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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启松在商场购物时被人跟踪了,对方是个高挑的短发女性,光看身形和衣着约莫二十五六,但她戴着墨镜和口罩,实在看不清脸。

    林启松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与她外形能匹配得上的人,发现一无所获。他真的不认识她!

    所以,这是桃花运来了吗?要被热烈的追求和索要联系方式了吗?

    他倒是一点恐惧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小小的雀跃,“阿争,我去那边逛逛,你一个人可以吗?”

    被唤做阿争的人扭头看他回应道,“你去吧,我待会在中庭休息区等你。”

    林启松点头,“我很快,二十分钟吧,我来找你。”说罢,他转身推着购物车往人流少的地方去,他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他在心里想着,大概是年前在寺庙里求的姻缘签中了,就快要结束单身生活了!这种无所顾忌胆大包天的新时代女性,他喜欢!虽然对方带着墨镜,他还是感觉到了眼神中的赤/裸和热烈,这可是人生第一次!

    可等他绕到人流少的购物区再回头时,原本以为会跟随自己脚步的人却再不见了踪迹……

    魏争被林启松丢下,并没有再去选购商品,他实在是累了,大概是今天的活动量已经严重超标,左腿此刻竟提不上什么劲。

    他的左腿在休闲裤的外面绑缚着支架,冰凉的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凝的光泽,每迈一步都需要右手握着的手杖和左腿上的支架同时支撑才能带动病腿稍微提起一些。

    这样非正常的身体状况,努力生活的每一天都显得不那么容易。

    他认真迈着步子,左手也不大灵活,微微蜷缩垂在腰腹间,随着走动的步伐而轻轻晃荡,看起来实在是孱弱不堪,令人怜惜。

    百来米的距离,他花费了好几分钟,好不容易挪到了商场中庭的休息区。

    刚刚坐下,把手杖在椅子的右侧放置好,右手捉了绵软无力垂放在残腿上的左手轻轻揉捏,正在埋头苦干间,突然投射下来一片阴影正巧把他罩住。

    他有些茫然得抬起头看向对方,瞧见了她的面容有点惊讶。虽然自己身体特殊引人注目,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居高临下注目对待,不免觉得对方实在是素质低下,惹人生厌。

    只见来者面露疑色,神情复杂,似是情绪不稳,盯着自己看了许久,没等他开口驱赶,她竟搬来椅子生生坐在自己身侧并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魏争无语,只能停下右手揉捏的动作,默默从裤袋里拿出耳机戴上。

    深究起来这位妙龄女性也确实没有什么很过分的逾矩举动,无非是盯着自己看的久了点,靠自己比陌生人距离近了些而已。他在心底呐喊,祈祷林启松快点回来拯救自己于水生火热。

    奚灿玉觉得此刻的自己大概是疯了,是因为太想念他了吗,所以精神状态也出现问题了吗?她远远的瞥见这张夜夜出现在梦中的脸,血液仿佛瞬间就凝固了一般,如五雷轰顶,置身于泥潭之中不能自拔。

    她丢下正在进行沟通的候选人,一路跟踪这个行动不便的人到此处。

    直到她仔仔细细的看到他,像,真的太像了,可也只是长得相像。

    神情的差别太大了,顾郁铭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顾郁铭身强力壮闪闪发光又怎会似他这般身体残疾,软弱而无助呢?

    “你好,打扰了,”她坐在椅子上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对方面前,“你认识他吗?”目视魏争,率先提问。

    魏争刚戴上耳机,手机却还没捣鼓开,他想假装听不见,可手机屏幕直戳戳怼着自己的脸。他有点被冒犯到的恼怒,刚想不耐烦的发作,却看清对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一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人站在雨后梧桐树下回首的样子。

    确实是很像,任谁来了也挑不出毛病,除了那残疾无力的左腿和萎缩软弱的左手而已。

    他看清了画面,对对方的行为很是反感,怒极反笑“你认错人了!”

    他愠怒着用右手隔挡开灿玉递过来的‘铁证’,回望着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这位女士,你似乎逾矩太多了吧,先是莫名其妙的跟踪我,见我落单后,又来我面前无礼的质问,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也不过是看在我身体残疾,于你构不成体能上的威胁而尽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我挑衅和骚扰吗?”

    声音低沉略显沙哑,可骚扰这两个字还是深深刺痛了灿玉,是啊,往前倒推的十年中哪一次又不是对顾郁铭可笑的骚扰呢?

    “那你认识我吗?”灿玉拿回手机,对这样言辞犀利的嘲讽并未回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手里的手机,随后站起身来面对着魏争低声说道。“我是灿玉。”

    魏争抬眸看向她,坚定道“不认识!”,体位上的改变使他不得不微微仰起头,对方似乎很善于使用细微的压迫,可他不吃这套,继而又讥讽道“你哪里来的自信,需要我认识你?如果说此刻,那么我确实‘认识’了你,一位人品堪忧,跟踪弱势群体然后极尽骚扰的变态么?”

    魏争顿了顿继续道,“你已经打扰到我了,请你离开。”

    奚灿玉沉默着看了他半晌,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周围的空气就像静止了一般,似乎能听到彼此情绪不稳的呼吸声。

    魏争在决绝的说完请你离开之后回望对面的她,那场事故后,他见过太多恶意的眼神,经历过无数次那些人毫不自知的对他来说可笑的怜悯,还有那些令人作呕的羞辱。

    可她的眼里似乎有泪,灿玉此刻的沉默,竟然让他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的恶言相向。

    灿玉似乎是在努力辨明,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两年前□□好后不告而别的人,是那个由助理将他的死讯公布在社交媒体上,自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她恍惚了,没有答案。

    眼前仿佛又闪现了那一则讣告‘原宏升建设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顾郁铭,因突发疾病医治无效,不幸于2020年1月25日2时7分在Q城离世,终年29岁,尊其遗愿,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谨此讣告。’

    这是一条迟到了近2个月的讣告,在2020年3月中旬被自称助理马林的人发布在顾郁铭的社交媒体上。

    而在顾郁铭离世的前三天农历春节前夕,他们还曾浓情蜜意的坦诚相待,只不过他在那天的深夜,趁灿玉熟睡的时候就离开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留下一万三千块钱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而随着讣告的发出,这一次更彻底,她将永远的失去他了。

    奚灿玉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十分抱歉,打扰了。”她说完,戴上口罩,头也不回的走了。

    耽误了二十几分钟,候选人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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