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月秋此话甫脱口而出,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别过脸去,紧紧攥住了手里的帕子。

    “你——”楼心月一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小秋你……你的心上人,当真是赵云旌?”

    先前自己只暗自猜过二人是青梅竹马,也没人说过君月秋竟然还有这般少女心事啊!

    君月秋此刻几乎面红过耳,双手也忸怩地扯住手帕、柔软的薄绸几乎在她指间绞成一团,“……嗯。”

    楼心月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飘到了九霄云外,“那,难道赵公子对你——”

    “他……他同我表白过心迹的。”君月秋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他一早求过赵伯母上我家提亲,只是不等伯母上门……”

    她没再往后说,楼心月却明白过来——当时京中突发时疫,赵夫人不幸染病逝世,赵家兄弟的亲事便双双搁置下来。

    楼心月的脸色瞬息间变了许多次,最终恢复如常,“伯父伯母……可知道这件事么?”

    “没有,但我二哥和大嫂知道……二哥和云旌哥哥曾是同窗,一早就知道此事,也答应过会保密。”君月秋的声音越来越小,手里的帕子也被她扯得不像样,“我不知道大嫂会不会同爹娘说,但我求过她、至少在大哥面前要保密;大嫂心细又嘴严,我信得过她。”

    确实得瞒着,毕竟你们家管你最严的,也就是他君明致了,楼心月心中如是腹诽,面上却不显,“你……当真心悦他?”

    君月秋抿了抿唇,很慢却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嗯,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他了;从前年纪小、不懂这些,云旌哥哥同我表明心意后,我才渐渐明白过来。”

    “你想嫁给他,是不是?”楼心月默然片刻,缓声问道,“倘若你家中不许呢?”

    君月秋反而坚定起来:“那我,我就去求我阿爹阿娘,求我大哥,求到他们同意为止——反正我这一辈子,非云旌哥哥不嫁!”

    什么恋爱脑标配台词,楼心月不由得一阵头痛——她虽与君月秋交好,但到底算外人,一时也不好说她的不是,只得迟疑道:“赵公子……我记得,他前两年于家中丁忧,这才耽搁了婚事;如今他孝期已满,若真去你家提亲……他虽大你不少,但品行才干俱佳、君赵两家又门当户对,伯父伯母大约也不会拒绝。”

    可是会和你在一起的,不应该是李若渝吗……

    她虽这么想着,然而瞧见君月秋满含希冀的眼神时,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思及李若渝先前对自己的种种暧昧言行,一时间心事更加纷乱芜杂,君月秋连唤了她几声都未曾听见。

    “月姐姐?”君月秋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问道,“姐姐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脸色怎么这么差。”

    楼心月这才回过神似的,忙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一时忘情罢了……说了这么多,夏侯姐姐这边怕是都要打完一场了吧?”

    她一面岔开话题,一面往马球场中看去,目光却忽然停在一处;君月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瞧见那头正翻身上马的李若渝。

    几位女眷都已离场,这会儿同赵云旌站在一处的,正是君明致和李若渝;因着要打马球,李若渝这日穿了一身绀宇色的骑装,又配了一顶嵌着蓝宝石的银丝发冠,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君月秋顺势扫了一圈看台上的女眷,其中似乎还有不少在偷眼看他。

    “其实李家哥哥不常打马球呢。”君月秋咬着一块玫瑰豆沙酥,说话有些含糊,“我家门房去请他的时候,他倒是打听了哪几家姑娘要来……”

    楼心月勉强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若渝刚刚,好像抬头往她们这边的看台望了一眼,“伯母给李少卿也下了帖子吗?你怎的也不同我说一声。”

    早知李若渝要来……算了,那自己还是免不了要硬着头皮来这一趟;李若渝身上疑点颇多不假,可还是弄清君家人脉的事更加重要。

    “姐姐怎么这么问,莫非不想见到李家哥哥?”君月秋不解道,“这般说来,上回在朱雀街撞见李家哥哥时,姐姐神色也是这般呢。”

    楼心月低下头,默默捧起半空的杯子假意饮茶——被看穿了,不过自己也确实不太想和李若渝打照面;还好自己今天不下场打球,李若渝应当也不会上女眷的看台。

    “啊,这回李家哥哥要跟姜家哥哥比试呢。”君月秋见她不答,也很有眼色地不再追问,自顾自道,“姜家哥哥和云旌哥哥在打马球上也算不分伯仲,也不知道这回谁会赢呢。”

    楼心月却被不远处的另一个宽袍大袖的身影吸引了目光:“那是成公子么?……成公子和姜二公子关系真是好,我有一回外出看花,还遇着他们二人同游呢。”

    “姐姐是说成舟公子么?”君月秋探头看了看,“成公子从前和我二哥同在国子监任职,二哥平日可没少夸他心思细腻、办事妥帖;说来姜家哥哥倒是个张扬的,不想他们二人竟这般亲密。”

    不知是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楼心月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她不再继续看场上战况,反而关注起成舟来:成舟今日应是不打算上场,是以并没有穿骑装、依旧一身日常装扮;眼下他正看着场中,不时偏头与旁边的好友或是同僚交谈几句;若加以注意,他似乎更关注姜桡一方的胜负。

    一切都很自然、没有任何反常之处,但楼心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微妙。

    不等她想通个中关节,便听见君月秋惊呼一声:“呀!李家哥哥又进球了!”

    楼心月被她一句话拉回思绪,转头看场边的计分板,李若渝一方已占了不小的优势;眼见时间所剩不多,姜桡反倒越战越勇,竟踩着结束的号令声追平了比分。

    “姜公子今日好似有些冒进了。”她不解道,“我平日不常看马球会,但这般打法……似乎并不常有。”

    君月秋点了点头:“打马球最怕有个万一,似姜家哥哥这般大胆的确实不多,不过……”

    她忽然笑得有些狡黠,“今日来客不少,谁知姜家哥哥方才,是不是有心出头、想叫谁留心战况呢?姐姐方才大约没瞧见,我看李家哥哥方才,似乎往我们这儿看了好几眼呢。”

    楼心月忽觉心头一跳,手中茶杯忽然翻倒,杯中茶汤连同茶叶全泼在了她裙裾上。

    “哎呀!”君月秋轻呼出声,忙将手中帕子递给她,“姐姐没事吧?”

    楼心月忙摆了摆手,用帕子草草擦去裙上茶叶,“无事,只是弄湿衣服而已。”

    “虽说眼下气候融和,可姐姐弄湿了裙子,看台上风又大,别染了风寒才好。”君月秋微微蹙起眉,“前几日娘预备马球会时,我跟着来这儿住了两日,现下厢房里应当还有几件衣裳,姐姐若不嫌弃,便去换上吧——秋云,快带姐姐过去。”

    楼心月见状,便也不再推辞,跟着秋云下了看台更衣。

    从厢房回看台有一条近路,恰好路过马球场;楼心月见场边也有不少女眷,一时也起了几分观战兴致,便叫秋云先回了看台,预备同林箐近距离看一会儿马球会。

    这会儿正在场上比试的,是姜桡和楚太尉家的小儿子;楼心月虽不太懂马球会的规则,却也不难看出,姜桡的水平明显在楚小公子之上。

    大约也觉察出自己获胜无望,楚小公子索性直接认了输;楼心月本欲看姜桡反映,余光却瞥见成舟满面笑意,心下莫名起了疑,忙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却见姜桡笑容灿烂、远远朝成舟挥了挥手。

    旁人兴许只觉得是二人熟识、眼下瞧见对方,便有心打个招呼;可楼心月惊觉,姜桡望向成舟的目光,竟同君月秋瞧着赵云旌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她当场怔在原地,脑中一时闪过许多奇异的画面,忽觉如雷轰顶,整个人从指尖到足心都在发麻。

    “小姐?”林箐见她脸色不对,忙上前碰了碰她冰凉的指尖,“小姐瞧见什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

    楼心月这才回过神来,忙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拂袖转身:“无事——时辰不早了,随我去和君夫人告辞吧,回杨柳阁。”

    “哎?”林箐闻言一愣,却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小姐这就要回去了?那君小姐那边……”

    楼心月难得打断了她:“我忽的想起有一桩卷宗不曾归档,有些紧急。”

    林箐面露疑惑,但见她面色委实不善,便也不再追问,只低低应了声;两人简单同君夫人道过别、又为衣服道了谢,便匆匆离开了庄子。

    回杨柳阁这一路上,楼心月都死死板着脸;终于到了月竹馆,林箐知她约是想独自待一阵儿,忙找借口退了出去。

    楼心月眼见屋中甚至方圆五米内都再无他人,终于毫无顾忌地哀嚎出声、一头扎进了被窝。

    这一天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也实在超出她的预计——穿书至今已有数月光景,但楼心月从来没有像此刻般、这么透彻的理解过“破大防”的含义。

    我家男主好像不喜欢女主还见天儿撩拨我,我家女主不喜欢男主还和她青梅竹马的男二两情相悦了,原本的直男角色姜桡好像对他的至交好友成舟有些其他的心思……

    楼心月一头磕在枕头上,声音里都透着崩溃:“这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在正常走剧情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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