?

    同一时间,小丽已经帮小A甩掉了老大爷,两人躲进房间,而姚姐在一楼小心翼翼地搜索颜料。

    一楼还挺热闹,中年大叔,刀疤男,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都在这里。中年大叔和刀疤男在争论垃圾桶里发现的那跟针管的归属问题。

    中年大叔:“兄弟,做人可得讲道理,这针管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刀疤男把手里的针管举得高高的,可能是刚从中年男人手里抢过来:“老子管你什么大道理,在老子手上就是老子的!”

    中年大叔急的头上冒汗:“哎兄弟,你怎么这样啊……”

    青年许是被他们吵得受不了,转身上楼去了。中年大叔本来想拉他做帮手,见人走了,又朝姚姐道:“哎妹子,你来评评理,该给谁?”

    “我……我不知道,先走了!”姚姐也不想被拉进“战局”,连忙开溜。

    她走走停停,终于忍不住疼,靠在墙边坐下揉揉脚踝。如果不是医院的地板太光滑,赤脚走容易打滑摔倒,她早就想扔了这双高跟鞋了。

    姚姐一边叹气一边四处张望。

    医院哪里会有颜料啊……护士站里会有逗小孩子的画笔颜料吗?可小丽刚刚去过,说没找到啊……

    忽然,她看见走廊转角处有一面未刷漆的墙。

    油漆……应该也算颜料吧?

    姚姐来了精神,扶着墙壁站起身,朝那边走去。果然,在那面墙的对面,是一面刷了一半漆的墙,下面就摆了几桶油漆。

    油漆应该是这所医院里最接近颜料的东西了,按小丽她们所说,用它给画上色,他们就可以结束这场游戏了吧!

    姚姐大喜过望,急忙去拎油漆,拎不动,又想起徽章可以储物,于是用徽章扫描。

    她做事情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脚步声距离她很近了她才反应过来。

    “啊!”姚姐尖叫出声。

    只见老大爷一手提针一手杵拐,健步如飞,直冲她而来,分毫看不出这曾是个出门都要带椅子随时歇脚的老大爷。

    不过院长膝盖骨都露出来了还能跑那么快,老大爷摆脱拐杖跑出二十岁小伙的速度也不奇怪。明明是变成病人,却生生治出了医学奇迹。

    顾不得剩下的油漆了,姚姐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叫着“救命”,期望不远处还在吵架的中年大叔和刀疤男能听见她的声音。

    他们也确实听到了,刀疤男还在辨认姚姐所说的是哪两个字,中年大叔方才慈祥和气的眼神已经变了:“我们快进屋!”

    “不对,那妹子好像在喊救命!”刀疤男提步就想往那边走。

    “你傻啊!”中年大叔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厉声道,“救了她有什么好,出了事又不能帮我们,还会跟我们抢针管!”

    “这……”刀疤男本想甩开中年大叔的手,听到“抢针管”三个字,他又犹豫了。

    “那个针管给你,我不跟你争了,你赶紧进来,别在外面傻站着暴露我的位置。”中年大叔尽量把语气放得缓和一些,把自己的姿态放的低一些。针管嘛,身外之物,活着最重要!

    姚姐跑得气喘呼呼,脚底锥心的疼,她想停下来脱了高跟鞋跑,可是没有时间了,老大爷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根本不敢停。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过来帮她分散一下老大爷的注意力,她真的,快跑不动了。

    “咔嚓”

    很细微的一声,但她以前听过不止一次。

    高跟鞋跟断了。

    “啊!”姚姐尖叫着扑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楼梯沿上,痛得她近乎昏厥,下一秒,针头入体,疼得她清醒过来。

    原来,被针头贯穿的感觉是这样,冰冰凉凉,却比心脏温暖太多……

    以后,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上班迟到被扣全勤奖了……

    爸,妈,女儿不孝,没机会继续侍奉你们了……

    你们要,好好的……

    刀疤男紧急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还是来晚了一步。

    现在一楼有两个病人,他得赶紧想办法上二楼,虽然领主就在二楼,但一个小女孩,应该……对他造不成太大威胁吧?

    可是在之前一场游戏里,那个游戏的领主杀光了他所有同伴啊……

    夏炻离开一楼那两个争吵不休的家伙之后去了三楼,他差不多摸清楚了院长的行动轨迹,当它转到三楼另一端时,悄悄摸进了院长办公室。

    墙壁上的灯光开关是坏的,昏暗的房间内,看什么东西都只有朦胧的轮廓。

    好在夏炻摸到了院长书桌上的台灯,勉强有了一丝橘黄色光线。书桌上正摊开放着一本书,书名是《梦里有座小木屋》,作者署名托维安。

    夏炻简略地翻看了下书,又在桌角发现了早已落满尘埃的名片盒,里面还有几张院长的名片。

    院长叫高成,毕业于煦骅中医药大学,现任米达伦儿童医院院长。

    夏炻随手把一盒名片和小说一起丢进徽章,动作很熟练,好像这种事他经常干一样。

    接着,他更熟练且小声地把院长办公桌掀了,从地上捡起一本不知从办公桌数十个抽屉中的哪一个里掉落出来的笔记本。

    算算时间,如果按正常速度,院长应该转到了——

    “哒哒……”

    门外传来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夏炻毫不意外,毕竟系统也不是第一次针对他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玩一波极限的。

    不等院长打开门,夏炻抢先一步把门推开,作势要从院长手臂下的空隙里钻过去,院长被他坑过一次,有了防备心,整个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墙上。

    可这正好方便了夏炻,他把门开到最大,贴着院长针头擦过去,同时握住管身往办公室里狠狠一拽。

    此时,在他们下面一层,骆景在手术室发现了一点新东西。

    “手术记录?”她本来想找筱琴把眼角膜捐给筱雅的手术记录,没想到她在这里还做过不止一场手术。

    光是报告单就有厚厚的一匝,骆景翻了半天,发现都是跟切除器官有关的手术,她的身体估计都要被掏空了。

    而且这些器官只出不进,显然不是筱琴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她大概是太缺钱,又找不到工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换取一些钱。

    骆景把手术记录照原样放好,打算去其它房间看看。

    也不知道姚姐那边怎么样了,她第一次玩游戏,在这里也没有熟识的人……

    话说她自己好像也是这样。

    骆景摇摇头,朝门边走去,不等她伸手,门自己打开了。

    骆景抬起头,又一次跟夏炻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愣了愣,夏炻先反应过来,侧身进了门。

    “又见面了,骆小姐。”夏炻笑道,“刚从三楼顺了点东西,借你这里缓一缓。”

    骆景连忙后退,给夏炻让了块地:“公共场地,谈不上借。你拿了什么?”

    夏炻眼里透着点狡黠,邀功似的朝她举起手中笔记本:“给。”

    骆景接过,翻开笔记本的扉页,暗自吃了一惊——这竟然是筱琴的日记本。她正准备往后翻,忽然听夏炻道。

    “我还没看过,一起看吧,骆小姐。”

    嗓音淡淡的,并不低沉,听上去很年轻,仔细一品,好像还带了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骆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们才见过几面啊,人家没事朝她撒什么娇。

    三楼有院长巡逻,它会一间一间打开三楼的房间,检查里面是否藏了玩家,的确拿了东西没时间看。

    “好,去那边手术台看吧。”骆景打开手术灯照明,把日记本平摊在手术台上。夏炻一手撑着手术台,侧头看向日记本,和骆景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个,刚认识的两人应该保持的距离。

    刚开始,笔记本上的字迹稚嫩却工整,一笔一划的,有些复杂的字不会写,都用拼音代替了。

    【今天yù到一个人,他很好,带我们回了yī yuàn】

    【他说,卖qì guān可以zhuàn钱,筱雅的病不能再拖了】

    【他没piàn我,筱雅的病有好转了!】

    【好tòng……好tòng啊……不行,为了筱雅,我要jiān chí】

    再到后面,字迹越来越凌乱,其中有一面,全部是用棉签沾着血写的。

    【他pian我,他pian我!】

    一整面全是这三个字,她甚至连“骗”字都不会写,音标也忘了标,仅仅是一串扎牙舞爪的字符,却字字诛心,隔着纸面都能感受到写它的人心中饱含泣血的憎恨。

    “院长大概是跟她说,她愿意卖几个器官他就给筱雅治病。从这些日记来看,筱琴的文化水平不高,就算院长说卖几个器官对她身体毫无损害,筱琴也会相信。”骆景皱着眉,一边说一边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也是筱琴唯一一一行,一个拼音都不带的句子。

    【筱雅,妈妈爱你】

    筱琴这个人,一辈子就会写三个“高级”字:筱,琴,雅。

    其中两个是她父母病逝前留给她的,剩下一个,还是她在天桥下讨饭时,从隔壁写大字那位的摊上看来的。

    她听那人给人介绍,“雅”这个字啊,意思是高尚美好。当时她就在想,以后若是自己也有了孩子,她就把“雅”这个字给她,她希望她的孩子就能活成这样,品格高尚,一生美好。

    结合之前找到的线索,可以大致拼凑出这对母女的遭遇——筱琴怀上筱雅,生下自己的孩子之后,又发现她有先天残疾,遇上心怀不轨的院长,被欺骗,身体透支到极限,临终前还牵挂着自己的女儿,最后赋予她光明。

    怀上筱雅可能不是她自愿,但之后她给筱雅的爱,半点不比其他母亲少。

    应该不是每位领主的背景故事都这么悲催吧?如果是,这座岛干脆出个虐文集算了。

    骆景偏头看向夏炻,而对方还在看日记本,沉默不语。

    骆景怕他太沉浸在故事中,出声令他回神:“怎么不说话?”

    夏炻目光一顿,视线移到她身上,笑了:“觉得她很厉害。”

    骆景以为他在感慨母爱伟大,正想表示赞同,就听他接着道。

    “这么厚一本笔记本都写完了。”

    骆景:……

    得,白担心了。

    夏炻关上日记本,拿在手里颠了颠:“不过每面写的字太少,也不能算厉害。”

    骆景不想跟他讨论“筱琴写完一本日记算不算厉害”这个问题,把药水不能给画上色,老大爷变成病人,画上的女人是筱琴,筱雅给她看的画等一系列关键信息告诉了他。

    夏炻听完想了一下:“我觉得用血液上色这个思路没错。”

    骆景试探着问他:“那……再试一次?”

    夏炻撞上她的眼神,懂了,乖乖坐在手术台上,自己把袖子挽起来,手臂递给她:“你来吧。”

    骆景也不跟他客气,二话不说拿干净的止血带系在他手臂上,用酒精给他消毒,做得比给她自己抽血还要认真仔细。

    夏炻轻轻咬住下唇,骆景注意到:“怕疼?”

    他没摇头也没点头:“没事,你扎吧。”

    “那我轻一点。”骆景说轻一点就真的轻一点,抓着夏炻手臂的那只手动作轻柔和缓,找血管扎针抽血却做得一气呵成。当然,这个过程也没必要慢,温水煮青蛙反而更让人难受。

    骆景很小心,夏炻却对自己十分狠心,他咬得很用力,嘴角都被咬破了皮。

    很快,血液被针管抽出,是黑色。

    两人对视一眼,骆景拔出针管,拿止血棉给夏炻压着。

    “所以是分区域涂色?”骆景突然想起来,画上女人的嘴唇就是红色,她的血如果对应那块区域,是红色就说得通了。

    夏炻接到:“画上分的区域或许跟我们的排名有关。”

    骆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数字油画?”

    数字油画,又名数字彩绘和编码油画,绘制者只需在标有号码的填色区内填上相应标有号码的颜料,就可以完成整幅画作。

    突然,他们两人面前浮现出一排蓝字提示。

    【所有玩家请注意,医院内所有针管已被找齐,请迅速前往三楼完成画作】

    游戏进入最后一阶段。

    骆景听着门外没有动静才打开门,夏炻跟在她身后,他们在去往三楼的楼梯口碰见了中年大叔,估计也是看到了蓝字提示。

    大叔很会抓重点,一眼瞅见了夏炻被咬破的嘴唇,夏炻正在系衬衫袖口的纽扣,也被大叔看在眼里。

    于是,这位人到中年自认见多识广的大叔,一句话不说,自顾自的上楼,脑海中却在上演一场大戏。

    现在的年轻人玩挺花啊……不过在游戏里还有这份心情,心也是真大。

    骆景夏炻落后那位中年大叔一步,慢慢跟在后面,得以有幸见识一场大戏。

    中年大叔挺着啤酒肚,撑着栏杆往上挪,衣摆没扎进裤子里,因此跟腰部离了点距离,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三摇。等他终于踏上三楼的地板,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浑身一个机灵,触了电似的,隔着一层衣服都能看出他的肚皮在颤。然后,他一步向后踏了个空,差点像个皮球似的滚下去,好在被骆景顺手撑了一把。

    骆景也是没办法,他要是滚下来了,楼梯就这么宽,跟在后面的她和夏炻怎么办?

    中年大叔颤巍巍的,胡乱挣扎着往下退,等他们退到安全距离,院长出现在楼梯口,再一次目不斜视的走过。

    大禹路过家门口可能都没他坚定。

    中年大叔惊魂未定,可能是嫌骆景太年轻瞧不上眼,连句道谢的话都不说,连带着后怕转换成的怒气都一并撒在了她身上。

    “会不会看路啊?堵着个楼梯别人怎么走!”

    骆景不想跟他掰扯,退到楼梯口,意思很明确,等他上去了她再走。

    在她跟夏炻擦肩而过的瞬间,夏炻脸上的表情变了,他看着那位中年大叔,眼神很冷,大叔没来由的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等等!”大叔叫住骆景,“你先上去。”

    骆景莫名其妙。明明院长刚走不久,现在从这边去挂画处很安全啊,他在怕什么?

    夏炻转过头,朝她温和地笑着:“走吧。”

    骆景点头,跟在他身后上去了。

    两人走得很小心,没发出多少声音,到了挂画所在的走廊,发现几乎场上所有幸存的玩家都聚集在这里。

    小丽先看见了骆景,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声道:“姚姐也变成病人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看见她了。”

    骆景听了,并不觉得很惊讶,只是为姚姐感到惋惜,如果不是意外上岛,她本可以过完平静的一生。

    “而且,挂画上出现了数字,这是什么意思?”小丽接着道。

    “是我们的排名。”她们差不多走到了人群之中,骆景就直接对在场众人解释她的猜想,“要用针管抽取血液,注射到排名对应数字所在的区域。”

    此话一出,她听见人群中隐约传来抽气声,有个颤抖的声音最先说道:“可是……数字‘1’的面积,也太广了吧……”

    挂画上的数字‘1’分布最稀疏,其对应的挂画面积也最大,看起来整片女人的背景都属于排名第一的玩家。

    排名越靠前,所占的区域越大,规则里让他们小心,原来是小心这个。

    骆景寻声看去,说话的是那位看上去营养不良的眼袋男,之前他在器材室搜刮针管,她还提醒过他。

    接着就有第二个声音说道:“数,数字‘2’的面积也不小啊……”

    那位也是小丽的同伴,先叫他小C,他旁边站着女孩小D,小声埋怨他:“都说了让你别太贪,你还拿那么多。”

    小C呜咽一声:“我,我也不知道哇。”

    接着,不断有玩家对自己分到的区域不满,但又是自己造的孽,追悔莫及。

    骆景也在找自己对应的区域,一会儿工夫,她的排名下降了两位,到了第九名,对应区域是女人衣服上的一些小饰品,面积不算大,但她发现个问题。

    “画上最大的数字是‘14’,我们一共14个玩家,现在有三个变成病人,所以……”

    “所以我们还得想办法抽他们的血?!”小丽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又被她及时压低。

    其他玩家听了也是议论纷纷。

    谁愿意去抽病人的血?病人移动速度快,随身带着那么大一个针管,没人想去送死。

    眼看着议论声越来越大,夏炻抱臂倚着墙,屈指敲了敲画框:“各位,打扰一下。”

    场上出现短暂的安静。

    夏炻接着道:“领主准备过来了。”

    配合他的话音,院长粗暴的摔门声传来,距离他们大概只有两扇门的距离。

    诸位玩家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一时间全都慌了,见过院长的回想起它外貌的可怖,没见过院长的也被其他人情绪感染跟着慌。

    “走左侧楼梯。”骆景声音不大,但沉稳冷静,尤其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特别能安抚人心。

    众人像是机器被输入一段新代码,突然找到了方向,下意识就向左走,没走两步就反应过来。

    不对啊,院长的摔门声就是从左侧传来的!

    “大爷和姚姐从右侧上来了。”骆景意简言骇,率先向左侧楼梯跑去。

    其他人急忙跟上,骆景跑到走廊拐角,探头看了一眼,随后也不顾音量大小了,几步跑到楼梯口,让其他人赶紧下楼。

    于是,等院长看完空房缩回自己的脑袋,再听到脚步声看向楼梯口时,那里只剩下骆景和夏炻。骆景好像是想让夏炻先下,但是看见了他的眼神,然后一句都不废话,立即抓着楼梯扶手往下跑,夏炻紧随其后。

    当面放跑一众玩家,这可把院长气坏了。它摔门摔的特别用力,差点把自己的头都夹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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