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久到庞弗雷女士终于意识到似乎所有人都离开了,推开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发现居然还有人在的时候才打破了这片寂静。

    “探视时间到了!波特该休息了——快走吧!”她过来驱赶塞勒涅。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哈利说,女士。我保证十分钟之内就会离开的。”塞勒涅坚定地说。

    她摆出了绝对不会离开的态度,护士长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愤怒地转身,摔上了办公室的门。

    病房里重新陷入了安静。塞勒涅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偶尔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下哈利的脸色。他看上去完全僵住了,原本就因为从扫帚上摔下来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可以媲美身后的墙了。他紧紧攥着那张羊皮纸,指关节都有些泛白了,过了很久才颓然地放开,抬起头来看着塞勒涅。

    惊怒交杂的情绪从那双绿眼睛里铺天盖地涌进了她的脑海,紧接着是前所未有的仇恨,以及对于布莱克逍遥法外、他却一直无所作为的自我厌恶。那些极端的情绪就就好像是火苗,连成一片,通过他的眼睛蔓延过来,灼烧得属于塞勒涅自己的情绪也近距离感受着那样的痛苦。她强迫自己扭开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马尔福知道,对吗?”哈利突然说,“在魔药课上他一直听着我和西莫的话。他爸爸一定跟他讲过。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邓布利多、福吉、甚至海格——他肯定也知道布莱克和我爸爸是朋友——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你爸爸也不想告诉我,是你发现不对去问他,他才告诉你的。因为他们有这些理由。”他晃了晃羊皮纸。

    塞勒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你不会的,对吗?冲动行事。”

    “你知道每次摄魂怪离我太近时,我就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吗?”哈利的声音平静中有一丝颤抖,“我妈妈的尖叫和哀求。现在我知道了,是因为一个据说是她朋友的人背叛了她,所以我永远只能在摄魂怪靠近时的尖叫里才听到她的声音了。可是现在,害死她的人逍遥法外,她唯一的儿子却只能躺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呢?”塞勒涅轻声说,她看着哈利的眼睛,他脑海里的片段因为情绪波动起伏源源不断地钻进她的脑袋里,“你的父母牺牲了生命让你活下来。你已经连续两年击败了神秘人,难道你现在要主动去找他,冲动行事,然后把自己的命交给他的手下吗?你不打算一直活下去,而且好好生活,把你父母没能经历的人生都体验一次吗?”

    哈利的眼神松动了一瞬。

    她下意识倾身过去,将口袋里的腕花放在病床边——原本是想如果格兰芬多赢了,就当替哈利庆祝——“去年的时候,你想象不到,当你出现在密室里的时候我有多愧疚。如果我直接把那个日记本交给教授而不是先还给你,也许你根本就不需要经历和蛇怪搏斗。”塞勒涅轻声说,“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不应该隐瞒朋友。如果你真的因为我告诉你这些事,偷偷去找布莱克,或者做出更冲动的事——哈利,我是没有办法再原谅自己的。”

    塞勒涅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来,决定在庞弗勒女士彻底发飙之前离开。

    她看了一眼装着光轮2000碎片的袋子,最后看了一眼哈利。“我很抱歉。我很喜欢它带我们两个在海边飞的感觉。”

    哈利究竟有没有想清楚塞勒涅不得而知,她也不敢确定这件事他会不会第二天立刻就告诉罗恩和赫敏,所以她也没办法让他们两个多盯着哈利一点。不过至少等到星期一回到魔药课的时候,他看上去还是很平静,心无旁骛地熬魔药;于是在发现德拉科又一次想要嘲笑他掉下扫帚的狼狈样子时,塞勒涅将一颗鳄鱼心脏丢进他的坩埚,让他拿了一个“P”。

    “就是你。”德拉科在午饭时对塞勒涅说。

    “是我。”塞勒涅看都不看他,翻了一页借来写狼人论文的课本,“别不知好歹。既然都已经找借口错过了极端天气,格兰芬多也输给了赫奇帕奇,再不拿今年的学院杯,你会显得更滑稽的。”

    也许是格兰芬多的失利实在不是因为实力差距,命运女神眷顾了他们。十一月底,赫奇帕奇真的输给了拉文克劳,保留了他们获得冠军的可能性。德拉科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开始拼命训练,而不是抓紧每一个时机拿哈利开玩笑了;但是不知道他又误解了什么,某一天在公共休息室,他突然蹦出了一句“你爸爸不会同意你找一个混血的”。

    塞勒涅把写好但是又被病愈归来的卢平本人取消了的狼人论文卷成一卷,扔到了他脑袋上。

    “我说最后一遍,我们是朋友。而且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希望斯莱特林输掉比赛!”

    离学期结束还有两个星期。天空突然放晴,变成了明亮耀眼的蛋白色。一天清晨,泥泞的场地蒙上了一层晶莹的白霜。城堡里洋溢着一种圣诞节的忙碌气氛。教魔咒课的弗立维教授已经在他的教室里装饰了五光十色的彩灯,它们会变成真的仙女,扑扇着翅膀。学期的最后一个周末,又是可以去往霍格莫德的日子。

    尽管塞勒涅觉得是时候找哈利谈谈了,但是十月的霍格莫德周末她就没能去成,这一次她还是决定去一次,毕竟在那里可以买到一些对角巷买不到的、可以用来当作圣诞礼物的玩意。至于谈谈,可以在晚上回学校的晚餐以后。

    于是星期六早上,她裹上斗篷和围巾,跟着潘西还有达芙妮一起排进队伍,来到了霍格莫德。第一站就是蜂蜜公爵,这里充满了香甜的糖果气息——这对塞勒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不过她只是挑了一些奶油杏仁糖、椰子冰糕和糖羽毛笔,嘱咐店员将他们包得漂亮一点,又要了一张空贺卡和一支羽毛笔。

    “‘亲爱的哈利’……你居然不是给自己买的?”潘西和达芙妮一人一边凑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不知道是哪个顾客将一大块巧克力掉到了地上,塞勒涅转回身,继续写贺卡。

    “我妈妈不让我吃这么多甜食……哈利要留在霍格沃茨过圣诞节,没有点甜食会更难过的。所有人都能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塞勒涅小声说,羽毛笔停顿了一下,留下一小块墨点,“你别乱猜了行不行?”

    写好以后,她把贺卡塞进包着牛皮纸的绳子之间,付了钱离开蜂蜜公爵,来到暴风雪中。

    霍格莫德看上去像一张圣诞卡,茅草顶的小屋和店铺都覆了一层新落的白雪,房门上都挂着冬青花环,树上点缀着一串串施了魔法的蜡烛。可是尽管圣诞氛围如此浓厚也无法抵挡穿了斗篷也冷得人牙齿格格打战的天气,于是潘西提议去一趟风雅牌巫师服装店,她刚好在哪里定了新衣服和要送出去的礼物。

    塞勒涅刚想点头答应,就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一下。她茫然地回头,地上除了一片凌乱的脚印没有别的。

    “是我——能一起去三把扫帚吗?”哈利的声音凭空在耳边响起。

    衣袖被拉住的感觉是如此明显,塞勒涅没办法劝说自己只是幻听。她只好让另外两个人先走,然后在凭空出现的一排脚印的陪伴下一起进了三把扫帚酒吧。里面极其拥挤嘈杂,热烘烘的,烟雾缭绕。一位相貌标致、曲线优美的妇人正在吧台前招呼着一群吵吵嚷嚷的男巫。

    她被拉到酒吧后面,在窗户和一颗漂亮的圣诞树之间有一张桌子,靠着壁炉,赫敏已经坐在那了。紧接着,空气似乎波动了一下,哈利出现在了座位上。

    “罗恩去拿黄油啤酒了——哈利说他有话要说,但是你也得在。”她说道。

    “我比较想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塞勒涅没能从震惊中回神,盯着哈利问道。

    五分钟后,罗恩也来了,端着一个盛着四大杯冒着泡沫的热黄油啤酒的托盘。这时哈利和赫敏刚刚将隐形衣和活点地图和盘托出,她只能一边感叹这不同寻常的传家宝和来自前人的智慧(当然不是汤姆·里德尔的日记那样的魔法物品),一边拿了一杯黄油啤酒喝了一口,让香甜的味道和热气一起传遍指尖。

    就在哈利也喝了一口,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一阵凉风拂乱了他的头发。三把扫帚的门开了,麦格教授和弗立维教授卷着一阵风雪走进了酒吧,随后是海格,他正在跟一个胖子亲密交谈。那胖子戴着一顶暗黄绿色的圆顶硬礼帽,身披细条纹斗篷——是康奈利?福吉,魔法部长,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塞勒涅眼疾手快地从椅子上把隐形衣劈头盖脸地罩住哈利。赫敏悄声念了一句“移形换影”,让圣诞树遮住他们。

    “没想到你也一起来了,格拉斯。”这是弗立维的声音。

    “以防万一,谁知道布莱克从哪里来到霍格沃茨,这一路上又有没有遇到麻瓜……而且我也想来看看摄魂怪具体都被安排在了哪里。我女儿也在霍格沃茨上学,出了之前那样的事,实在是没法让人完全放心——我不是抱怨,康奈利。只是相比布莱克,我觉得摄魂怪也没有安全到哪里去。”

    麦格教授认同他的观点。“本就如此。再说,那些恐怖的东西到处游荡,我们还怎么教课啊?”

    “然而,”福吉争辩道,“它们是来保护大家免遭更可怕的威胁的……我们都知道布莱克能干出什么……”

    谈话的走向自然而然地到了布莱克曾经做过的事情上,和塞勒涅在信里收到的几乎一样,只是多了具体的波特夫妇曾经是怎样躲避追杀的赤胆忠心咒和布莱克犯下罪行那天的细节。从罗恩和赫敏看向她的眼神里,她判断哈利一定已经找机会把那天在医疗翼里听她说的部分都和他们讲过了。

    “……你知道,康奈利,如果你要跟校长一起吃晚饭,最好现在就返回城堡。”麦格教授说。

    三把扫帚的大门再次打开,一阵风雪再次卷入,教师们、福吉和格拉斯·塞尔温都不见了。

    塞勒涅等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揭下了隐形衣——哈利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看上去比起前段时间在医疗翼时刚刚得知这些事之后的表情要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太多。他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声音有些空洞,“好吧……只是多了一点细节,对吧?他们说的那些事我早都知道了,”他看了一眼塞勒涅。

    “在海格给我的那本相册里,有一张我父母婚礼时的照片,布莱克就是伴郎。”哈利慢慢地说道,“我不是——要去复仇什么的。我得承认,刚知道的时候我有想过。但是你们是对的,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就比如我甚至不能抵抗摄魂怪,可是布莱克在阿兹卡班待了十二年,还能清醒地逃出来。”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我——就是想说这个。”他的声音低下去。

    赫敏和罗恩在塞勒涅对视了一眼,又和她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然后一起看向哈利。

    “你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哈利。”赫敏轻声说,“那也是你爸爸妈妈希望的。他们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是吗?”

    “你要是因为想报仇去送命,那可正中神秘人和布莱克的下怀了,哥们。”罗恩补充道。

    “对我们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哈利。如果你那样做了,会让很多人难过的。”塞勒涅接着说,“想想彼得·佩迪鲁的家人,哈利。想想被布莱克杀死的麻瓜。我们会和他们一样,剩下一辈子都活在悲伤里的。”

    哈利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塞勒涅留下了在蜂蜜公爵买的各种糖果,和他们告别后就重新踏入风雪。她还算走运,在主路上没走几步就碰到了潘西和达芙妮,和她们一起返回城堡。在晚餐过后,假期就算正式开始了——第二天一早,学生们迫不及待地拎着箱子来到火车站,踏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学期之后,返回家里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

    圣诞节早上,在经历了好几天睡到日上三竿、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的混乱作息,塞勒涅终于一早就醒来,在晕头转向中坐在客厅的圣诞树下面拆礼物,她的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比如学校的新课程怎么样,有没有在霍格莫德买过量的甜食;当然,还有一些自然而然必须谈到的话题。

    “你有没有把信里的事告诉哈利?”她爸爸问道,但语气中没有什么责备的意味。

    “……没有。”塞勒涅低着头,开始拆下一个包装。

    除了每年都会收到的首饰、头发柔顺剂、精巧的工艺品,让她有点意外的是哈利居然送了一包山茶花的种子。是因为每次她去探病(这其实是个很大的问题)都会带一束花,所以他觉得她很喜欢花吗?也有可能是因为暑假他来做客的时候,自己告诉过她,在家里她最喜欢的地方是花园——总而言之,她决定种起来带到学校去。

    但是为什么是茶花?直到返校,她也没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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