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月第一次发现,原来君月秋也会有吃饭不香的时候。

    正是秋高气爽、五谷丰收的时候,即便静安寺安排给香客的都是素斋,但因为食材丰富、加上厨师的烹调技巧,却也别有一份风味;楼心月将一块素烧鹅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却见君月秋兴致缺缺地拨弄着碗里的酥饼,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瞥一眼,不觉莞尔:“静安寺的酥饼,便是漱玉楼,也未必有这般好风味;妹妹怎么没什么胃口似的,放着这般美味却不动筷?”

    君月秋猛然一惊,好似刚刚回过神来,忙咬下一口酥饼、咽下后才开口:“不是不是,酥饼的确美味,只是我方才在想事情,一时忘了而已。”

    “妹妹还惦记着,我如何会晓得成家妹妹的事情么?”楼心月将一盅银耳红枣甜汤推到她面前,笑道,“难为你这般惦着,也是我不好,从前也不曾与你说过。”

    君月秋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筷子都险些被她扫到地上:“姐姐可别吊我胃口了,方才姐姐说用饭时再说,我可一直等着呢。”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楼心月又夹了一筷桂花蜜藕,才放下筷子,“小秋应当知道,杨柳阁与楼家的干系吧。”

    君月秋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虽对杨柳阁知之甚少,但杨柳阁历任阁主都出自楼家;此事只怕整个鄢都晓得,可……这和姐姐又有什么干系?”

    楼心月笑了笑,“杨柳阁旁的兴许不显,耳报神却最是灵通,整个鄢都,没有事情能逃过杨柳阁的法眼;而历任阁主,自然也对鄢都诸事了如指掌。”

    君月秋闻言不由一怔,连手里的筷子都忘了收回去:“耳报神……了如指掌……啊!难道姐姐——”

    她本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却见楼心月笑着点了点头,将腰间禁步解下、放在了桌上:“你看这个。”

    君月秋放了筷子、探头去看,却见那禁步上半部分为一只金镶玉的鸿雁,中缀一枚雕有柳叶花纹的青玉璜,玉璜下挂着三串珊瑚珠链、末端还各挂了一颗琥珀珠;整个禁步算不得多华贵,做工却精巧别致。

    “杨柳阁的信物原本只有鸿雁和玉璜,我又加了几串珠子,做成了这个禁步,好随身带着。”楼心月解释道,“我母亲去世后,我便一直随父亲打点杨柳阁事宜,是以现在,我才是杨柳阁实际上的阁主。”

    君月秋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处,知道楼心月重新戴好禁步,才终于深吸了口气、试探着开了口:“所以……月姐姐,你就是杨柳阁现在的阁主?”

    楼心月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烦请妹妹,替我保密。”

    君月秋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用力点了点头;楼心月被她的表情逗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现下我都已说了,君小姐可以好好用饭了么?”

    君月秋这才放下手,重新提起筷子:“好姐姐,亏你还记着这桩事——姐姐也吃,这花菇也好吃的很呢……”

    二人用完饭后,稍稍休整了片刻,君月秋便依依不舍地随着君府的嬷嬷上了回府的马车;楼心月同她道了别,正想着是否要趁回程时小憩一会儿,却意外地在自家马车边看到了一身苍绿大襟衫的李若渝。

    楼心月有个学服装设计的发小曾说,绿色其实是很挑人的颜色、很少有人能穿得惊艳;但不知道是不是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她这会儿远远瞧着,只觉对方身形高挑挺拔、好似松竹清隽,险些看得她晃了神。

    她先是又惊又喜地上前,转而想起此刻的时代背景,停步确认四下无人后、才一溜烟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大理寺近日没什么差事,下衙也早;记着你说今日约了君月秋来静安寺,便想着来看看。”李若渝温声道,“无论从楼府还是杨柳阁出发,到静安寺都有半个多时辰的脚程;今日十五,来上香祈福的人定然不少,你们应是要用了饭再走的,这会儿过来,兴许正好能赶上你们回来。”

    他说得不算直白,楼心月却听了出来:“所以……你是特意来接我的?”

    见目的被她直接看穿,李若渝便坦诚地点了点头:“是。”

    楼心月立时笑弯了眉眼,声音也放软了些,“这么殷勤啊,李少卿?”

    “只是过来接你一趟,算哪门子的殷勤?”李若渝拉过她的手、扶她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若真是要献殷勤,我今日便该告假、陪你同来了。”

    楼心月轻轻哼了一声,眉眼却依旧带笑,“那也是你自己要来的,怪不到我头上。”

    静安寺周边的路稍有些颠簸,楼心月话音刚落,便觉车身震了一下,发间似乎有什么滑了下去;李若渝眼疾手快,扶住她的同时,顺手接住了她发间滑下的一支翠玉珠步摇:“小心。”

    楼心月顺势靠着他重新坐稳,见他手里握着的步摇,忽然笑了一声。

    “忽然笑什么?”李若渝把步摇重新插回她髻间,不解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并没什么,只是楼心月瞧见那支步摇时,忽然记起自己今日,穿的是一身竹绿色衣裙,搭配的也是同色系的发饰;可巧李若渝今天也穿了绿色衣服,两人看上去,大约相配的很。

    楼心月自觉这点小心思有些幼稚、不欲宣之于口,便摇了摇头,先一步岔开了话题:“没什么——你猜我今日,在静安寺遇到谁了?”

    “这我可猜不出。”李若渝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但能让你特意提起,大约是个重要的人物;不知是谁?”

    楼心月微微低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搭在膝头的手,“是成舟,还有他妹妹成云。”

    “成舟啊。”李若渝略一垂眸,任由楼心月把玩他的手掌,“这段日子,礼部官员可没少因职位升降互相攻诘,成舟这病假请的倒是时候。”

    楼心月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坐姿、几乎是半倚在李若渝怀里,“我瞧着也是,哪有风寒刚好,就能爬山上寺庙、还面色红润的人呐。不过……礼部这些日子内斗不断,难为姜尚书,竟还能独善其身。”

    “姜家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单看姜仲楫,便可见一斑了。”大约是有些发痒,李若渝转而将楼心月的手扣在了自己掌心,“姜桡是个极聪明的,只缺了些历练和城府;人情这一方面,成舟做得比他好。”

    楼心月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忽然有些低落:“他在朝中一向与人为善,做事又谨慎周全,官声是没得说的;这样说来,钟离铮往后,大约还要想些法子笼络他,譬如……结亲。”

    她说到此处,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兴许,他会赐成舟一桩婚事——一桩,能将他与成舟的利益相捆绑的婚事。”

    “你的意思是……”李若渝皱了皱眉,“钟离铮想把钟离清下嫁给成舟?”

    楼心月摇了摇头,“只是一个猜测罢了,且再看吧。说起来,我今日去求了一签,虽说不好太迷信,倒也给了我一个提醒:你这几日若不忙的话,可否……帮我一个忙?”

    李若渝捏了捏她的掌心,“你说。”

    楼心月坐直身子,微微一笑,镇定道:“当了大半年的杨柳阁阁主,也是时候,摸一摸修远部的底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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