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一行蓝衣女子赶着马车，追上前面一班年轻的北方草原部族的少女。
少女们打着黑缎子般的大辫子，手上拈着蓝紫色的马兰花。她们歌唱的悠长民谣在明媚的草原上飞扬着。
水琳翻身下马，遥遥地用草原部落的语调同带队的青年女子打招呼。水琳说明自己是南国女王派来祝贺女儿节的使臣，想向她们打听这次举行女儿节的氏族的地方。
听闻了水琳的话，阿芙罗嫣然一笑。
“那你们可找对人了，我们就是要去参加女儿节的！”
水琳也笑起来，招呼着马车队跟着阿芙罗的队伍，一齐翻过几个小山头，终于来到了彩幡飘扬的女儿节会场——阿木古楞（见注释①）氏族。
还没到正午，绿茵茵、毛绒绒的山头上就已经到了不少部族的女孩。她们被请进不同的毡房，阿木们和阿乐们会奉上最好的奶茶和可口的小食招待她们。
阿芙罗让自己氏族的少女们散开了，她们自会去找在阿木古楞氏族的好朋友。
“我记得阿木古楞氏族的酋长在哪，我带你去找她吧！”
热情大方的阿芙罗准备送佛送到西，她带着水琳，轻车熟路地走向了阿木古楞氏族的公屋。
水琳一行人的蓝衣和马车实在惹眼。注意到她们的族人马上跑去找忙活着的穆喜。
当阿芙罗带着她们走到公屋跟前的时候，穆喜刚好打开门，迎了出来。
“祝您女儿节安康，阿木古楞的酋长。我等奉南国女王之命，前来相贺。愿女神保佑我们的孩子安康顺遂。”
水琳结结实实地行完了应该有的礼数，又将随身带着的礼单献给了穆喜。
穆喜接过族人递上来的洁白哈达，将其戴在了水琳的脖子上。这是给尊贵客人的礼物。
穆喜收好礼单，将水琳带去自家的毡房。旁边的族人们帮着蓝衣人，一齐将马车上的礼物都搬进公屋放好。蓝衣女子们倒是对公屋里的大量油纸袋很好奇，不由问到这是什么东西，但族人们只笑嘻嘻地说她们等会就会知道了。
水琳瞧着穆喜，觉着眼熟。一进毡房，她便看到了每个柜子上都摆了满满当当的羊毛毡娃娃。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在草市上就买过这样的娃娃，那时的摊主正是穆喜。自然而然地，她也想起了那个长相酷似弥渡大人的少女。
水琳这次来就专门带了弥雅小时候的画像，奉女王的命令寻找弥雅。
不过上来就问未免有失礼仪。水琳同穆喜喝过一轮奶茶，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拿出来弥雅的画像，说起打听的事情来。
穆喜拿着画像，仔细端详。
上面的女孩大概十岁，梳着南国那边的花苞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的眉眼同刚到草原来的米芽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跟现在的米芽也有九分像。这大概是因为米芽这两年长开了。
“我记得上次在草市，就看见你们的摊子上有个小姑娘同这画像十分相似……”
水琳没把话说完，仔细去瞧穆喜的反应。
穆喜轻轻放下画像，长出了一口气，缓慢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两三年前，我在草原上发现了她。当时她被压在死人堆里，幸运的是还有一口气，我们就把她带回了毡房。她醒来之后不会说话，也不记得自己之前的身份了。我们就把她当作氏族的女儿。她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渐渐学会了说部落的语言。”
两三年前恰好是动乱发生的时候。时间节点和长相年龄都对上了，水琳心中一喜，不由探身去问。
“那她现在在哪里？”
穆喜瞧了她一眼，提着奶茶壶，将她面前的茶碗倒满奶茶。
“先说说这孩子在南国的事情吧。她的阿木来了吗？”
水琳捧着茶碗，不由低下了头。
“她的阿木是卯月的祭司大人，在两年前的那场动乱中去世了。她被侍卫带出了南国。您既然说她躺在死人堆里，那么那位侍卫想必也遭逢了不测。”
穆喜悬在半空中的水顿住了，她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怜的孩子。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些。”
水琳抬起头，注视着穆喜。
“不过她的族人还在，都盼望着她能回去。女王殿下也始终惦念着她，这两年来一直向各方打听她的下落。”
穆喜的眼睛并未显老态，她望穿水琳的眼睛，语调里带着质问。
“你们的女王命令你将她带回南国？”
水琳摇头。女王并未下达那样霸道的指令。
“女王只想确认她还活着。如果她想回到南国，我们会提供力所能及的所有帮助。但如果她想留在这里，我们会尊重她的选择。”
得到了水琳的保证，穆喜的神色松懈下来。她将奶茶一饮而尽，慈爱地看向门外的光景。
“她就在附近的囊坑边，一会儿开宴的时候你就能看见她。不过答应我到今日的欢宴结束后再告诉她好吗？总不能叫她过个心烦意乱的女儿节，那会成为终生的遗憾。”
“我明白了。”
水琳也看向外面。尘世的光亮中，年轻鲜活的少女们恣意欢笑着。
与此同时，山头下，两眼囊坑先后冒起了冲天的雾气。
莫衣家的多奇和多拉两姐妹拿着长杆网兜，很快就将烤好的红豆饼铲下来，装到干净的背篓里。米芽和乌娜各背起一个满满的背篓，爬上山头。她们要负责将红豆饼送进各个毡房，用来招待客人们。她们这才发现还有南国来的客人。米芽听乌娜说，按照常理每次女儿节南国和诺温族都会派人来，只不过前两年因为动乱中止了。现在动乱结束，天下太平，自然也恢复了从前的习俗。
等米芽收拾好空背篓，准备去搬第二趟的时候，一个美艳大方的青年女子从苏台家的毡房走出来，直朝着米芽走过来。
“米芽，女儿节安康！我是阿芙罗！”
米芽被她快活的语调感染，也觉得心情飞扬起来。
米芽记得她的名字。她是翡桑的情人，附近氏族的阿芙罗。她早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次看来是负责带着氏族里的女孩子来参加女儿节的。
“我专门过来是想跟你道谢。”
阿芙罗亲切地拉起米芽的手。米芽以为她指的是上次的毛毡挎包，赶紧摆手说不用谢。阿芙罗却很坚持。
“我要谢谢你送我的绒布夹层，特别是安心裤！”
阿芙罗说着，整张玫瑰色的饱满脸庞焕发着金色的神采。米芽倒是吃惊得一愣。
“哎呀，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从前每逢经期都觉得非常烦躁，总觉得浑身都不干净。身上疼也就算了，还有一堆脏衣服要去搓干净……不过换了你做的东西之后，倒是方便了不少，只换洗月事带就可以了。总之，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可以找我！”
阿芙罗搂着米芽，爽朗地笑起来。
“好。如果你能帮忙的话，可以选成品卫生巾当作报酬。”
米芽也不多推辞，接受了阿芙罗的好意。要想批量生产卫生巾，她需要吸纳更多人的力量。
－
阿古木楞氏族中间的山头上，架着好几口大锅。
一整个上午，伏尔勘、额旗还有翡桑他们都在忙着宰羊剥皮，放血剁肉。有经验的老人舀出适量的盐，撒进血桶里，让血液凝固。等血豆腐凝固好了，和着羊杂能煮一锅香嫩的血豆腐羊杂汤。
老人们闷起羊肉抓饭。而年轻男人们拿着锋利的刀，将肉切割成块，用红柳条串起来。
伏尔勘背着串好的肉，去坡下找米芽她们。大家一齐将红柳羊肉串挂在囊坑里，烤了扎实焦香的馕坑肉。
等到米芽和伏尔勘一人端着一大筐的烤肉，再次来到山头的时候，抓饭也闷熟了。
米芽找了香料罐子，往烤肉上撒足了孜然和辣椒粉。伏尔勘使劲颠动了筐，好让香料均匀地裹在肉上。
负责闷抓饭的老人们一声吆喝，大家都从四面八方的毡房里出来，围在草地上，铺开一块块鲜亮的餐布。
族人们抱出家里的餐具，盛上一碗碗刚出炉的羊杂汤，先摆到客人们的跟前。
穆喜阿木耶提着奶桶，站到了中间。她嘴里念唱着古老的祈祷词，手上拿着长柄勺子舀起牛奶，泼洒到了草原女神所在的北方。
她放下了奶桶，领唱起了饭前要唱的歌曲，感谢草原阿木的馈赠。
大家都站起来，跟着穆喜放声歌唱。
穿着蓝衣的南国人也站起来，看着每个草原族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水琳隔着重重人影，望见米芽轻轻晃动着身体，唱得投入。她穿着芽绿色的簇新衣袍，戴着鹅黄色的刺绣头巾。长长的头发编成了一条辫子，耳畔别一朵蝴蝶似的马兰花。
如果不仔细去辨别她身上偏南国人的秀气五官，她全然就是草原女子的一份子，像一株花草融进春天，像一朵浪花投进大海那样融洽和谐。
少女们打着黑缎子般的大辫子，手上拈着蓝紫色的马兰花。她们歌唱的悠长民谣在明媚的草原上飞扬着。
水琳翻身下马，遥遥地用草原部落的语调同带队的青年女子打招呼。水琳说明自己是南国女王派来祝贺女儿节的使臣，想向她们打听这次举行女儿节的氏族的地方。
听闻了水琳的话，阿芙罗嫣然一笑。
“那你们可找对人了，我们就是要去参加女儿节的！”
水琳也笑起来，招呼着马车队跟着阿芙罗的队伍，一齐翻过几个小山头，终于来到了彩幡飘扬的女儿节会场——阿木古楞（见注释①）氏族。
还没到正午，绿茵茵、毛绒绒的山头上就已经到了不少部族的女孩。她们被请进不同的毡房，阿木们和阿乐们会奉上最好的奶茶和可口的小食招待她们。
阿芙罗让自己氏族的少女们散开了，她们自会去找在阿木古楞氏族的好朋友。
“我记得阿木古楞氏族的酋长在哪，我带你去找她吧！”
热情大方的阿芙罗准备送佛送到西，她带着水琳，轻车熟路地走向了阿木古楞氏族的公屋。
水琳一行人的蓝衣和马车实在惹眼。注意到她们的族人马上跑去找忙活着的穆喜。
当阿芙罗带着她们走到公屋跟前的时候，穆喜刚好打开门，迎了出来。
“祝您女儿节安康，阿木古楞的酋长。我等奉南国女王之命，前来相贺。愿女神保佑我们的孩子安康顺遂。”
水琳结结实实地行完了应该有的礼数，又将随身带着的礼单献给了穆喜。
穆喜接过族人递上来的洁白哈达，将其戴在了水琳的脖子上。这是给尊贵客人的礼物。
穆喜收好礼单，将水琳带去自家的毡房。旁边的族人们帮着蓝衣人，一齐将马车上的礼物都搬进公屋放好。蓝衣女子们倒是对公屋里的大量油纸袋很好奇，不由问到这是什么东西，但族人们只笑嘻嘻地说她们等会就会知道了。
水琳瞧着穆喜，觉着眼熟。一进毡房，她便看到了每个柜子上都摆了满满当当的羊毛毡娃娃。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在草市上就买过这样的娃娃，那时的摊主正是穆喜。自然而然地，她也想起了那个长相酷似弥渡大人的少女。
水琳这次来就专门带了弥雅小时候的画像，奉女王的命令寻找弥雅。
不过上来就问未免有失礼仪。水琳同穆喜喝过一轮奶茶，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拿出来弥雅的画像，说起打听的事情来。
穆喜拿着画像，仔细端详。
上面的女孩大概十岁，梳着南国那边的花苞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的眉眼同刚到草原来的米芽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跟现在的米芽也有九分像。这大概是因为米芽这两年长开了。
“我记得上次在草市，就看见你们的摊子上有个小姑娘同这画像十分相似……”
水琳没把话说完，仔细去瞧穆喜的反应。
穆喜轻轻放下画像，长出了一口气，缓慢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两三年前，我在草原上发现了她。当时她被压在死人堆里，幸运的是还有一口气，我们就把她带回了毡房。她醒来之后不会说话，也不记得自己之前的身份了。我们就把她当作氏族的女儿。她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渐渐学会了说部落的语言。”
两三年前恰好是动乱发生的时候。时间节点和长相年龄都对上了，水琳心中一喜，不由探身去问。
“那她现在在哪里？”
穆喜瞧了她一眼，提着奶茶壶，将她面前的茶碗倒满奶茶。
“先说说这孩子在南国的事情吧。她的阿木来了吗？”
水琳捧着茶碗，不由低下了头。
“她的阿木是卯月的祭司大人，在两年前的那场动乱中去世了。她被侍卫带出了南国。您既然说她躺在死人堆里，那么那位侍卫想必也遭逢了不测。”
穆喜悬在半空中的水顿住了，她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怜的孩子。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些。”
水琳抬起头，注视着穆喜。
“不过她的族人还在，都盼望着她能回去。女王殿下也始终惦念着她，这两年来一直向各方打听她的下落。”
穆喜的眼睛并未显老态，她望穿水琳的眼睛，语调里带着质问。
“你们的女王命令你将她带回南国？”
水琳摇头。女王并未下达那样霸道的指令。
“女王只想确认她还活着。如果她想回到南国，我们会提供力所能及的所有帮助。但如果她想留在这里，我们会尊重她的选择。”
得到了水琳的保证，穆喜的神色松懈下来。她将奶茶一饮而尽，慈爱地看向门外的光景。
“她就在附近的囊坑边，一会儿开宴的时候你就能看见她。不过答应我到今日的欢宴结束后再告诉她好吗？总不能叫她过个心烦意乱的女儿节，那会成为终生的遗憾。”
“我明白了。”
水琳也看向外面。尘世的光亮中，年轻鲜活的少女们恣意欢笑着。
与此同时，山头下，两眼囊坑先后冒起了冲天的雾气。
莫衣家的多奇和多拉两姐妹拿着长杆网兜，很快就将烤好的红豆饼铲下来，装到干净的背篓里。米芽和乌娜各背起一个满满的背篓，爬上山头。她们要负责将红豆饼送进各个毡房，用来招待客人们。她们这才发现还有南国来的客人。米芽听乌娜说，按照常理每次女儿节南国和诺温族都会派人来，只不过前两年因为动乱中止了。现在动乱结束，天下太平，自然也恢复了从前的习俗。
等米芽收拾好空背篓，准备去搬第二趟的时候，一个美艳大方的青年女子从苏台家的毡房走出来，直朝着米芽走过来。
“米芽，女儿节安康！我是阿芙罗！”
米芽被她快活的语调感染，也觉得心情飞扬起来。
米芽记得她的名字。她是翡桑的情人，附近氏族的阿芙罗。她早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次看来是负责带着氏族里的女孩子来参加女儿节的。
“我专门过来是想跟你道谢。”
阿芙罗亲切地拉起米芽的手。米芽以为她指的是上次的毛毡挎包，赶紧摆手说不用谢。阿芙罗却很坚持。
“我要谢谢你送我的绒布夹层，特别是安心裤！”
阿芙罗说着，整张玫瑰色的饱满脸庞焕发着金色的神采。米芽倒是吃惊得一愣。
“哎呀，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从前每逢经期都觉得非常烦躁，总觉得浑身都不干净。身上疼也就算了，还有一堆脏衣服要去搓干净……不过换了你做的东西之后，倒是方便了不少，只换洗月事带就可以了。总之，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可以找我！”
阿芙罗搂着米芽，爽朗地笑起来。
“好。如果你能帮忙的话，可以选成品卫生巾当作报酬。”
米芽也不多推辞，接受了阿芙罗的好意。要想批量生产卫生巾，她需要吸纳更多人的力量。
－
阿古木楞氏族中间的山头上，架着好几口大锅。
一整个上午，伏尔勘、额旗还有翡桑他们都在忙着宰羊剥皮，放血剁肉。有经验的老人舀出适量的盐，撒进血桶里，让血液凝固。等血豆腐凝固好了，和着羊杂能煮一锅香嫩的血豆腐羊杂汤。
老人们闷起羊肉抓饭。而年轻男人们拿着锋利的刀，将肉切割成块，用红柳条串起来。
伏尔勘背着串好的肉，去坡下找米芽她们。大家一齐将红柳羊肉串挂在囊坑里，烤了扎实焦香的馕坑肉。
等到米芽和伏尔勘一人端着一大筐的烤肉，再次来到山头的时候，抓饭也闷熟了。
米芽找了香料罐子，往烤肉上撒足了孜然和辣椒粉。伏尔勘使劲颠动了筐，好让香料均匀地裹在肉上。
负责闷抓饭的老人们一声吆喝，大家都从四面八方的毡房里出来，围在草地上，铺开一块块鲜亮的餐布。
族人们抱出家里的餐具，盛上一碗碗刚出炉的羊杂汤，先摆到客人们的跟前。
穆喜阿木耶提着奶桶，站到了中间。她嘴里念唱着古老的祈祷词，手上拿着长柄勺子舀起牛奶，泼洒到了草原女神所在的北方。
她放下了奶桶，领唱起了饭前要唱的歌曲，感谢草原阿木的馈赠。
大家都站起来，跟着穆喜放声歌唱。
穿着蓝衣的南国人也站起来，看着每个草原族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水琳隔着重重人影，望见米芽轻轻晃动着身体，唱得投入。她穿着芽绿色的簇新衣袍，戴着鹅黄色的刺绣头巾。长长的头发编成了一条辫子，耳畔别一朵蝴蝶似的马兰花。
如果不仔细去辨别她身上偏南国人的秀气五官，她全然就是草原女子的一份子，像一株花草融进春天，像一朵浪花投进大海那样融洽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