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楼心月便叫林箐给君月秋带了话，愿与她同去嘉元宫宴献艺。
君月秋自是喜不自胜，然而宫宴将至，时间有些紧张，二人合计一番，最终决定先各自练习几日，至宫宴前，再叫楼心月至君府小住，两人便能练习配合。
楼子衡一向信任稳重心细的长女，自己虽不打算参加宫宴，却也没拦着楼心月；楼信得知此事后，还颇有几分酸意——“阿姐自打结识了君家姐姐，便三天两头要同她一起出门，对亲弟弟都不管不顾，都快不着家了”；楼心月私以为，这话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楼心月在君家住了三日，也大致摸清了君家的状况：君家如今的主君为君承沣，官至吏部尚书，为人端方清正，也算知人善任；君夫人出身江南名门，育有两子一女，也即君月秋和她两位兄长，另有两个早已婚配的庶女——长子君明致正在工部任职，次子君明远前年谋了个外放，如今正在扶州县任上；君月秋在家中排行最末，又生得乖巧伶俐，是父母兄姐宠着长大的掌上明珠，性子虽有些骄矜，却不叫人心生厌烦。
放在封建时代，君月秋已经算是极幸运的姑娘了，楼心月想，至少，她在娘家的这十余年，能过得很好。
可等她嫁人后呢？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产生于她的笔下，主角们也往往能够获得美好的结局；可如果，这是真实的封建社会、真实的时空呢？
封建时代里的女子，几乎不可能永远依靠娘家，可即便有娘家，她们也仍是依附他人活着的存在，很难找到自己独立的价值，楼心月看着正在练习舞步的君月秋，有些悲哀地想，再光鲜亮丽，本质上，她们总不被当作一个真正的人。
“月姐姐？月姐姐！”君月秋见她神情似有些恍惚，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想什么呢，竟这般出神？”
楼心月被她这么一喊，才终于收回芜杂的思绪，忙站起身来，“啊？哦，没什么，只是在想，小秋你既重新编排了舞步，我要不要稍微改一改曲子，这样也好同你合上。”
君月秋心思单纯，不过这两三句话，便被她岔开了注意力：“那姐姐预备如何？”
“你先前说，想以《浔阳夜月》为乐；既是献舞，奏乐自要节奏明快。”楼心月道，“我方才见你舞步由缓至急，又渐为婉转袅娜，倒不如这样——我先试试，你来听听看。”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抱住琵琶弹奏起来。
先不想那么多了，至少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是练好手头的曲子，把宫宴献艺的问题解决掉。
转眼便到了嘉元节。
半月练习下来，楼心月反倒没了先前的紧张；然而眼下将至皇宫，却见君月秋僵硬地坐在马车另一边，手里的帕子被绞得不像样子。
“小秋？”她轻轻拉过君月秋的手，“手怎么这般凉，可是哪里不适？”
君月秋忙摇了摇头，“不是……就是觉得，心里有些慌……姐姐，一会儿宫宴上，我要是表演不好怎么办？”
原来小姑娘是在紧张，不过也难怪，君月秋才十六岁，冷不丁遇上这样的场面，紧张也难免。
楼心月笑了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别怕，你都练得这般熟练了，定然不会出错；即便出错，也不会有人罚你什么，放松些便是。”
大约是有人安慰，君月秋也放松了些，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今年预备在宫宴上献艺的官家小姐不算少，便要抽签定先后；君月秋抽了个最末，眼见各家小姐先后献艺，她反倒不再那么紧张。
“今年来的这几家姑娘，我都不怎么认识，她们不在，我还自在些。”两人至庆熹宫后殿等待献艺时，她小声同楼心月道，“听我爹爹说，陛下初登大宝时曾言，市井百姓为父母守孝俱为三年，陛下贵为天子，虽难从此规矩，却也想尽一份孝心，所以三年间的嘉元宫宴，都不曾大操大办；如今三年期满，今日宫宴比先前热闹得多呢。”
楼心月内心冷笑一声——钟离铮惯会做表面功夫，明明做了杀父弑君的事情，面上却还要做冠冕堂皇的孝子。
不过这些算是隐藏剧情，她不打算与君月秋说，便只笑着应了声：“确实热闹——我还是第一回来宫宴，一会儿入席，还要麻烦小秋你照拂了。”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便有宫人来通传，教她们前去献艺；君月秋忙又整理了一番裙钗，确认无误后才起身。
楼心月进殿时，先偷着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钟离铮，继而迅速地扫了一眼殿中端坐着的一众臣子。
钟离铮同她所想有些出入，远远瞧着虽觉威势凛然，容貌却颇有几分俊秀；而环顾殿中时，楼心月意料之外地瞧见了李若渝。
细想其实并不奇怪，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确能参加宫宴；只是……按自己的设定，李若渝其实不太愿意参加这些虚与委蛇的场合，那他今日来做什么？
楼心月看见他时，他正微微侧着头，似乎同江雨生说着什么；不等她想明白个中关窍，便瞧见对方的眼风扫了过来。
她连忙低下头，顺着宫人的指引，坐到了屏风之后——今日献艺的主角是君月秋，她作为伴奏，自然不能抢了风头。
她透过屏风，瞧见君月秋已经站定，便抱好琵琶，清脆的拨弦声随之响起。
君月秋今日跳的是长袖舞，琵琶乐声轻重缓急不断变化，她的衣袖裙裾便随着音乐节奏翻飞盘旋：初时曲调平缓，君月秋的动作便也不疾不徐，乐声渐急，她的动作也加快起来，层层叠叠的裙摆几乎转成一朵盛放的花；眼见乐曲将近尾声，她忽然腾空跃起，恰与如同裂帛的琵琶声相契合；整段舞蹈如行云流水，席上众人皆看得目不转睛，几乎连喝彩都要忘记。
君月秋这舞跳得实在好看，楼心月隔着屏风看过去，只觉她仿若在云雾中翩然起舞的仙女。
琵琶声止息良久，众人才似回过神似的，满堂皆是喝彩之声。
怪道说君月秋的舞技，京中无人匹敌，楼心月一面想，一面站起身，在屏风后行了一礼。
“早听闻京中无人不知，君家姑娘舞技无双，果然名不虚传。”钟离铮拍了拍手，“今日一见，真如游龙惊鸿，堪称一绝。”
君月秋似乎有些惊诧，说话也细声细气起来：“陛下谬赞，臣女不敢妄受。”
“哀家倒觉得，舞艺精湛在其次，更难得的是舞出了新意——能将《浔阳夜月》一曲中月夜春江之景融入其中，实在独出心裁。”一直默然不语的太后忽然发了话，“君小姐也很懂礼数，君大人教女有方。”
君月秋的头似乎更低了些：“太后娘娘过誉，臣女此舞不过雕虫小技，今日献丑了。”
君承沣也忙起身行礼：“太后盛赞，臣愧不敢当。”
“今日宫宴意在君臣和乐，各位不必拘礼，都免了吧。”太后温声道，“君小姐舞得好，自然要夸；哀家记得前些日子，针工局出了几匹颜色鲜亮的璃云锦，那料子做衣服最飘逸好看，风荷，你去寻了来，赏给君小姐吧。”
众人便都退下，君月秋依礼谢了恩，这才退到屏风后。
她方至楼心月身边，便被抽了精气神一般，大半个人都靠到对方身上：“可吓死我了……月姐姐，你方才瞧见陛下和太后的脸色没？我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出什么错呢……”
“好了好了，这不是结束了吗？我瞧着陛下和太后都觉着好呢。”楼心月忙放了琵琶扶住她，“虽说现在将要入夏，风却还是凉的，快些去把衣服换了，受了风便不好了。”
君月秋也慢慢缓了过来，闻言点了点头，又俏皮地眨了眨眼，“今日劳烦姐姐了，姐姐不必等我，先去宴上吧，我瞧着有不少不常见的菜色，凉了怕是要走味呢。”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楼心月笑着点了点头，“妹妹也快些来吧。”
二人转去后殿更衣，席间众人依旧觥筹交错；眼下献艺已毕，宫中舞女便再次粉墨登场，丝竹之声依旧喧嚣如前。
钟离铮看了一会儿，忽然侧过头，恭恭敬敬地开了口：“儿臣瞧着，今日宴上歌舞颇好，母后觉得呢？”
“确实不错，只是方才不少家的姑娘都来献艺，丝竹乱耳，听久了便不免头痛。”太后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困倦，“不过……方才君姑娘献舞时，那曲琵琶倒是悦耳——似乎是楼大人家的千金所奏？”
钟离铮应了一声：“是，母后若是喜欢，可要让她再弹奏几曲？”
“那便让她单独来福安宫吧——鼓乐声过于繁乱，反倒坏了曲意。”太后缓缓站起身来，“哀家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了，还请诸位大人自便。”
众人忙起身行礼，钟离铮也站起拜了一拜，“恭送母后。”
楼心月这会儿刚在席上坐下不久，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先前等了太久，实在是饥肠辘辘，一时也顾不得太多，只一味埋头苦吃。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走到了她身边：“见过楼小姐。”
她忙放下筷子，抬首却见一蓝衣宫装女子躬身行礼，“姑娘是……？”
“奴婢青晓，见过楼姑娘。”那侍女行了一礼，“奴婢是来传话的，小姐的琵琶极合太后娘娘心意，娘娘请姑娘去一趟福安宫。”
楼心月微一蹙眉，“姐姐是太后身边的姑姑？”
“楼小姐抬举奴婢了，奴婢可不是什么姑姑，不过在四公主处伺候的下人罢了。”青晓笑道，“其实本该是风荷姑姑来的，因着公主眼下在福安宫，这才遣了奴婢来。”
四公主，楼心月的脑子迟钝地转了半圈，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钟离清——是了，她如今还未出嫁，自然也没有“成安”这个封号。
说来成安公主钟离清，也是《秋月照渝江》故事里的一个重要人物：除了鄢朝的四公主，她还是钟离钰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是为数不多知晓钟离铮弑君夺位一事的人。如果按正常剧情发展，钟离清会成为钟离铮联合新贵势力的一枚棋子，而在钟离钰登上皇位之前，她会先一步发起一场宫变；虽然以失败告终，却为钟离钰的继位提供了有利条件。
她抿了抿唇，起身回了一个万福，“原来如此。既是太后发话，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我的琵琶还放在后殿，还烦请青晓姑娘稍后，容我取来。”
“这便不劳姑娘费心了——太后娘娘素日喜好音律，想在福安宫寻一把琵琶，又岂是难事呢？”青晓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宫中道路难辨方向，还请楼小姐跟好奴婢。”
楼心月听她这般说，便明白自己无法推辞，只好点了点头：“……如此，便劳烦青晓姑娘了。不过我今日与君小姐同来……”
“楼小姐不必担心，自会让人告知君小姐。”青晓微一颔首，“楼小姐，请。”
楼心月忙着跟上对方，没有注意到，几乎是她离席的同时，李若渝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君月秋自是喜不自胜，然而宫宴将至，时间有些紧张，二人合计一番，最终决定先各自练习几日，至宫宴前，再叫楼心月至君府小住，两人便能练习配合。
楼子衡一向信任稳重心细的长女，自己虽不打算参加宫宴，却也没拦着楼心月；楼信得知此事后，还颇有几分酸意——“阿姐自打结识了君家姐姐，便三天两头要同她一起出门，对亲弟弟都不管不顾，都快不着家了”；楼心月私以为，这话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楼心月在君家住了三日，也大致摸清了君家的状况：君家如今的主君为君承沣，官至吏部尚书，为人端方清正，也算知人善任；君夫人出身江南名门，育有两子一女，也即君月秋和她两位兄长，另有两个早已婚配的庶女——长子君明致正在工部任职，次子君明远前年谋了个外放，如今正在扶州县任上；君月秋在家中排行最末，又生得乖巧伶俐，是父母兄姐宠着长大的掌上明珠，性子虽有些骄矜，却不叫人心生厌烦。
放在封建时代，君月秋已经算是极幸运的姑娘了，楼心月想，至少，她在娘家的这十余年，能过得很好。
可等她嫁人后呢？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产生于她的笔下，主角们也往往能够获得美好的结局；可如果，这是真实的封建社会、真实的时空呢？
封建时代里的女子，几乎不可能永远依靠娘家，可即便有娘家，她们也仍是依附他人活着的存在，很难找到自己独立的价值，楼心月看着正在练习舞步的君月秋，有些悲哀地想，再光鲜亮丽，本质上，她们总不被当作一个真正的人。
“月姐姐？月姐姐！”君月秋见她神情似有些恍惚，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想什么呢，竟这般出神？”
楼心月被她这么一喊，才终于收回芜杂的思绪，忙站起身来，“啊？哦，没什么，只是在想，小秋你既重新编排了舞步，我要不要稍微改一改曲子，这样也好同你合上。”
君月秋心思单纯，不过这两三句话，便被她岔开了注意力：“那姐姐预备如何？”
“你先前说，想以《浔阳夜月》为乐；既是献舞，奏乐自要节奏明快。”楼心月道，“我方才见你舞步由缓至急，又渐为婉转袅娜，倒不如这样——我先试试，你来听听看。”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抱住琵琶弹奏起来。
先不想那么多了，至少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是练好手头的曲子，把宫宴献艺的问题解决掉。
转眼便到了嘉元节。
半月练习下来，楼心月反倒没了先前的紧张；然而眼下将至皇宫，却见君月秋僵硬地坐在马车另一边，手里的帕子被绞得不像样子。
“小秋？”她轻轻拉过君月秋的手，“手怎么这般凉，可是哪里不适？”
君月秋忙摇了摇头，“不是……就是觉得，心里有些慌……姐姐，一会儿宫宴上，我要是表演不好怎么办？”
原来小姑娘是在紧张，不过也难怪，君月秋才十六岁，冷不丁遇上这样的场面，紧张也难免。
楼心月笑了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别怕，你都练得这般熟练了，定然不会出错；即便出错，也不会有人罚你什么，放松些便是。”
大约是有人安慰，君月秋也放松了些，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今年预备在宫宴上献艺的官家小姐不算少，便要抽签定先后；君月秋抽了个最末，眼见各家小姐先后献艺，她反倒不再那么紧张。
“今年来的这几家姑娘，我都不怎么认识，她们不在，我还自在些。”两人至庆熹宫后殿等待献艺时，她小声同楼心月道，“听我爹爹说，陛下初登大宝时曾言，市井百姓为父母守孝俱为三年，陛下贵为天子，虽难从此规矩，却也想尽一份孝心，所以三年间的嘉元宫宴，都不曾大操大办；如今三年期满，今日宫宴比先前热闹得多呢。”
楼心月内心冷笑一声——钟离铮惯会做表面功夫，明明做了杀父弑君的事情，面上却还要做冠冕堂皇的孝子。
不过这些算是隐藏剧情，她不打算与君月秋说，便只笑着应了声：“确实热闹——我还是第一回来宫宴，一会儿入席，还要麻烦小秋你照拂了。”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便有宫人来通传，教她们前去献艺；君月秋忙又整理了一番裙钗，确认无误后才起身。
楼心月进殿时，先偷着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钟离铮，继而迅速地扫了一眼殿中端坐着的一众臣子。
钟离铮同她所想有些出入，远远瞧着虽觉威势凛然，容貌却颇有几分俊秀；而环顾殿中时，楼心月意料之外地瞧见了李若渝。
细想其实并不奇怪，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确能参加宫宴；只是……按自己的设定，李若渝其实不太愿意参加这些虚与委蛇的场合，那他今日来做什么？
楼心月看见他时，他正微微侧着头，似乎同江雨生说着什么；不等她想明白个中关窍，便瞧见对方的眼风扫了过来。
她连忙低下头，顺着宫人的指引，坐到了屏风之后——今日献艺的主角是君月秋，她作为伴奏，自然不能抢了风头。
她透过屏风，瞧见君月秋已经站定，便抱好琵琶，清脆的拨弦声随之响起。
君月秋今日跳的是长袖舞，琵琶乐声轻重缓急不断变化，她的衣袖裙裾便随着音乐节奏翻飞盘旋：初时曲调平缓，君月秋的动作便也不疾不徐，乐声渐急，她的动作也加快起来，层层叠叠的裙摆几乎转成一朵盛放的花；眼见乐曲将近尾声，她忽然腾空跃起，恰与如同裂帛的琵琶声相契合；整段舞蹈如行云流水，席上众人皆看得目不转睛，几乎连喝彩都要忘记。
君月秋这舞跳得实在好看，楼心月隔着屏风看过去，只觉她仿若在云雾中翩然起舞的仙女。
琵琶声止息良久，众人才似回过神似的，满堂皆是喝彩之声。
怪道说君月秋的舞技，京中无人匹敌，楼心月一面想，一面站起身，在屏风后行了一礼。
“早听闻京中无人不知，君家姑娘舞技无双，果然名不虚传。”钟离铮拍了拍手，“今日一见，真如游龙惊鸿，堪称一绝。”
君月秋似乎有些惊诧，说话也细声细气起来：“陛下谬赞，臣女不敢妄受。”
“哀家倒觉得，舞艺精湛在其次，更难得的是舞出了新意——能将《浔阳夜月》一曲中月夜春江之景融入其中，实在独出心裁。”一直默然不语的太后忽然发了话，“君小姐也很懂礼数，君大人教女有方。”
君月秋的头似乎更低了些：“太后娘娘过誉，臣女此舞不过雕虫小技，今日献丑了。”
君承沣也忙起身行礼：“太后盛赞，臣愧不敢当。”
“今日宫宴意在君臣和乐，各位不必拘礼，都免了吧。”太后温声道，“君小姐舞得好，自然要夸；哀家记得前些日子，针工局出了几匹颜色鲜亮的璃云锦，那料子做衣服最飘逸好看，风荷，你去寻了来，赏给君小姐吧。”
众人便都退下，君月秋依礼谢了恩，这才退到屏风后。
她方至楼心月身边，便被抽了精气神一般，大半个人都靠到对方身上：“可吓死我了……月姐姐，你方才瞧见陛下和太后的脸色没？我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出什么错呢……”
“好了好了，这不是结束了吗？我瞧着陛下和太后都觉着好呢。”楼心月忙放了琵琶扶住她，“虽说现在将要入夏，风却还是凉的，快些去把衣服换了，受了风便不好了。”
君月秋也慢慢缓了过来，闻言点了点头，又俏皮地眨了眨眼，“今日劳烦姐姐了，姐姐不必等我，先去宴上吧，我瞧着有不少不常见的菜色，凉了怕是要走味呢。”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楼心月笑着点了点头，“妹妹也快些来吧。”
二人转去后殿更衣，席间众人依旧觥筹交错；眼下献艺已毕，宫中舞女便再次粉墨登场，丝竹之声依旧喧嚣如前。
钟离铮看了一会儿，忽然侧过头，恭恭敬敬地开了口：“儿臣瞧着，今日宴上歌舞颇好，母后觉得呢？”
“确实不错，只是方才不少家的姑娘都来献艺，丝竹乱耳，听久了便不免头痛。”太后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困倦，“不过……方才君姑娘献舞时，那曲琵琶倒是悦耳——似乎是楼大人家的千金所奏？”
钟离铮应了一声：“是，母后若是喜欢，可要让她再弹奏几曲？”
“那便让她单独来福安宫吧——鼓乐声过于繁乱，反倒坏了曲意。”太后缓缓站起身来，“哀家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了，还请诸位大人自便。”
众人忙起身行礼，钟离铮也站起拜了一拜，“恭送母后。”
楼心月这会儿刚在席上坐下不久，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先前等了太久，实在是饥肠辘辘，一时也顾不得太多，只一味埋头苦吃。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走到了她身边：“见过楼小姐。”
她忙放下筷子，抬首却见一蓝衣宫装女子躬身行礼，“姑娘是……？”
“奴婢青晓，见过楼姑娘。”那侍女行了一礼，“奴婢是来传话的，小姐的琵琶极合太后娘娘心意，娘娘请姑娘去一趟福安宫。”
楼心月微一蹙眉，“姐姐是太后身边的姑姑？”
“楼小姐抬举奴婢了，奴婢可不是什么姑姑，不过在四公主处伺候的下人罢了。”青晓笑道，“其实本该是风荷姑姑来的，因着公主眼下在福安宫，这才遣了奴婢来。”
四公主，楼心月的脑子迟钝地转了半圈，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钟离清——是了，她如今还未出嫁，自然也没有“成安”这个封号。
说来成安公主钟离清，也是《秋月照渝江》故事里的一个重要人物：除了鄢朝的四公主，她还是钟离钰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是为数不多知晓钟离铮弑君夺位一事的人。如果按正常剧情发展，钟离清会成为钟离铮联合新贵势力的一枚棋子，而在钟离钰登上皇位之前，她会先一步发起一场宫变；虽然以失败告终，却为钟离钰的继位提供了有利条件。
她抿了抿唇，起身回了一个万福，“原来如此。既是太后发话，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我的琵琶还放在后殿，还烦请青晓姑娘稍后，容我取来。”
“这便不劳姑娘费心了——太后娘娘素日喜好音律，想在福安宫寻一把琵琶，又岂是难事呢？”青晓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宫中道路难辨方向，还请楼小姐跟好奴婢。”
楼心月听她这般说，便明白自己无法推辞，只好点了点头：“……如此，便劳烦青晓姑娘了。不过我今日与君小姐同来……”
“楼小姐不必担心，自会让人告知君小姐。”青晓微一颔首，“楼小姐，请。”
楼心月忙着跟上对方，没有注意到，几乎是她离席的同时，李若渝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