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眼便过去了，楚淳安果然到了青州。
宋州牧为了迎接他在府中设了宴席，并由夫人出面邀了各府的女眷去赏梅。
苏婉自然也是要去的。
赴宴前一晚，翠姨就开始忙里忙外帮她打理衣服首饰，又拎着金串儿的耳朵反复提点了需要当心的地方。
苏婉反倒不甚在意，依旧拨弄着算盘又忙着理账。
家中钱财去了大半，但之前的商线还没有完全收回，现下她需要反复思量做些取舍，确保来年不至于太过混乱，让家中生计艰难。
孤零零的几本账目已经翻了三遍不止，每每想到献出去的大笔银钱，苏婉心里就忍不住地痛。
翠姨正在帮她择衣裳。
问了两遍也不见她应声，遂拍了拍她，“可真是三岁看老，你这爱钱的脾性这么多年都没变，还记得你一岁抓周时直接把算盘搂进了怀里，你瞧，这不且看账册了。”
“钱自然好呀，有钱能使鬼推磨，抱着钱睡觉也觉得踏实。”
说完，苏婉指了指那件八成新的镂金百蝶穿花锦袄，“就这件罢，爹爹现下心里不安稳，咱们尽量低调着些。”
翠姨不满，“有簇新的不穿，穿旧衣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苏婉道:“笑就笑呗，等我爹真辞了官，咱们得节衣缩食把生意重新做起来；我爹若不辞官，按他心性定是两袖清风，咱们更得节衣缩食，提前适应下，挺好。”
“满嘴歪理，”翠姨笑骂，随后把人拉起来，让她先试一试。
苏婉换上了锦袄，又配了一条青色绉银皮裙。
翠姨觉得太素，想了想，把那件石青色的灰鼠披风，换成了另一件桃红色白狐皮的，最后，又拣选了一支孔雀银步摇为她插在发间。
翠姨赞道:“这样一装扮便有几分贵女的模样了。别总跟着你爹穷低调，就你这张脸，想从容貌上低调已是不可能，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人看，穿戴得体，浓淡相宜，这样才添威仪。”
苏婉娇俏地转了一圈，笑道:“威仪又能吓唬谁？话本子里的官家小姐都柔善可人，到了翠姨这里，都是要处处提防的坏人了。”
翠姨白她一眼，“可不是，这几年朝政乱糟糟的，官员变动得厉害，如你爹这般突然走了狗屎运的大有人在。人交大运就爱张狂，总之，你还是得小心着些。”
说完，又怕她过于束手束脚，翠姨继续道:“不过也不用怕他们，如今你爹是四品的京中侍郎，比青州许多官都要大。”
“也不用矫揉造作摆那些贵女模样，做到礼数周全便好，挺直了腰杆，素日怎样，明日去了照旧。至多落下个倨傲张狂的名目，正好让她们怕你。”
翠姨自接到帖子起便开始唠叨，这些车轱辘话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
这些年，苏婉母亲自开始经商，就从未想过再回京城，是以对苏婉在礼仪规范方面的教养便落下了。
谁成想现下却要用，恶补已来不及了。
苏婉知翠姨是在担心自己，也不打断，乖巧地点着头，表示记住了。
最后，她忍不住再一次央求道：“翠姨，不如你跟我同去吧，我有不明白的还能直接问你。有你在，我心里踏实。”
“不可，我是个仆从，虽说在家你视我做长辈，但若去了外面还事事听我差遣，回头便要被人看轻了去。
你他日成婚定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落个被奴仆欺辱的名声，日后再议婚便成了短处。”
在这点上，翠姨格外固执，虽说她已经脱了奴籍，却自始至终以仆从自居—
同他们父女吵架时，除外。
翠姨说完又看一眼金串儿，“你也要牢牢记住，出门在外姑娘就是你的天，时刻都要敬着守着，若有丝毫怠慢，看回头我不剥了你的皮。”
金串儿缩了缩脖子，满嘴保证一定不错眼珠的看着姑娘。
*
第二日一大早，苏婉和苏有年便早早出了门。
路上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州牧府，府邸阔大，占地颇广，竟是横跨了一整条街。
苏婉父女到正门时，门前已停了一排马车，因为路远，他们到的有些迟了。
门前熙熙攘攘围了一些人在寒暄。
苏有年认出了王甫心和王景弘父子，连忙紧走几步上前见礼。
王家人似是也刚到，王甫心地位尊崇，正由宋州牧领着一拨人到大门口迎接。
苏婉跟着苏有年上前见礼，因她容貌出众，立时引来了许多人的打量。
苏婉握紧了掌心，面上带着从容的笑，同众人一一见礼。
说来，需要她见礼的人也不多，除了王甫心和宋州牧等高官，余下众人对他们父女皆是恭敬客气—
因为没有苏有年官大。
这便是翠姨说的人有等级了。
见礼毕，苏婉不动声色地退到了苏有年身后。
这时却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名字。
“婉妹妹，当日过府赏梅还没谢过妹妹准备的茶点，没想到今日这么凑巧又碰上了。”
来人正是王瑞，他几步越过众人站在苏婉面前，明澈的桃花眼睛灼灼看向苏婉。
苏婉诧异，她何时准备了茶点，又何时认识了他？
因着这番动静，众人都看了过来，不时啧啧称奇。
面前的小姑娘明媚秀致，少年郎君俊逸清朗，二人站在一起，青春少艾，画卷一般赏心悦目。
王甫心皱了皱眉，他是个最重规矩的人，大庭广众之下，王瑞的言行有些唐突了，让他不喜，正欲出声制止，却被儿子拉住了。
王景弘笑道:“都不过是孩子，能有什么？难得有瑞儿能瞧得上的女子。”
听了这话，苏有年立时不悦，他正色道:“小郎君此言不妥，当日小女并未见到小郎君，今日你二人初次相见，何来‘凑巧’一说。”
王瑞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因生得好看，又出身王家，一直被称为“青州第一美男子”。
往日骑马游街，他收到的鲜花帕子捡都捡不过来。
今日他肯主动同苏婉打招呼，是抬举这个商女了。
没想到却受了冷遇，不只苏婉不接话，苏有年也在极力撇清关系。
少年自觉失了面子。
他脸色冷了一瞬，正欲反唇相讥，却看到他爹王景弘迅速瞥了他一眼。
默了片刻，王瑞重新恢复了温润笑意，他恭敬抱拳向苏有年致歉，“世伯见谅，小子只觉和婉妹妹投缘，是以才忍不住想要亲近。晚辈礼数不周，唐突了。”
说完他又向苏婉躬身施礼致歉。
今日他一袭白色暗刻如意纹锦衣，长身玉立，这般诚意致歉，越发衬得他面貌清隽，风雅卓然。
好一个谦谦如玉的少年郎，只要做个样子便让人不好再责难。
众人纷纷打着哈哈劝了劝苏有年。
一时间，之前的唐突烟消云散，众人再次言笑晏晏，争相称赞王家家风严正，王公子有君子之风，之后相互寒暄着向府中走去。
这个插曲便算是过了。
王瑞落后几步，得意地扬了扬唇角。
他自幼便知道该如何利用这身皮囊，好看的颜色总能让人对他更宽容几分，简直无往不利。
这一幕恰好被苏婉看在了眼里。
她抚了抚袖中的暖炉，眼中眼中闪过一抹思量。
苏婉跟着苏有年向门内走去，路过王瑞身边时，忽的驻足对他温婉一笑。
她以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王公子，我们确实认识，不过现下这是个秘密，只要你三日内把锦衣阁的账目清了，我便保证让它永远都是个秘密。”
“什么账目？”王瑞神色大变，声调不由拔高了些，惊得旁人向这边看来，他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喔。”
苏婉笑得越发温婉，指了指他的袖口，道，“但公子的这身袍子知道，锦衣阁中凡没有付清银钱的衣裳，袖口都会暗刻‘赊欠’二字，公子不会是要抵赖吧？”
王瑞紧张地握了握衣袖，看苏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又佯装镇定道:“你和锦衣阁是什么关系？”
苏婉道:“小女子不才，正是锦衣阁老板。”
王瑞顿时红了脸，想到自己之前的卖弄，还有家中父亲的计策，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苏婉对这些又知道了多少。
他试探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婉纤白的手指抚过手炉上繁复的珐琅花纹，垂眸缓声道:“两件事，一，拜托王公子今日少动些小心思；二，年前把账目结了，咱们都好过年。”
说完，苏婉便举步向爹爹走去，再不理会王瑞。
这几日翠姨提到了她的婚事，还反复说她也会遇到麻烦，苏婉便存了小心，一番推测，想到极有可能会有人算计她的婚事。
正好最近在规整产业，锦衣坊的账册送过来，她就注意到了王瑞。
王瑞是个顶爱漂亮的人，时新的衣裳经常成打买回家，又最爱锦衣坊的手艺，这些年只他买衣裳拖欠的银子便有几千两。
想王家自诩耕读传家，最尚简朴，却也拘不住子孙在外逍遥快活，可见其中的污糟事指不定还有多少。
苏婉从王瑞开始查起。
王家势大，没有查出具体的事，却意外发现王家在秘密置办婚嫁的物件，可有意思的是，并没有外传谁要成婚。
总之，处处透着古怪。
苏婉便留了心。
今日，王瑞当众刻意言语纠缠，让苏婉不由想到，王家或许在筹备的正是自己同王瑞的婚事。
可为何又要静悄悄的呢？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虽说她还没想清楚自己要嫁什么样的郎君，但她确定，断不会是王瑞这样徒有其表的男子。
若贪恋美貌，买把镜子看自己便是，何必舍近求远？
既是不愿，便要早做筹谋。
是以，苏婉方才先行拘住了王瑞。
爱美之人好面子，料他也不敢在今日宴席中找自己麻烦了。
苏婉眼角余光瞄见王瑞定了片刻，才举步向前，
看他阔步超过自己的模样，明显是动了气。
这人，当真幼稚至极。
州牧府建得高大，门前设了数级台阶，苏婉提着裙摆小心向上走去。
忽又见王瑞定定停在了当场，目光看向了前方一个同样身着白衫的男子。
苏婉看过去，不由一愣。
眼前的男子太好看了！
那男子眉目精致，个子比王瑞还要高些，月白色的织锦袍子上罩了件同色的镶毛披风，周身气度华贵，一如九天之上的仙人。
他的视线亦落在了苏婉身上，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她的黛若远山的眉，清澈圆润的眸子和红唇饱满的菱唇。
苏婉莫名觉得有一只温热的手掌随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面庞，在细细把玩，轻声赞叹，不由地面热心慌。
无端地，她心中划过一丝不真实的悸动，继而酸涩难耐，霎时红了眼圈，不知不觉间滚下了一行清泪。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那男子快步迎了上来，轻叹一声，“你竟然晚来了这么久。”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苏婉猛地清醒过来，她偏头避开了对方的帕子，问道：“我们认得么？”
宋州牧为了迎接他在府中设了宴席，并由夫人出面邀了各府的女眷去赏梅。
苏婉自然也是要去的。
赴宴前一晚，翠姨就开始忙里忙外帮她打理衣服首饰，又拎着金串儿的耳朵反复提点了需要当心的地方。
苏婉反倒不甚在意，依旧拨弄着算盘又忙着理账。
家中钱财去了大半，但之前的商线还没有完全收回，现下她需要反复思量做些取舍，确保来年不至于太过混乱，让家中生计艰难。
孤零零的几本账目已经翻了三遍不止，每每想到献出去的大笔银钱，苏婉心里就忍不住地痛。
翠姨正在帮她择衣裳。
问了两遍也不见她应声，遂拍了拍她，“可真是三岁看老，你这爱钱的脾性这么多年都没变，还记得你一岁抓周时直接把算盘搂进了怀里，你瞧，这不且看账册了。”
“钱自然好呀，有钱能使鬼推磨，抱着钱睡觉也觉得踏实。”
说完，苏婉指了指那件八成新的镂金百蝶穿花锦袄，“就这件罢，爹爹现下心里不安稳，咱们尽量低调着些。”
翠姨不满，“有簇新的不穿，穿旧衣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苏婉道:“笑就笑呗，等我爹真辞了官，咱们得节衣缩食把生意重新做起来；我爹若不辞官，按他心性定是两袖清风，咱们更得节衣缩食，提前适应下，挺好。”
“满嘴歪理，”翠姨笑骂，随后把人拉起来，让她先试一试。
苏婉换上了锦袄，又配了一条青色绉银皮裙。
翠姨觉得太素，想了想，把那件石青色的灰鼠披风，换成了另一件桃红色白狐皮的，最后，又拣选了一支孔雀银步摇为她插在发间。
翠姨赞道:“这样一装扮便有几分贵女的模样了。别总跟着你爹穷低调，就你这张脸，想从容貌上低调已是不可能，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人看，穿戴得体，浓淡相宜，这样才添威仪。”
苏婉娇俏地转了一圈，笑道:“威仪又能吓唬谁？话本子里的官家小姐都柔善可人，到了翠姨这里，都是要处处提防的坏人了。”
翠姨白她一眼，“可不是，这几年朝政乱糟糟的，官员变动得厉害，如你爹这般突然走了狗屎运的大有人在。人交大运就爱张狂，总之，你还是得小心着些。”
说完，又怕她过于束手束脚，翠姨继续道:“不过也不用怕他们，如今你爹是四品的京中侍郎，比青州许多官都要大。”
“也不用矫揉造作摆那些贵女模样，做到礼数周全便好，挺直了腰杆，素日怎样，明日去了照旧。至多落下个倨傲张狂的名目，正好让她们怕你。”
翠姨自接到帖子起便开始唠叨，这些车轱辘话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
这些年，苏婉母亲自开始经商，就从未想过再回京城，是以对苏婉在礼仪规范方面的教养便落下了。
谁成想现下却要用，恶补已来不及了。
苏婉知翠姨是在担心自己，也不打断，乖巧地点着头，表示记住了。
最后，她忍不住再一次央求道：“翠姨，不如你跟我同去吧，我有不明白的还能直接问你。有你在，我心里踏实。”
“不可，我是个仆从，虽说在家你视我做长辈，但若去了外面还事事听我差遣，回头便要被人看轻了去。
你他日成婚定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落个被奴仆欺辱的名声，日后再议婚便成了短处。”
在这点上，翠姨格外固执，虽说她已经脱了奴籍，却自始至终以仆从自居—
同他们父女吵架时，除外。
翠姨说完又看一眼金串儿，“你也要牢牢记住，出门在外姑娘就是你的天，时刻都要敬着守着，若有丝毫怠慢，看回头我不剥了你的皮。”
金串儿缩了缩脖子，满嘴保证一定不错眼珠的看着姑娘。
*
第二日一大早，苏婉和苏有年便早早出了门。
路上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州牧府，府邸阔大，占地颇广，竟是横跨了一整条街。
苏婉父女到正门时，门前已停了一排马车，因为路远，他们到的有些迟了。
门前熙熙攘攘围了一些人在寒暄。
苏有年认出了王甫心和王景弘父子，连忙紧走几步上前见礼。
王家人似是也刚到，王甫心地位尊崇，正由宋州牧领着一拨人到大门口迎接。
苏婉跟着苏有年上前见礼，因她容貌出众，立时引来了许多人的打量。
苏婉握紧了掌心，面上带着从容的笑，同众人一一见礼。
说来，需要她见礼的人也不多，除了王甫心和宋州牧等高官，余下众人对他们父女皆是恭敬客气—
因为没有苏有年官大。
这便是翠姨说的人有等级了。
见礼毕，苏婉不动声色地退到了苏有年身后。
这时却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名字。
“婉妹妹，当日过府赏梅还没谢过妹妹准备的茶点，没想到今日这么凑巧又碰上了。”
来人正是王瑞，他几步越过众人站在苏婉面前，明澈的桃花眼睛灼灼看向苏婉。
苏婉诧异，她何时准备了茶点，又何时认识了他？
因着这番动静，众人都看了过来，不时啧啧称奇。
面前的小姑娘明媚秀致，少年郎君俊逸清朗，二人站在一起，青春少艾，画卷一般赏心悦目。
王甫心皱了皱眉，他是个最重规矩的人，大庭广众之下，王瑞的言行有些唐突了，让他不喜，正欲出声制止，却被儿子拉住了。
王景弘笑道:“都不过是孩子，能有什么？难得有瑞儿能瞧得上的女子。”
听了这话，苏有年立时不悦，他正色道:“小郎君此言不妥，当日小女并未见到小郎君，今日你二人初次相见，何来‘凑巧’一说。”
王瑞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因生得好看，又出身王家，一直被称为“青州第一美男子”。
往日骑马游街，他收到的鲜花帕子捡都捡不过来。
今日他肯主动同苏婉打招呼，是抬举这个商女了。
没想到却受了冷遇，不只苏婉不接话，苏有年也在极力撇清关系。
少年自觉失了面子。
他脸色冷了一瞬，正欲反唇相讥，却看到他爹王景弘迅速瞥了他一眼。
默了片刻，王瑞重新恢复了温润笑意，他恭敬抱拳向苏有年致歉，“世伯见谅，小子只觉和婉妹妹投缘，是以才忍不住想要亲近。晚辈礼数不周，唐突了。”
说完他又向苏婉躬身施礼致歉。
今日他一袭白色暗刻如意纹锦衣，长身玉立，这般诚意致歉，越发衬得他面貌清隽，风雅卓然。
好一个谦谦如玉的少年郎，只要做个样子便让人不好再责难。
众人纷纷打着哈哈劝了劝苏有年。
一时间，之前的唐突烟消云散，众人再次言笑晏晏，争相称赞王家家风严正，王公子有君子之风，之后相互寒暄着向府中走去。
这个插曲便算是过了。
王瑞落后几步，得意地扬了扬唇角。
他自幼便知道该如何利用这身皮囊，好看的颜色总能让人对他更宽容几分，简直无往不利。
这一幕恰好被苏婉看在了眼里。
她抚了抚袖中的暖炉，眼中眼中闪过一抹思量。
苏婉跟着苏有年向门内走去，路过王瑞身边时，忽的驻足对他温婉一笑。
她以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王公子，我们确实认识，不过现下这是个秘密，只要你三日内把锦衣阁的账目清了，我便保证让它永远都是个秘密。”
“什么账目？”王瑞神色大变，声调不由拔高了些，惊得旁人向这边看来，他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喔。”
苏婉笑得越发温婉，指了指他的袖口，道，“但公子的这身袍子知道，锦衣阁中凡没有付清银钱的衣裳，袖口都会暗刻‘赊欠’二字，公子不会是要抵赖吧？”
王瑞紧张地握了握衣袖，看苏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又佯装镇定道:“你和锦衣阁是什么关系？”
苏婉道:“小女子不才，正是锦衣阁老板。”
王瑞顿时红了脸，想到自己之前的卖弄，还有家中父亲的计策，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苏婉对这些又知道了多少。
他试探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婉纤白的手指抚过手炉上繁复的珐琅花纹，垂眸缓声道:“两件事，一，拜托王公子今日少动些小心思；二，年前把账目结了，咱们都好过年。”
说完，苏婉便举步向爹爹走去，再不理会王瑞。
这几日翠姨提到了她的婚事，还反复说她也会遇到麻烦，苏婉便存了小心，一番推测，想到极有可能会有人算计她的婚事。
正好最近在规整产业，锦衣坊的账册送过来，她就注意到了王瑞。
王瑞是个顶爱漂亮的人，时新的衣裳经常成打买回家，又最爱锦衣坊的手艺，这些年只他买衣裳拖欠的银子便有几千两。
想王家自诩耕读传家，最尚简朴，却也拘不住子孙在外逍遥快活，可见其中的污糟事指不定还有多少。
苏婉从王瑞开始查起。
王家势大，没有查出具体的事，却意外发现王家在秘密置办婚嫁的物件，可有意思的是，并没有外传谁要成婚。
总之，处处透着古怪。
苏婉便留了心。
今日，王瑞当众刻意言语纠缠，让苏婉不由想到，王家或许在筹备的正是自己同王瑞的婚事。
可为何又要静悄悄的呢？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虽说她还没想清楚自己要嫁什么样的郎君，但她确定，断不会是王瑞这样徒有其表的男子。
若贪恋美貌，买把镜子看自己便是，何必舍近求远？
既是不愿，便要早做筹谋。
是以，苏婉方才先行拘住了王瑞。
爱美之人好面子，料他也不敢在今日宴席中找自己麻烦了。
苏婉眼角余光瞄见王瑞定了片刻，才举步向前，
看他阔步超过自己的模样，明显是动了气。
这人，当真幼稚至极。
州牧府建得高大，门前设了数级台阶，苏婉提着裙摆小心向上走去。
忽又见王瑞定定停在了当场，目光看向了前方一个同样身着白衫的男子。
苏婉看过去，不由一愣。
眼前的男子太好看了！
那男子眉目精致，个子比王瑞还要高些，月白色的织锦袍子上罩了件同色的镶毛披风，周身气度华贵，一如九天之上的仙人。
他的视线亦落在了苏婉身上，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她的黛若远山的眉，清澈圆润的眸子和红唇饱满的菱唇。
苏婉莫名觉得有一只温热的手掌随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面庞，在细细把玩，轻声赞叹，不由地面热心慌。
无端地，她心中划过一丝不真实的悸动，继而酸涩难耐，霎时红了眼圈，不知不觉间滚下了一行清泪。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那男子快步迎了上来，轻叹一声，“你竟然晚来了这么久。”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苏婉猛地清醒过来，她偏头避开了对方的帕子，问道：“我们认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