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君老夫人的寿宴那日,君家门前几成车水马龙之势;玉竹一路跟着楼心月所乘的车架,见状不由惊叹:“好热闹呀。”

    “君家老夫人做寿,想借此机会献好的可不止一两家。”同行的林箐掂了掂怀中的琵琶、轻声同她道,“君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君老太爷桃李满天下、君尚书如今又在朝中担任要职,虽不是公侯豪门,但在朝中与君家交好的从不在少数,哪个没眼色的会拂了他家的面子?”

    楼心月嫌空气不流通、悄悄掀起一线车帘,闻言轻笑一声:“前头便是君府了,车马怕是不少;林箐,让刘二停车,咱们直接过去。”

    林箐应声命人勒马,玉竹则三步并两步行至车前、扶楼心月下车后,重新抱起了礼匣;楼心月甫一落地,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楼小姐,好巧。”

    楼心月抿唇一笑,转身朝对方行了一礼:“李少卿。”

    玉竹立时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林箐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也低了头;李若渝佯装没看到二人反应、自顾自走到楼心月身边,楼心月立时会意,几人便同往君府走去。

    “先前接了君家的帖子,只知楼家今日也会来人,却不想是楼小姐。”李若渝扫了一眼四下来客,状似无意道,“不知楼伯父和季诚如何未能成行?”

    楼心月拨弄着腕间珠串,温言应声:“家父月前接到恩师书信,说是要来京中游历,是以一早定下今日拜访;阿信这些日子忙于公务,实在抽不开身,便只有我来了。”

    “原来如此。我上回拜访楼伯父,谁知去的不赶巧,也没能说上两句话。”李若渝接话道,“李某预备过些时日、再亲自登门一趟;不知楼小姐,可愿替我引荐一番?”

    楼心月含笑瞥了他一眼,柔声道:“李少卿既有此意,我自然不会推辞。”

    “如此,便先谢过楼小姐了。”李若渝笑着点了点头,见周遭无人注意二人,便压低了声音、偷偷给楼心月递话,“今日怎得还把琵琶带来了?”

    “鄢都的规矩,去交好的长辈家贺寿,可以凭一技之长、为寿宴增色。”楼心月低声答道,“小秋一早便说今日要给祖母献舞,托我把琵琶带上,不然我哪儿用得着带它。”别到时候还磕了碰了的。

    两人说话间,已双双行至君府门前;负责接待客人的女使查验过请帖,便分别领两人往厅中去。

    男女宾客席位并不在一处,李若渝临行前,还朝楼心月眨了眨眼、好似卖乖;楼心月佯装看景色,见对方隐下一丝失落,才偷偷勾起唇角。

    楼心月先前在君府小住过,问过领路女使席面设在何处后,便将人打发回了前厅迎客;林箐见四下无人,终是没忍住哼了一声:“先前没瞧出来,李少卿倒是个会演戏的;本想说他大庭广众竟也不知避嫌,谁晓得他还能把话圆回来。得亏他还有些分寸,不然叫小姐背个同外男纠缠不清的名声,我就——”

    “林箐。”楼心月轻咳一声,止住了她的话头,“这里不是杨柳阁,也不是楼府。”

    林箐悻悻闭了嘴,玉竹却笑了起来:“我方才也吓了一跳呢,不过李少卿素来是个稳妥的,便是他不同小姐交好,想来也不会贸然叫姑娘家坏了名声。”

    “我自然知道。”林箐的声音忽然轻了许多,“先前我便听阿姐说过,城北的事情有李少卿襄助,她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我也知道李少卿对小姐是一片真心,可我、我就是……”

    楼心月忽然停了脚步,温柔地帮林箐拨开额前的碎发:“林箐、还有玉竹,你们从小便和我在一处,我既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也定然明白,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一来,我现在选择相信季真,便也信他不会对我不利;其次,即便他真的……我也有把握,让自己全身而退。”

    林箐立时红了眼睛,用力点了点头:“既然小姐信他,林箐往后便也信他;反正我是铁了心跟着小姐的,小姐说的,我都听着。”

    楼心月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又摸了摸玉竹的发髻:“好了,都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我要是再不去,小秋那边……”

    “你看你看!我刚刚就说月姐姐要来了,阿芷姐姐你还不信!”她话音未毕,便见一身雪青裙衫的君月秋啪嗒啪嗒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满脸无奈的夏侯芷。

    “小秋。夏侯姐姐。”楼心月笑着迎了上去,接着便被君月秋抓住双手晃了好几下、打了一串连珠炮:“方才我就让秋荷去打听来客了,还说姐姐怎得半天没来呢。”

    楼心月好容易等君月秋停了手,无奈地笑了笑:“方才来客不少,又在门口瞧见熟人、便多聊了两句,这才耽搁了。夏侯姐姐今日来得倒早。”

    “哪儿是我来得早。”夏侯芷拉了拉两人衣袖、示意先去席上,闻言摇了摇头,“前几日月秋妹妹便邀了我来府上小住,拦都拦不下来。”

    楼心月立时笑出声来:“看来,小秋是见一个姐姐就带一个回来陪你小住呀——先前嘉元宫宴,她也是说什么都要留我在君府小住;原以为只有我一个有这般待遇,早知如此,原不该巴巴儿地应下你这妮子。”

    君月秋讪笑两声,匆忙把两人拉入屋内:“哎呀月姐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多和姐姐们在一处嘛……”

    几人心里都明白是在玩笑,说笑一阵后便将此事揭过、依序入了席;楼心月甫一落座,便不动声色地将席上女眷扫了一圈,忽然兴味地挑了挑眉。

    夏侯芷坐在她旁边,见她神色变化,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妹妹在笑什么?”

    “没什么。”楼心月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面上笑意却未散,“只是方才见君老夫人与定国公府的老太君……似乎相谈甚欢,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夏侯芷沉吟片刻,语气中似乎多了些犹疑:“定国公与君伯父是多年好友,老太君今日赴宴,也算情理之中,只是……”

    楼心月暗自揣度,夏侯芷应是不解于赵家老太君近年少有走动、今日却为何出现;她心中有了些猜想,却没说出口,只轻轻哦了一声、转了话头,“姐姐今日赴宴,除了贺寿礼,可还有准备什么?”

    “这个啊。”夏侯芷被她岔开话题,“我一早儿便作了一首贺寿长诗,今日早先时候已送去了;楼妹妹这般问,想是有备而来了?”

    楼心月正要答话,却见君月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月姐姐!”

    夏侯芷看看她、又看看君月秋,立时明白了两人的打算,便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两人转去了厅侧厢房。

    君月秋换好衣服、自里间出来时,楼心月也恰好调试好了琵琶。

    “嗯?姐姐换琵琶了?什么时候换的?”君月秋见过楼心月先前的琵琶,见她竟换了一把,不由好奇地凑上前去,“瞧着倒比姐姐先前那把漂亮多了,方才听姐姐调弦,声音也好听。”

    楼心月笑了笑,“月前刚得的,也没多久。”

    “莫不是李家哥哥送的吧?我可都听云旌哥哥说了——李家哥哥先前在鼓楼巷买了把上好的琵琶,约莫是要送给哪家小娘子赏玩,我当时便疑心是姐姐了。”君月秋掩唇而笑,“如今看来,还是李家哥哥有心,这样的好琵琶,也只有落在姐姐手里,才不算浪费。说来李家哥哥今日也来给祖母贺寿,不知姐姐可有见到?”

    楼心月轻咳一声,耳尖泛起红色、嘴上却不饶人,“小秋,我瞧你头上那支棠梨的钗子怪好看的,就是有些眼生,从前似乎没见你戴过。”

    这回脸红的人换成了君月秋,“月姐姐!你,你少打趣我了……!”

    “哦——”楼心月会意,故意拖长了声音,“看来赵将军对你,也没少用心。”

    君月秋被她说得连耳尖都泛起粉色:“月姐姐!你再闹我,我……我以后可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逗你了。”楼心月笑眯眯地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不过……”

    她细细听了一会儿厢房外的动静,确保无人后、才轻声问她:“你偷偷去见赵将军了?”

    君月秋忙摇了摇头,也压低了声音:“他托我二哥转交的,我这几日都没出门。”

    楼心月哦了一声,内心却暗笑起来——君明远是个豁达性子,和赵云旌同年入仕、两人又曾同在兵部就职,大约也不介意赵云旌喊他一声舅兄。

    “说起来,我还没问姐姐呢。”不知是不是为了转移话题,君月秋伸手点了点楼心月怀里的琵琶,“上回在朱雀街、姐姐遇见李家哥哥时,对他还不咸不淡的,如今竟也肯收他的东西了?”

    楼心月轻咳一声,指尖摩挲着琵琶面板下部的花纹,“季真他……很好。”

    其实她想说的远不止如此,可踌躇半天,最后也只说得出这两个字;君月秋心细,又通晓女儿家百转千回的思绪,不多时便也明白过来,噗嗤笑出了声:“从前觉得月姐姐通达稳重,眼下看来,果然天底下的女儿家,平日再端庄自持,动了凡心也都是一般模样——”

    楼心月被她说得两颊绯红,忙轻拍了她一下:“好了好了,既然换好衣裳了,便赶紧过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不懂就问,这就是和闺蜜互相调侃恋爱对象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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