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颜色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天已经要黑了。
白嘉嘉按下电梯键，从26楼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晚霞的余晖，跳动在湖水里，沿湖的路灯像是这个城市在呼吸，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半城山色半城湖是家乡的名片，这样美的风景，在4楼可看不到。
回到工位，诺大的公共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即使不愿意承认，现在的她完全被挫败感侵占，那些之前压制住的沮丧，现在也在身体里肆虐。
她坚持着整理好办公桌还有情绪，齐遥打来电话。
“我就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齐遥难得正经，“要不换份工作吧！”
换份工作会好吗？这个问题她问了自己一万遍。
“…算了，也没啥。”她背着包，关了灯，走出办公室。
“对了，许墨那厮终于联系我了，他要回国了，说是已经通过了香城人才特聘通道，下个月就回香城就职！”齐遥叹口气，“你们算是顺利完成会师，要不我干脆回家躺平，你俩养我得了！”
“好呀，你回来，我养你…”白嘉嘉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腔，走到公司楼下的公交站等车。
车快要到站了，齐遥要挂电话。
“齐遥！”她喊住他，“你说…我跟许墨…还能回到以前那样吗？”
“就你跟许墨表白被拒的这点小破事儿，都过去三年了，怎么就不能翻篇…”
电话这端没有接话，齐遥语气慢下来：“白大哥…”
“可他一声不吭地出国，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影响我们的友情，但事实上它比我想象的脆弱…齐遥，我翻篇了，可是我也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白嘉嘉挂了电话，等的公交车来了又走，她愣在那里，看着脚下的影子，想：虽然工作足够累，生活足够忙，但此刻还是会觉得孤独啊。
白嘉嘉是走回家的，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白爸爸习惯早睡，已经回房休息了，只留了厨房的小灯，餐桌上照样留着饭菜。
食物能抚慰人心，何况是熟悉的味道。
吃饱喝足，白嘉嘉似乎重新活过来，她将最后一点菜吃光，留下光光的盘子，这是她们父女之间的默契：女儿对父亲最大的照顾就是享受父亲照顾自己。
工作惯常带来焦虑。洗完澡躺在床上白嘉嘉习惯性拿出备忘录来整理当日的工作，却总无法静下心来。
她将手机扔到一旁，任由思绪潮涌。
从小学六年级齐遥转到他们学校开始，他们三个，似乎再也没有分开。
高考那年，连志愿都填了同一所大学的三个人，却在大学毕业时，都没有了底气，询问对方：毕业后我们去哪儿？
甚至对自己已经做好的选择都避而不谈，好像觉得没有告知彼此的义务，又好像只要永远不第一个开口，就可以避开这本不存在的背叛。
最后，最不喜欢念书的齐遥考研留在了上海，许墨去了德国进修机械设计制造，白嘉嘉回了香城。
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应当。
三年倏忽就过去了。白嘉嘉看着床头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长长了，人也瘦了，时间确实给她带来了改变。
但她却总觉得自己还停留在那个夏天：缺席的告别、拒绝长大的心、还有生离死别带给她的痛。
办公室人人在传：新来的□□抢了白嘉嘉的调岗名额，原因是□□是公司一个甲方爸爸的家属。
大家忿忿不平，白嘉嘉却颇感无奈。因为这样一来，她只能表现出云淡风轻，甚至展现大度，还要拿捏尺寸，不能让任何人为这个结果感到不适。
白嘉嘉大学学的是工业设计，现在是格子间里天天码数据做统计的众多“表姐”中的一员，在岗三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是没想过升职加薪，白嘉嘉一开始也怀着一腔热血，想要靠自己的奋斗走上职业巅峰。
可，三年过去了，她还是一个“表姐”，在职场跌跌撞撞，靠着真枪实弹地受伤又恢复，恢复后又受伤如此多少才摸出了一点点职场生存之道。
许墨以前就说过：白嘉嘉，你这永远靠撞南墙才知道疼的性子，以后得吃多少亏！
当时白嘉嘉不屑，特不以为然。现在想想，许墨和她好像就不是一类人，他从来冷静又理智，做的任何决定大概都已经在心里审慎掂量权衡利弊过了的。
从前的画面从脑子里清晰地跳出让白嘉嘉唏嘘：要是三年前的白嘉嘉应该早辞职一百回了，而三年后的许墨是否也会变成她不熟悉的样子呢？
白嘉嘉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见到许墨。
不加班的时候，白嘉嘉都是会夜跑的。香城的夏天出了名的热，跑完七公里，白嘉嘉早已汗流浃背，照例她会在小区门口的24小时自助便利店里买根雪糕，坐在店里吃完再回家。
她取出雪糕，转身就看到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人。
白嘉嘉取下耳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跑步去了…？”林墨先开的口，“我去了你家，白老师说你跑步去了。”
“嗯…”白嘉嘉扯着嘴笑，不自觉地捏了捏手里的雪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林墨走近了些，他看了一眼白嘉嘉手里的雪糕，“你不是喜欢荔枝味的吗？”
白嘉嘉没有做声，她有点不适应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往旁边靠了靠。
两个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今晚的月亮很大，月光温柔，雪糕在手里一点一点地融化。
白嘉嘉不想尴尬下去，她打破沉默：“林墨，虽然过去了好久，我还是想跟你说…当年我说我喜欢你这个事儿，你能不能忘记。”
林墨一时有些发怔。
不等他回答，白嘉嘉又笑着补充：“我是说，我当时确实没有弄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很不负责任地对你说了朋友之间不应该说的话，如果对我们之间的友情造成了伤害，我向你道歉，也请你忘记它。”
林墨依旧沉默着，白嘉嘉现在才敢正视他。
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个子跟以前一样高，头发剪的短短的，只是德国的食物大概不好吃，整个人瘦了好多，白衣黑裤，还是他的一贯穿衣风格。
“…这三年…”林墨欲言又止，他看着白嘉嘉坦然的目光，又转过头去看月亮，“白嘉嘉，肚子饿了，你带我去吃东西吧。”
白嘉嘉不知道林墨为什么要避开她的道歉，她的勇气好像又一次被无视，失落从心里爬出来。
她施施然地回：“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不然我爸要担心。”
白爸爸从房间里出来喝水，见白嘉嘉正呆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他喊了声，白嘉嘉这才低下头去解鞋带。
“林墨来家里了，这孩子，刚回来，就来找你，我说你跑步去了…要给你打电话，他说去找你，碰面了没…”白爸去厨房倒了杯水，又指着客厅茶几上的东西，“还给我买了礼物，喏，说那一袋是给你的。”
白嘉嘉瞟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没有接话，她也去厨房咕咚咕咚喝了杯水。
“老白同志，我好累，洗澡睡了，晚安。”白嘉嘉挥挥手关上了房门。
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白嘉嘉犹豫了很久还是接了。
“是我。”
“嗯。”她等着他说。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电话那端停了一下，“你刚刚说的事，我会忘记。”
白嘉嘉不知怎么回答，她想到一句歌词：我曾爱过你，想到就心酸。
他们在沉默中交流着，好一会，白嘉嘉对着电话说：“林墨，我们好像真的回不去从前了。”
白嘉嘉按下电梯键，从26楼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晚霞的余晖，跳动在湖水里，沿湖的路灯像是这个城市在呼吸，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半城山色半城湖是家乡的名片，这样美的风景，在4楼可看不到。
回到工位，诺大的公共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即使不愿意承认，现在的她完全被挫败感侵占，那些之前压制住的沮丧，现在也在身体里肆虐。
她坚持着整理好办公桌还有情绪，齐遥打来电话。
“我就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齐遥难得正经，“要不换份工作吧！”
换份工作会好吗？这个问题她问了自己一万遍。
“…算了，也没啥。”她背着包，关了灯，走出办公室。
“对了，许墨那厮终于联系我了，他要回国了，说是已经通过了香城人才特聘通道，下个月就回香城就职！”齐遥叹口气，“你们算是顺利完成会师，要不我干脆回家躺平，你俩养我得了！”
“好呀，你回来，我养你…”白嘉嘉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腔，走到公司楼下的公交站等车。
车快要到站了，齐遥要挂电话。
“齐遥！”她喊住他，“你说…我跟许墨…还能回到以前那样吗？”
“就你跟许墨表白被拒的这点小破事儿，都过去三年了，怎么就不能翻篇…”
电话这端没有接话，齐遥语气慢下来：“白大哥…”
“可他一声不吭地出国，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影响我们的友情，但事实上它比我想象的脆弱…齐遥，我翻篇了，可是我也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白嘉嘉挂了电话，等的公交车来了又走，她愣在那里，看着脚下的影子，想：虽然工作足够累，生活足够忙，但此刻还是会觉得孤独啊。
白嘉嘉是走回家的，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白爸爸习惯早睡，已经回房休息了，只留了厨房的小灯，餐桌上照样留着饭菜。
食物能抚慰人心，何况是熟悉的味道。
吃饱喝足，白嘉嘉似乎重新活过来，她将最后一点菜吃光，留下光光的盘子，这是她们父女之间的默契：女儿对父亲最大的照顾就是享受父亲照顾自己。
工作惯常带来焦虑。洗完澡躺在床上白嘉嘉习惯性拿出备忘录来整理当日的工作，却总无法静下心来。
她将手机扔到一旁，任由思绪潮涌。
从小学六年级齐遥转到他们学校开始，他们三个，似乎再也没有分开。
高考那年，连志愿都填了同一所大学的三个人，却在大学毕业时，都没有了底气，询问对方：毕业后我们去哪儿？
甚至对自己已经做好的选择都避而不谈，好像觉得没有告知彼此的义务，又好像只要永远不第一个开口，就可以避开这本不存在的背叛。
最后，最不喜欢念书的齐遥考研留在了上海，许墨去了德国进修机械设计制造，白嘉嘉回了香城。
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应当。
三年倏忽就过去了。白嘉嘉看着床头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长长了，人也瘦了，时间确实给她带来了改变。
但她却总觉得自己还停留在那个夏天：缺席的告别、拒绝长大的心、还有生离死别带给她的痛。
办公室人人在传：新来的□□抢了白嘉嘉的调岗名额，原因是□□是公司一个甲方爸爸的家属。
大家忿忿不平，白嘉嘉却颇感无奈。因为这样一来，她只能表现出云淡风轻，甚至展现大度，还要拿捏尺寸，不能让任何人为这个结果感到不适。
白嘉嘉大学学的是工业设计，现在是格子间里天天码数据做统计的众多“表姐”中的一员，在岗三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是没想过升职加薪，白嘉嘉一开始也怀着一腔热血，想要靠自己的奋斗走上职业巅峰。
可，三年过去了，她还是一个“表姐”，在职场跌跌撞撞，靠着真枪实弹地受伤又恢复，恢复后又受伤如此多少才摸出了一点点职场生存之道。
许墨以前就说过：白嘉嘉，你这永远靠撞南墙才知道疼的性子，以后得吃多少亏！
当时白嘉嘉不屑，特不以为然。现在想想，许墨和她好像就不是一类人，他从来冷静又理智，做的任何决定大概都已经在心里审慎掂量权衡利弊过了的。
从前的画面从脑子里清晰地跳出让白嘉嘉唏嘘：要是三年前的白嘉嘉应该早辞职一百回了，而三年后的许墨是否也会变成她不熟悉的样子呢？
白嘉嘉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见到许墨。
不加班的时候，白嘉嘉都是会夜跑的。香城的夏天出了名的热，跑完七公里，白嘉嘉早已汗流浃背，照例她会在小区门口的24小时自助便利店里买根雪糕，坐在店里吃完再回家。
她取出雪糕，转身就看到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人。
白嘉嘉取下耳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跑步去了…？”林墨先开的口，“我去了你家，白老师说你跑步去了。”
“嗯…”白嘉嘉扯着嘴笑，不自觉地捏了捏手里的雪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林墨走近了些，他看了一眼白嘉嘉手里的雪糕，“你不是喜欢荔枝味的吗？”
白嘉嘉没有做声，她有点不适应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往旁边靠了靠。
两个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今晚的月亮很大，月光温柔，雪糕在手里一点一点地融化。
白嘉嘉不想尴尬下去，她打破沉默：“林墨，虽然过去了好久，我还是想跟你说…当年我说我喜欢你这个事儿，你能不能忘记。”
林墨一时有些发怔。
不等他回答，白嘉嘉又笑着补充：“我是说，我当时确实没有弄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很不负责任地对你说了朋友之间不应该说的话，如果对我们之间的友情造成了伤害，我向你道歉，也请你忘记它。”
林墨依旧沉默着，白嘉嘉现在才敢正视他。
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个子跟以前一样高，头发剪的短短的，只是德国的食物大概不好吃，整个人瘦了好多，白衣黑裤，还是他的一贯穿衣风格。
“…这三年…”林墨欲言又止，他看着白嘉嘉坦然的目光，又转过头去看月亮，“白嘉嘉，肚子饿了，你带我去吃东西吧。”
白嘉嘉不知道林墨为什么要避开她的道歉，她的勇气好像又一次被无视，失落从心里爬出来。
她施施然地回：“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不然我爸要担心。”
白爸爸从房间里出来喝水，见白嘉嘉正呆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他喊了声，白嘉嘉这才低下头去解鞋带。
“林墨来家里了，这孩子，刚回来，就来找你，我说你跑步去了…要给你打电话，他说去找你，碰面了没…”白爸去厨房倒了杯水，又指着客厅茶几上的东西，“还给我买了礼物，喏，说那一袋是给你的。”
白嘉嘉瞟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没有接话，她也去厨房咕咚咕咚喝了杯水。
“老白同志，我好累，洗澡睡了，晚安。”白嘉嘉挥挥手关上了房门。
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白嘉嘉犹豫了很久还是接了。
“是我。”
“嗯。”她等着他说。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电话那端停了一下，“你刚刚说的事，我会忘记。”
白嘉嘉不知怎么回答，她想到一句歌词：我曾爱过你，想到就心酸。
他们在沉默中交流着，好一会，白嘉嘉对着电话说：“林墨，我们好像真的回不去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