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芷嘴上说着要去听讲经,实则堪堪拉着楼心月到了宝殿门口、便转了个弯,往还愿的地方去了。

    “还当姐姐真要去听经呢,吓死我了。”楼心月见她改了路线,忍不住玩笑道,“我素日最怕听经,每回都恨不能睡过去的。”

    夏侯芷闻言,不由莞尔、神色也与平日无异,“我娘素日也常诵经,我虽听惯了,却也觉得乏味。”

    “是么。”楼心月揣度不出她的心思,却也没有多问;她面上依旧同夏侯芷说笑还愿,思绪却活络起来——夏侯芷于姜桡有意,但如今看来,并不算多么深厚;她又素来心细,也不知能否觉察出姜桡和成舟之间的不对劲。

    不等她深思,却忽然望见不远处,成舟正独自往静安寺外走去;这会儿分明是初夏、今日更是阳光明媚,可楼心月看着那个单薄的烟蓝色影子,忽然觉得掠过耳畔的微风,生出了一丝凉意。

    “……我有时候觉得,成公子真是可怜。”夏侯芷忽然道,“那样过人的才华、品行又那也好,偏偏是这样的命格;可见自然造物,多是十有九缺。”

    楼心月被她吓了一跳,这才发觉,她竟也看向了成舟;眼见成舟的背影消失,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成公子年少失怙,又要拉扯妹妹长大,走到如今地步,着实不易。”

    “可我时常觉得,成公子绝不会希望被人同情。”夏侯芷道,“姜二公子与他交好多年不假,可我瞧着,他或许、从不曾真正了解过成公子。”

    这话颇有几分道理,只是实在有些尖锐,若叫姜桡听见,兴许会炸毛吧。

    楼心月这般想着,微笑着同她道了别:“当日与姐姐相识,实是我之幸事——时候不早,我家中还有些事,姐姐不必送了。”

    好消息,夏侯芷似乎,并不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喜欢姜桡。

    而另一件不知道算不算好事的事情是,楼心月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在发现“李若渝坐在她的车轿里”时感到惊讶了,甚至还能冷静地坐到对方旁边、行云流水地开始拆掉头上沉重的发饰:“看来你是真的闲下来了,还有心思出门。”

    “幸好我只是出门,而没有下车。”李若渝极其顺手得把她随手放下的头饰一一摆好,还不忘给她递了杯茶,“方才看了好一出长亭送别,可惜有人不晓得。”

    楼心月不解地看向他,可惜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开不了口。

    “静安寺今日热闹的很吧,居然能把姜桡、成舟还有夏侯芷都凑到一处。”李若渝笑道,“还是说,你也瞧见了?”

    “除了你说的,嗯……‘长亭送别’,我今儿可是和他们三个撞个正着。”楼心月叹了口气,“唯一的好处是,我担心的事情少了一件。”

    见李若渝面露不解,她便补上了一句:“我先前担心过,夏侯芷倘若知晓姜桡与成舟的关系,会不会发生什么;如今看来,她对姜桡虽有几分倾慕,却远不至于被冲昏了头。对了,你既说是长亭送别,那究竟是谁送的谁?”

    “说不上送,只是成舟走时,有人一路瞧着,却连告别都不曾。”李若渝摇了摇头,“比起他二人,我今日倒听说了一桩更有趣的新鲜事,不知楼大小姐可晓得。”

    楼心月被他勾起好奇心,往他旁边挪了挪,“你且说来听听,我不信还能有我杨柳阁阁主不知道的事情。”

    “是今早的事。”李若渝道,“赵云旆今日回京,见过钟离铮后,去了太后处请安。”

    这确实超出了楼心月的预期。

    “赵云旆竟都回京了?我记得月初才有班师的消息,他脚程倒快,莫不是八百里加急吧。”她蹙了蹙眉,“只是好端端的,他进后宫作甚,钟离铮竟也肯?”

    “他昨日便到了,只是那会儿城门已经落了锁,是以今日一早才入城。”李若渝给她补上了些细节,“至于入宫……他嘴上说是去谢恩,谁又知道真假;横竖他不至于去跟后宫妃嫔厮混。”

    楼心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莫名感到一阵恶寒:“……不行,感觉在想象赵云旌调戏月秋以外的小姑娘。”

    李若渝被她逗笑,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比喻得很好,下次换个说法。”

    楼心月皱了皱鼻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又油嘴滑舌……哎,按理说赵云旌和赵云旆是双生子,怎么赵云旌和小秋恨不得订了亲就成婚,赵云旆却连点苗头都没有?就算他自己没有这个心思,难道定国公也不着急么?”

    李若渝摇了摇头,“这我倒不清楚了——析羽只说他这弟弟性子有些冷,对男女之事也不上心,所以我才觉得他入宫这事儿奇怪的很。”

    楼心月却忽然想起一桩事,转而却又觉得自己荒谬,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李若渝拿走她手里的空茶杯,“说起来你出门早,看你早饭也没吃多少,饿不饿?”

    这话不问还好,他这样一说,楼心月倒真觉得腹中空空,刚想说的话也被咽了回去,“……还真是有点。也不知道周妈妈今天做了些什么。”

    “早上看见有人送了莲藕和鲫鱼去厨房,只是不知道会做些什么。”李若渝一面说着,一面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碟点心来,“先垫垫肚子吧——不过,到底是什么不至于?”

    楼心月嘴里塞着点心,回话也有些模糊:“唔……我是说……他要见的人,会不会并不局限于后宫,比如……”

    她把点心咽了下去,“比如,公主。”

    然而不等楼心月问个究竟,却发生了一件更令她讶然的事情。

    “什么意思?”楼心月皱着眉,将手里的邸报又看了一遍,“好端端的,什么叫摔下楼梯、以致心智不全?”

    前来报告的鸣春也一脸无奈:“简单点说就是……我们部丞昨日从楼上摔了下去,昏迷到了今天早上,现在……像个心智不全的小孩。”

    楼心月思考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今日去看过状况了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是。”鸣春行了一礼,解释道,“部丞昨日偷偷出门吃酒,谁知下楼时不慎被人推了一把、竟直接摔了下去;偏偏昨日人多眼杂,也不知到底是谁、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顿了顿,继续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夫只说是摔坏了腿,今后怕是只能坐轮椅了;但部丞今早醒来,便神志不清起来、连言行举止都和几岁大的孩童一般;乔岫来看过,说许是摔下去时磕到了头,日后……怕是恢复不了了。”

    楼心月挑了挑眉,“他先前犯事的禁足还未解,偷着跑出去出了事,也算是他自找的;只是辛苦你们几个掌事了。”

    “谁说不是。”鸣春听到楼心月说“自找”时,似乎偷偷笑了一声,紧接着便刻意咳了一声、叹了口气,“眼下天明在部丞那儿照看着,各项事务交给了季真和丹荣打点;横竖我是个闲人,便托大来问阁主一声,我们修远部的部丞之位……”天明是智阁掌事方皓的字。

    楼心月瞥了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鸣春,在杨柳阁这般久了,怎不见你长些眼力劲儿呢。”

    鸣春知她是刻意调侃,也不恼火、只笑呵呵地挠了挠头,“阁主,属下虽然愚钝,到底还有些自知之明;我就这么点能耐,也没打算同丹荣他们争部丞这个位置。”

    “只怕丹荣要不甘心了。”楼心月放下笔,“既然问到这事,就劳烦你帮我传个口信儿——既出了这等子事,我这好堂兄自然是坐不得部丞之位了。日后你们修远部的事,便由李若渝打点吧;义阁掌事的位置交给桃雨,其余照旧便是。”

    鸣春脑子转得极快,闻弦歌便知雅意,当下便预备行礼告退:“是,那我便替箐姐跑这一趟,就当是提前恭贺李部丞了。”

    “你替林箐跑这一趟,她可还有事要去做。”楼心月微微向后仰倒,眼睛微微眯起,面上笑容竟透出一点瘆人的味道,“看守楼伊的那些人,全部拖去慎思堂后院——她知道该做什么。”

    鸣春一愣,忽然觉得她这副表情有些眼熟。

    哦对,上回她去大理寺帮丹荣传话,正碰上李少卿在审问犯人,楼主现在的笑,好像和他当时的表情颇有几分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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