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猜到了这个人是谁，生得这样好看，想来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楚淳安”了。
但她一个青州的小商女，论理是不应该认识这个京城的大人物的。
为了低调，她得装傻。
还有，见了这人，她莫名开始流眼泪。
摆出这样一副梨花带雨，如泣如诉的小白花模样，恐怕任谁见了都得说她对楚淳安用情甚深，亦或者说楚淳安对她始乱终弃。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他们此前全无交集。
她敢用小私库里的金条发誓，从小到大她就没去过京城，更没见过楚淳安。
这件事就很莫名其妙。
众目睽睽这下，却又必须要给出个交待。
就，很烦。
苏婉无端生出一股烦躁，她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故意眯了眯眼睛，温婉道：“多谢这位郎君，我并无大碍，只是眼睛遇风便容易落泪，现下好多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楚淳安收回帕子，审视地看着苏婉，沉声问道：“你果真是彻底忘了我？”
他声音低沉，似是自言自语，苏婉没听清，便低头假装没听到。
楚淳安拧眉看向她，陷入了沉思。
苏婉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遂抬头问道:“郎君可还有事？”
不防，一眼望进了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不意看到了一抹悲伤。
苏婉一凛，心中又泛起一抹酸涩，慌忙低下了头。
视线恰好落在了楚淳安的袍角，净白的织锦不染一丝尘埃。
一如这个人。
二人僵持了片刻，楚淳安终于抬步往回走，黑靴白底，落在青石路上，传来沉稳的步履声。
一声声落入耳中，带来意外地熟悉感。
苏婉晃了晃头，觉得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再抬头，只看到楚淳安的背影，落在了宋州牧和王甫心的簇拥中。
苏有年快步走到苏婉身边，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苏婉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便声称是楚淳安认错了人。
随后，父女俩并行了一段便分开了，苏婉自行带着金串儿去了后院。
此时已临近正午，眼见便要开席。
州牧府着实大，今日来的人也着实多，是以，女眷们被安置在了后院的正厅。
从前门一路走过去，绕过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湖，经了小半个时辰，引路的丫鬟才说快到了。
苏婉和金串儿自幼长在乡野，走这些路不过是略显疲惫，便也没有多想。
主仆二人走在路上，还时不时观赏一番那些精巧的亭台楼阁。
反倒是那丫鬟略带歉意地解释了句：“今日人着实多，软轿已被前面的夫人小姐们用去了。”
言下之意，是他们来晚了。
“喔，无妨，走走也好。”苏婉依旧笑眯眯的。
她要谨遵爹爹的教导—低调，不惹事。
不过事有凑巧，几人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疾走声。
竟是王瑞坐着一顶二人抬的软轿追了上来，看到苏婉，他慌忙从软轿上下来，又不好意思地连连挥手将人打发了。
“我本想骑马的，马厩太远来不及，小厮说正好前院备着好几顶软轿，就，就这样抬来了……”说着，王瑞那张白净的脸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喔，好几顶软轿……
一片静默。
苏婉拉住要冲丫鬟发飙的金串儿，附和道：“是呢，这样更便利些。王公子既有急事，那便先行吧。”
王瑞的脸登时更红了，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
他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金串儿和那个丫鬟，“你们退后几步，我有话要对苏家娘子说。”
引路丫鬟听话地远远走开了，金串儿却不肯，她紧护在苏婉身边闷声抱臂站着，不走也不说话。
王瑞假咳几声，见苏婉并无反应，无奈之下，才开口道：“苏婉，你可是认识楚淳安？你们方才在门口……咳咳，他长得吧还行，不过性子着实冷了些，而且……”
不明所以的一番话。
苏婉眨了眨眼，想不明白王瑞究竟要说什么。
但她急着去赴宴，不想同王瑞再攀扯，遂佯装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人便是楚淳安，可是我与他并不相识。”
王瑞的眼睛忽的一亮，随后负手站立，摆出了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之后道：“这样啊，那我同你商量件事吧。我若是年前就把锦衣阁的钱还上，你便与我成亲如何？”
饶是苏婉这几年练得越发沉稳镇定，也被这句话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她同金串儿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雷劈般的震惊。
这人脑子不正常吧。
缓了半晌，苏婉问道：“敢问王公子，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着我的钱，本就该还，怎的就成了让我嫁你的条件了？
“自然有关联。”王瑞正色道：“我家风谨严，若我说出欠钱一事，祖父定会恼怒。不过我想好了，只要能同你成亲，我甘愿受罚。”
苏婉看他神色不像开玩笑，敛眉想了一瞬，忽地明白了。
王瑞的意思是，他若还锦衣坊的钱便要从家中讨钱，从家中讨钱便会被收拾得很惨。
所以，这件事会让他冒很大的风险。
如今，就算是冒风险，他也会去做，因为他要娶苏婉。
王家的家法应是极重，让王瑞一想到就怕得要死。
但他愿意为苏婉做这样一件最可怕的事，以此来证明了他求娶的决心和诚意。
总之，在王瑞看来，这确实挺让人动容的，像极了话本子里那些为情爱寻死觅活的人—“我都要为你去死了，你怎还不与我双宿双飞？”
但苏婉冷静至极。
此前，她每看到类似话本子便要抨击一番:我既不心悦于你，你死不死又与我何干？况且，你都不珍视你的性命，我又何必珍重你？
原只当是笔者杜撰，没想到今日遇到王瑞，才发现大千世界，当真无奇不有。
细思，王瑞此举更加可笑，他连命都舍不得，只付出点皮肉之苦便要人对他以身相许。
真是笑话。
你做错事理应受罚，与旁人没有半分钱好处，自己却还狮子大开口，这明摆着的空手套白狼呀。
真当她苏婉是个傻的？
沉思片刻，苏婉决定提点他一句，“王公子，我记得那本就是你该还我的钱，不是么？”
王瑞有些意外，皱眉道：“虽说你是商女，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市侩，张口闭口就谈钱，忒俗。这哪里是钱的问题，我说的是情意呀，我为了娶你都愿意去受罚了，你怎就体会不到我的心意？”
果然。
苏婉反问:“可是，你愿意娶，我便要嫁么？”
“不然呢？”王瑞答得理所当然，“你不过是一个商女，我王家却是青州世家，放眼天下都算得上是名门望族。若非你样子还算过得去，这样的机会哪里能碰到。你可知，想要嫁我的小娘子，比你身份高贵的多了去了。”
苏婉蓦地捏紧了袖中的手炉，强忍着才没有讥嘲出声。
果然不能与傻瓜论长短。
苏婉道:“但我爹现下是圣上亲封的户部侍郎，你们王家家大业大，我听闻，令尊也才只是户部尚书。”
王瑞一副看小孩子的模样，笑道：“那怎么一样，我爹虽是尚书，可那是为了给我姐姐让路。你还不知道吧，元宵节我长姐便要入宫了，那可不是普通的嫔妃。
再说，你爹不是要辞官么，他同楚淳安聊天，我正好听了个正着，这你可瞒不过我。等你爹辞了官，你们自然就还是商户，就算他不辞官，你爹诗文都不通，做官也做不出什么眉目。你我成亲，到时我家还能照应一二……”
王瑞正说得得意，忽的一股大力将他推到了湖中。
事发突然，摔的有些疼，过了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气冲冲喊道:“苏婉，你作甚推我！”
苏婉不说话，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冷冷地看着王瑞跌坐在冰冷的湖面。
可惜现下是冬天，不然淹不死他，也要呛断了他那根胡说八道的舌头。
犹不解气，苏婉又捡起旁边的碎石向王瑞扔去，一颗颗精准地往他身上的嫩肉处砸，直打得王瑞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眨眼间，他一身白衣滚成了黑灰色，发髻凌乱，再不见此前风度翩翩的俊朗模样。
苏婉气喘吁吁，待气息平稳下来，冷哼一声，“王公子，若腊月二十九你不能还上钱，就别怪我腊月三十登门要账，坏了你们王家飞黄腾达的好兆头！”
说完，苏婉整理了一下衣裙，唤来旁边那个已然目瞪口呆的引路丫鬟，吩咐道：“走吧。”
那丫鬟手足无措，“可，可是王公子在湖里……”
苏婉敛眸不说话。
金串儿气呼呼冲了出来，“身为丫鬟就该尽好自己的本份，你是来引路的，又不是要救人的，管那么多作甚？
是我家姑娘大人大量不计较你们捧高踩低，若觉得委屈，现在咱们直接原路返回，正好去前院让咱们老爷请教一下州牧大人，何为待客之道！”
金串儿性子泼辣，嘴皮子甚是利落，一通数落，让那丫鬟立时回不了嘴。
她早便气炸了，只姑娘不许她说话才生生忍到了现在，一个个的见人下菜碟，还真当咱们是个软柿子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索性就豁出去了！
那丫鬟终究没敢再看王瑞，悄声跟在苏婉主仆二人身边。
金串儿又是一声责难：“我们姑娘腿都酸了，你们州牧府不会穷的，只有方才那一顶软轿吧？”
丫鬟咬了咬唇，扬手唤来远处的小厮。
众人又等了片刻，便有一顶软轿稳稳停在了苏婉面前。
金串儿扶着苏婉上了轿，不理会王瑞的鬼哭狼嚎，径直走了去。
本就剩下不多的路，不过半刻钟，几人便到了后院。
州牧府的院落主打一个敞阔，从门口走到正厅，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
门口有专司的管事嬷嬷将苏婉向屋内迎去，嬷嬷中等身材，团圆脸，身穿一身灰紫色的对襟褙子，说话甚是和气，这般虚扶着苏婉的手臂，倒似自家嬷嬷般亲热。
苏婉亦不拘着，听嬷嬷嘘寒问暖，便浅笑作答，余下的话却是半字都不肯多说。
只一眼她便知这位嬷嬷定是州牧夫人身边的亲信，想来，方才在湖边的事已有人报给了州牧夫人，这样也好。
厚重的门帘打开，一股香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屋中已坐满了人，正厅由屏风隔开，一面坐了端庄持重的夫人品茶聊天，一面聚了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投壶玩耍。
苏婉是最后才到的，又没有亲长陪同，孤零零站在正中便有些突兀。
一时厅中静了下来，众人好奇地打量她。
隐约从屏风后传来小娘子的嘀咕声—
“瞧，这就是那个商女苏婉，我之前还去她铺子买过珠花。”
“不许浑说，现在她爹可是四品的京官，过了年他们便要去京城了。”
这时，屏风后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切，你们怕她，我可不怕。去京城又怎么样，小门小户的终究上不得台面。今日让大家专等她一个，当真是半点礼数都不懂，想是得了势便张狂了。就这样的脾性，就算去了京城，还能翻出花来？”
屋子说大也不是很大，这句话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了耳朵里，只是等她洋洋洒洒说完了，也不见有人出声打断。
苏婉心知，这便是人家有意为之了。
但她一个青州的小商女，论理是不应该认识这个京城的大人物的。
为了低调，她得装傻。
还有，见了这人，她莫名开始流眼泪。
摆出这样一副梨花带雨，如泣如诉的小白花模样，恐怕任谁见了都得说她对楚淳安用情甚深，亦或者说楚淳安对她始乱终弃。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他们此前全无交集。
她敢用小私库里的金条发誓，从小到大她就没去过京城，更没见过楚淳安。
这件事就很莫名其妙。
众目睽睽这下，却又必须要给出个交待。
就，很烦。
苏婉无端生出一股烦躁，她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故意眯了眯眼睛，温婉道：“多谢这位郎君，我并无大碍，只是眼睛遇风便容易落泪，现下好多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楚淳安收回帕子，审视地看着苏婉，沉声问道：“你果真是彻底忘了我？”
他声音低沉，似是自言自语，苏婉没听清，便低头假装没听到。
楚淳安拧眉看向她，陷入了沉思。
苏婉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遂抬头问道:“郎君可还有事？”
不防，一眼望进了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不意看到了一抹悲伤。
苏婉一凛，心中又泛起一抹酸涩，慌忙低下了头。
视线恰好落在了楚淳安的袍角，净白的织锦不染一丝尘埃。
一如这个人。
二人僵持了片刻，楚淳安终于抬步往回走，黑靴白底，落在青石路上，传来沉稳的步履声。
一声声落入耳中，带来意外地熟悉感。
苏婉晃了晃头，觉得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再抬头，只看到楚淳安的背影，落在了宋州牧和王甫心的簇拥中。
苏有年快步走到苏婉身边，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苏婉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便声称是楚淳安认错了人。
随后，父女俩并行了一段便分开了，苏婉自行带着金串儿去了后院。
此时已临近正午，眼见便要开席。
州牧府着实大，今日来的人也着实多，是以，女眷们被安置在了后院的正厅。
从前门一路走过去，绕过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湖，经了小半个时辰，引路的丫鬟才说快到了。
苏婉和金串儿自幼长在乡野，走这些路不过是略显疲惫，便也没有多想。
主仆二人走在路上，还时不时观赏一番那些精巧的亭台楼阁。
反倒是那丫鬟略带歉意地解释了句：“今日人着实多，软轿已被前面的夫人小姐们用去了。”
言下之意，是他们来晚了。
“喔，无妨，走走也好。”苏婉依旧笑眯眯的。
她要谨遵爹爹的教导—低调，不惹事。
不过事有凑巧，几人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疾走声。
竟是王瑞坐着一顶二人抬的软轿追了上来，看到苏婉，他慌忙从软轿上下来，又不好意思地连连挥手将人打发了。
“我本想骑马的，马厩太远来不及，小厮说正好前院备着好几顶软轿，就，就这样抬来了……”说着，王瑞那张白净的脸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喔，好几顶软轿……
一片静默。
苏婉拉住要冲丫鬟发飙的金串儿，附和道：“是呢，这样更便利些。王公子既有急事，那便先行吧。”
王瑞的脸登时更红了，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
他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金串儿和那个丫鬟，“你们退后几步，我有话要对苏家娘子说。”
引路丫鬟听话地远远走开了，金串儿却不肯，她紧护在苏婉身边闷声抱臂站着，不走也不说话。
王瑞假咳几声，见苏婉并无反应，无奈之下，才开口道：“苏婉，你可是认识楚淳安？你们方才在门口……咳咳，他长得吧还行，不过性子着实冷了些，而且……”
不明所以的一番话。
苏婉眨了眨眼，想不明白王瑞究竟要说什么。
但她急着去赴宴，不想同王瑞再攀扯，遂佯装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人便是楚淳安，可是我与他并不相识。”
王瑞的眼睛忽的一亮，随后负手站立，摆出了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之后道：“这样啊，那我同你商量件事吧。我若是年前就把锦衣阁的钱还上，你便与我成亲如何？”
饶是苏婉这几年练得越发沉稳镇定，也被这句话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她同金串儿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雷劈般的震惊。
这人脑子不正常吧。
缓了半晌，苏婉问道：“敢问王公子，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着我的钱，本就该还，怎的就成了让我嫁你的条件了？
“自然有关联。”王瑞正色道：“我家风谨严，若我说出欠钱一事，祖父定会恼怒。不过我想好了，只要能同你成亲，我甘愿受罚。”
苏婉看他神色不像开玩笑，敛眉想了一瞬，忽地明白了。
王瑞的意思是，他若还锦衣坊的钱便要从家中讨钱，从家中讨钱便会被收拾得很惨。
所以，这件事会让他冒很大的风险。
如今，就算是冒风险，他也会去做，因为他要娶苏婉。
王家的家法应是极重，让王瑞一想到就怕得要死。
但他愿意为苏婉做这样一件最可怕的事，以此来证明了他求娶的决心和诚意。
总之，在王瑞看来，这确实挺让人动容的，像极了话本子里那些为情爱寻死觅活的人—“我都要为你去死了，你怎还不与我双宿双飞？”
但苏婉冷静至极。
此前，她每看到类似话本子便要抨击一番:我既不心悦于你，你死不死又与我何干？况且，你都不珍视你的性命，我又何必珍重你？
原只当是笔者杜撰，没想到今日遇到王瑞，才发现大千世界，当真无奇不有。
细思，王瑞此举更加可笑，他连命都舍不得，只付出点皮肉之苦便要人对他以身相许。
真是笑话。
你做错事理应受罚，与旁人没有半分钱好处，自己却还狮子大开口，这明摆着的空手套白狼呀。
真当她苏婉是个傻的？
沉思片刻，苏婉决定提点他一句，“王公子，我记得那本就是你该还我的钱，不是么？”
王瑞有些意外，皱眉道：“虽说你是商女，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市侩，张口闭口就谈钱，忒俗。这哪里是钱的问题，我说的是情意呀，我为了娶你都愿意去受罚了，你怎就体会不到我的心意？”
果然。
苏婉反问:“可是，你愿意娶，我便要嫁么？”
“不然呢？”王瑞答得理所当然，“你不过是一个商女，我王家却是青州世家，放眼天下都算得上是名门望族。若非你样子还算过得去，这样的机会哪里能碰到。你可知，想要嫁我的小娘子，比你身份高贵的多了去了。”
苏婉蓦地捏紧了袖中的手炉，强忍着才没有讥嘲出声。
果然不能与傻瓜论长短。
苏婉道:“但我爹现下是圣上亲封的户部侍郎，你们王家家大业大，我听闻，令尊也才只是户部尚书。”
王瑞一副看小孩子的模样，笑道：“那怎么一样，我爹虽是尚书，可那是为了给我姐姐让路。你还不知道吧，元宵节我长姐便要入宫了，那可不是普通的嫔妃。
再说，你爹不是要辞官么，他同楚淳安聊天，我正好听了个正着，这你可瞒不过我。等你爹辞了官，你们自然就还是商户，就算他不辞官，你爹诗文都不通，做官也做不出什么眉目。你我成亲，到时我家还能照应一二……”
王瑞正说得得意，忽的一股大力将他推到了湖中。
事发突然，摔的有些疼，过了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气冲冲喊道:“苏婉，你作甚推我！”
苏婉不说话，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冷冷地看着王瑞跌坐在冰冷的湖面。
可惜现下是冬天，不然淹不死他，也要呛断了他那根胡说八道的舌头。
犹不解气，苏婉又捡起旁边的碎石向王瑞扔去，一颗颗精准地往他身上的嫩肉处砸，直打得王瑞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眨眼间，他一身白衣滚成了黑灰色，发髻凌乱，再不见此前风度翩翩的俊朗模样。
苏婉气喘吁吁，待气息平稳下来，冷哼一声，“王公子，若腊月二十九你不能还上钱，就别怪我腊月三十登门要账，坏了你们王家飞黄腾达的好兆头！”
说完，苏婉整理了一下衣裙，唤来旁边那个已然目瞪口呆的引路丫鬟，吩咐道：“走吧。”
那丫鬟手足无措，“可，可是王公子在湖里……”
苏婉敛眸不说话。
金串儿气呼呼冲了出来，“身为丫鬟就该尽好自己的本份，你是来引路的，又不是要救人的，管那么多作甚？
是我家姑娘大人大量不计较你们捧高踩低，若觉得委屈，现在咱们直接原路返回，正好去前院让咱们老爷请教一下州牧大人，何为待客之道！”
金串儿性子泼辣，嘴皮子甚是利落，一通数落，让那丫鬟立时回不了嘴。
她早便气炸了，只姑娘不许她说话才生生忍到了现在，一个个的见人下菜碟，还真当咱们是个软柿子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索性就豁出去了！
那丫鬟终究没敢再看王瑞，悄声跟在苏婉主仆二人身边。
金串儿又是一声责难：“我们姑娘腿都酸了，你们州牧府不会穷的，只有方才那一顶软轿吧？”
丫鬟咬了咬唇，扬手唤来远处的小厮。
众人又等了片刻，便有一顶软轿稳稳停在了苏婉面前。
金串儿扶着苏婉上了轿，不理会王瑞的鬼哭狼嚎，径直走了去。
本就剩下不多的路，不过半刻钟，几人便到了后院。
州牧府的院落主打一个敞阔，从门口走到正厅，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
门口有专司的管事嬷嬷将苏婉向屋内迎去，嬷嬷中等身材，团圆脸，身穿一身灰紫色的对襟褙子，说话甚是和气，这般虚扶着苏婉的手臂，倒似自家嬷嬷般亲热。
苏婉亦不拘着，听嬷嬷嘘寒问暖，便浅笑作答，余下的话却是半字都不肯多说。
只一眼她便知这位嬷嬷定是州牧夫人身边的亲信，想来，方才在湖边的事已有人报给了州牧夫人，这样也好。
厚重的门帘打开，一股香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屋中已坐满了人，正厅由屏风隔开，一面坐了端庄持重的夫人品茶聊天，一面聚了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投壶玩耍。
苏婉是最后才到的，又没有亲长陪同，孤零零站在正中便有些突兀。
一时厅中静了下来，众人好奇地打量她。
隐约从屏风后传来小娘子的嘀咕声—
“瞧，这就是那个商女苏婉，我之前还去她铺子买过珠花。”
“不许浑说，现在她爹可是四品的京官，过了年他们便要去京城了。”
这时，屏风后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切，你们怕她，我可不怕。去京城又怎么样，小门小户的终究上不得台面。今日让大家专等她一个，当真是半点礼数都不懂，想是得了势便张狂了。就这样的脾性，就算去了京城，还能翻出花来？”
屋子说大也不是很大，这句话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了耳朵里，只是等她洋洋洒洒说完了，也不见有人出声打断。
苏婉心知，这便是人家有意为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