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时见他,他还是个皇子。

    他当时病怏怏的,卧在皇后怀里睡得正香。小小的,看起来很软。

    “阿瑾来啦,就坐本宫身边吧。”

    家母和皇后曾是闺中密友,但皇后入宫后她们就很少见面了。上一次我见皇后还是八岁时的事,我谢过皇后,坐在了她的身边。小皇子感觉到身旁有人落座,睁开了睡得朦胧的双眼,眼睛一转便看到了刚坐下的我。

    他的眼睛很好看,如墨的眸子十分明亮,像夜空中闪烁的辰星。

    “阿明醒了,来和姐姐打个招呼。”

    “不是你那个姐姐哦,是镇北将军的独女,端木瑾。”

    *

    皇后念着与娘亲的旧交,破例让我入宫当小皇子的伴读。能进入皇宫当皇子的伴读,这是十分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必须牢牢抓住。尽管皇宫很危险,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证明我还有用的地方了。

    小皇子出生起便身体不好,皇后因此十分疼爱他。平时练习射骑都是十分小心,生怕磕疼了摔痛了。第一天上任,我万事都十分小心翼翼的对待,生怕做错什么惹到小皇子。

    但后来我发现这种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因为亲眼看见小皇子带着一脸的欣喜,跑向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宫女打扮的女孩子面前,将御赐的糕点递到她嘴边,嘴里脆生生地叫着“苏姐姐”。

    女孩子年纪不大,却出落得十分漂亮,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她笑着将糕点接过,视线却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和她对视上,在那同时,我看见了她眼中的防备,她也看到了我眼中的隐忍。来之前我就打听好了,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位的来历。

    苏语,出生去年斩首流放的苏家,因为年龄过小且为庶出,便充入了浣衣局。半年前救起了溺水的小皇子,皇后见她护主有功,将她调到凤栖宫成为二等宫女,跟在小皇子身边服侍。

    我们都明白,我们是一路人,都有着豪情壮志,不甘现状的野心,只是道不相同。

    很快我们就默契的地移开了视线,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地过去了四年。

    *

    新来的婢女毛手毛脚,打坏了一个紫砂杯,我没有责怪她,一个人将碎片清理集中,保存进了木盒里,摆放在我每天能看着的地方。

    这个杯子其实只是市面上最普通的样式,只是因为使用它的那个人才变得不同,那便是我的父亲,昔日的镇北将军。

    我父亲曾被誉为大夏战神,有他在的时候敌国从不敢轻易出兵,父亲出身布衣,在那个战乱不断的年代选择了投身战场杀敌。因为屡立军功,战绩显赫,后被陛下特意赐婚,将丞相千金许配于他,也就是我的娘亲。

    他们琴瑟相和,恩爱五年才有了我,我爹见过了我娘承受的痛苦就再也没让她怀过,我也因此成了府上的独苗苗。因为是独苗苗,所以父亲从未把我当女孩子养,在发现我是练武的奇才后,三岁练跑步,五岁便提剑,学习上武功上该吃的苦一样也没落下。

    我听过父亲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是战神的女儿,你不能喊累。父亲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培养出下一个战神,护苍生,佑黎民,走前人未走之路,开创古今未有之事,那也是我想做到的事。

    敌国入侵,烽烟四起,父亲远赴战场杀敌,却遭卑鄙小人暗算。掳走我娘亲以此要挟。父亲与三万士兵抵死顽抗,娘亲自刎于城墙,那一战持续了半月之久,以几万人的牺牲换来了十万敌军的折损撤退。那一夜,无数人家破人亡,也包括我。

    *

    我恼的不是旧物的失去,而是随着时间流逝,我依旧毫无建树。没有上战场,没有手刃敌人,更没有完成父亲的期望再过一年就要及笄了,到时候我面临的只有一个下场——嫁人。嫁人是不可能的,起码现在不能,虽然现在的我没什么人管束,但要是有一天丞相府想起了我呢?要是皇上皇后想起了我呢?我不敢去想。

    四年的伴读生涯让我收益颇多,尤其骑射兵法方面,小皇子用不着也不爱学,这种课程便落在了我头上,我没什么意见,大部分人也都没有什么异议,大概都认为身为伴读要有保护皇子的责任吧。在很多人眼里看来,落魄的将军嫡女,顶天的高度也只能是皇子的伴读了。

    很多人并没有包括我,我从未看低过自己,也从未满足于现状,我是镇北将军的女儿,战神的唯一后代,我相信我的未来不会拘泥于此。

    所以没过多久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尽管这个办法实施之后可能会产生无法预测的后果,但当时的我只有着飞蛾扑火般的信念,所有的一切在我看来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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