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昼划破了夜。

    泛着干涩阴冷的风丝子试图从每一个缝隙挤入,席卷攀附在肌肤纹理中的温热。偶尔卷起几片枝桠上的新芽,随即粘连在路两旁已经窥的见错落枝节的灌木丛上。风一吹,它就跟着抖两抖,想来万物都怕冷。

    滕娉眼前是被云雾模糊掉影影绰绰的枯瘦街道,雾霾天总给她一种被危机笼罩的恐惧感,巨大的不安让她呼吸急促,猛深呼吸,似乎吸了一大堆颗粒物进口鼻。

    天气预报说冶城今天小雨转阴,气温十六到二十一摄氏度,雨正在下,滕娉掏出伞,在见到靳沛声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大包

    小包行李包括手机交接到他手上,自己撑起伞准备往外走。

    滕娉睨着靳沛声,从上到下打量他两轮,怨气萦绕在他身边,比今天的天气还低气压。

    靳沛声在酒吧待了一夜,刚回家躺下酝酿了有点睡意,滕娉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我回不去了,我真的觉得我回不去了。”

    靳沛声顺着她说,“哦?你又想起他来了?真觉得就忘不了他吗?”

    “……”滕娉话锋一转,“下大雨了我回不去。”

    靳沛声的声音懒懒的,说的每一个字不过脑子但是过嘴巴还得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一句话的功夫让滕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能正经的,描述这个情况吗……”

    “哦,就是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齐聚一堂,提出的这个让我们俩早点定下来的要求,我实在满足不了。洽谈失败,我找了个理由逃跑了,现在在冶城的机场,你来接我一下呗。”滕娉逻辑清晰,心里不屑,你多正经?还要我正经?

    “喂,信号不好,挂了。”

    滕娉:???

    重新拨号打过去,她没有存联系人,靳沛声的名字用原本的一串电话号码取代。点开来电显示,看起来全是一串串的陌生号码。滕娉的社交圈很单一,会常常给她打电话的只有那几位,她早烂熟于心,瞥一眼就反应过来是谁的来电,不熟的号码不理。总是让靳沛声纳闷,写个备注是多多余的一步吗?

    电话被接通。

    靳沛声:不是,即使我们统一战线,我就非得包庇你了?我还非得帮你了?多大个人了,自己回家不会吗……得,我真受不了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站着别动。

    他次次这样,但次次都会出现。

    靳沛声比滕娉大三岁,叛逆的高中生变成大学生仍然叛逆,骨子里的戾气改不了,他极力隐藏过一段时间,日子过得更不顺心了。除了让自己更不开心一点,其他好像没什么差别。以后他过的更随心,有钱的津州男孩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唯独甩不掉滕娉。

    给靳沛声发完定位滕娉关机了,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来,先是熟悉的号码,说一不二的妈妈滕太太打来的。虽然她有时候会好奇为什么要冠夫姓,她为什么不能就是何太太?但是又想想,她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成为滕篷的妻子吗,别人叫她滕太太倒是正和了她的意。

    滕娉不接,滕太太就换了家里的座机打,换佣人的号码打,再不接,号码的属地都从津州变成了冶城,再变成全国各地。索性就关机。

    “大小姐你真行。”靳沛声阴阳怪气的说她爱玩关机。腾出手来给她把手机开机,然后放进自己口袋,还没放热,就开始不停的震动起来。

    “有人找你。”

    “电话响了,大小姐。”

    “接电话!滕娉!”

    滕娉头也不回的走在前头,一副她才不管,谁开的机谁负责到底的表情。靳沛声一看一串数字,头就开始大,“你写个备注会死吗!”

    “写不了一点。”

    滕娉眯着眼睛大老远就找到靳沛声那辆想不引人注意都难的豪车,才终于跑回靳沛声身边伸手在他口袋里掏车钥匙,大衣口袋掏完掏卫衣口袋,两个人像摸自己的口袋一样自然。“先把你这破手机拿走,不然我们就搁这耗着。”

    “哼。说谁手机破……”滕娉拿走之前还故意把新买的手机壳在靳沛声面前晃荡了一圈,故意炫耀。

    “丑死了。”靳沛声发表意见。

    滕娉蹲下尖叫。

    “……”靳沛声黑脸,“我真服了你了姑奶奶。好看,全世界就你的壳最好看。”

    听完滕娉才就此作罢,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蹦蹦跳跳。

    靳沛声从滕娉挂在行李箱上的其中一个包装袋底拿出车钥匙,滕娉蹦蹦跳跳过去给他打开了后备箱之后,自己钻进后座上,横着躺下闭眼准备呼呼大睡,把靳沛声车上的玩偶全都垫在自己脑袋下当枕头。

    靳沛声一看就来气。什么人?自己想好好睡觉,大清早的把正要进入梦乡的他叫来接她回家?做的什么梦!

    他憋着坏,上驾驶座坐了会,暖气给她调到最适合的温度,看似好心的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虚假温柔的拍拍她哄她睡觉。等她真的放下戒备觉得靳沛声今天可能真的这么好心情都开始做梦的时候,他双手一只抓住滕娉的左肩,一只抓住另外一边,快速的用力的前后左右摇晃她。

    “你真敢睡啊!”

    滕娉呆滞。

    “我是你司机吗?副驾驶待着去!”

    滕娉照做,但是她脑子里全是:他有病吧!

    一路向着市中心开,一路顺风,天才初亮,路上的人流量不大,滕娉脑袋靠在车窗上往外看,够亮了,路灯感光,整条路上的一齐灭了。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不过是滕娉单方面输出,她挑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说,可靳沛声显然对她路上见了几个奇葩没兴趣。“真的假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奇葩的人?”

    “……”滕娉失语,她睡觉又嫌她像祖宗,她讲话又一直呛她,“不爱听我也要讲。你不爱听我就不讲,那我多没面子?”

    “哦。”趁着红灯,靳沛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说哦是冷暴力。”滕娉困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靳沛声车的副驾驶真的很舒服,虽然跟在后座躺着还是差了远了点。

    靳沛声睨了滕娉一眼,就不和她的意。“哦哦。”

    滕娉睡了。这次靳沛声没再搞出点什么动静来,滕娉跟着他的亲戚折腾了好几天,他爷爷非说孙子没来,代孙子回来的滕娉就得替他把所有事都做了。老人家说一不二的,反驳两句血压就直线往上升,滕娉只得应,“好的好的,爷爷。流程我都知道,放着我来,您坐下歇会儿。”

    那几天她跑上跑下的,他们家圈了一座山尖上的连着一片的墓地,写进族谱里的都打算往里头埋,滕娉偷偷算了个配比,按靳家这个族谱更新的速度,十几代人都填不满。

    靳沛声人虽然不在,但一举一动他都清楚的明明白白,家里给他爷爷开车的司机孔老头最是健谈,每次一把他爷爷送进公司门,电话就打来了,不然就是发微信,消停不得,就是在靳沛声他爷爷面前这最也没个把门的,滔滔不绝的说,他爷爷觉得她有趣,一直把他留着给自己开车,家里人多太吵杂,他们俩就一起出去躲清静,什么话都讲完才发现,孔老头是靳沛声那边的卧底,听见什么就告诉靳沛声什么,一句不夸大,一句不落下。

    “你爷爷拉着娇娇的手在墓地那不放开,非要小姑娘选一块,到时候埋在这片土里。平时耷拉着好脸色不给一个,人才多大,十六吧,整这死出,谁说要嫁到你们家吗!”樊老头喋喋不休,为滕娉打抱不平,滕娉的小名叫娇娇,记得滕太太第一次领着滕娉见靳沛声的时候,叫她滕娇,她说,“滕娇,给哥哥介绍一下自己。”

    靳沛声:“藤椒?取得什么破名啊。”

    小滕娉傻眼,小滕娉尖叫,小滕娉追着靳沛声就是两条街,“我叫滕娉!我叫滕娉!我!叫!滕!娉!”一声比一声音量更大,靳沛声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女孩的尖叫声里败下阵来,她一捂耳朵,靳沛声立马警戒,撒腿就跑就怕她的音浪攻击。

    靳沛声听笑了,选墓地这事也就他爸能干出来,他问孔老头,“滕娉怎么说。”

    “糊弄学专家当然是糊弄过去了呗。”樊老头叹了口气,“let out a sigh,是这么说的吧?”

    “诶哟,孔老头逐渐国际版。”靳沛声调侃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滕娉教的,单是听几个单词就听出了滕娉散装英语的本质在。

    “投胎真是门学问,滕娉要是没摊上这么个妈,日子过的比现在顺心多了。人长得好看,做人有自己的一套框,成绩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她性格好啊,有多少别的路可以选。就是她那个妈啊,让好好孩子左右不是人。”

    靳沛声就只听进去了个,性格好?滕娉?搞笑。不是人倒是真话。“你别管她的事,复杂得很。”

    “那你多管管,她只听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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