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延进了天牢,狱卒赶紧上前请安。

    “殿下来此可是有要事?”

    赵九延并没有事,他原意并不是要来看天牢的犯人。但来都来了,他点了点下巴,“孙简章呢?”

    狱卒拱了拱手请罪,“这,犯人刚刚自尽了。小人正准备上报王爷就来了。”

    头上半天没有声音,狱卒微微挑眼往上看,赵九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不惊怒,转身就走了。

    赵九延步子又急又快,崔秀跟在后面心里腹诽,“非得装模作样,直接点儿多好,现在哪里还追得上?”

    果然就没追上,赵阮直面了前尘往事的一角,心里再没了与人虚与委蛇的心思,连内阁都没去直接回了府邸。

    凉亭内清风徐来,亭外水波潋滟,躺椅上的人神色却无一丝惬意。

    赵阮眉头皱着,本来只是闭目养神,可也许是最近心神不宁总也休息不好,不过是闭了会儿眼就昏昏沉沉起来。

    那些黯淡下来的过往,重新涌了上来。

    她光着脚站在地上,被嬷嬷捂着嘴,全身发着抖。

    也许是恐惧让她发出了一点点的声音,也许是那个人太过于敏锐,那双晦暗的眼睛转过来看着她们所在的方向。

    赵遇乐朝内侍扬了扬下巴,“去看看,元元是不是醒了?”

    元元是她的乳名,作为姑母赵遇乐经常这样喊她,可在这样的情景下听她喊自己的乳名让赵阮不寒而栗。

    内侍听吩咐要进来,嬷嬷抱着她把她塞进了被窝里。

    厚厚的帷幔一层一层被掀开,赵遇乐自己进来了。

    赵阮浑身发冷,眼角的泪痕还未干。

    “元元这是怎么了?”

    赵阮抬头睁开眼,“姑母,元元做噩梦了……父王和母妃呢?”

    赵遇乐轻轻笑了声,“别怕,一会儿元元就能见到他们了。”

    赵阮点了点头,她突然不抖了,她转头去看窗外,“姑母,外面是下雪了么?”

    看到赵遇乐点了头,赵阮拉了拉她的袖子,“元元想去玩雪……玩过雪再去见父皇母后,不然他们拘着我就再也玩不成啦。”

    赵遇乐站起了身,俯视赵阮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她指了一个侍卫正要开口让他带着赵阮去。

    “让嬷嬷陪我去吧……”赵阮抓住她的袖摆摇了摇。赵遇乐低头看着女童的眼睛,想着好歹也是临终之愿,到底是同意了。

    嬷嬷抱着她,一路走了出去,赵阮缩在她的怀里头都不抬一下。

    嬷嬷抱着她进了水亭,让婢女点了火盆手炉,赵阮站在旁边看她忙活。

    “嬷嬷,对不起。”

    嬷嬷闻言红了眼眶,“奴婢本来也是活不成了,可总得活一个吧……”

    嬷嬷低头摆着果盘,也不过来也不看她,“郡主若是有了往后,就把采办司的阿陆调到身边,她平时得我的照顾颇多也能伺候郡主尽心些。”

    身后赵阮并没回话,只听扑通一声,嬷嬷僵立半天才开口喊人,“快来人,郡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赵阮只觉得刺骨的凉,她不知道扑腾了多久才被人捞了上去,浑浑噩噩的能听见赵遇乐的声音,“你们是怎么照顾郡主的,竟在寒冬腊月里落了水。”

    宫婢侍卫跪了一地求饶,唯独为首的嬷嬷一声不吭。

    “拉出去杖毙。”

    侍卫要把人押下去,嬷嬷终于开了口,却是大骂赵遇乐,“公主弑父杀兄可曾有于心不忍?殿下莫不是以为没人知道能堵住那天下的嘴?就算是天下人不知,奴婢看的是清清楚楚,到了阎王殿定要好好说道说道,殿下必得的报应,早晚是逃脱不得……”

    侍卫将人拖远了,仍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可怜我们小殿下,睡梦未醒就成了失恃失怙的可怜儿。”

    “郡主,老奴推你一把,省的你活着被这些腌臢小人日日搓磨。郡主,老奴该死,到了地下老奴还伺候您……”

    然后又是咒骂声,渐渐的声音微弱下去没了声息。

    御医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背后的冷汗止不住的流,终于上面的人开了口。

    “怎么样了?”

    “恐怕不太好,这种天气又在冰水里泡了许久……”

    “能救回来么?”

    御医战战兢兢,犹豫了半天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女帝神色并无异常,他吞了吞口水,“下官使出毕生所学,兴许能救回来……”

    “是必须,”女帝声音沉了下来,“救不活郡主,你提头来见。”

    “是。”

    榻上的赵阮觉得头更沉了,终于跌进了黑暗里。

    在女帝的示意下,一场风寒治了小半个月,赵阮烧了退退了烧反反复复没见个好。太医把了脉,想着这说不得会烧成个傻子,傻了好,傻了能活。

    赵阮没傻,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也能活。

    她睁开眼,看着下方波光粼粼,太阳光被折射过来刺眼的很,赵阮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许久,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守在亭外的何青走了进来。

    “郡主可是要饮茶?”

    不待赵阮回答,何青已经动手开始泡茶,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朝中也有女子为官,女帝身边就有一位倚重的女官,大多都是文职。

    何青是为数不多的女子将领,赵阮看着她,“我小时候也想过长大了要习武当女将军,可惜了,这身子是不能了。”

    何青顿了顿,沏了杯茶放到她手里,“郡主喝茶吧。”

    赵阮喝了口,捏了一个小点心塞到了何青的嘴里,又给她倒了杯茶。

    小点心特别的小,一口一个也不会花了口脂,“记得母妃向来喜欢备着这些小点心,如今倒是有你给我备着。”

    何青吞下口中的点心,边喝茶边瞄向赵阮,“刚刚平王的副将过来了,点心是他说让属下备着的。”

    赵阮点了点头,“他来所谓何事?”

    何青变了变脸色,“没了。”

    崔秀过来肯定是得了平王的命令,可跑一趟只为了这种小事?何青想起来都觉得古怪。

    赵阮倒没其他感觉,只说了一句:“闲的。”

    她和赵九延都不过是这皇家里的可怜虫罢了,她自是不必说,赵九延的父王是上一代齐王。

    齐王老来得子,四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外头如何恭贺,老王爷为了面子都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待到赵九延出生,王府里就没了齐王妃和一个侍卫。

    赵九延面上金尊玉贵,里子却是饭都饥一顿饱一顿没个正常。

    母妃在宫里见过一次他悄悄吃点心,专拣盘子里这种小点心,一口一个。

    皇家的腌臢事儿,母妃也得当看不见,只能时常以兄长的名义给他送吃食,府里的点心也变成了这样一口一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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