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不敢算进,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东朝,京城东北十里有一片山地,庆帝登基后建成猎场,围栏圈起来偌大一片土地,修缮了官道直通京畿。在这猎场当差虽然没什么油水,但却十分清闲。

    今日当值的大总管是前几日刚从宫里退出来的老太监,看着身宽体胖,五十多岁的年纪,正寻着这么个好去处来养老的。大总管在炕上靠着,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小子,他拿出烟斗,便有一个赶紧上去伺候给点燃了。他抽了两口,沉吟了一久开口道“你们可都仔细着,里头那位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要是侍候不好了,你们十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他做足了架势,把这群人唬的大气不敢出,弯着腰低头恭恭敬敬道“是,大人。”

    “好了好了,下去吧。”他挥挥手。一屋子小厮没什么声响的出了门。

    其中有一个是新来的,等到了外边瞧着没人听他们说话了才凑到另一个同乡身边问“阿哥,刚才总管说的是啥人啊?怎么个来头?”

    那同乡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也是正常。”他压低声音“前两年和那匈奴打仗的时候,那个带兵的李将军你认识不?”

    “当然知道!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他惊讶到。

    “你喊啥!”同乡赶紧捂着嘴叫他噤声“在这当差,先管住你的嘴,这些人可不是咱私下能议论的。”

    “是是是,还是托阿哥的福,这明德威武大将军真是风光啊。”民间传闻李将军凶恶,今日远远的瞧见,却不料是如此风流神态。他们村里的人见过县令老爷都好一顿夸耀,如今他来了京城见到的可是大将军,等回去了,一定叫他们见识见识。

    “那肯定啊。可不光是将军,兴许有一天你还能瞧见皇上呢。”同乡洋洋道,二人怕这老太监再找茬,赶紧散了去做活计。

    茫茫百里的风雪把树枝压弯了,看着要承不住似的在北风中摇晃,蜿蜒的枝干呈现出一种脆弱破坏的美感“驾!”被马蹄声震落下的一层积雪飘洒在疾驰过的骏马身后。

    “射星,皓月,紫微星向。”只听话音刚落便有两道马蹄声疾驰而去,地上雪花翻飞,马背上两人如穿云之燕向紫微星方向掠去。

    李岚川跨于马上,弯弓瞄准天上一只飞鹰,那鹰飞的极快又极高。一把雕金重弓拉满,脯一松手那箭便离弦而出,飞鹰应声落地。她收起弓箭,勒紧缰绳,坐下飞霜便朝那方向行去。

    她穿一身玄色衣袍,墨发如泻。飞霜恰如其名,通体雪白。一人一马略过,犹如乌云盖雪。

    那头皓月已经将鹰捡起来,是只足有三尺长的利爪畜生。射星见李岚川过来,便御马迎上“将军!将军真厉害,这么凶猛的畜生都能打下来。”射星笑嘻嘻的跟着她,那马儿也仿佛感到主人的快活一般,抖落鬃毛上的雪花,又乖顺的摇晃尾巴。

    “毕竟还是他们养着的,比不得塞北的凶悍。”这畜生虽是凶猛,但终归没有野性,不似塞北的鹰,那眼神看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

    “我还没去过塞北呢。”射星道,她年纪小些,没上过战场。“好玩吗?”

    “那苦寒之地,你去了可没心思玩。”皓月道。

    “可是他们说,塞北十月飞雪,白茫茫的好大一片。”

    “那下次带你去看看。”李岚川调转马头。射星少不更事,若是真叫她去了,怕是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嚷着回来了。

    “好!”

    “将军,差不多该回去了。”皓月上前,把一件大氅给她披上,现在已是深冬,李岚川为狩猎方便只穿了一件玄色的单衣,刚才动作到不觉的什么,现在停下来确实觉得寒气逼人。

    日暮倾斜,洒下薄薄的金色光晕,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小半日的时间。

    皓月的马背上驼的都是李岚川今日的猎物,特别是有一只雪狐,毛色尤为鲜亮,本想着扒了它的皮送给姨母,可是这小畜生受伤后只戒备的缩成一团,那双晶莹的眼睛到让她下不去手,转念就打算把这小狐狸带回府养着。“回去吧。”回去找个大夫给小东西看看病。

    寒冬腊月,那些富贵子弟便都藏在家中,即使出门也是软轿里抬着,丁点风雪也见不到,绝不会往这猎场来受风吹的。偌大的山上就只有李岚川等三人,显得尤为寂静。山体连绵,北风吹的衣衫猎猎作响,天地一色,入目苍茫。却忽然听到山坡另一面传来嘈杂呼喊,三人循声,见到一路人马正呼啸着从山体凹口处冲出,意欲冲撞过路的马车。

    竟然有山贼?皓月射星听见动静便抽出武器,左右护住她。李岚川远眺着那一路人,天子脚下竟然还敢如此张狂,治安司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飞身纵马,抽出腰间佩剑,那剑是有名的飞泉,霎时间寒光四射,皎似天上明月。一剑光寒十九洲,古人诚不欺我。

    那路山贼已经呼着号子迫近马车,将车夫斩下,一应人把马车包围住。李岚川只想再快,奈何差着三里山路,飞霜脚程再快也是晚了一步。

    山贼与行军不同,主帅行在最前。那山贼头头已经掀开马车的帘子,

    只见车上一男一女,皆是年轻容貌。看那男子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周遭各色金银装饰,山贼心想,只是不能杀这书生,此乃京城,皇亲贵胄遍地都是,若是这小白脸是哪路官爷的儿子,怕是要惹祸上身。

    富贵险中求,今天可算干了票大的。他扣住那男子,把刀横在脖颈上。“想活命的就别动。”车上另外那个姑娘已然是骇的一动不动。山贼扔下一个粗布包,“把值钱的都放进去,别给爷爷耍滑头。”

    那丫头不敢动,小心的看着男子。

    “快点,不然弄死他。”山贼恐吓道。

    “装吧。”那男子开口,只是瞧着并无惧色。

    小丫头颤抖着将一并的细软都放进去,足足一大包,沉甸甸的,“把口子封好,递过来。”

    那男子示意后,她又小心翼翼的把包裹递上去。山贼一手接过来,从窗子扔给外头的小贼。“算你识相。”

    “都,都给你们了,你放开我哥哥。”那丫头穿着件粉红袍子,头上虽不着装饰,却显现出一种年轻女子独有的活泼俏丽来,此时眼睛红着,像兔儿似的,便叫那山贼起了歹心。

    他上下扫视那女孩子,看这二人穿着,这应该是个庶女,这嫡子动不得,一个庶女到无碍。

    “若是要放开你哥哥,便叫你去换吧,你到了我山上做了压寨夫人,我自然不会为难我大舅哥。”他说的猥琐,目光又淫邪,叫那丫头只觉得恶心。

    “皇城脚下,你到是猖狂。劫人钱财见色起意,却迟迟不对我有任何动作,前瞻后顾,既然如此怕事,不如归家罢了。”男子道,语气颇是轻蔑。只听得那山贼怒火中生,“爷爷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男子目光一凛,反手挣脱开束缚,正要发作,就看见那山贼已经被一长柄剑穿心而过,山贼身后,正是李岚川。男子无声无息的将衣袖中的冷锋收好。那山贼垂死挣扎,哈了一声挥刀劈下,马车终究狭小,刀刃剐蹭到男子的手臂,一时间鲜血如注。

    李岚川飞踢一脚,那尸体如沙包一般摔落地上,好大一声响动。飞泉从骨肉间抽离,车壁上甩了一道血迹。

    丫头吓得瘫软下来,又赶紧去看男子的伤“哥哥!”

    那男子年纪并不大,看着是刚刚及冠,他收敛衣袍对那女孩说道,“不碍事。”

    李岚川在马车外戒备着那群围上来的山贼,她脱了大氅扔在车上“别出来。”说完放下马车的帘子把二人隔绝在内。

    刚才死的是这伙山贼的头儿,有人见老大死了,就悄悄退远跑了,但仍有大半欲杀了她给那山贼报仇。李岚川冷笑一声,虽是山贼,却也御下有方,还算有几分本事。她撩起衣摆擦去剑身的血污,那血浸透了玄色衣摆,看不出血色却泛着诡异的光泽。

    “武部李岚川,已将贼人就地正法。按我朝律例,劫道行凶者,当斩。”李岚川握着飞泉,目光比剑光更寒几分。

    那些山贼杀红了眼,提着自己的武器冲将上来,虽是都有十成力气,却无甚章法,都被李岚川四两拨千斤的躲开。她飞身从马车上跳下来,长剑横在身前,犹如白鹤飞仙。

    此时射星和皓月也赶到,纷纷抽出佩剑与那山贼厮杀在一起,飞泉嗡嗡作响,干净利落的将近身几人斩杀。李岚川师出名门,加上战场征战多年,一招一式皆是杀意大盛。那一伙山贼很快招架不住,也都纷纷逃窜。她将最后一人斩于眼前,那一片学雪地都被染红了半分。

    “将军,有没有受伤?”

    “无妨。”

    射星这才放心的吐了口气。

    “他们怎么可能伤着将军?”皓月语气平淡,倒是十分信任李岚川。

    “没事,去清理一下。”李岚川将剑上血污擦去收回剑鞘,“还有,去通知治安司长。”

    “是。”看来有人要倒霉喽,射星,皓月对视一眼便收拾起那些山贼的尸首。

    她转身掀开马车帘子,男子的伤口被粗粗的包扎过,向她行一礼“在下青州殷赫殷玉郎,这是小妹源儿,多谢将军搭救。”

    李岚川看到他的脸,突然有些发愣,“殷玉郎?”这张脸让她想起一个人,一个很久之前的人,一时间,眼前人和记忆里的人有些恍惚的重合,但是她旋即清醒下来。

    “正是。”那公子稽首,也是个沉稳的性子,刚被人用刀抵着脖子也没多少惧色。他这样的年纪就有这般胆识不禁让人刮目相看,

    李岚川细细的打量这马车,虽然是极尽奢华之所能却并非有品阶的人家。想来是哪位富商的内府少爷。她柔声安慰道“你们受惊了,公子受了伤,还是尽快到城中找一位大夫医治才好。”

    殷玉郎还未说话,那源儿丫头先开口道“那贼人抢去了钱袋,一并值钱的物什也都抢...”她应该是被吓坏了,兄长被挟持,自己被贼人调戏,又瞧着那满地的尸体。

    “源儿,住口。”殷玉郎道,那丫头自觉失言也不再出声,路上遇险,得以相助,此时再多说艰难,恐有以人良善之心束缚之嫌。

    方才一直低着头,马车里又暗些,李岚川便没仔细看,现下抬起头来,殷玉郎这般出挑的姿容又是让她吃了一惊。很像,但是又不像。眉眼之间的神态多有差别。

    京中不乏容貌秀丽之辈,可多一副懒散样态,这殷玉郎却是一身冰肌玉骨,松柏之姿。要说那山贼也是眼拙,要抢压寨夫人也该是强殷玉郎这般姿容的,虽说是男子,却远胜那女子千倍。如果他到了这般年纪,想必,也是如此钟灵毓秀的人吧。

    “小妹失言还请将军莫要怪罪。”

    “是我没有考虑诸多,都说送佛送到西。若不嫌弃,这几日二位就先在我府上住下。”李岚川说的诚恳,这二位也确实囊中羞涩,殷玉郎有些窘迫的应承下来。

    “射星,回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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