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夏至过后，很快到了端午。
曲江边，桃红柳绿，池边的荷花已经亭亭初立。
一艘艘画舫游船，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游荡。曲江边，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买糕饼的，果子的，酸梅汤等各类饮子，还有各家酒楼的伙计不断吆喝着自家菜肴，等画船上的人一招手，就有专门的用食盒装好菜送到船上。
碧波听风，品茗喝茶，再来些各味茶点，就等着对面望江楼的表演开台了。
望江楼是长安最大的酒楼，又建在曲江边上。足足有三层，雕栏画栋，又映着蓝天白云，登高望远，就是一片碧波。每到夜晚，灯光亮起，倡楼之上，街巷中，各式各样的灯笼点缀着，邈若仙境。
望江楼前，有一大片搭建好的舞台。构建为弧形，即使是在曲江上也能够听得清楚。
而今天，就是梨园小部选拔弟子的日子。
只见一位挺拔俊秀的女子上台，这女子倒没有说太多废话，简单地感谢天恩之后，就宣读了本次选拔的规则。
“本次报名共有一百零一人，最终选拔十五人。比赛分为三场举行，第一场，入五十人。第二场，入三十人。第三场入十五人。今选拔弟子入法部，日后为天子编法曲。因此，第一场主要考察歌舞戏三方面，表演者可以只表演选择一项，也可以三项都选。但每人只有一盏茶的时间，由评委综合评议，三天表演结束后，宣读结果。”
望江楼鼓声响起，红绸自楼顶垂坠而下，随风飘舞。
一选，正式开始。
台后，为了本次选拔，望江楼专门留出一楼大堂，分清区域，虽然密密麻麻地人多，倒也忙中有序。
由此可以看出策划本次选拔的女官很是有本事。
此时，绵绵正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中。
有诗人赞颂法曲，“法曲法曲歌大定，积德重熙有余庆。永徽之人舞而咏，法曲法曲舞霓裳。政和世理音洋洋，开元之人乐且康。”
可见法曲在当今的流行。
法曲源自华夏雅乐正音，同时在创作产生过程中也受到了胡乐等外来音乐文化的影响。被人赞叹“急破摧摇曳，罗彩半脱肩”，“翻身入破如有神”。
如今台上表演了很多人，第一个上台的就是钱家的小公子。
这个小公子从小就出了名的嚣张，他家中独子，祖父祖母都在，母亲也娇惯。
每次出街都跟着一排下人嬷嬷，从西市的街头逛到街尾，骄傲的像个大公鸡，蜜粽，糖人，糕饼，一路上边吃边拿。
好在他每次都给钱，加上长得一副白白胖胖的样子，大柳巷的乡亲们都很喜欢他。
毕竟，这可是花钱不眨眼的大主顾呢。
后来他爹看不惯他的样子，给他找了开蒙的师父。没想到，这小公子，在曲调上一点就通，一手琵琶跟学了几年的老师父一样。
记得有一次，绵绵在街上看见钱小公子逼问一个比他高一个头的小少年，白玉般的脸蛋，乌黑的秀发，气的通红的耳朵，绵绵就看不得这样漂亮的小少年被欺负，马上学着话本中喊着：
“淫贼，放开那个姑娘，呸，公子！”绵绵只有三头身，却看起来跟江湖大侠一样，豪横地拽过来这个漂亮地小少年。
结果小少年看了绵绵一样，脸更红了，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绵绵挠挠头，疑惑地看着跑远地小少年，之后恍然大悟：
话本中的姑娘就是这样跑远的呀，原来他是喜欢我！
于是绵绵继续学着话本上，对钱小公子说：
他是我的人！
然后故作潇洒地大步离开，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烂菜叶。
只剩钱小公子生气加无语，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调戏良家妇男，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助刚才那个人好吗！
果然，钱小公子选了琵琶曲，他长得白胖，很符合咱们长安人的审美，看起来可爱，去弹奏出铿锵的杀场之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一曲结束了，满座皆喝彩。
他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连着满府的丫鬟仆人，又是热泪盈眶，又是到处发喜糖瓜子，骄傲得不行。
然后钱小公子收了势，高高地抬起头，像一个陶瓷不倒翁娃娃一样一摇一摆地下去了。
他到了后台，正好看到绵绵，马上过来挑衅一番。
“绵绵，看到爷的表演了吧，这次，非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绵绵和钱小公子一个学堂，结果在课上，每次钱小公子课业都比不过她，一次乐曲课，也输给了她，从此就每每来找她挑衅。
听说她差点不参加了，急得不行，差点跑到她家来，非要让她赶快报名，好在选拔中打败绵绵。
绵绵也瞪他一眼，知道怎么激怒他，说：
“你刚才第三阙弹错了一个音”
“你听出来了！你你你！”钱小公子知道自己弹错了，但后面又转了音，假装是自己改编的，他看起来胜筹在握，其实内心也有点忐忑，没想到这都被绵绵听出来了。
顿时垂头丧气地走了。
绵绵一看他这样，内心的紧张倒是散了很多。这时候沈琼华来了，看见钱小公子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笑着嗔怪：
“你又欺负人家了?”
“才没有呢，我只是实话实说呢。”
绵绵娘摸摸她的头，也是故意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毕竟绵绵才三岁，虽然看起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当娘的哪看不出来，是紧张了呢。
这时，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如高飞的云燕，回环飘飞，是阳关三叠！
这首歌可以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是名曲。刚才听了那么多，大家避开了这一首。
为什么呢，绵绵心里明白。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歌分为三叠，也就是重复三次，
第一次，霜夜与霜晨。遇行，遛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第二次，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商参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费神，日费神。
第三次，芳草遍如前。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醇。载驰胭，戴驰驷，何日言旋轩镇，能酌几多巡！
包括引子和尾声，感情层层递进，曲调复杂，来参加比赛的都还只是孩童，就算能唱准曲调，也很难唱出这种复杂的情感。”
湖心的画舫上，一个小少年声音如玉石相叩，侃侃而谈。他眉眼精致，唇红齿白，穿着白色圆领袍，做工精致，上面是银线织就的暗纹。正是当时绵绵“救过”的小公子。
“裴公子果然知识渊博！”旁边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抚须大笑，很是赞赏。
“某不过是略述己见罢了，愧不敢当。”裴思谦微微一揖。
明明才七岁的少年，为人做事进退得宜，很有魏晋君子之风。刚才在台上宣读规则的女官沈华心里暗暗赞叹。
“这个小少年也不过才十岁，能达到如此水平，基本可以得前三甲了。下一位接着他来表演，可就有些难了。”
“下一位是”
“居然才三岁?这怎么报名成功的。”一位身穿碧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开口，皱着眉，看起来很是不满。他是薛王手下的官员，名为王莽，也清楚这个孩子的身份。
“是啊是啊”
画舫上的评委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此时，沈华开口了，“我当时刚好筛选这个孩子，她有能力，陛下以才选人，不论高低贵贱，既然这个孩子有才能，自然是可以演出的。”
裴思谦思考了一下，起身作揖，也说到
“某认为不如先看再做决断。”
目前很有话语权的两人都开口了，评委们也就暂时先闭嘴了。
这时，叮叮咚咚的琴音响起，绵绵穿着嫩生生的黄色襦裙，挽着双螺髻，用碧绿的丝带装点，看起来像春日里的一只小黄莺。她安静地坐在比自己还要长的古琴前，边弹边唱，这声音不似刚才少年悠扬婉转，却也别有生机勃勃，欢快灵活的感觉，仿佛让人们看到了春日冰雪初化的泉水，桃李含苞待放，山林中小鹿抬起了头。
裴思谦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起来曾经的经历，刚才小君子的样子一样子破了一下，耳朵悄悄地红起来。
刚刚唱完阳关三叠的少年抬起头，刚才表演时还如疾风劲草，如今微微一笑如春日暖阳，
“是个棘手的小姑娘啊”
“少爷，您可别管了，老爷早早在府上设宴，就等着您过去呢，您说说您，来长安也不说一声，还是老奴听府上的下人说看见您了才过来，您跟着崔大师学习，那还用担心吗，崔大师可是前朝都知名的......”
听着府上的老伯一直絮絮叨叨，少年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掩不住的灿烂笑容。
“安伯，我知道啦，我们快回去见祖父吧，我都饿啦”
“好好好，咱们快去车上”听了自己少爷的话，安伯急忙接过他手中的行李。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
此时，琴声忽然断了。
台上的小娃娃站到台中开始摇头晃脑，背诵古诗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不知......”
这时候绵绵开始抓抓头，仿佛忘词了一样。台下的婆婆婶子，哥哥姐姐都被她这幅可爱的样子都笑了。
“哈哈哈，果然还是个小娃娃，一上台就全都忘了！”
画舫内的评委很多都是可以做祖父祖母的人了，看见梳着小揪揪的绵绵，都从心底涌出一种慈爱的感觉。
这时候，绵绵原地踱步，越走越快，在沈琼华都开始着急，台下大柳巷的乡亲们提起了心，钱小公子也不由得揪着旁边管家伯伯的袖子时。
绵绵原地站定，一拍头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绵绵好似想起来了古诗，又开始高兴地蹦蹦跳跳。这首诗是启蒙诗歌，可以说每一个孩子去学堂第一课都会学到。
看着绵绵忘记古诗苦恼，想起来又高兴地蹦跳，都不由得响起自己最开始求学时的简单的快乐之情。
“老夫年少时家境贫寒，春寒料峭，我在寒风中砍柴时，看到细嫩的柳枝上那一点绿意，就想起了这首诗，二月春风似剪刀，虽然老夫当时衣衫褴褛，但想到这首诗，就觉得春光无限好，心中又生起了努力求学的心情。如今经历人生起伏，已经很久不能体会到这种恬静的春光了”
白胡子老爷爷又抚须，眼中亮晶晶的，甚至有些泪光了。
众人听了这话也沉默了一下。白胡子老爷爷乃是当朝宰相李恒，经历三朝起伏，从一介布衣到如今的当朝宰相，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在座的也都是忙中偷闲，被邀请来的朝中大臣，也是历经风雨，才能有资格坐在这画舫之中。但少年心性，早已不复，如今听到这样的童音，内心不由得怅惘了一下。
此时琴音再起，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
这一段琴声，让人仿佛攀过千山万险，到达山顶。满眼都是碧色，柳枝随风摇曳，逐渐平息。
歌声渐起，嘹亮的声音仿佛冲破了内心的乌云，春光艳艳，鸟语花香。绵绵舞步越来越快，歌声越来越急，渐渐的让人仿佛置身百鸟争鸣，百花盛开之景。仿佛飞到云端，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叮叮叮，琴声再起，古琴的声音被称之为“大雅清音”，此时的琴声，余韵悠长，沉静旷远，有老龙吟之感。
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人，在摇椅中，感受春日暖阳。
这时，绵绵又摇头晃脑，开始吟诵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如落叶归根，万物轮回，垂垂老矣的老人，又变成了牙牙学语的小孩。
不觉碧云暮，秋云暗几重。
曲江边，桃红柳绿，池边的荷花已经亭亭初立。
一艘艘画舫游船，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游荡。曲江边，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买糕饼的，果子的，酸梅汤等各类饮子，还有各家酒楼的伙计不断吆喝着自家菜肴，等画船上的人一招手，就有专门的用食盒装好菜送到船上。
碧波听风，品茗喝茶，再来些各味茶点，就等着对面望江楼的表演开台了。
望江楼是长安最大的酒楼，又建在曲江边上。足足有三层，雕栏画栋，又映着蓝天白云，登高望远，就是一片碧波。每到夜晚，灯光亮起，倡楼之上，街巷中，各式各样的灯笼点缀着，邈若仙境。
望江楼前，有一大片搭建好的舞台。构建为弧形，即使是在曲江上也能够听得清楚。
而今天，就是梨园小部选拔弟子的日子。
只见一位挺拔俊秀的女子上台，这女子倒没有说太多废话，简单地感谢天恩之后，就宣读了本次选拔的规则。
“本次报名共有一百零一人，最终选拔十五人。比赛分为三场举行，第一场，入五十人。第二场，入三十人。第三场入十五人。今选拔弟子入法部，日后为天子编法曲。因此，第一场主要考察歌舞戏三方面，表演者可以只表演选择一项，也可以三项都选。但每人只有一盏茶的时间，由评委综合评议，三天表演结束后，宣读结果。”
望江楼鼓声响起，红绸自楼顶垂坠而下，随风飘舞。
一选，正式开始。
台后，为了本次选拔，望江楼专门留出一楼大堂，分清区域，虽然密密麻麻地人多，倒也忙中有序。
由此可以看出策划本次选拔的女官很是有本事。
此时，绵绵正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中。
有诗人赞颂法曲，“法曲法曲歌大定，积德重熙有余庆。永徽之人舞而咏，法曲法曲舞霓裳。政和世理音洋洋，开元之人乐且康。”
可见法曲在当今的流行。
法曲源自华夏雅乐正音，同时在创作产生过程中也受到了胡乐等外来音乐文化的影响。被人赞叹“急破摧摇曳，罗彩半脱肩”，“翻身入破如有神”。
如今台上表演了很多人，第一个上台的就是钱家的小公子。
这个小公子从小就出了名的嚣张，他家中独子，祖父祖母都在，母亲也娇惯。
每次出街都跟着一排下人嬷嬷，从西市的街头逛到街尾，骄傲的像个大公鸡，蜜粽，糖人，糕饼，一路上边吃边拿。
好在他每次都给钱，加上长得一副白白胖胖的样子，大柳巷的乡亲们都很喜欢他。
毕竟，这可是花钱不眨眼的大主顾呢。
后来他爹看不惯他的样子，给他找了开蒙的师父。没想到，这小公子，在曲调上一点就通，一手琵琶跟学了几年的老师父一样。
记得有一次，绵绵在街上看见钱小公子逼问一个比他高一个头的小少年，白玉般的脸蛋，乌黑的秀发，气的通红的耳朵，绵绵就看不得这样漂亮的小少年被欺负，马上学着话本中喊着：
“淫贼，放开那个姑娘，呸，公子！”绵绵只有三头身，却看起来跟江湖大侠一样，豪横地拽过来这个漂亮地小少年。
结果小少年看了绵绵一样，脸更红了，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绵绵挠挠头，疑惑地看着跑远地小少年，之后恍然大悟：
话本中的姑娘就是这样跑远的呀，原来他是喜欢我！
于是绵绵继续学着话本上，对钱小公子说：
他是我的人！
然后故作潇洒地大步离开，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烂菜叶。
只剩钱小公子生气加无语，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调戏良家妇男，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助刚才那个人好吗！
果然，钱小公子选了琵琶曲，他长得白胖，很符合咱们长安人的审美，看起来可爱，去弹奏出铿锵的杀场之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一曲结束了，满座皆喝彩。
他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连着满府的丫鬟仆人，又是热泪盈眶，又是到处发喜糖瓜子，骄傲得不行。
然后钱小公子收了势，高高地抬起头，像一个陶瓷不倒翁娃娃一样一摇一摆地下去了。
他到了后台，正好看到绵绵，马上过来挑衅一番。
“绵绵，看到爷的表演了吧，这次，非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绵绵和钱小公子一个学堂，结果在课上，每次钱小公子课业都比不过她，一次乐曲课，也输给了她，从此就每每来找她挑衅。
听说她差点不参加了，急得不行，差点跑到她家来，非要让她赶快报名，好在选拔中打败绵绵。
绵绵也瞪他一眼，知道怎么激怒他，说：
“你刚才第三阙弹错了一个音”
“你听出来了！你你你！”钱小公子知道自己弹错了，但后面又转了音，假装是自己改编的，他看起来胜筹在握，其实内心也有点忐忑，没想到这都被绵绵听出来了。
顿时垂头丧气地走了。
绵绵一看他这样，内心的紧张倒是散了很多。这时候沈琼华来了，看见钱小公子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笑着嗔怪：
“你又欺负人家了?”
“才没有呢，我只是实话实说呢。”
绵绵娘摸摸她的头，也是故意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毕竟绵绵才三岁，虽然看起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当娘的哪看不出来，是紧张了呢。
这时，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如高飞的云燕，回环飘飞，是阳关三叠！
这首歌可以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是名曲。刚才听了那么多，大家避开了这一首。
为什么呢，绵绵心里明白。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歌分为三叠，也就是重复三次，
第一次，霜夜与霜晨。遇行，遛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第二次，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商参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费神，日费神。
第三次，芳草遍如前。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醇。载驰胭，戴驰驷，何日言旋轩镇，能酌几多巡！
包括引子和尾声，感情层层递进，曲调复杂，来参加比赛的都还只是孩童，就算能唱准曲调，也很难唱出这种复杂的情感。”
湖心的画舫上，一个小少年声音如玉石相叩，侃侃而谈。他眉眼精致，唇红齿白，穿着白色圆领袍，做工精致，上面是银线织就的暗纹。正是当时绵绵“救过”的小公子。
“裴公子果然知识渊博！”旁边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抚须大笑，很是赞赏。
“某不过是略述己见罢了，愧不敢当。”裴思谦微微一揖。
明明才七岁的少年，为人做事进退得宜，很有魏晋君子之风。刚才在台上宣读规则的女官沈华心里暗暗赞叹。
“这个小少年也不过才十岁，能达到如此水平，基本可以得前三甲了。下一位接着他来表演，可就有些难了。”
“下一位是”
“居然才三岁?这怎么报名成功的。”一位身穿碧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开口，皱着眉，看起来很是不满。他是薛王手下的官员，名为王莽，也清楚这个孩子的身份。
“是啊是啊”
画舫上的评委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此时，沈华开口了，“我当时刚好筛选这个孩子，她有能力，陛下以才选人，不论高低贵贱，既然这个孩子有才能，自然是可以演出的。”
裴思谦思考了一下，起身作揖，也说到
“某认为不如先看再做决断。”
目前很有话语权的两人都开口了，评委们也就暂时先闭嘴了。
这时，叮叮咚咚的琴音响起，绵绵穿着嫩生生的黄色襦裙，挽着双螺髻，用碧绿的丝带装点，看起来像春日里的一只小黄莺。她安静地坐在比自己还要长的古琴前，边弹边唱，这声音不似刚才少年悠扬婉转，却也别有生机勃勃，欢快灵活的感觉，仿佛让人们看到了春日冰雪初化的泉水，桃李含苞待放，山林中小鹿抬起了头。
裴思谦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起来曾经的经历，刚才小君子的样子一样子破了一下，耳朵悄悄地红起来。
刚刚唱完阳关三叠的少年抬起头，刚才表演时还如疾风劲草，如今微微一笑如春日暖阳，
“是个棘手的小姑娘啊”
“少爷，您可别管了，老爷早早在府上设宴，就等着您过去呢，您说说您，来长安也不说一声，还是老奴听府上的下人说看见您了才过来，您跟着崔大师学习，那还用担心吗，崔大师可是前朝都知名的......”
听着府上的老伯一直絮絮叨叨，少年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掩不住的灿烂笑容。
“安伯，我知道啦，我们快回去见祖父吧，我都饿啦”
“好好好，咱们快去车上”听了自己少爷的话，安伯急忙接过他手中的行李。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
此时，琴声忽然断了。
台上的小娃娃站到台中开始摇头晃脑，背诵古诗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不知......”
这时候绵绵开始抓抓头，仿佛忘词了一样。台下的婆婆婶子，哥哥姐姐都被她这幅可爱的样子都笑了。
“哈哈哈，果然还是个小娃娃，一上台就全都忘了！”
画舫内的评委很多都是可以做祖父祖母的人了，看见梳着小揪揪的绵绵，都从心底涌出一种慈爱的感觉。
这时候，绵绵原地踱步，越走越快，在沈琼华都开始着急，台下大柳巷的乡亲们提起了心，钱小公子也不由得揪着旁边管家伯伯的袖子时。
绵绵原地站定，一拍头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绵绵好似想起来了古诗，又开始高兴地蹦蹦跳跳。这首诗是启蒙诗歌，可以说每一个孩子去学堂第一课都会学到。
看着绵绵忘记古诗苦恼，想起来又高兴地蹦跳，都不由得响起自己最开始求学时的简单的快乐之情。
“老夫年少时家境贫寒，春寒料峭，我在寒风中砍柴时，看到细嫩的柳枝上那一点绿意，就想起了这首诗，二月春风似剪刀，虽然老夫当时衣衫褴褛，但想到这首诗，就觉得春光无限好，心中又生起了努力求学的心情。如今经历人生起伏，已经很久不能体会到这种恬静的春光了”
白胡子老爷爷又抚须，眼中亮晶晶的，甚至有些泪光了。
众人听了这话也沉默了一下。白胡子老爷爷乃是当朝宰相李恒，经历三朝起伏，从一介布衣到如今的当朝宰相，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在座的也都是忙中偷闲，被邀请来的朝中大臣，也是历经风雨，才能有资格坐在这画舫之中。但少年心性，早已不复，如今听到这样的童音，内心不由得怅惘了一下。
此时琴音再起，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
这一段琴声，让人仿佛攀过千山万险，到达山顶。满眼都是碧色，柳枝随风摇曳，逐渐平息。
歌声渐起，嘹亮的声音仿佛冲破了内心的乌云，春光艳艳，鸟语花香。绵绵舞步越来越快，歌声越来越急，渐渐的让人仿佛置身百鸟争鸣，百花盛开之景。仿佛飞到云端，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叮叮叮，琴声再起，古琴的声音被称之为“大雅清音”，此时的琴声，余韵悠长，沉静旷远，有老龙吟之感。
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人，在摇椅中，感受春日暖阳。
这时，绵绵又摇头晃脑，开始吟诵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如落叶归根，万物轮回，垂垂老矣的老人，又变成了牙牙学语的小孩。
不觉碧云暮，秋云暗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