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昂热刚认识你那会儿，一共做出了三个判断。
你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这是他第一个判断。
你们初见地点是校长办公室。
昂热推开楠木镂花大门，扫视屋内，将一份文件递给你身后严阵以待的执行部人员，直到他接过文件点头后，一大批戒备在四周、站位无死角的黑衣人才无声撤出办公室。
你穿着墨绿英式校服，好好的沙发不坐，反而选择跪坐在奶黄色地毯上，倚靠茶几边缘发呆。引起校董高度警惕的血统报告书被你随意垫在骨瓷茶杯下，纸面拧巴着纵横的皱褶。
昂热踏步走来，把自己抛入沙发，两臂展开搭着沙发背。他看着你，点燃一根雪茄，“报告看完了吗？”
你神思还在发散，手边茶杯升着残余的热气，在丝丝缕缕中，你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火焰在来者肌肤下刮刮杂杂，白骨是添火的干柴，内脏是油脂四溢的燃料，正把整个人一烧而空。
“你是卡塞尔大学发现的第一例白王血裔。”，昂热注意到你在走神，敲了敲茶几玻璃，声音沉痛，“校董怀疑你的血统稳定性，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准备届时押送你去他们名下赞助的最大研究所。”
“嗯...”，你沉浸在烈火烧身的错觉里，鼻腔溢出一道含糊的哼声，像听进了昂热的话，又似乎是无意识的反应。
昂热面色不变，漫长的岁月让他见识到太多不寻常的混血种，也让他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情况。他将你面前的骨瓷杯稍稍挪开，打断你的视线，继续说道，“但我认为卡塞尔每一个学生都应该有自我申诉的权利，年轻人是未来不是吗？”
你的嗓音轻飘，仿佛风中一粒草籽，“所以？”
“你是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还是你自信有能力解决校董鹰犬的猎杀？”，昂热做出夸张的叹气动作，“所以经过我的协商，学校最终决定让你参与三天后的一个秘密任务，我会亲任本次任务的监察员，以具体情况来评判你的危险性。”
你姿势不变，全身只有眼珠活动着，慢吞吞地移向昂热。晨曦敲碎玻璃，沿着窗口花瓶的肚身上滑落，将你漆黑的瞳孔照淡了一度，显得它们像对玻璃球，上层剔透，下层则未被照亮。
昂热拿出一份文件放上茶几，两指并拢，把它推至你手边。
你没看那份盖了火漆的文件，膝盖挪动，两臂交叠趴上昂热手边的沙发扶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掐尖的眼尾如同蛇信吐出。
“这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案。”，昂热以为你在表达不满，他肩膀微微外侧，全身肌肉已经暗自戒备，只要你有一丝不对劲的预兆，他有责任和权力将你当场收押，“我需要确认你的立场。”
你不甚在意他话语中的威胁，在你眼中只有漫天爆炸的火焰。这是你第四次遇到合口味的气息，楚子航的雨水，芬格尔的冰川，还有...同桌的山风。
你搭着昂热的大腿，倾斜上身，抚上他沧桑的眼角，顺着皱纹一道一道地描。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没距离感。”，昂热口吻无奈，掐住你两只腕骨的手却骤然发力，将你扯入怀中，结实的大腿几乎同时锁住膝窝，封死你的动作。
他低头看你，眼底流动着金光，另一只手已经悄然贴上你的后颈。
“你是被火灼烧的人呢。”，完全无视了颈后的压力，你靠近这团烈焰，语气很轻、很柔，“但你没办法消化旺盛的野火。”
昂热一边审视你的表情，一边回应，“毕竟我老了，老年人总会消化不良。”
你闭上眼，鼻尖蹭到昂热紧绷的咬肌，又感受了一下，接着说道，“原来如此，你很疲倦了是吗？只有疲倦至极的人才会不顾一切放出所有的火。”
昂热眼观鼻鼻观心，“听说你的言灵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命运，这是你对我的预言吗？”
“还不是时候，我的预言是给将亡者的歌。”，你微微摇头，“你还在路途中段，却失去了敌人的方位，在无物之阵中打着盲拳。”
“不过──”
盯着昂热绷紧的表情，你小小笑了一声，“我接受你的监管，期待你所能提供的快乐。”
昂热的第二个判定很快在执行任务中给出──
就像他先前所说，本次任务是秘密行动，等级判定为A，执行地点位于非洲撒哈拉沙漠边缘的废弃部落。
根据仅有的情报，初步认定为此处有次代种出没。执行部先早排出过三批调查员，全都失去了消息。作为最后一队人员，不论是执行部要求，还是私下的协议，你们必须将事情了结。
吉普车在沙地上开着，风卷着沙粒将车窗蒙成土黄色，茫茫沙漠像巨人一般躺在那里，敞开狰狞又凶恶的胸脯，一直延伸到视线不及的地平线。
车内放着吉姆莫里森的歌，时不时掺杂着昂热的口哨。你靠着副驾驶座车枕翻看文件，草草扫过几页，就扔回车用储物架。
又是一段颠簸，昂热打转方向盘，驶入连绵成山的沙丘群，尽头紧连一片低地，隐约显露着深咖交错墨绿的色块。
广播内迷幻的电吉他戛然而止，一小段滋滋声后，传出失真的女声，“我是诺玛，专员们请注意，你们已经抵达任务地点。”
昂热刹车，停在低地边缘。
眼前是正向沙漠转化的绿洲，红褐色的沙土中杂草稀疏，东一块西一块，像得了癞痢的皮肤。在杂草比较集中的中央地区，茅草编制的矮屋以均匀的间隔分布着，不知是天气还是光照的缘故，显得有些混荡、不清，若不是出于对诺玛的信任，你们必然会像其他旅客一样以为这是一场海市蜃楼。
走近部落，你们才知道阻扰视野的是一层笼罩草丛的淡灰紫色雾气。现场摆布凌乱，到处是人类活动的痕迹，一些木棍与荆棘植物悬挂在栅栏上。
昂热弯腰抓了一把土，“这里应该有一条河，但有一天突然枯涸了，部落对此完全没有预料。”
你用脚尖挑开一具骆驼白骨，串着铃铛的缰绳还套在它的头颈，“当时的迁移很慌乱，他们连作为财产的骆驼都没全部带走。”
“进去看看。”，昂热继续说。
此刻是黄昏，落日下沉，广延的沙漠被染成一片血红。当你们站在群落中最高大、足以代表酋长的草屋前，有鼓声突然响了起来，回荡四隅，像是天地有了心脏，一下一下，沉郁而单调。
“你言灵的两条规则，一是否真的砍断什么不重要，而是你的意识收到“砍断”这一概念。再来是你必须意识到目标的存在，才能对其命运产生影响和选择。”，昂热扇了扇芭蕉叶纹的衬衫领口，向你确认，“如果情报无误，那由我先引出那条杂种，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你抱着装备部提供的唐刀，点点头，目送昂热走入酋长屋子。
干站了一会儿，你找了块石头坐下，绿洲外围的荒地上散布着被风吹积的沙堆，在这大自然最好的掩体下，一抹暗黄色的弧线悄悄弓起。
黄线逐渐拢高，露出褐色的鬃毛，围绕在獠牙狰狞的兽脸边。
你与它隔着两米对视，时间溶解在金红的空中，色如铁锈的薄云停在夕阳边角。
一阵热风率先惊动草丛，野兽抖了抖毛发，小步跑来，用棕黑色丛毛的尾端缠上你的小腿。
你挠了挠它的下巴。
落日睁着硕大的独眼凝视沙漠，莽莽苍苍，不知名的白骨缓慢沉入沙流，你似乎又回到了蛮荒时代，那条黑龙展开蔽天的龙翼，在虬结的巨树上长吟，天摇地晃，整个世界为之震撼。
你的长发张扬飞舞，此刻地表真的震动，沙飞石走，野兽猛然站起，四爪扒拉沙土，喉间挤出高度戒备的低吼。
酋长屋子轰得倒塌，一只怪物冲天而起，舒展的双翼下长着密密麻麻的肉瘤，煽起混乱的气流。
那气流飞速成型，连接天地，隐约可以见到一点龙卷风的形态。
昂热闪现在你身边，展开了时间零。于是风速骤降，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卷动着。
他转头对你打出手势，却发现你的面庞带着僵硬的惊恐，与大众普通的、世界观碎裂的女大生雷同，他还没来得及分析这幅表情的不协调感来自哪里，你就抽出唐刀，向前一掷。
你的执行风格不像后来那样不动声色，而是视觉意义上的声势浩大、肆无忌惮。唐刀刺破空气，钉入停滞在半空的怪物的头颅。
像一面镜子以点为中心碎裂，怪物遮蔽落日的身躯顿时被分割成无数的肉块，与血液一同洒落，仿佛天空下了一场冰雹夹雨。
从始至终你所展现的惊恐不多一分，也不减一毫，宛如被设定好的数据。而斩杀怪物的手段简直是楚子航复刻。常识与暴力，两者突兀的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你就像一种类人的生物，拥有悚然、高级的模仿能力，正不断随着环境变换而改变。只是接触混血种世界的时间过短，你还保留着一半从人类社会学来的应对反应，这才让昂热察觉异常。
昂热按下思绪，靠近那滩尸块堆，将你的唐刀从破裂的头骨中拔出，做出一个振血的刀势。
“刀收好。”，他手腕一转，让刀柄朝外，递还给你。
你收刀入鞘，抬手覆上身旁野兽头顶，制止住它出于本能的发抖。
“哟，哪来的狮子啊。”，昂热一乐，伸手就要摸一把，被应激的野兽咧嘴攻击。
昂热悻悻收回手，掩饰地伸了个懒腰，“任务结束，你血统和言灵的稳定性足够通过考核，但我需要确认一个问题。”
“现在能回答我吗？”，昂热收敛笑意，凹陷的眼窝中目光审视，他问道，“你的立场是什么？”
“我很喜欢落日，它不可避免地趋向黑暗，却硬要烧光自身一切能量来抵抗它的死亡，生命的意义一定是这样诞生的，交织着残暴和快乐。”，你抚摸狮子棕亮的鬃毛，答非所问，“你的命运就像落日一样漂亮，所以我爱它。”
“是吗？谢谢称赞。”，昂热皮笑肉不笑，“请正面回答我，这会影响学校对你的态度。”
“学校的态度，还是你的态度？”
“我可以代表卡塞尔本部。”
“是吗？但你依旧孤立无援，他们是后辈、是未来，唯独不是你的同伴。”，你搭上狮子的脊背，向昂热伸出手，怪异而温柔地笑。
头顶落日悬垂，为你戴上一顶血红的冠冕。
“要做我的狮子吗？”，你问道。
“什么？”，昂热怔愣。
“做一头漂亮的狮子，挣扎地踏入命运，亢奋地趋向死亡。”，不同于传达善意的微笑，你的眼睛不含带丝毫感情，如同黑色的潮水，兼具着神性和兽性，“我会带领你前往未来，撕碎天空与风，斩杀那头曾经叫做李雾月的龙。”
你有一条善于蛊惑的舌头。
这是昂热做出的最后一条判断。
“回答呢？”
同样的问题此刻轮到昂热来做回应，两人的地位悄然调换，给予选择的人变成了你。
“这算翻版的以身饲虎故事吗？”，昂热单跳眉。
你不再发话，平静地等待对方反应。
昂热向前跨了一步，接住你的指尖，随后身躯下沉，单膝跪着沙地。
他低头吻上你手背，“但是，乐意至极，只要你能把龙血像彩带一样喷溅，我会如你所愿地去挣扎，去死亡，那会是比落日还要宏大的戏幕。”
他抬起头，脸庞被落日灼红，皱纹草茎一样蔓长，托起他眼中勃发的野心。
“尽情驱使我吧，bella。”
你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这是他第一个判断。
你们初见地点是校长办公室。
昂热推开楠木镂花大门，扫视屋内，将一份文件递给你身后严阵以待的执行部人员，直到他接过文件点头后，一大批戒备在四周、站位无死角的黑衣人才无声撤出办公室。
你穿着墨绿英式校服，好好的沙发不坐，反而选择跪坐在奶黄色地毯上，倚靠茶几边缘发呆。引起校董高度警惕的血统报告书被你随意垫在骨瓷茶杯下，纸面拧巴着纵横的皱褶。
昂热踏步走来，把自己抛入沙发，两臂展开搭着沙发背。他看着你，点燃一根雪茄，“报告看完了吗？”
你神思还在发散，手边茶杯升着残余的热气，在丝丝缕缕中，你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火焰在来者肌肤下刮刮杂杂，白骨是添火的干柴，内脏是油脂四溢的燃料，正把整个人一烧而空。
“你是卡塞尔大学发现的第一例白王血裔。”，昂热注意到你在走神，敲了敲茶几玻璃，声音沉痛，“校董怀疑你的血统稳定性，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准备届时押送你去他们名下赞助的最大研究所。”
“嗯...”，你沉浸在烈火烧身的错觉里，鼻腔溢出一道含糊的哼声，像听进了昂热的话，又似乎是无意识的反应。
昂热面色不变，漫长的岁月让他见识到太多不寻常的混血种，也让他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情况。他将你面前的骨瓷杯稍稍挪开，打断你的视线，继续说道，“但我认为卡塞尔每一个学生都应该有自我申诉的权利，年轻人是未来不是吗？”
你的嗓音轻飘，仿佛风中一粒草籽，“所以？”
“你是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还是你自信有能力解决校董鹰犬的猎杀？”，昂热做出夸张的叹气动作，“所以经过我的协商，学校最终决定让你参与三天后的一个秘密任务，我会亲任本次任务的监察员，以具体情况来评判你的危险性。”
你姿势不变，全身只有眼珠活动着，慢吞吞地移向昂热。晨曦敲碎玻璃，沿着窗口花瓶的肚身上滑落，将你漆黑的瞳孔照淡了一度，显得它们像对玻璃球，上层剔透，下层则未被照亮。
昂热拿出一份文件放上茶几，两指并拢，把它推至你手边。
你没看那份盖了火漆的文件，膝盖挪动，两臂交叠趴上昂热手边的沙发扶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掐尖的眼尾如同蛇信吐出。
“这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案。”，昂热以为你在表达不满，他肩膀微微外侧，全身肌肉已经暗自戒备，只要你有一丝不对劲的预兆，他有责任和权力将你当场收押，“我需要确认你的立场。”
你不甚在意他话语中的威胁，在你眼中只有漫天爆炸的火焰。这是你第四次遇到合口味的气息，楚子航的雨水，芬格尔的冰川，还有...同桌的山风。
你搭着昂热的大腿，倾斜上身，抚上他沧桑的眼角，顺着皱纹一道一道地描。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没距离感。”，昂热口吻无奈，掐住你两只腕骨的手却骤然发力，将你扯入怀中，结实的大腿几乎同时锁住膝窝，封死你的动作。
他低头看你，眼底流动着金光，另一只手已经悄然贴上你的后颈。
“你是被火灼烧的人呢。”，完全无视了颈后的压力，你靠近这团烈焰，语气很轻、很柔，“但你没办法消化旺盛的野火。”
昂热一边审视你的表情，一边回应，“毕竟我老了，老年人总会消化不良。”
你闭上眼，鼻尖蹭到昂热紧绷的咬肌，又感受了一下，接着说道，“原来如此，你很疲倦了是吗？只有疲倦至极的人才会不顾一切放出所有的火。”
昂热眼观鼻鼻观心，“听说你的言灵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命运，这是你对我的预言吗？”
“还不是时候，我的预言是给将亡者的歌。”，你微微摇头，“你还在路途中段，却失去了敌人的方位，在无物之阵中打着盲拳。”
“不过──”
盯着昂热绷紧的表情，你小小笑了一声，“我接受你的监管，期待你所能提供的快乐。”
昂热的第二个判定很快在执行任务中给出──
就像他先前所说，本次任务是秘密行动，等级判定为A，执行地点位于非洲撒哈拉沙漠边缘的废弃部落。
根据仅有的情报，初步认定为此处有次代种出没。执行部先早排出过三批调查员，全都失去了消息。作为最后一队人员，不论是执行部要求，还是私下的协议，你们必须将事情了结。
吉普车在沙地上开着，风卷着沙粒将车窗蒙成土黄色，茫茫沙漠像巨人一般躺在那里，敞开狰狞又凶恶的胸脯，一直延伸到视线不及的地平线。
车内放着吉姆莫里森的歌，时不时掺杂着昂热的口哨。你靠着副驾驶座车枕翻看文件，草草扫过几页，就扔回车用储物架。
又是一段颠簸，昂热打转方向盘，驶入连绵成山的沙丘群，尽头紧连一片低地，隐约显露着深咖交错墨绿的色块。
广播内迷幻的电吉他戛然而止，一小段滋滋声后，传出失真的女声，“我是诺玛，专员们请注意，你们已经抵达任务地点。”
昂热刹车，停在低地边缘。
眼前是正向沙漠转化的绿洲，红褐色的沙土中杂草稀疏，东一块西一块，像得了癞痢的皮肤。在杂草比较集中的中央地区，茅草编制的矮屋以均匀的间隔分布着，不知是天气还是光照的缘故，显得有些混荡、不清，若不是出于对诺玛的信任，你们必然会像其他旅客一样以为这是一场海市蜃楼。
走近部落，你们才知道阻扰视野的是一层笼罩草丛的淡灰紫色雾气。现场摆布凌乱，到处是人类活动的痕迹，一些木棍与荆棘植物悬挂在栅栏上。
昂热弯腰抓了一把土，“这里应该有一条河，但有一天突然枯涸了，部落对此完全没有预料。”
你用脚尖挑开一具骆驼白骨，串着铃铛的缰绳还套在它的头颈，“当时的迁移很慌乱，他们连作为财产的骆驼都没全部带走。”
“进去看看。”，昂热继续说。
此刻是黄昏，落日下沉，广延的沙漠被染成一片血红。当你们站在群落中最高大、足以代表酋长的草屋前，有鼓声突然响了起来，回荡四隅，像是天地有了心脏，一下一下，沉郁而单调。
“你言灵的两条规则，一是否真的砍断什么不重要，而是你的意识收到“砍断”这一概念。再来是你必须意识到目标的存在，才能对其命运产生影响和选择。”，昂热扇了扇芭蕉叶纹的衬衫领口，向你确认，“如果情报无误，那由我先引出那条杂种，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你抱着装备部提供的唐刀，点点头，目送昂热走入酋长屋子。
干站了一会儿，你找了块石头坐下，绿洲外围的荒地上散布着被风吹积的沙堆，在这大自然最好的掩体下，一抹暗黄色的弧线悄悄弓起。
黄线逐渐拢高，露出褐色的鬃毛，围绕在獠牙狰狞的兽脸边。
你与它隔着两米对视，时间溶解在金红的空中，色如铁锈的薄云停在夕阳边角。
一阵热风率先惊动草丛，野兽抖了抖毛发，小步跑来，用棕黑色丛毛的尾端缠上你的小腿。
你挠了挠它的下巴。
落日睁着硕大的独眼凝视沙漠，莽莽苍苍，不知名的白骨缓慢沉入沙流，你似乎又回到了蛮荒时代，那条黑龙展开蔽天的龙翼，在虬结的巨树上长吟，天摇地晃，整个世界为之震撼。
你的长发张扬飞舞，此刻地表真的震动，沙飞石走，野兽猛然站起，四爪扒拉沙土，喉间挤出高度戒备的低吼。
酋长屋子轰得倒塌，一只怪物冲天而起，舒展的双翼下长着密密麻麻的肉瘤，煽起混乱的气流。
那气流飞速成型，连接天地，隐约可以见到一点龙卷风的形态。
昂热闪现在你身边，展开了时间零。于是风速骤降，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卷动着。
他转头对你打出手势，却发现你的面庞带着僵硬的惊恐，与大众普通的、世界观碎裂的女大生雷同，他还没来得及分析这幅表情的不协调感来自哪里，你就抽出唐刀，向前一掷。
你的执行风格不像后来那样不动声色，而是视觉意义上的声势浩大、肆无忌惮。唐刀刺破空气，钉入停滞在半空的怪物的头颅。
像一面镜子以点为中心碎裂，怪物遮蔽落日的身躯顿时被分割成无数的肉块，与血液一同洒落，仿佛天空下了一场冰雹夹雨。
从始至终你所展现的惊恐不多一分，也不减一毫，宛如被设定好的数据。而斩杀怪物的手段简直是楚子航复刻。常识与暴力，两者突兀的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你就像一种类人的生物，拥有悚然、高级的模仿能力，正不断随着环境变换而改变。只是接触混血种世界的时间过短，你还保留着一半从人类社会学来的应对反应，这才让昂热察觉异常。
昂热按下思绪，靠近那滩尸块堆，将你的唐刀从破裂的头骨中拔出，做出一个振血的刀势。
“刀收好。”，他手腕一转，让刀柄朝外，递还给你。
你收刀入鞘，抬手覆上身旁野兽头顶，制止住它出于本能的发抖。
“哟，哪来的狮子啊。”，昂热一乐，伸手就要摸一把，被应激的野兽咧嘴攻击。
昂热悻悻收回手，掩饰地伸了个懒腰，“任务结束，你血统和言灵的稳定性足够通过考核，但我需要确认一个问题。”
“现在能回答我吗？”，昂热收敛笑意，凹陷的眼窝中目光审视，他问道，“你的立场是什么？”
“我很喜欢落日，它不可避免地趋向黑暗，却硬要烧光自身一切能量来抵抗它的死亡，生命的意义一定是这样诞生的，交织着残暴和快乐。”，你抚摸狮子棕亮的鬃毛，答非所问，“你的命运就像落日一样漂亮，所以我爱它。”
“是吗？谢谢称赞。”，昂热皮笑肉不笑，“请正面回答我，这会影响学校对你的态度。”
“学校的态度，还是你的态度？”
“我可以代表卡塞尔本部。”
“是吗？但你依旧孤立无援，他们是后辈、是未来，唯独不是你的同伴。”，你搭上狮子的脊背，向昂热伸出手，怪异而温柔地笑。
头顶落日悬垂，为你戴上一顶血红的冠冕。
“要做我的狮子吗？”，你问道。
“什么？”，昂热怔愣。
“做一头漂亮的狮子，挣扎地踏入命运，亢奋地趋向死亡。”，不同于传达善意的微笑，你的眼睛不含带丝毫感情，如同黑色的潮水，兼具着神性和兽性，“我会带领你前往未来，撕碎天空与风，斩杀那头曾经叫做李雾月的龙。”
你有一条善于蛊惑的舌头。
这是昂热做出的最后一条判断。
“回答呢？”
同样的问题此刻轮到昂热来做回应，两人的地位悄然调换，给予选择的人变成了你。
“这算翻版的以身饲虎故事吗？”，昂热单跳眉。
你不再发话，平静地等待对方反应。
昂热向前跨了一步，接住你的指尖，随后身躯下沉，单膝跪着沙地。
他低头吻上你手背，“但是，乐意至极，只要你能把龙血像彩带一样喷溅，我会如你所愿地去挣扎，去死亡，那会是比落日还要宏大的戏幕。”
他抬起头，脸庞被落日灼红，皱纹草茎一样蔓长，托起他眼中勃发的野心。
“尽情驱使我吧，bel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