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云动,是风在动,还是云在动?

    都不是,是你的心在动。

    ——《十一月序》

    毕竟是成年人,初中,十三四岁,距离现在太遥远了。

    张晴只是问了,钟添意是不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啊,有没有人追啊,早恋没啊……诸如此类的八卦话题。

    “张老师,你注意一下啊。你要言传身教,早恋是不对的。”姜木严肃地批评了张晴的八卦心态,并且把她的话堵了回去:“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不怎么关注他。”

    “不过,他应该是挺有名的。”姜木回忆过去,补充道。

    张晴对她的回答了然于胸,“木木,我一看他的气质就知道,有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感。校园风云人物一般都有这种气质。”

    她拍拍姜木的肩膀,“没事儿,咱们都是一心向学长大的,不关注他们很正常,不过你可以啥时候和他聊聊天,提提老同学的交情嘛,万一以后有啥事,还能互帮互助。”

    姜木可不敢想象,他不找自己麻烦就是幸运了,她勉强地笑了笑,“再说吧。”

    餐厅环境虽然不错,姜木这个狗鼻子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自助餐的味。无法忍受自己身上臭烘烘的,她进浴室冲个澡。洗头时发现发尾处好些分叉。

    立志做个精致girl却懒到护发素经常不涂。

    好吧,这就是她。

    转过身看到洗漱台上摆放着酒店的瓶瓶罐罐,洗发水和护法素都是草本配方。她这次来忘记带护法素,便将就着用了酒店的。

    擦干身体,拿毛巾包着头发,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纯棉的宽宽松白T恤,换了条运动裤穿上。

    她躺在床上刷手机,看一眼表,才八点多。

    “饿死了!”姜木在床上打滚,想起令她吃不饱的罪魁祸首,心理愤愤地骂,“钟添意真不是个好人啊!小时候就无法无天,长大了更讨人厌。”

    等护发素停在头发上二十多分钟,她进浴室冲干净,拿毛巾吸干头发上的水,抹了一泵精油。

    简单吹干头发,下楼买零食。

    超市在酒店外,她刚出大门,就被穿堂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哇,竟然这么冷了。”姜木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跑着进了超市。还是超市里暖和,收银台前还有关东煮,姜木看着冒着白烟的汤,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太丢脸了,幸好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老板递给她一个纸碗,姜木选了几串爱吃的。对老板说:“要一勺辣汤,剩下的清汤。”

    老板帮忙舀满,询问是带走还是店里吃,姜木看向大门落地玻璃旁的木制吧台,窗外树影摇曳,门口的灯光落在地上,别有一番静谧安详。

    “在店里吧!”

    老板贴心地把关东煮放在吧台上。

    姜木吃了一串丸子,有些口干,汤对她来说也有点辣,她走到最里面的货架上选饮料。货架上的饮料五花八门,她从上扫到下,半天选不出一瓶心仪的饮料。

    犹豫中,一瓶仙人掌味的脉动递到她眼前。

    是钟添意。

    姜木望着他明朗舒展的脸,脑子一晃神,心想真是巧了啊,嘴里冒出一句:“意哥!”

    那语气好像上一秒他们拜过把子一样,她像个混江湖的二流子。

    她意识到不对劲,连忙住嘴,呵呵两声,改口道,“钟添意啊,挺巧。”

    钟添意笑意含在嘴角,显然是听到她那样喊了,眼睛里竟是嘲弄,还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巧啊,你就吃了那么点东西,肯定过来加餐。我们晚上还要培训,这是下课的点。”

    他打个哈欠,那双细长的圆眼睛像储了水一样,泪汪汪的。

    姜木客套地微笑,琢磨着语气,应当熟悉中拉开距离,她关切地小心问候,“感觉你有些累,需是不是需要回去休息?”

    钟添意随意拿了一瓶矿泉水,“还不着急。”又问她,“你现在睡觉很早吗?还不到九点,你应该不会就要睡了吧?”

    姜木摇头,“我当然不睡了,还买了关东煮这会儿吃呢。”

    钟添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吧台上的关东煮,倒是不再言语。

    两人一前一后在收银台,钟添意拿手机扫码,对老板说:“我和她一块结账。”他让姜木先去吧台坐着等,他也要关东煮。

    姜木认命般地坐吧台最里面的凳子上,给钟添意留了外面的位置。

    钟添意在她身边坐下,安安静静地吃串,期间离开座位买了一包纸巾放在俩人中间。

    他一直没和姜木说话,外面的人路过,也只会觉得他们是陌生人。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再动,这才是制胜之道。

    姜木心理暗暗地想:“这次我就吃关东煮,一句话也不和你说,憋死你。”

    大概是他们培训刚下课,陆陆续续有些人进超市,有的人见了钟添意,专门走过来向他打招呼。

    这倒叫姜木害羞起来,她匆匆忙忙吃了串,喝了几口汤。放下碗,旁边递过来几张纸巾。

    姜木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擦嘴。

    “不喝了?”钟添意问。

    姜木嗯了一声。

    钟添意也没犹豫,直接伸手拿过碗放在嘴边,把剩下的汤喝完了。这一幕令姜木呆若木鸡,想拦,只看到了空碗。她心想,这孩子是习惯成自然了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他们又是什么年龄。

    所幸超市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已经站起来,解释道,“别浪费。”

    是是是,姜木心中腹诽,“您最勤俭节约。以前也不知道谁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你脑袋瓜又在想啥?”

    钟添意手里拿着姜木没喝完的脉动,皱着眉头盯着她撇下的嘴。

    姜木脸上挤开灿烂的笑容,“我能想什么啊,除了想不到会遇到你,就是想不到能遇到你。”

    钟添意推开门让她先出。门留了一道缝,正好容她出入,姜木尽量不挨他的身体,像条泥鳅一样滑了出去,在台阶下等他。

    等他走到身旁,两人并排走着,姜木向左拐,钟添意的身子无意识地挡着她的步伐,迫使她换了方向。

    呵呵,姜木心想,大家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还搞欲拒还迎那一套,以为她是恋爱小白吗?

    她想停住脚步,冷冰冰地冲钟添意喊:“大哥,咱们有啥说啥行吗?”可是,凭啥他就能又做暧昧的举动,又说暧昧的话,自己就要像一个无脑战士一样,请求他坦荡对待自己呢。

    走了许久,消够食了,姜木腿累了,停下来,忍不住问,“你大晚上跟我一块我吃关东煮,是有啥事?”

    “老同学不该来叙叙旧吗?”钟添意将问题抛回去。

    “那行,咱们也一块吃饭了,你还请我喝饮料,算叙旧成功了。”

    姜木伸个懒腰,懒洋洋地说:“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行。”

    钟添意陪着她进酒店,上电梯,摁6层,“我先送你。”

    “不用,我能连房间都不会回吗?”姜木抬头直视他双眼。

    钟添意仍旧笑着看看她,强调,“我送你回去。”

    姜木索性不再多话。逼仄的电梯间空气不流通,只能听到电梯嗡嗡向上的声音。

    叮,电梯停,门缓缓开。

    姜木从他手里接过脉动,踢腿迈着T台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钟添意望着她脚下生风的样子,嘴角的弧度上扬。

    终究他们是要见面的。但他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向来坚信无神论的他,回想起去年冬天和同学爬山。山上有尊神像,同学笑着告诉他,这是山神,拜拜山神,心想事成,单身的人马上结婚。

    他想到自己的年龄,27岁了。这个年纪,不上不下,有的朋友二胎都上小学,有的朋友还在游戏人间。

    他不是不婚主义者。

    这会是老天赐给他的姻缘吗?

    接下来几天,姜木再也没碰见钟添意。餐厅里的人渐渐少了很多,姜木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钟添意可能已经结束培训了。

    她们上完课,在餐桌上交流心得,冯老师很赞同一个专家所说——学生入学时,必须要立规矩,让他们明白,你的底线在哪,不容触碰。

    姜木不置可否,或许是因为她从小不怎么有规矩,也或许是因为她从小挺讨厌一本正经的。

    张晴也只是笑着捧场,说些认同的话。回来后却和她议论,“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工作,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

    “咱们就拿工作当工作,更多的是希望工作环境多些人文情怀。但他们就不同了,领导总觉得他是皇帝,咱们是臣子。”

    姜木扑哧一笑,表示赞同,“他们经历吃苦,所以到了某些位置后,可能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对下有点颐指气使。”

    “不过,这也就算了。”姜木侧头想了想,斟酌一下话,“我觉得规矩是重要的,但比规矩更重要的是独立的人格。我们应当引导他们在大框架下做自己,而不是做我们希望的样子。”

    “太难啦!”张晴不以为意,“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崇尚自由平等,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积极向上的孩子谁都想要培养出来,但是现实很难让我们培养出来。帮助他们考上更好的大学,拥有更开阔的眼界,是我们能做的最大的努力。”

    对,姜木想。当我们从一条荆棘路上走出来,变换身份成为引领者,想要将这条路的土地变得柔软一点,却意识到根本无能为力。

    这条路本就坎坷难行,除了走出来,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过,她们可以做温暖的太阳。

    脚下荆棘满地,抬头阳光普照。

    培训很快结束,再开车回去,路上风景熟悉又陌生,令她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回到家中,那份迷惘的忧伤荡然无存。

    姜木躺在沙发上,一条腿斜放在沙发靠背顶部,另一条腿屈膝弯着,脚丫子一圈一圈转,活动活动脚脖子。

    姜妈正在拖地,把她的拖鞋踢到一旁,皱着眉头把她腿放下来,“你躺着文明一点儿!”

    “我很文明呀!”姜木盘腿坐起来,“妈,你一会儿路过冰箱帮我拿个西红柿呗。”

    “谁管你!”姜妈回怼。

    但一会儿还是丢给她一个西红柿,还冲了杯蜂蜜水放在茶几上。

    姜木说:“好感动啊妈妈,你对我太好了。”

    姜妈顺势坐在她旁边,看她啃完西红柿,才说:“那你这周去相亲好不好?”

    ……

    姜木问:“照片呢?”

    姜妈翻开手机,点半天,对她说:“陈阿姨没发照片,不过陈阿姨说了,男孩很会为人处事,家里有好几个店铺,结了婚一定对你好。”

    “都没说长相啊?”姜木心想,这能行吗?

    “你不要总是看长相,人品最重要!”姜妈苦口婆心地劝,“那些长得帅的男孩儿,一看就招人喜欢,结婚后麻烦。”

    呵呵,姜木说:“那我嫁个丑老公,生个丑孩子,你看了不心梗吗?”

    姜妈瞪她,她继续不要命地说:“再说,你为啥不找个丑老公,为啥我爸当时那么穷,我姥姥不愿意,你还是要跟他结婚。”

    姜妈没好气地说:“你爸能一样吗?我就是嫁给他吃了很多苦才想让你少吃点生活的苦,你不识好人心。”

    “好好好,”姜木求饶,“我去取快递。”

    穿着一双凉拖,蓬头垢面地出门。下了一层台阶,姜木摸摸自己的脚,心想她是不是该注意一点点形象。

    可是化了妆还要卸妆,真就挺麻烦的。

    她摇摇头,上楼戴上口罩。

    快递站是自己找货,姜木在12层货架上扫视,没看到,蹲下,底下也没有。

    她打开淘宝,看看自己买了啥玩意儿。嗯,竟然是一个行李箱。好像是有次看直播,看着看着就激情下单了,店家一直没发货,她都给忘了。

    那就不在这里,她看向最上面一层,果然给放那去了。

    凭她的小身板拿下来还有些许困难。姜木踮脚,仰头,吃力地拿手掌托起行李箱。

    一双手掠过她的头顶,帮她拿下来。

    她侧头看过去,此人一身运动风,脸有些许眼熟。她在大脑里搜索。

    “老师,我是7班的周灿阳。”男孩笑起来一口白牙,尽显青春。

    “嗯,谢谢你。”姜木站直身子,表情严肃正经。

    “老师,我先去找快递了,还有同学等我。”周灿阳礼貌地和她告别。

    出库时,快递站的工作人员还问:“你是老师吗?”

    姜木点点头。

    工作人员说:“怪不得,一看就很文静有气质。”姜木客套地笑,拿上快递急匆匆走了,工作人员还望着她,一脸慈祥。

    周灿阳找东西很快,走到出库机器前,正好看到姜木出门的背影。

    工作人员和他是老相识,笑着说:“又买了鞋子。”

    周灿阳呵呵笑了几声,在学校必须穿校服,只能买几双好看的鞋子满足他追求帅气的心了。

    工作人员好奇地问:“刚刚那位美女是你老师?看着不像啊,长得挺小的。”

    “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长得都好看。”周灿阳说,“但是超级厉害,都是名校研究生。”

    工作人员不放在心上,反而问道:“那你老师有男朋友没?”

    “我哪知道啊!”周灿阳脸通红,“人家才教我们不到一个月呢!”

    工作人员便不和他说话了。

    周灿阳出门后,和同学抱怨,“那个快递点的工作人员有毛病吧,问我老师有对象没。”

    他的同学二十三班的,不认识姜木,但也跟着吐槽:“刚刚那个是你老师吗?长得那么漂亮一看就有对象啊。这有啥好问的。”

    他们开始讨论学校新来的老师哪一个更漂亮。

    钟添意凑巧路过,听了一句:“姜老师的男朋友肯定是一米八多的大帅哥啊,郎才女貌才般配。”

    噢呵,他皱起眉头,下一秒又否认自己的猜测。

    应该不会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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