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愁眉不展之际,木有枝忽然听到一个轻声呼唤“摇光姐姐?”

    郑照拔剑而出。木有枝反手制住,对他摇了摇头。

    “杀了她,否则会暴露我们。”

    “杀了她,惹出动静才会暴露我们。”木有枝没有用什么仁义道德来劝说郑照,她知道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道义是没用的。

    为了隐藏身份恩将仇报的事情数见不鲜,更何况这孩子与阿照素不相识。

    “王令要紧。你等着,见势不对你先走。”说罢不待郑照反应走向那个孩子。

    “阿苗,我记得你是叫阿苗,对吗?”

    “摇光姐姐,你来我家。阿翁晚上送你渡江?”

    “你能做你阿翁的主吗?”木有枝笑问,心里虽然不抱希望,却还是感激阿苗的好意。

    阿苗指了指对侧密林里面的一个身影“是阿翁让我来的,阿翁说姐姐从秦而来,若从水路归秦,必要从此处经过。”

    “你们为什么帮我?你不怕被连坐吗?”

    “那个人很坏,很多姐姐都遭了毒手。阿翁说摇光姐姐是为民除害。”

    “姐姐,真的有我小腿粗的萝卜,有亩产千斤的稻子吗?”

    “哦,你还记得这个。”木有枝以为她只是孩童心性,她当时闲暇与孩子们讲故事,信口开河把后世高产作物当做奇闻异事讲给孩子们听,没想到阿苗还记得。

    “这个么,如果努力研究的话。也是可以实现的呢!但是很难。”

    “姐姐知道怎么实现吗?”木有枝不料这孩子这么执拗,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是认真回答道“姐姐只知道一些方法,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原来姐姐真的知道!姐姐真厉害。”

    阿苗的小脸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姐姐你们快跟我来。”

    阿苗几步蹿进树林里,对木有枝悄悄招手。木有枝心头犹豫,但见官兵越来越多,在渡口那些画像排查,心道“赌一赌了。”

    木有枝跟着阿苗走进密林,郑照无奈只能跟上。

    两人穿过密林来到一处茅屋。

    “阿翁,姐姐真的会种腿那么粗的萝卜,亩产千斤的粮食呢。”阿苗一脸兴奋的对白发老者说。

    “我只是略知一二,并不会种。”木有枝尴尬道。

    老者不置可否,只是邀请二人入内。

    倒是阿照欲言又止但木有枝已经跟上,他担心阿枝只能跟上。

    “此处是老朽捕猎时的住处,鲜为人知。我等在此稍作修整,待今夜我待两位盘龙峡渡河。”

    盘龙峡是汉水支流流,两岸陡峭,水道回旋曲折,水流湍急,非经验老道的渔人不可渡。

    此地危险,但也是最汉水最狭窄的地段,最容易渡河。

    木有枝和郑照并不敢放松,时时戒备。

    老者看出来了,却不以为意。

    倒是阿苗毫无所觉时不时缠着木有枝讲跟粮食相关的故事。

    木有枝笑问“你为什么爱听这些?你是女孩子,也喜欢种田吗?”

    “如果真有那么多粮食,阿母就不会饿死,姐姐就不会成为奴婢被主家打死了。”想到逝去的亲人阿苗有些难过。很快她又欢快起来“如果真有那么多稻米,阿苗就可以吃一次白米饭了。阿苗还没有吃过呢!”

    木有枝笑不出来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她甚至讲不出故事了,她口中的奇闻异事,或许就会不经意间为别人带来希望,可是无法实现的希望,只会让人徒增失望。

    “是阿苗说错了什么吗?”木有枝的沉默让阿苗有些忐忑。

    “阿苗,过来择菜。”老者唤走了阿苗,让木有枝松了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至少你给了她一个美梦。”

    “今生不能实现的美梦,只是一个骗局。”

    “阿枝”郑照扶着她的双肩,直视她的眼眸“这乱世之中,希望和美梦对于苦苦挣扎的人来说,是最好的抚慰。”

    木有枝不置可否,仍然有些难过。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慢慢萌芽,总有一天会长成举世震惊的庞然大物,只是她现在还不得而知。

    是夜月明星稀,几个人乘着月色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前行。

    老者走在前面,木有枝背着阿苗,郑照在后面警戒。

    月上中天时,终于来到盘龙峡,入目两岸悬崖,一条狭窄曲折的峡谷横贯其中,白浪翻涌,险峻非凡。

    老者撑篙破浪,四面白浪如飞,一页扁舟在狭窄岩壁间左冲右突。木有枝稳住下盘,死死站定。

    扁舟一个神龙摆尾避开崖壁,“啊呦!”阿苗年纪小下盘不稳被甩了出去。

    “阿苗!”老者惊呼。

    电光火石间,木有枝伸手一拉一带,抓住阿苗的腰带搂入怀中,却因为扁舟摇晃加上阿苗的冲力站立不稳,

    “嗯哼!”木有枝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鼻间充斥着熟悉温热的气息,撞入一双幽如墨的眼睛,其中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木有枝有些愣神,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咳咳!!\"

    郑照也是有些怔愣,自两人摊牌后他们默契的保持距离,再没有这样亲近过。

    刚才木有枝的手臂环上他的腰部时,他浑身僵硬,脑袋空白,这样的暧昧场景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但真的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让他的心跳加速,一股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水势凶险,站稳了!咳!\"郑照赶紧扶木有枝站稳,然后松开手,不自在的别过头,露出两只发红的耳尖。

    阿苗惊魂甫定,死死抱着木有枝。

    几人一路无话,只余惊涛拍岸的喧嚣声和水流湍急的哗啦声听得人惊心动魄。

    “快了,过了此处便进入汉水主流,两位顺流而上就能入秦。”

    “唰唰唰!”岸上突然射来箭矢。

    “果然有内贼!”

    “老丈,你将舟子划回,将功折罪饶你不死。”一个年轻小将喊话,他在汉水渡口搜了一日一夜,又在城中掘地三尺还是未见综影,幸得有农家弟子认出那女子乃是秦人,且曾施恩惠于附近农人,他早猜到或许有农人相助,靠着对附近水路的了解,一路追击来此。

    “两位,站稳了!”

    老者骤然加速,对面小将大怒“放箭!”

    嗖嗖嗖,木有枝和郑照一人护着阿苗,一人护着老者,挥剑扫落箭矢。

    两人需得护着四个人,又要稳住下盘不敢多动,一时间左支右绌。好在船只进入汉江主流。离岸边越来越远,终于脱出了箭矢的射程。

    “噗!”老丈突然一口血喷出,跌倒在地。木有枝等人才发现不知何时老丈身上中了一箭,箭矢穿透了肺部,老丈全凭一口气强撑着,如今舟子甩开追兵,进入水流平缓的汉水主流,他心气一泄,再也撑不住。

    “阿翁,阿翁”阿苗吓得哇哇大哭。

    “为什么?老丈你为什么不回去。”回去未必会死,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舍身冒险。

    “我认识你,摇光姑娘。”老人断断续续“在朱大家府中,你指点朱大家改造农具。咳!咳!咳!”

    老者肺部呛入空气,老者剧烈的咳嗽起来“也许你根本种不出亩产千斤的粮食,但是,哪怕有一丝可能,摇光姑娘,哪怕有一丝可能…咳…咳…咳…”

    老丈大口大口的喷出鲜血,语不成调。

    “对不起。不值得,不值得的”木有枝泪流满面,仅仅因为她随口编的一段故事,不值得他舍弃身家性命相救。

    老者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盯着阿苗“阿。…嗬,嗬,嗬”像破了的风箱,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你放心,我会照顾阿苗。”老者眼中量起了光,又迅速灰败下去。

    “阿翁!阿翁!!”阿苗嚎啕大哭。

    阿苗年岁虽小,却颇为坚强,木有枝和郑照两人在阿苗的指导下轮流撑竿。两日过后几人终于进入秦国境内鄂城。

    此时,的守将是蒙武。

    郑照持秦王手令顺利见到了蒙武,并受到郑重的接待。木有枝他们厚葬了老人。并把阿苗暂且托付给蒙武照看。郑照点了些兵马,两人第二天便悄悄出发去往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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