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溪拾起那块苍璧,玉石寒凉的触感通过肌肤渗进她的骨肉使指尖红肿发痛,她想六玉是不是没那么重要了。

    不仅是苍璧,一路走来,从清南郡的温柔水乡到喀日郡的雪月风花,再到秦岭常家这一处无家可归时的收留之所,都是用人的血肉铺成的路,不论是青圭还是玄璜,都是被奉在活生生的人命铸成的神坛上。

    她的本意是通过六玉找到父母的魂魄,却在寻找六玉的途中失去了一路相伴的易玊,真是造化弄人。

    苍璧玉魂再一次显现在眼前,就坐在那香远益清的莲花池上,散发着的神性光芒晃得她睁不开眼,玉魂就那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玉魂没有面容,她亦不知他是否慈悲。

    常溪突然觉得,世人皆为蝼蚁,在欲求情和爱的泥泞之路上举步维艰,上位者只要挥挥手扬起一阵风,就能让世人窒息在污泥中。

    她也不过一只蝼蚁,不属于黄泉也不属于人间,没有哪里要她,要她的都死了。

    常溪将那苍璧丢在地上:“我不要你了。”

    苍璧玉魂道:“你的父母,你不要了?”

    常溪没有作答,这是她难以抉择的问题,但是现如今她是真的累了:

    “其实现如今看看,焚鬼门也不错,至少清净也无人打扰,我不如就一辈子待在这里,或许某一天上天开恩就让我无病无痛地死了。”

    苍璧玉魂笑起来:“你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你自暴自弃,我便不会选中你。”

    “你是何方神圣,便是被天上地下最尊贵之人选中,也成就不了我的骄傲,有时候在别人眼里,你自以为是的青睐实际上贱如凡泥。”常溪冷眼睥睨,眼中满是不屑。

    “那我们来做一笔交易。”苍璧玉魂知晓她是一时气话,也理解她的伤痛,“若你借我之力能救活他,你可愿重新燃起拯救世人之心。”

    常溪黯淡的眸子亮起,终于能看到一点生机,她根本不在意玉魂后面所说:“如何救?”

    “原本我和你的能力,不能挽救任何已死之人,幸而你和他有血契在身,他认你为主,那么你的血加上我的灵力就可以救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血要你的心脉血,他现如今灵脉尽断,你将他复活之后,他实际是依靠你的灵脉而活,如此便不能为你承受任何伤痛,还会汲取你大量的灵力,这对你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是商人,但偶尔也做亏本生意。”常溪目光坚韧,“若他能活,我自是会同你说的去弥补裂口,但是我不是为了易玊的性命去救,亦我不是因你的话去救,而是这世间人不负我,我断不会辜负世人。”

    “如此便好了。”玉魂的身影消散在黑暗中,又化作冰冷的苍璧。

    周身的景象如瀑布一泻而下,身边再无石窟,又归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唯有天幕的既望月还在亮着,依旧散发着清冷神性的光辉。

    这缕光辉撒不到常溪身上,为她指引前路的是易玊心口处的发出的银光,她顺着那条银光回到易玊身前。

    “阿玊,我来救你了。”常溪抹去脸上的泪,语气中除了苦涩,还带着些江南女子的温柔。

    她的温柔,是不轻易示于人前的。

    如今,易玊,可以成为第一个例外。

    常溪拉开外衫的衣料,半拉下白色中衣,露出脖颈处雪白的肌肤,她一把拔下头上的簪子,同时按开了簪子的暗扣转化成尖头,簪子在手上转了一圈,在空中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簪子深深刺进常溪的心脉。

    常溪吃痛闷哼了一声,长发如瀑也在此时散落下来,安静的披在常溪身上。

    青玉簪从心口拔出的那一刻,常溪胸口的血先是喷涌而出,而后汇聚在苍璧中,此时的苍璧已变成了血色,常溪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苍璧融入易玊的心口。

    青玉簪的冷光照着易玊心口血色的苍璧,它缓缓褪成苍苍玉色,伴随着的是易玊心口的血洞渐渐消失,灵脉重新连接,皮肉愈合,易玊化作人身,常溪和易玊皮肤上衣料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

    常溪看着薄暮冥冥的天,满月已至,最后一次血色煞月来临。

    痛感让常溪渐渐昏厥,她抬起手腕,看着那跟姻缘线再次浮现,这是她和易玊斩不断的关联。

    她攥住易玊有温度的手,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庆幸。

    易玊,我说到做到,我一定会带你活着出去。

    **

    “你这女人为何如此不依不饶,是我妹妹和老太太要见你,不是我要见你。”

    常意迟被司梦堵在墙角,此前都是他堵别人,如今主客移位,真是何等奇妙的体验。

    司梦红唇微微勾起,脚下的银铃跟随着向常意迟一动的脚步轻晃:“大公子为何忘性如此之大,你都忘了那晚我做了什么?”

    常溪躲在两人视线未及的墙角处,探头张望,用脚怼了怼身后的易玊,压低声音佯怒:“别挤我,我正在抓常意迟把柄呢。”

    易玊后退了一步,笑得颇有些无奈,明明是常溪躲躲闪闪自己撞上了他。

    现如今他在冥界和常家来回奔波,能重操旧业当回仆役,已经是常溪格外开恩,寄人篱下的他只有委屈求全的本事。

    “司梦小姐所作所为,鄙人没齿难忘,改日一定亲自到你院中。”莫名的,常意迟闻着司梦身上的香气,又开始腿软。

    他甚至不敢与司梦对视,心想煌都归墟的女子果然与普通女子不同,尤其是那双眼睛,见过司梦之后,他才知什么是真正的媚眼如丝。

    司梦用余光朝墙角处望了一眼,她知晓旁人的存在,故意般地抚上常意迟的脸颊。

    下一步,竟然往上吻了一口,吓得常意迟动弹不得,一抹荡漾的红色就那样明晃晃地留在常意迟脸颊上,盖下宣誓主权的印章。

    “咦,美女姐姐对着常意迟怎么下得去嘴的。”常溪转过身子对易玊道。

    易玊不可置否,虽然常意迟也生得好看,但是常溪的话的确不失偏颇,毕竟常溪跟他说过常意迟在飞花楼的光荣事迹。一般女子,确实对他这颗“烂叶菜”下不去嘴。

    “那我就在房中等着大公子了。”

    等司梦和她馥郁的气味离开,常意迟还呆呆扶着墙立在原地,捧着一边微微发烫的脸发怔。

    熟悉的嘲笑声银铃般响起,常意迟才回过神来,连忙扯着袖子擦脸。

    常溪捧腹大笑:“不是吧常意迟,我还以为你在情场身经百战呢,原来还有被人调戏的时候啊,那位漂亮姐姐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能看上你。”

    常意迟白她一眼,就知道被常溪抓住了把柄,看见易玊也跟在身后跟着常溪笑,心中更没好气。

    让常溪看个笑话没什么,易玊也跟着笑,跟官场上司看他笑话抓住他的把柄有什么区别!

    幸好易玊为人还可信,估摸着不会讲此事乱说,若是说了,他在官场上还怎么混下去。

    易玊也是个瞎的,天下女子千千万,怎么就非跟在他妹妹屁股后头,伏低做小从八殿下变随从。

    “我的风流,你个小姑娘家不懂。”常意迟犟嘴道。

    常溪抱手,将常意迟上下打量了个遍:“快说说你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还要让漂亮姐姐追着你不放。”

    常意迟火气终于遏制不住:“你和你随从去玩儿去,一天哪里那么多好奇心。”

    真是解气,平日冥界皇族的上司让他在聚魂司累死累活,如今易玊在常溪身边不得不隐藏身份,他必须抓住机会多叫他几次“随从”,不然难解苦工心头之怨。

    常溪满脸怀疑看着易玊,易玊也无奈摇头回应常溪。

    实际,当晚发生何事,只能常意迟和司梦两人知晓,若告知常溪和易玊,他当晚不在冥界的行踪难免暴露。

    那一夜狄昉突然前来,是司梦运用了魅灵的幻术掌控了狄昉的意识,将狄昉截在半路没有进入易玊的寝殿,这才让他和易玊逃过一劫。

    至于代价......

    司梦媚眼勾人,声音婉转:“我初来秦岭寂寞,你来做我的男宠,好不好。”

    “好。”

    常意迟原本不想答应的,他绝不是见色起意之人,但是就如同他和司梦相见的每一面一样,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偏偏她还是帮常溪缝补黄泉裂口的贵客,无论如何也得罪不得,只好暂时跟司梦逢场作戏,幸好他看司梦是多情洒脱的女子,若是两人分别,他也能即刻脱身。

    “不想告诉我算了,我自己去问。”常溪努努嘴,扯起常意迟和易玊的袖子就走。

    “诶诶诶,你干嘛。”常意迟被常溪扯得一个踉跄。

    常溪转过头,将易玊和常意迟都吓了一跳,那眼中的熊熊火光都快冒出火星来,她近乎咬牙切齿:“你们随老娘去砸-了-焚-鬼-门!”

    在三人一整晚的不懈努力之下,焚鬼门哪里还有先前的肃杀庄严,已经被巨石完全堵住,门面也被烈火烧得不成样子。

    常溪拍拍手,长吁一口气:“终于干了多年来最想干的事,舒服!”

    “小姐的祖母怪罪下来怎么办?”易玊拿起常溪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

    “凉拌!”常溪留下一句扬长而去。

    常意迟叹了口气,算了,既然已经委身于人,就要利用好身边资源,他片刻就去求司梦用幻术伪造一个假的出来。

    大不了,再被强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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