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女子的一身红衣已经被薛大夫带来的女弟子脱下,换上了一件干净清爽的里衣,厚厚的被褥盖在身上,姣好的小脸露在外面,苍白如纸,仿佛风轻轻一吹就可以随风而去。

    傅闻秋整理好情绪走进帐篷,入眼的就是散落在一旁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破碎红衣,女弟子正准备把它连同那些被血浸的透湿的细布扔掉,被傅闻秋阻止了。

    “把这件衣服交给秦副将,让他好好查一查来历。”

    “是。”女弟子行了一礼,默不作声的拿着东西退出去了。

    傅闻秋独自走到白发姑娘床边,从上而下注视着这尊脆弱易脆的白玉瓶,手指隔着虚空摩挲着五官的轮廓,紧闭的杏眼,挺翘的鼻梁,浅淡的双唇,还是当年那样,不过长得更开了些,哪怕沉睡着,也如一株含苞待放的木槿花般美丽。

    傅闻秋坐在床沿边,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她的手指细长,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染上了红蔻丹,衬得双手莹润洁白。

    手指动了动,女子昏迷中也皱着眉,睡的极不安稳,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左右滚动,薄薄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掀不起来。

    女子唇瓣微张,睡梦中呢喃道,“别打我…别过来…别。”

    “什么?”傅闻秋开始没听清楚,便把头往前凑了凑。

    女子的声音很轻,几乎低不可闻,傅闻秋使劲分辨才听出来,她说的是“别打我。”

    傅闻秋的心一下就被揪紧了,别打我?他的媏媏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苦,多少罪,才会在睡梦中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

    傅闻秋还欲再听,女子的呼吸却渐渐清浅下来,没再说话。

    他伸手安抚的摸了摸女子白色的长发,目光柔和,用哄孩子的语气轻声说,“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变好了。”

    傅闻秋吹灭了床旁的烛火,以一个很变扭的姿势蜷缩在床沿边,忠诚的守卫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白发女子慢慢睁开眼,眼眸清澈、纯稚,犹如一张白纸,从未被墨点沾染分毫,她试图爬起身,刚起身一点点,就又倒了回去。

    身体很痛,浑身上下都很痛,从皮肉到骨头,由内而外的散发着生涩,四肢不受控制,如同不知从那里拆解下来重新装上去的一般。

    女子勉强抬了抬胳膊,强烈的酸疼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抽了口冷气,“嘶。”

    “媏媏,你感觉怎么样?”

    一回头,女子撞进一双泛着水光的含情目,那双眼亮晶晶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早在女子尝试起身的时候傅闻秋就醒了,常年战场生活使得他警惕性极高,一有风吹草动就能立马从睡眠中醒来。

    女子不高兴的扁扁嘴,下意识答道,“感觉不怎么样,好疼啊,跟被人揍了一顿似的。”

    “那我就帮媏媏把人揍回来。”眼前男子宠溺的看着她笑,嘴角弯弯,眼神中有一种不甚明晰的情感,女子读不出来,索性也不再去想。

    她更在意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啊?这里又是哪?她怎么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嘶,头好痛。

    “你是谁?你认识我?”

    傅闻秋满心的喜悦都被这句你是谁哗啦一下浇灭了,笑意还残留在脸上,他愣在那里,脸色煞白,抖着嗓子结巴着说,“媏媏,我是闻秋,傅闻秋,你,你想起我了吗?”

    女子摇头,杏眼中充斥的无辜和迷茫。

    傅闻秋慌了,脖子连同耳根红了一片,他自问这些年是变了不少,可还没变成让人认不出的程度啊,尤其,坐在他对面的是媏媏。

    心上人认不出自己,这是多么大的打击,他沮丧的摸摸自己的脸,年纪大了,好像是比少年时要粗糙些。

    但九年时光即使很长,难道能长到把重要之人的名姓都从记忆里洗去吗?媏媏的样子,分明连他的名字都没印象。

    他双唇翕动,还待说些什么,就见女子按着额角,神情痛苦,胸膛剧烈起伏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媏媏!”

    女子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脸上青筋暴起,显得有些狰狞,她好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已经留下了血印。

    “快去叫薛大夫!”

    傅闻秋冲着账外的卫兵大喊,他上前把女子拥在怀里,看着女子咬的鲜血淋漓的下唇,想上手将她的唇瓣分开,谁料女子神智不清之际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处,力道之大怕是能将那块肉撕扯下来。

    傅闻秋咽下痛声,用空出的一只手紧紧箍住她,心疼的道,“媏媏,你哪里疼,疼就咬我的手,别伤到自己。”

    女子勉强掀开眼皮,眸中血红一片,看的让人心惊,她此刻的神智已然不太清楚,面前的人影重重叠叠,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她听不清也看不清,仿佛有个透明的罩子将她罩住了,禁锢在肉身之中,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松开口,傅闻秋的手掌鲜红一片,女子缓缓的抬起颤抖的手,想要去抓眼前那个晃动的人影,影子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怎么抓也抓不住,眼皮越发沉重,视野逐渐变暗,她失去了知觉。

    感受到怀中人没了动静,小心检查后发现只是晕了过去,傅闻秋略松了口气,轻轻的托住后颈把她平放在床上,细细掖好被子后才起身去找薛大夫。

    “唔。”

    再次睁开眼,一张鹤发鸡皮的老脸直直怼在女子眼前,她甚至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一个斑点,那老头眯着眼看她,手上还拿着一根针。

    女子被吓了一跳,抬脚就把老人家踹了个躺倒,卷起被子移到一旁,玉手挡在身前,摆出防御姿态。

    我这是在做什么?

    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些画面,记忆像蒙上了一层白纱,一切都是朦胧不清的。红衣、刀剑、还有一个戴鬼面的人影,潜意识告诉她,这些不能让眼前二人知晓。

    停顿不过瞬间,回过神来,她迅速放下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只是眼中多了一丝疑惑和心虚。

    这一幕并未被帐篷内的其他两人看到,当时一个已经半坐在地,另一个正上前扶他。

    “哎呦!”

    薛大夫被叫来号脉,发现这姑娘一夜功夫没见就气血翻涌,内伤加重,按傅闻秋的描述查探了一番,心中有了几分成算,正要给人脑门上扎几针时,老大夫突感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你这小姑娘,老夫给你治病,你恩将仇报,老夫的屁股啊。”薛大夫揉着臀,半躺在地上假嚎,然后被傅闻秋提溜着后衣领给从地上拔起来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子可怜兮兮的抱着被子缩在一角,怯生生的不敢看他。

    傅闻秋看到这一幕心都要化了,连忙扯扯薛大夫的衣袖。

    薛大夫本来就没生气,假模假样的轻哼一声,“老夫年纪大,不跟你小姑娘家家计较,躺好躺好,不然怎么给你扎针。”

    女子乖乖的躺回枕头上接受老大夫给她扎针,一动也不动。

    “有感觉吗?有没有觉得神思清明。”

    白发姑娘的脑袋上顶了好几根银针,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老实的答,“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咦,不应该啊。”薛大夫又下了几根针,姑娘还是没有感觉,这下他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傅闻秋看的着急,再扎下去媏媏就被扎成个刺猬了,白晃晃的银针晃的他眼睛生疼,媏媏从前很怕疼,每次扎到针就会害怕的发抖,现在居然能如此平静的面对,她……

    “小姑娘,你昏倒之前有什么感觉,从头到尾跟老夫说一遍。”薛大夫发现原来所想的几个病症与她的表现都不相符,大感疑惑,头部没有外伤,也没有什么其他病症,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她吐血昏迷呢。

    女子努力回想,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脑袋,手指傅闻秋。

    “当时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傅闻秋,说我叫媏媏,我想了一会这两个名字,头就越来越疼,胸口也疼,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很难受,但吐了口血之后感觉好了些,之后发生的事我就没印象了。”她下意识隐瞒了当时身体里有一股浑厚的气流左冲右闯,不听使唤这件事。

    傅闻秋之前还未察觉,再次听时却发现了端倪,无论是性格、说话习惯还是下意识的小动作,眼前人确实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宣白露无疑,那为什么她看上去不记得自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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