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楔子
大齐，开元二年。
“天子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
选坐部伎子弟三百人，教于梨园。
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宫女数百，亦为梨园弟子，居宣春北院。
梨园法部，更置小部三十余人。”
第一章
天子好乐，又酷爱法曲。
设太常寺管理国家祭祀礼乐之事，也就是雅乐。又专设教坊和梨园，管理俗乐。
尤其是梨园，“天子听政之暇，教太常乐工子弟三百人，为丝竹之戏，号皇帝弟子，又云梨园弟子，以置院近于禁院之梨园。”
梨园中人可是天子亲自教诲，说句大言不惭的话，那是天子门生，就算还有些迂腐的人看不起乐人。但也只敢私下说说，毕竟当朝天子都如此喜爱歌舞，你难道能说天子有错吗？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说王公贵族，会专门在府中养伶人，就是平民百姓，也愿意送自家孩子去学些乐理。
梨园这次专为法部中的小部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进宫学习礼乐法曲。可是挣破了头，说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就是一些没落的庶族也愿意送孩子进宫能伴架，自女皇去后，女官在本朝仍然活跃。
尤其是内侍省，礼乐等方面，有着大量的女官。进宫的孩子努力一把，如果能成为女官，那可是光宗耀祖了。就算以后进不了梨园教坊，出来开了学堂教学生，那也是很不错的！
可是本来就只有三十个名额，宫内又内定了一批宫人，留给民间的也就十五个名额。
但是报名后初步筛选后，也足足有一百零一人。
加上梨园法部是天子所重视的，加上小部还是天子授意设立，时时过问，这民间的选拔就交给了同样喜爱声乐的长公主。
长公主辅佐天子上位，又及时放权。喜爱歌舞乐妓，好享乐，深受皇帝信任。
长公主府上乐人众多，尤其有一个能干的女官，这次就由长公主这位女官负责这次选拔。
这位女官倒是思路活泛，提出了很多出奇的方法。
本次选拔，因有一百零一人，就命名为梨园一零一。
朗朗上口，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柳巷，因巷子路旁种满了柳树而得名。
距坊门也近，出了房门再走两条街，就到了西市。因此，大柳巷住的都是在西市经营的小商小贩。
最近出了一个大消息，天子要给梨园选小弟子！
此消息一出，连着两个月的街头巷尾，全在议论纷纷。
此时，大柳巷尽头的院子里。
一棵高高大大的柳树几乎有一半都伸进了院子里，另一半垂在水面上。、
夏天到了，青丝窈窕，随风拂动，为这个平凡的小院子增加了很多诗意。
院子里面收拾的干净。
墙根儿底下种了一排五颜六色的花，旁边搭个架子，爬满了葡萄藤，现在是初夏，葡萄也只是微微的绿，小小的。
院子里，有一间堂屋加两间偏房，都是大青石头盖的，很是坚固。
堂屋窗户也大，屋内，一位粉雕玉琢的娃娃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旁边姿容俊秀的女子，眼睛骨碌碌地转，似乎在憋着什么坏主意，但是当女子转过来，她又马上乖乖的。
正是慕眠和她娘沈琼华。
“绵绵，你一定要去参加这个选拔吗，娘能养活你的。”
“娘，”绵绵用脆生生的声音回答道：
“娘也知道，这次进梨园的机会很是宝贵，我知道娘怕我真的选上了，进宫危险。但是这次就算我不参加民间的选拔，娘你是教坊的人，儿女也是要参加选拔的。而且进了梨园，就能见到皇帝啦！”
明明是个小孩子，说起话来却格外认真，像模仿大人似的。绵绵心里暗暗偷笑，娘肯定会心软。
果然，沈琼华沉默了，确实是这样的。她也懂女儿的意思，能见到皇帝，就能给她父亲申冤了。
沈琼华是沈氏沈侍郎的独女，沈侍郎因为性格耿直，得罪了当朝皇帝的亲哥哥薛王，不仅被削官，甚至祸及家人。沈琼华和她娘被发配到掖庭。沈琼华的娘锦衣玉食，很快受不了干苦力去世了，沈琼华因为懂音律，被调入到教坊。
绵绵他娘很后悔，没想到绵绵这么聪明，在绵绵两岁的时候，沈琼华无人倾诉，就在绵绵睡着的时候对绵绵念念有词，结果绵绵并没有睡着，一个小孩子还听懂了，知道要为外祖父申冤。沈琼华一心拦着绵绵，也是怕她一个小孩子被卷入到这种沉年旧事中，祸急性命。
可是绵绵坚持，沈琼华被磨了有两个月，终于勉强答应了。
旁边热心的萧大娘急了，她只有一个哑巴儿子，也没想着儿子成亲去拖累其他女子，因此看见聪明可爱的绵绵就非常喜爱，加上沈琼华也总是帮助萧大娘，因此是把她当孙女看。
见沈琼华口风松动，赶忙说：
“沈琼华啊！这皇宫这么大，怎么是绵绵一个小娃娃能适应的了的，万一遇上个什么王爷呀，公主啊，得罪了他们，那可怎么得了？”萧大娘着急的在屋里来回地走。
“无事，大娘。绵绵她很聪明的，肯定会没事的。”沈琼华宽慰道。沈琼华知道女儿是属芝麻馅的，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其实一肚子鬼机灵。
“那也是，我活了这么久，见了那么多娃娃，就我们绵绵最聪明了。我倒不怕她进不了梨园，就怕遇到个贵人，哎呦，想想我的心里就害怕。”
“婆婆不怕！绵绵会好好的，当我当了官，给婆婆买好吃的！”绵绵笑嘻嘻的抱着萧大娘，又撒娇又抱抱，高兴得大娘晕头转向得。
“哎呦，我们绵绵最孝顺，最可爱啦，婆婆等着。”
绵绵和沈琼华你一言我一语，哄的萧大娘高高兴兴的走了。
等萧大娘一出门，一拍手，反应过来了。可是她也知道，绵绵和沈琼华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只能，想办法帮帮绵绵了，绵绵虽然聪明，但是这选拔呀还是得靠点关系，找些人能给绵绵鼓鼓劲儿也好啊。
没想到，绵绵家的院子外，围了一圈人。
大柳巷人不多，住的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
巷口住的正是刚才的萧大娘和她的哑巴儿子。他家的馄饨馅大，皮薄，味道鲜美，汤汁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那馅皮裹得严严的，吃完馄饨之后，那汤干净的，还能用来煮茶呢。萧大娘很热心，街里街坊有苦难的她都愿意帮一把。
巷口第三家是赵家，他家的娘子包了一手的好粽子，剥开翠绿的皮，洁白如玉，红豆的最好吃。
再往后还有卖点心的高家，打更的孙家，开药铺的钱家，在绢布行当伙计的李家。
此时正是吃饭的点，但家家户户都没人，全聚集在巷尾紧挨着大柳树的那一家。也就是绵绵家，他们听说：
这家的小娃娃要去参加梨园的选拔了！
于是院子外都站满了人，连粗壮的大柳树上都有调皮的小孩儿爬了上去，就想着进去跟绵绵说说话，大柳巷的街坊们，没有不喜欢绵绵的。因此都跟自己家孩子一样，对绵绵要去参加比赛，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
只听见大家叽叽喳喳的议论。
“绵绵娘可真狠心呐，这绵绵才三岁，她去上台给大家唱曲，这不是闹笑话嘛！”
“大牛他娘，你可别瞎说，听说是娃娃自己非要去的，这可不能怪绵绵他娘。”
“啥?李嫂子，真的啊，绵绵她才三岁，虽然平时也听他娘唱曲，但听说这次要皇帝老爷子给梨园选小孩当学生，连钱老爷家的小儿子都报名了！他家儿子从小就学些个诗词歌赋，那琵琶可是弹的一顶一的好，俺老高给他家送点心的时候听过，那声音，啧啧，反正我快不知道咋夸了”
“哎呦，这梨园里的人可是皇帝亲自教的呢，我二表姑家的妹妹她婆家家的表侄女在宫里当差，听说也见梨园了呢，还见过皇帝呢！”
“是嘛，胖儿她奶奶，那这姑娘出来，可不是得尚个读书郎了！”
“那可哪止哦，那可是见皇帝，说不定皇帝一见了，都不定还成个娘娘喽。”
“啊，那是要绵绵进去给皇帝老爷子当妃，那可不成啊！咱们绵绵才多大啊”
“啊呸，什么腌臜话，呸呸，阿财，你不是在王府当差吗，你听说啥话了没?”
“李嫂子，我就是在王府倒泔水的，我咋知道那么多，就是听到大小姐身边的彩云姐姐说了一句，这可是大好事，说不定能当官儿呢。”
“哎呦，那咱们小绵绵还能当个官儿当了?哈哈，那咱们乡里乡亲的也沾点光。”
这话一说，大柳巷的乡亲们倒真高兴起来。
他们虽然平时也会有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但对外那可是一向的团结。加上绵绵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不管是不是同意绵绵去表演，都是想绵绵好的。毕竟，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讨人喜欢的孩子。
“可是，绵绵她能过吗？”
一听见这话，大家齐齐看向在王府倒泔水的阿财。
“闭嘴吧你，你个憨子！”阿财的亲爹老赵狠狠地拍了自家儿子的脑瓜一下。
“绵绵娘可是在教坊呢！绵绵就是跟他娘学几手，跟几个娃娃比，还能不成？”
“可是，这梨园要的是十五岁以下的，来选拔的肯定都比绵绵大，这”
大家又看着阿财，有些心里其实已经觉得有道理了，但大家口头还是：
“呸呸呸，不吉利，咱们绵绵长得跟画报上的娃娃似的，唱歌也好听，又会弹琴又会弹琵琶，还跟他娘学过跳舞，肯定能过！”
“可是......啊疼”阿财又被他爹敲了一下。
“可是什么可是，绵绵跟你妹妹玩的好，平时你也没少吃你姨的恩惠，在这儿一直说什么风凉话！”
阿财不敢说话了，心里想着，他不是也是担心吗，他也盼着绵绵能进呐，大伙儿谁不想大柳巷能出个像她娘一样能在皇宫当差的呢！
看见萧大娘从院门出来，萧大娘就刚好跟他们商量，这样那样，就等着三天后在曲江边的望月楼搭台子，给绵绵壮声势呢！
月色溶溶，照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本朝有宵禁，除非疾病，生育，死丧，街上都不可有百姓出没，一旦被抓，按律受五十大板。
因此，白天繁华的长安一到晚上，就变成了“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
沈琼华忧心忡忡了两个多月，终于下定了决心，放下心事后，反而很快睡着了。
睡在旁边的绵绵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床帐，想着自己两个月前做的梦。
两个月前。
绵绵自己从学堂放学，去阿财家跟阿财的妹妹阿珠玩了好一会儿，高高兴兴地回家跟娘吃饭。
听到娘说梨园要选小弟子，娘会找人找教坊的人托关系，不让她去选拔，娘说宫中危险，实在害怕她年纪小，孤身一人受欺负。
绵绵虽然想去，但不想让娘为难，乖乖点了点头了。
晚上就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爹。
沈琼华一直没有告诉绵绵她爹是谁。在梦中，她看到娘和爹，别人还喊爹为世子。
原来爹竟然是当今皇帝亲弟弟岐王的儿子！
绵绵好像变成了小神仙一样，在梦里看到，他爹是怎样对娘倾心，又怎样知道娘讨厌王公贵族，装作商人与娘相爱，和娘在大柳巷成亲生子，又是怎样为了保护娘亲和刚出生的她被一群黑衣人刺中心口。
娘通过王府找来的人，才知道，原来爹是岐王小儿子，最受宠爱。曾经因为要娶娘一个教坊女子做妻子，主动断绝与王府的关系。
结果如今因为娘亲而死，王府的人倒是没有报复，只是悲痛地带走了爹的尸体，也无意认亲。
后来，绵绵长大了。当时因为娘的原因没有参加梨园弟子的选拔，普普通通的在学堂读书，准备去私塾当个女夫子。
然后，梦中的她跟着自己的师父一起去给林家的小姐上课的时候，二八年华的她，悄悄喜欢上了这家的公子林肃。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虽然从未因此自轻自贱，但也知道这份喜欢是没必要说出口的。谁知道林肃看出了她的心意，竟然也向她示好。当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的时候，结果林肃看出和他是世家好友的裴家世子裴思谦的心意，他竟然对绵绵有些好感。
林肃就认为绵绵姿容艳丽，有意引诱，心里厌烦了她。
在绵绵被林肃家的表小姐陷害后，更是觉得她贪慕权势，一句“她德行有亏，不堪为人夫子”，就让她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教书育人。
师父也被他连累。
在绵绵郁郁寡欢，为自己的经历而愤懑，怨天尤人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娘亲的身体早就亏空了。
从少女一朝为奴，到后来持续地在教坊歌舞表演，早就不堪重负。
只是家中生计，一直坚持。小病拖成大病，后来在一次表演中摔断了腿，从高台上摔了下来，再也没能站起来。
听完这个消息，她浑浑噩噩。
娘亲一生希望为家人报仇，又为了她的平安，忍辱偷生。
绵绵带着娘的尸体，回到家乡。在料理完娘的身后事后，她万念俱灰，落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最后看到林肃和表小姐恩恩爱爱，如同坊市中表演的主角，而她，确是下场凄惨的丑角。
醒来后的绵绵，才三岁，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明白，但回忆这个梦。
她知道，她一定要去参加梨园选拔。上辈子，那个表小姐，虽然也是林肃的远亲，但家道中落，她参加了梨园的选拔，竟然成了女官，被人敬仰，顺理成章地和林肃在一起。
于是，绵绵明白，只有参加梨园的选拔，有机会见到皇帝，才能有实力去保护娘亲以及为祖父申冤！
好在她也和娘好好学了很多本事，这次选拔，她志在必得！
大齐，开元二年。
“天子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
选坐部伎子弟三百人，教于梨园。
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宫女数百，亦为梨园弟子，居宣春北院。
梨园法部，更置小部三十余人。”
第一章
天子好乐，又酷爱法曲。
设太常寺管理国家祭祀礼乐之事，也就是雅乐。又专设教坊和梨园，管理俗乐。
尤其是梨园，“天子听政之暇，教太常乐工子弟三百人，为丝竹之戏，号皇帝弟子，又云梨园弟子，以置院近于禁院之梨园。”
梨园中人可是天子亲自教诲，说句大言不惭的话，那是天子门生，就算还有些迂腐的人看不起乐人。但也只敢私下说说，毕竟当朝天子都如此喜爱歌舞，你难道能说天子有错吗？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说王公贵族，会专门在府中养伶人，就是平民百姓，也愿意送自家孩子去学些乐理。
梨园这次专为法部中的小部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进宫学习礼乐法曲。可是挣破了头，说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就是一些没落的庶族也愿意送孩子进宫能伴架，自女皇去后，女官在本朝仍然活跃。
尤其是内侍省，礼乐等方面，有着大量的女官。进宫的孩子努力一把，如果能成为女官，那可是光宗耀祖了。就算以后进不了梨园教坊，出来开了学堂教学生，那也是很不错的！
可是本来就只有三十个名额，宫内又内定了一批宫人，留给民间的也就十五个名额。
但是报名后初步筛选后，也足足有一百零一人。
加上梨园法部是天子所重视的，加上小部还是天子授意设立，时时过问，这民间的选拔就交给了同样喜爱声乐的长公主。
长公主辅佐天子上位，又及时放权。喜爱歌舞乐妓，好享乐，深受皇帝信任。
长公主府上乐人众多，尤其有一个能干的女官，这次就由长公主这位女官负责这次选拔。
这位女官倒是思路活泛，提出了很多出奇的方法。
本次选拔，因有一百零一人，就命名为梨园一零一。
朗朗上口，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柳巷，因巷子路旁种满了柳树而得名。
距坊门也近，出了房门再走两条街，就到了西市。因此，大柳巷住的都是在西市经营的小商小贩。
最近出了一个大消息，天子要给梨园选小弟子！
此消息一出，连着两个月的街头巷尾，全在议论纷纷。
此时，大柳巷尽头的院子里。
一棵高高大大的柳树几乎有一半都伸进了院子里，另一半垂在水面上。、
夏天到了，青丝窈窕，随风拂动，为这个平凡的小院子增加了很多诗意。
院子里面收拾的干净。
墙根儿底下种了一排五颜六色的花，旁边搭个架子，爬满了葡萄藤，现在是初夏，葡萄也只是微微的绿，小小的。
院子里，有一间堂屋加两间偏房，都是大青石头盖的，很是坚固。
堂屋窗户也大，屋内，一位粉雕玉琢的娃娃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旁边姿容俊秀的女子，眼睛骨碌碌地转，似乎在憋着什么坏主意，但是当女子转过来，她又马上乖乖的。
正是慕眠和她娘沈琼华。
“绵绵，你一定要去参加这个选拔吗，娘能养活你的。”
“娘，”绵绵用脆生生的声音回答道：
“娘也知道，这次进梨园的机会很是宝贵，我知道娘怕我真的选上了，进宫危险。但是这次就算我不参加民间的选拔，娘你是教坊的人，儿女也是要参加选拔的。而且进了梨园，就能见到皇帝啦！”
明明是个小孩子，说起话来却格外认真，像模仿大人似的。绵绵心里暗暗偷笑，娘肯定会心软。
果然，沈琼华沉默了，确实是这样的。她也懂女儿的意思，能见到皇帝，就能给她父亲申冤了。
沈琼华是沈氏沈侍郎的独女，沈侍郎因为性格耿直，得罪了当朝皇帝的亲哥哥薛王，不仅被削官，甚至祸及家人。沈琼华和她娘被发配到掖庭。沈琼华的娘锦衣玉食，很快受不了干苦力去世了，沈琼华因为懂音律，被调入到教坊。
绵绵他娘很后悔，没想到绵绵这么聪明，在绵绵两岁的时候，沈琼华无人倾诉，就在绵绵睡着的时候对绵绵念念有词，结果绵绵并没有睡着，一个小孩子还听懂了，知道要为外祖父申冤。沈琼华一心拦着绵绵，也是怕她一个小孩子被卷入到这种沉年旧事中，祸急性命。
可是绵绵坚持，沈琼华被磨了有两个月，终于勉强答应了。
旁边热心的萧大娘急了，她只有一个哑巴儿子，也没想着儿子成亲去拖累其他女子，因此看见聪明可爱的绵绵就非常喜爱，加上沈琼华也总是帮助萧大娘，因此是把她当孙女看。
见沈琼华口风松动，赶忙说：
“沈琼华啊！这皇宫这么大，怎么是绵绵一个小娃娃能适应的了的，万一遇上个什么王爷呀，公主啊，得罪了他们，那可怎么得了？”萧大娘着急的在屋里来回地走。
“无事，大娘。绵绵她很聪明的，肯定会没事的。”沈琼华宽慰道。沈琼华知道女儿是属芝麻馅的，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其实一肚子鬼机灵。
“那也是，我活了这么久，见了那么多娃娃，就我们绵绵最聪明了。我倒不怕她进不了梨园，就怕遇到个贵人，哎呦，想想我的心里就害怕。”
“婆婆不怕！绵绵会好好的，当我当了官，给婆婆买好吃的！”绵绵笑嘻嘻的抱着萧大娘，又撒娇又抱抱，高兴得大娘晕头转向得。
“哎呦，我们绵绵最孝顺，最可爱啦，婆婆等着。”
绵绵和沈琼华你一言我一语，哄的萧大娘高高兴兴的走了。
等萧大娘一出门，一拍手，反应过来了。可是她也知道，绵绵和沈琼华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只能，想办法帮帮绵绵了，绵绵虽然聪明，但是这选拔呀还是得靠点关系，找些人能给绵绵鼓鼓劲儿也好啊。
没想到，绵绵家的院子外，围了一圈人。
大柳巷人不多，住的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
巷口住的正是刚才的萧大娘和她的哑巴儿子。他家的馄饨馅大，皮薄，味道鲜美，汤汁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那馅皮裹得严严的，吃完馄饨之后，那汤干净的，还能用来煮茶呢。萧大娘很热心，街里街坊有苦难的她都愿意帮一把。
巷口第三家是赵家，他家的娘子包了一手的好粽子，剥开翠绿的皮，洁白如玉，红豆的最好吃。
再往后还有卖点心的高家，打更的孙家，开药铺的钱家，在绢布行当伙计的李家。
此时正是吃饭的点，但家家户户都没人，全聚集在巷尾紧挨着大柳树的那一家。也就是绵绵家，他们听说：
这家的小娃娃要去参加梨园的选拔了！
于是院子外都站满了人，连粗壮的大柳树上都有调皮的小孩儿爬了上去，就想着进去跟绵绵说说话，大柳巷的街坊们，没有不喜欢绵绵的。因此都跟自己家孩子一样，对绵绵要去参加比赛，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
只听见大家叽叽喳喳的议论。
“绵绵娘可真狠心呐，这绵绵才三岁，她去上台给大家唱曲，这不是闹笑话嘛！”
“大牛他娘，你可别瞎说，听说是娃娃自己非要去的，这可不能怪绵绵他娘。”
“啥?李嫂子，真的啊，绵绵她才三岁，虽然平时也听他娘唱曲，但听说这次要皇帝老爷子给梨园选小孩当学生，连钱老爷家的小儿子都报名了！他家儿子从小就学些个诗词歌赋，那琵琶可是弹的一顶一的好，俺老高给他家送点心的时候听过，那声音，啧啧，反正我快不知道咋夸了”
“哎呦，这梨园里的人可是皇帝亲自教的呢，我二表姑家的妹妹她婆家家的表侄女在宫里当差，听说也见梨园了呢，还见过皇帝呢！”
“是嘛，胖儿她奶奶，那这姑娘出来，可不是得尚个读书郎了！”
“那可哪止哦，那可是见皇帝，说不定皇帝一见了，都不定还成个娘娘喽。”
“啊，那是要绵绵进去给皇帝老爷子当妃，那可不成啊！咱们绵绵才多大啊”
“啊呸，什么腌臜话，呸呸，阿财，你不是在王府当差吗，你听说啥话了没?”
“李嫂子，我就是在王府倒泔水的，我咋知道那么多，就是听到大小姐身边的彩云姐姐说了一句，这可是大好事，说不定能当官儿呢。”
“哎呦，那咱们小绵绵还能当个官儿当了?哈哈，那咱们乡里乡亲的也沾点光。”
这话一说，大柳巷的乡亲们倒真高兴起来。
他们虽然平时也会有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但对外那可是一向的团结。加上绵绵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不管是不是同意绵绵去表演，都是想绵绵好的。毕竟，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讨人喜欢的孩子。
“可是，绵绵她能过吗？”
一听见这话，大家齐齐看向在王府倒泔水的阿财。
“闭嘴吧你，你个憨子！”阿财的亲爹老赵狠狠地拍了自家儿子的脑瓜一下。
“绵绵娘可是在教坊呢！绵绵就是跟他娘学几手，跟几个娃娃比，还能不成？”
“可是，这梨园要的是十五岁以下的，来选拔的肯定都比绵绵大，这”
大家又看着阿财，有些心里其实已经觉得有道理了，但大家口头还是：
“呸呸呸，不吉利，咱们绵绵长得跟画报上的娃娃似的，唱歌也好听，又会弹琴又会弹琵琶，还跟他娘学过跳舞，肯定能过！”
“可是......啊疼”阿财又被他爹敲了一下。
“可是什么可是，绵绵跟你妹妹玩的好，平时你也没少吃你姨的恩惠，在这儿一直说什么风凉话！”
阿财不敢说话了，心里想着，他不是也是担心吗，他也盼着绵绵能进呐，大伙儿谁不想大柳巷能出个像她娘一样能在皇宫当差的呢！
看见萧大娘从院门出来，萧大娘就刚好跟他们商量，这样那样，就等着三天后在曲江边的望月楼搭台子，给绵绵壮声势呢！
月色溶溶，照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本朝有宵禁，除非疾病，生育，死丧，街上都不可有百姓出没，一旦被抓，按律受五十大板。
因此，白天繁华的长安一到晚上，就变成了“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
沈琼华忧心忡忡了两个多月，终于下定了决心，放下心事后，反而很快睡着了。
睡在旁边的绵绵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床帐，想着自己两个月前做的梦。
两个月前。
绵绵自己从学堂放学，去阿财家跟阿财的妹妹阿珠玩了好一会儿，高高兴兴地回家跟娘吃饭。
听到娘说梨园要选小弟子，娘会找人找教坊的人托关系，不让她去选拔，娘说宫中危险，实在害怕她年纪小，孤身一人受欺负。
绵绵虽然想去，但不想让娘为难，乖乖点了点头了。
晚上就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爹。
沈琼华一直没有告诉绵绵她爹是谁。在梦中，她看到娘和爹，别人还喊爹为世子。
原来爹竟然是当今皇帝亲弟弟岐王的儿子！
绵绵好像变成了小神仙一样，在梦里看到，他爹是怎样对娘倾心，又怎样知道娘讨厌王公贵族，装作商人与娘相爱，和娘在大柳巷成亲生子，又是怎样为了保护娘亲和刚出生的她被一群黑衣人刺中心口。
娘通过王府找来的人，才知道，原来爹是岐王小儿子，最受宠爱。曾经因为要娶娘一个教坊女子做妻子，主动断绝与王府的关系。
结果如今因为娘亲而死，王府的人倒是没有报复，只是悲痛地带走了爹的尸体，也无意认亲。
后来，绵绵长大了。当时因为娘的原因没有参加梨园弟子的选拔，普普通通的在学堂读书，准备去私塾当个女夫子。
然后，梦中的她跟着自己的师父一起去给林家的小姐上课的时候，二八年华的她，悄悄喜欢上了这家的公子林肃。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虽然从未因此自轻自贱，但也知道这份喜欢是没必要说出口的。谁知道林肃看出了她的心意，竟然也向她示好。当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的时候，结果林肃看出和他是世家好友的裴家世子裴思谦的心意，他竟然对绵绵有些好感。
林肃就认为绵绵姿容艳丽，有意引诱，心里厌烦了她。
在绵绵被林肃家的表小姐陷害后，更是觉得她贪慕权势，一句“她德行有亏，不堪为人夫子”，就让她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教书育人。
师父也被他连累。
在绵绵郁郁寡欢，为自己的经历而愤懑，怨天尤人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娘亲的身体早就亏空了。
从少女一朝为奴，到后来持续地在教坊歌舞表演，早就不堪重负。
只是家中生计，一直坚持。小病拖成大病，后来在一次表演中摔断了腿，从高台上摔了下来，再也没能站起来。
听完这个消息，她浑浑噩噩。
娘亲一生希望为家人报仇，又为了她的平安，忍辱偷生。
绵绵带着娘的尸体，回到家乡。在料理完娘的身后事后，她万念俱灰，落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最后看到林肃和表小姐恩恩爱爱，如同坊市中表演的主角，而她，确是下场凄惨的丑角。
醒来后的绵绵，才三岁，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明白，但回忆这个梦。
她知道，她一定要去参加梨园选拔。上辈子，那个表小姐，虽然也是林肃的远亲，但家道中落，她参加了梨园的选拔，竟然成了女官，被人敬仰，顺理成章地和林肃在一起。
于是，绵绵明白，只有参加梨园的选拔，有机会见到皇帝，才能有实力去保护娘亲以及为祖父申冤！
好在她也和娘好好学了很多本事，这次选拔，她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