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
方雏清的白月光，是季许。
方雏清的童年，可谓是令人羡慕的童年。父亲方平柏是T大金融系教授，母亲楚致自己创办了化妆品品牌——玉季；夫妇二人在各自的领域里闪闪发光。父母都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因此对于女儿的家庭教育自然也没有缺失。小时候的方雏清，每天无忧无虑，除却拥有同龄人的天真外，也有着未脱稚气的骄傲。
至少在遇见季许之前的方雏清，是骄傲的。
人群之中只会有一个焦点，如果有焦点的话。那么曾经的焦点是方雏清。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美貌和动听的嗓音，举手投足是父母精心培养的贵气；她总是像天鹅那样，高傲地站在那里，似乎人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清冷的眸子注视着大家，像天神审视人间。
大概这就是方雏清少年时眼中的自己。
谁没有幻想过自己是公主呢？方雏清对于这一点深信不疑，且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直到另一个，真正的焦点，出现了。
方雏清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也缘于季许。为什么呢？因为每天有说不完的对季许的诅咒要写下来。
方父方母对于女儿突然开始写日记并且有着长期坚持的苗头感到欣慰不已，于是每当女儿扑在书桌前开始写日记，父母二人就格外有默契地关上门给她一个自己的空间。方父方母属于非常开明的父母，对于孩子的管教约束只在品德上严要求，至于成绩都是“尽力就好”。因此季许给方雏清带来的变化，在父母看来，不过是青春期的少女蜕变，并没有多问。而那漫长的纠结时光，方雏清像一只茧，从里咬破，终于绽放成蝶。
【5月 7 日，晴。
今天公布了学考成绩。我竟然不是年级第一了。年级第一是个新来的毛头小子，叫什么季许。好可恶！不光挤掉了我的总排名第一，还把我的数学第一抢走了！无论如何，语文和英语的第一名我不能让给他！】
【6 月 2 日，多云。
这个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了。我年级第二。语数英三门课的第一名和总成绩第一名都是季许！太可恶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子！怎么会有文科这么好的男生呢？他都不去玩的吗？我要去看看到底长什么样。一定是超级无敌丑八怪！每天偷偷在家里拼命学习的那种笨孩子！】
【6 月 3 日，雨。
今天我和阿言悄悄去八班看了。季许果然是个丑八怪！大胖子！哈哈哈哈哈】
【6 月 4 日，晴。
昨天我们看错了，那个大胖子不是季许。八班的老师说，季许平时不在学校上课，只有考试才回来。他平时都在奥数训练营。哎，也好，眼不见为净！我要更努力才行！
我要不要也报个奥数班呢？】
方雏清一直觉得季许是个丑八怪，这个想法一旦在心底产生，就生长成参天大树，她和好朋友也是这么说的，久而久之，“季许是丑八怪”的传言不胫而走，毕竟“空降”的、平时又见不到人的年级第一，总是令人格外关注。
“之之啊，雨太大了，爸爸可能还要等会才到学校。你在教室再坐会儿，别往外跑啊，外面湿气重。”妈妈给方雏清打来电话。
方雏清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说“不着急妈妈，我在教室里写作业。”
今天也是奇怪，放学前十分钟时，她突然肚子疼，和任课老师说了声便去了卫生间。等她回到教室时，同学们都已经放学回家了，外面开始下起大雨。
方雏清在桌肚里找了半天没找到伞，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打开书本，找到作业，心无旁骛地写起来。
她写作业一向认真，以至于身边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也没有发觉。
季许今天是回学校拿试卷的。刚过去的期中考试，他的数学第一次没拿满分，正好在学校附近打完篮球，顺路过来取一下试卷。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他。
季许在方雏清旁边隔两个位置坐了下来，展开试卷盯着错题，心里已经开始演算。方雏清写完这一科准备换下一科，伸了个懒腰，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见身边坐着个没见过的学生。那人穿着夏季校服，领子扯的皱了，好似刚刚运动完毕，脖子上还有细密的汗。倒是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眉眼清秀，目光清清冷冷的，高挺的鼻，薄唇轻轻抿着，额间的汗顺着发丝流淌下去，消失不见。
“你是我们班的吗？”方雏清好奇的问。
季许被她好听的声音吸引，暂停了演算，回头瞥向她。“你见过我？”
方雏清没好气的嘟哝：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问啊。“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是季许。”
方雏清只觉得脑袋上忽地炸了个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只剩下嘈杂的雨声，以及她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她做了个深呼吸。
“哦，听说过你。八班的。”方雏清小声道，轻轻低下脑袋，试图掩盖脸上出现的红晕。她来不及思忖这是什么感觉，那人又说话了。
“嗯，我平时不来上课。你是方雏清？”季许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在努力思索脑海中有没有这个人。
“啊？我是。你怎么知道？”方雏清一脸惊讶地看着对方，却不知这番景象落在季许眼里，好似一个傻子。
就这还是年级第一？季许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第一拿的没有挑战性了。他把试卷随手一折，放进校服口袋，站了起来，说：“你爸让我接你回家。”
方雏清和季许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还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
原来季许来学校的路上，遇到了方雏清的父亲，两人正一起往学校走时，方父接到了学校的急电，就拜托季许将女儿送回家。
方雏清本是不信的，或者说若是换个人，她一定不会跟着走的。但是季许说，
“不管怎么说，我看起来都不像个坏人，不是吗？”
多么中二的台词啊！方雏清吐槽这句话毫无说服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
季许施施然倚在教室门口，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她。
这时，方母的电话来了。
季许没好气的将书包收拾好，跟在季许身后走出了教室。雨渐渐小了，季许偏过头，看着只到自己肩膀女生，问：“有伞吗？”
方雏清仰着脖子：“当然没有啊，有伞我不知道自己回去啊。”想了想又不服气，继续说“不然我爸爸来是干嘛的，不要告诉我你没带伞啊。”
说完这句她才发现，季许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略厚的试卷在口袋里只装下了一半。
季许突然想逗逗她：“我又不是特意来接你的。”
方雏清果然生气了，说“那各自走各自的，有你没你一样！”
“那怎么行呢，天都快黑了，让咱们校花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啊。”
他身上只有清清澈澈的学生气，说这句话也没有流里流气的感觉，反而像是打趣，方雏清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她没再说话，把书包顶在头上，往外面跑了去。
季许没想到她会这么出去，“诶”了一声，马上追了上去，展开外套，为她遮雨。
方雏清不知该如何反应，两人一路无话。好在方家距离学校不远，大概五分钟的路程，方雏清却走出了一生一世的感觉。她看着眼前男生结实的小臂，好似这世间的风雨都能为她挡下。
是心动吧？
是心动啊。
她在那天的日记里写道：
【我到家时，看他已经淋湿。淋湿的他，还是那么好看。嗯，我说错了，季许不是丑八怪，是超级好看的男孩子。就是说话，让人生气。
是生气吧？可是我为什么会脸红呢？】
方雏清回到家时，还是有些淋湿的。方母听到敲门声，马上跑出来开门，对季许连连道谢，说以后有机会两家人一起吃饭。还拿了把伞给他，问他要不要进屋擦一擦雨水，季许拒绝了，说“我家离这儿不远，谢谢阿姨。”说完就撑开伞走了。
方雏清在玄关换鞋，问道：“妈，你和爸爸认识季许啊？”念到名字，她轻轻咬了下舌头，加重了发音。许字吐出去的音，有些亲昵，她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摆弄鞋带。
方母将女儿身上的湿校服拿去洗，回道：“他妈妈和你爸爸是一个学校的老师，之前一起做过课题的。”
方母说完看女儿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下周我和你爸爸都要出差，你去季许家住几天吧。”
方雏清：……？？？！！！
“什么啊，我不要。他是男生诶。”方雏清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心里既踌躇又有些期待。
“这个爸爸妈妈当然考虑到啦。你姨娘家太远了，上学不方便，几个姑姑叔叔又不在本市，想来想去只有季许家合适。听他妈妈说，季许平时住在训练营，半个月才回趟家，所以没事啦。你不要担心。”
啊，他不在啊。
方雏清有些失落。
这周接下来的几天，方雏清都是魂不守舍的。听同学说，季许回来上课了，每天有好多女生去八班看他；听说他来学校一天，已经收到了几百封情书了；还听说他有喜欢的女生，礼貌拒绝了那些情书……
方雏清第一次觉得上课非常无聊。
以至于她被老师点名提问，都不在状态。同桌小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老师以为她身体不适，点点头让她坐下了。
转眼就到了父母收拾行李准备去出差的日子。父母以为她是不舍得他们，于是送她到了季家。
季许在门口等着，他没穿校服，套了个简单的白 T ，穿着牛仔裤。几日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
季许看到他们，走上前迎接，接过了行李，朝家里喊道：爸妈，方叔叔楚阿姨来了。
很快，季父季母笑吟吟地出来迎接，方母递上水果，季父连忙道太客气了，都是邻居，互相照料应该的。
方雏清听说过季许的父亲，听说他有次来学校视察，一堆人去迎接，场面轰轰烈烈的。
“这位就是雏清吧？”季母上前拉住她的手，笑着说：“真好看，我一直想要个闺女，小女儿多好啊，香香软软的。”
这话说的，好像女儿是样食物似的。
季许将行李放好，又走了出来，放好鞋。
方母眼尖，马上夸道：“您家教得真好，瞧瞧小许，多懂事啊！”
“小许”的称呼，仿佛说的不是这家人一样，大家脸色都有些奇怪，方雏清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季母笑道：“都别傻站着了，赶紧进来坐吧。”一边往里让，方父道：“高铁来不及了，今天就不坐了，等回来接之之的时候再来拜访吧。”
季父季母一听这话，连忙跟着着急，连连道：“那赶紧出发吧，注意安全啊。”
方雏清和父母告别后，跟着季许进了屋。
季家是一栋二层小洋房，季母给方雏清准备的是楼上一间刚打扫出来的房间，方雏清看着房间里特意为她布置的小熊小洋娃娃，心里泛过一阵暖流，马上道谢。季父季母性格都是比较爽朗的人，许是养的是儿子的缘故，季母小心揣度着小女孩的心思，看她是真的感激，也就跟着开心。
说了会话，季父季母就下楼准备做饭去了。
方雏清看着季许没走，问：”你在这儿干嘛？“
“陪你啊。”少年答。没有一丝的仓皇，也没有敷衍。
方雏清怔了怔，转过身背对着他，说：“我要写作业了。”
“哦，那一起写呗。”少年作势要拖椅子坐下，方雏清连忙拦住，说：“你去你自己房间写作业去！”
季许好像没听到一样，靠着门问道：“你小名叫之之？哪个之？”
方雏清感觉自己快魔怔了，从进季家开始，心脏就砰砰乱跳，脸早已经红透了。偏偏这个人还赖着不走，这么亲昵地叫自己小名，是什么居心！
“是啊，之乎者也的之。”方雏清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哦。”季许留下一个字，转身下楼了。
方雏清满头问号，什么意思啊这是？
如方母所说，季许果然一周都没有回来，他在训练营吃住，两周回家一次。方雏清在季家的日子，过得比在自己家还要开心。季母对她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她甚至特意打听了方雏清喜欢吃的菜式，从方雏清住进来后，每天花样翻新做着可口的饭菜。今天这道是香菜汆肉圆子汤，方雏清当然知道这道菜做起来费劲，季母每天还要工作，下班回来的时间本就不多，还要做一大桌子菜，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这么想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悄然蓄了泪花。
季母看到了，笑道：雏清不要把自己当外人。你小时候我和你季叔叔还抱过你呢！
方雏清睁大了双眼，季母看她惊讶，继续说：“连你和季许的名字，都是我们四个一起取的呢！”
方雏清更惊讶了，季父接过话：“雏凤清于老凤声，这是我们两家父母对你们两个孩子美好的寄许啊。”
方雏清福至心灵，把自己名字和季许名字连起来，原来有这层含义。
周五一早，方母睡了个懒觉，九点多才起床。方雏清已经做好了早饭，在阳台侍弄花草。方母见状，伸了个懒腰走过来道：“你现在这心性，磨的倒挺憨。”
方雏清失笑，放下剪刀，拿起一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搂住妈妈肩膀说：“您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爸爸了。来吃饭吧，粥都凉了。”
方母一边喝粥，一边打趣：“你爸还指望我来给你做做饭，改善改善伙食呢。这下好，女儿的手艺比我还好，起的也比我早，我来你这儿像度假一样呢。”
“鸡蛋灌饼吃吗？”方雏清递了一个过去。
方母闻了闻，“啊真香啊，必须得吃。”
“您和爸爸的血糖还好吗？年前说血糖高来着。”
“早就降下来啦。那阵子喝粥喝的多，天天喝粥，血糖不自觉就上去了。恢复正常饮食就好了。”方母已经喝完了粥和灌饼，笑眯眯地看着女儿。“不过你的夜盲症确实要注意起来，这大晚上的走路看不见哪行啊。鱼油得吃，更要看医生。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下周一我就去挂个专家号，好好看看。”方雏清笑着说。
母女俩正说着，韩笑知来电。
方雏清接起来：“老韩什么事？”
“雏清啊，明天早上我突然有个会在外地，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要不然晚上咱们视频会议？”
“好，那等你时间。”
母女二人吃完饭已经接近中午了，方雏清笑着抱怨：“妈妈，你一来，我的习惯全打乱了。”方母嗔怪道：“怎么，妈妈来你不开心啊？”方雏清连忙告饶，“那陪您去逛街，当做我赔罪好不好？”
“那敢情好~你买单。”母亲促狭地看着自己，方雏清点点头，“没问题！”
其实她工作这么多年，早就想给父母买些贵重的物品了。之前寄回家的，母亲都瞒着自己偷偷退掉，现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她还怎么退！方雏清这么想着，又被自己如此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水墨江南就在市中心地铁口附近，离C市最豪华的商场只有步行的距离。方雏清给方母买了一套护肤品，方母开心得不得了，喊着要喝奶茶，方雏清便去排队买奶茶了。
正排着队，突然听到前面一男一女说话。男的的声音特别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奶茶喝多了会胖，您再考虑考虑？”
“我不管，你爸不让我喝，现在你也管着我，我要生气了啊。”
“11号！”
方雏清“诶”了一声，准备上前，前面两人也回过头来看她。
那是。
季许。
和他的妈妈。
方雏清愣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向季母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吧？”
季母其实老远就看到了方雏清，故意嚷着要来买奶茶，“好着呢。你爸妈呢？”
“妈妈过来玩两天，爸爸在学校。都挺好。”
“那就好。”季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诶呀，我的发绳好像丢在刚刚的饭店里了，我去取，季许你等我一下。”
方雏清看着季母刻意的离开，一时也无话可说。
季许从看到她时一直盯着她，却也什么也没说。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方雏清抢先一步。
“听说你现在是律师？”
“嗯，在问诤所。”
“听说过。”
“你呢？”
“我在辉安资本。”
“哦。”方雏清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背包上的挂件。
季许看着那个挂件，眼神中流动着不明的情绪。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的飞机。”
又是一阵沉默。
方雏清觉得自己的心可以挤出水来，沉甸甸的，像是装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思念和苦楚。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方雏清打破沉默。
季许没说话，看着她转身离开。
季母心想这两个人好多年没见面，需要更多时间聊天，于是特意耽误了会，却没想到回来时，看到的是儿子抱着一大桶奶茶坐在休闲椅上发呆。
“之之呢？”季母问。
“走了。”
“见到楚阿姨没？”
“没。”
“那你们说了两句就拜拜了啊。”
季母说的轻巧，季许自嘲地笑了。
“是啊，没说两句。”
“也许，她还没有原谅我吧。”
方雏清的童年，可谓是令人羡慕的童年。父亲方平柏是T大金融系教授，母亲楚致自己创办了化妆品品牌——玉季；夫妇二人在各自的领域里闪闪发光。父母都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因此对于女儿的家庭教育自然也没有缺失。小时候的方雏清，每天无忧无虑，除却拥有同龄人的天真外，也有着未脱稚气的骄傲。
至少在遇见季许之前的方雏清，是骄傲的。
人群之中只会有一个焦点，如果有焦点的话。那么曾经的焦点是方雏清。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美貌和动听的嗓音，举手投足是父母精心培养的贵气；她总是像天鹅那样，高傲地站在那里，似乎人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清冷的眸子注视着大家，像天神审视人间。
大概这就是方雏清少年时眼中的自己。
谁没有幻想过自己是公主呢？方雏清对于这一点深信不疑，且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直到另一个，真正的焦点，出现了。
方雏清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也缘于季许。为什么呢？因为每天有说不完的对季许的诅咒要写下来。
方父方母对于女儿突然开始写日记并且有着长期坚持的苗头感到欣慰不已，于是每当女儿扑在书桌前开始写日记，父母二人就格外有默契地关上门给她一个自己的空间。方父方母属于非常开明的父母，对于孩子的管教约束只在品德上严要求，至于成绩都是“尽力就好”。因此季许给方雏清带来的变化，在父母看来，不过是青春期的少女蜕变，并没有多问。而那漫长的纠结时光，方雏清像一只茧，从里咬破，终于绽放成蝶。
【5月 7 日，晴。
今天公布了学考成绩。我竟然不是年级第一了。年级第一是个新来的毛头小子，叫什么季许。好可恶！不光挤掉了我的总排名第一，还把我的数学第一抢走了！无论如何，语文和英语的第一名我不能让给他！】
【6 月 2 日，多云。
这个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了。我年级第二。语数英三门课的第一名和总成绩第一名都是季许！太可恶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子！怎么会有文科这么好的男生呢？他都不去玩的吗？我要去看看到底长什么样。一定是超级无敌丑八怪！每天偷偷在家里拼命学习的那种笨孩子！】
【6 月 3 日，雨。
今天我和阿言悄悄去八班看了。季许果然是个丑八怪！大胖子！哈哈哈哈哈】
【6 月 4 日，晴。
昨天我们看错了，那个大胖子不是季许。八班的老师说，季许平时不在学校上课，只有考试才回来。他平时都在奥数训练营。哎，也好，眼不见为净！我要更努力才行！
我要不要也报个奥数班呢？】
方雏清一直觉得季许是个丑八怪，这个想法一旦在心底产生，就生长成参天大树，她和好朋友也是这么说的，久而久之，“季许是丑八怪”的传言不胫而走，毕竟“空降”的、平时又见不到人的年级第一，总是令人格外关注。
“之之啊，雨太大了，爸爸可能还要等会才到学校。你在教室再坐会儿，别往外跑啊，外面湿气重。”妈妈给方雏清打来电话。
方雏清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说“不着急妈妈，我在教室里写作业。”
今天也是奇怪，放学前十分钟时，她突然肚子疼，和任课老师说了声便去了卫生间。等她回到教室时，同学们都已经放学回家了，外面开始下起大雨。
方雏清在桌肚里找了半天没找到伞，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打开书本，找到作业，心无旁骛地写起来。
她写作业一向认真，以至于身边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也没有发觉。
季许今天是回学校拿试卷的。刚过去的期中考试，他的数学第一次没拿满分，正好在学校附近打完篮球，顺路过来取一下试卷。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他。
季许在方雏清旁边隔两个位置坐了下来，展开试卷盯着错题，心里已经开始演算。方雏清写完这一科准备换下一科，伸了个懒腰，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见身边坐着个没见过的学生。那人穿着夏季校服，领子扯的皱了，好似刚刚运动完毕，脖子上还有细密的汗。倒是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眉眼清秀，目光清清冷冷的，高挺的鼻，薄唇轻轻抿着，额间的汗顺着发丝流淌下去，消失不见。
“你是我们班的吗？”方雏清好奇的问。
季许被她好听的声音吸引，暂停了演算，回头瞥向她。“你见过我？”
方雏清没好气的嘟哝：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问啊。“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是季许。”
方雏清只觉得脑袋上忽地炸了个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只剩下嘈杂的雨声，以及她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她做了个深呼吸。
“哦，听说过你。八班的。”方雏清小声道，轻轻低下脑袋，试图掩盖脸上出现的红晕。她来不及思忖这是什么感觉，那人又说话了。
“嗯，我平时不来上课。你是方雏清？”季许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在努力思索脑海中有没有这个人。
“啊？我是。你怎么知道？”方雏清一脸惊讶地看着对方，却不知这番景象落在季许眼里，好似一个傻子。
就这还是年级第一？季许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第一拿的没有挑战性了。他把试卷随手一折，放进校服口袋，站了起来，说：“你爸让我接你回家。”
方雏清和季许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还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
原来季许来学校的路上，遇到了方雏清的父亲，两人正一起往学校走时，方父接到了学校的急电，就拜托季许将女儿送回家。
方雏清本是不信的，或者说若是换个人，她一定不会跟着走的。但是季许说，
“不管怎么说，我看起来都不像个坏人，不是吗？”
多么中二的台词啊！方雏清吐槽这句话毫无说服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
季许施施然倚在教室门口，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她。
这时，方母的电话来了。
季许没好气的将书包收拾好，跟在季许身后走出了教室。雨渐渐小了，季许偏过头，看着只到自己肩膀女生，问：“有伞吗？”
方雏清仰着脖子：“当然没有啊，有伞我不知道自己回去啊。”想了想又不服气，继续说“不然我爸爸来是干嘛的，不要告诉我你没带伞啊。”
说完这句她才发现，季许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略厚的试卷在口袋里只装下了一半。
季许突然想逗逗她：“我又不是特意来接你的。”
方雏清果然生气了，说“那各自走各自的，有你没你一样！”
“那怎么行呢，天都快黑了，让咱们校花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啊。”
他身上只有清清澈澈的学生气，说这句话也没有流里流气的感觉，反而像是打趣，方雏清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她没再说话，把书包顶在头上，往外面跑了去。
季许没想到她会这么出去，“诶”了一声，马上追了上去，展开外套，为她遮雨。
方雏清不知该如何反应，两人一路无话。好在方家距离学校不远，大概五分钟的路程，方雏清却走出了一生一世的感觉。她看着眼前男生结实的小臂，好似这世间的风雨都能为她挡下。
是心动吧？
是心动啊。
她在那天的日记里写道：
【我到家时，看他已经淋湿。淋湿的他，还是那么好看。嗯，我说错了，季许不是丑八怪，是超级好看的男孩子。就是说话，让人生气。
是生气吧？可是我为什么会脸红呢？】
方雏清回到家时，还是有些淋湿的。方母听到敲门声，马上跑出来开门，对季许连连道谢，说以后有机会两家人一起吃饭。还拿了把伞给他，问他要不要进屋擦一擦雨水，季许拒绝了，说“我家离这儿不远，谢谢阿姨。”说完就撑开伞走了。
方雏清在玄关换鞋，问道：“妈，你和爸爸认识季许啊？”念到名字，她轻轻咬了下舌头，加重了发音。许字吐出去的音，有些亲昵，她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摆弄鞋带。
方母将女儿身上的湿校服拿去洗，回道：“他妈妈和你爸爸是一个学校的老师，之前一起做过课题的。”
方母说完看女儿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下周我和你爸爸都要出差，你去季许家住几天吧。”
方雏清：……？？？！！！
“什么啊，我不要。他是男生诶。”方雏清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心里既踌躇又有些期待。
“这个爸爸妈妈当然考虑到啦。你姨娘家太远了，上学不方便，几个姑姑叔叔又不在本市，想来想去只有季许家合适。听他妈妈说，季许平时住在训练营，半个月才回趟家，所以没事啦。你不要担心。”
啊，他不在啊。
方雏清有些失落。
这周接下来的几天，方雏清都是魂不守舍的。听同学说，季许回来上课了，每天有好多女生去八班看他；听说他来学校一天，已经收到了几百封情书了；还听说他有喜欢的女生，礼貌拒绝了那些情书……
方雏清第一次觉得上课非常无聊。
以至于她被老师点名提问，都不在状态。同桌小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老师以为她身体不适，点点头让她坐下了。
转眼就到了父母收拾行李准备去出差的日子。父母以为她是不舍得他们，于是送她到了季家。
季许在门口等着，他没穿校服，套了个简单的白 T ，穿着牛仔裤。几日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
季许看到他们，走上前迎接，接过了行李，朝家里喊道：爸妈，方叔叔楚阿姨来了。
很快，季父季母笑吟吟地出来迎接，方母递上水果，季父连忙道太客气了，都是邻居，互相照料应该的。
方雏清听说过季许的父亲，听说他有次来学校视察，一堆人去迎接，场面轰轰烈烈的。
“这位就是雏清吧？”季母上前拉住她的手，笑着说：“真好看，我一直想要个闺女，小女儿多好啊，香香软软的。”
这话说的，好像女儿是样食物似的。
季许将行李放好，又走了出来，放好鞋。
方母眼尖，马上夸道：“您家教得真好，瞧瞧小许，多懂事啊！”
“小许”的称呼，仿佛说的不是这家人一样，大家脸色都有些奇怪，方雏清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季母笑道：“都别傻站着了，赶紧进来坐吧。”一边往里让，方父道：“高铁来不及了，今天就不坐了，等回来接之之的时候再来拜访吧。”
季父季母一听这话，连忙跟着着急，连连道：“那赶紧出发吧，注意安全啊。”
方雏清和父母告别后，跟着季许进了屋。
季家是一栋二层小洋房，季母给方雏清准备的是楼上一间刚打扫出来的房间，方雏清看着房间里特意为她布置的小熊小洋娃娃，心里泛过一阵暖流，马上道谢。季父季母性格都是比较爽朗的人，许是养的是儿子的缘故，季母小心揣度着小女孩的心思，看她是真的感激，也就跟着开心。
说了会话，季父季母就下楼准备做饭去了。
方雏清看着季许没走，问：”你在这儿干嘛？“
“陪你啊。”少年答。没有一丝的仓皇，也没有敷衍。
方雏清怔了怔，转过身背对着他，说：“我要写作业了。”
“哦，那一起写呗。”少年作势要拖椅子坐下，方雏清连忙拦住，说：“你去你自己房间写作业去！”
季许好像没听到一样，靠着门问道：“你小名叫之之？哪个之？”
方雏清感觉自己快魔怔了，从进季家开始，心脏就砰砰乱跳，脸早已经红透了。偏偏这个人还赖着不走，这么亲昵地叫自己小名，是什么居心！
“是啊，之乎者也的之。”方雏清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哦。”季许留下一个字，转身下楼了。
方雏清满头问号，什么意思啊这是？
如方母所说，季许果然一周都没有回来，他在训练营吃住，两周回家一次。方雏清在季家的日子，过得比在自己家还要开心。季母对她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她甚至特意打听了方雏清喜欢吃的菜式，从方雏清住进来后，每天花样翻新做着可口的饭菜。今天这道是香菜汆肉圆子汤，方雏清当然知道这道菜做起来费劲，季母每天还要工作，下班回来的时间本就不多，还要做一大桌子菜，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这么想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悄然蓄了泪花。
季母看到了，笑道：雏清不要把自己当外人。你小时候我和你季叔叔还抱过你呢！
方雏清睁大了双眼，季母看她惊讶，继续说：“连你和季许的名字，都是我们四个一起取的呢！”
方雏清更惊讶了，季父接过话：“雏凤清于老凤声，这是我们两家父母对你们两个孩子美好的寄许啊。”
方雏清福至心灵，把自己名字和季许名字连起来，原来有这层含义。
周五一早，方母睡了个懒觉，九点多才起床。方雏清已经做好了早饭，在阳台侍弄花草。方母见状，伸了个懒腰走过来道：“你现在这心性，磨的倒挺憨。”
方雏清失笑，放下剪刀，拿起一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搂住妈妈肩膀说：“您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爸爸了。来吃饭吧，粥都凉了。”
方母一边喝粥，一边打趣：“你爸还指望我来给你做做饭，改善改善伙食呢。这下好，女儿的手艺比我还好，起的也比我早，我来你这儿像度假一样呢。”
“鸡蛋灌饼吃吗？”方雏清递了一个过去。
方母闻了闻，“啊真香啊，必须得吃。”
“您和爸爸的血糖还好吗？年前说血糖高来着。”
“早就降下来啦。那阵子喝粥喝的多，天天喝粥，血糖不自觉就上去了。恢复正常饮食就好了。”方母已经喝完了粥和灌饼，笑眯眯地看着女儿。“不过你的夜盲症确实要注意起来，这大晚上的走路看不见哪行啊。鱼油得吃，更要看医生。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下周一我就去挂个专家号，好好看看。”方雏清笑着说。
母女俩正说着，韩笑知来电。
方雏清接起来：“老韩什么事？”
“雏清啊，明天早上我突然有个会在外地，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要不然晚上咱们视频会议？”
“好，那等你时间。”
母女二人吃完饭已经接近中午了，方雏清笑着抱怨：“妈妈，你一来，我的习惯全打乱了。”方母嗔怪道：“怎么，妈妈来你不开心啊？”方雏清连忙告饶，“那陪您去逛街，当做我赔罪好不好？”
“那敢情好~你买单。”母亲促狭地看着自己，方雏清点点头，“没问题！”
其实她工作这么多年，早就想给父母买些贵重的物品了。之前寄回家的，母亲都瞒着自己偷偷退掉，现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她还怎么退！方雏清这么想着，又被自己如此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水墨江南就在市中心地铁口附近，离C市最豪华的商场只有步行的距离。方雏清给方母买了一套护肤品，方母开心得不得了，喊着要喝奶茶，方雏清便去排队买奶茶了。
正排着队，突然听到前面一男一女说话。男的的声音特别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奶茶喝多了会胖，您再考虑考虑？”
“我不管，你爸不让我喝，现在你也管着我，我要生气了啊。”
“11号！”
方雏清“诶”了一声，准备上前，前面两人也回过头来看她。
那是。
季许。
和他的妈妈。
方雏清愣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向季母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吧？”
季母其实老远就看到了方雏清，故意嚷着要来买奶茶，“好着呢。你爸妈呢？”
“妈妈过来玩两天，爸爸在学校。都挺好。”
“那就好。”季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诶呀，我的发绳好像丢在刚刚的饭店里了，我去取，季许你等我一下。”
方雏清看着季母刻意的离开，一时也无话可说。
季许从看到她时一直盯着她，却也什么也没说。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方雏清抢先一步。
“听说你现在是律师？”
“嗯，在问诤所。”
“听说过。”
“你呢？”
“我在辉安资本。”
“哦。”方雏清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背包上的挂件。
季许看着那个挂件，眼神中流动着不明的情绪。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的飞机。”
又是一阵沉默。
方雏清觉得自己的心可以挤出水来，沉甸甸的，像是装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思念和苦楚。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方雏清打破沉默。
季许没说话，看着她转身离开。
季母心想这两个人好多年没见面，需要更多时间聊天，于是特意耽误了会，却没想到回来时，看到的是儿子抱着一大桶奶茶坐在休闲椅上发呆。
“之之呢？”季母问。
“走了。”
“见到楚阿姨没？”
“没。”
“那你们说了两句就拜拜了啊。”
季母说的轻巧，季许自嘲地笑了。
“是啊，没说两句。”
“也许，她还没有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