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合菲

    2023.8.8

    等到放学铃响的时候我就跑,她们这次应该不会追上来的,3、2、1!跑。

    林鲸在脑海倒计时,数到1的时候,“叮铃铃——”,果然没有一秒是多余的。

    林鲸哐一下站起来,踢开凳子就准备狂奔,这声音弄的很大,全班2/3的人都看过来,他们仿佛共用一条反射弧,视线有几秒落在林鲸身上,然后又移开,动作出奇的一致。

    班主任正在讲一道试卷压轴题,讲的很入神,突然被打断吓了一跳,下意识出声:“林鲸!别跑!”

    这出声速度,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林鲸第一次当众逃课,林鲸确实已经这样干很久了。

    至于原因——

    “哟,刚才不是挺能跑的,现在怎么跑不动了?”

    林鲸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就想逃离,发自内心的厌恶感很强烈,只是不等她做出动作,一巴掌就落在脸上。

    甩过来的时候林鲸竟听到了风撕裂的声音。

    火辣辣的疼,却抵不过心里的寒冷,冷,透骨的冷。

    这会儿下课已经5分钟了,林鲸没有跑过,她被陈思的校外朋友堵到了公共厕所。

    一个个浓妆艳抹,被打扫的很干净的厕所硬是有一股香水味。

    陈思的超长美甲轻飘飘的划过林鲸的脸颊,林鲸打了一个寒颤,忍着恶心将她手拍开。

    劣质美甲被拍下来,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陈思脸色顿时难看至极,挥了挥手。

    紧接着,一群她的女跟班上前轮流踹林鲸。

    一下又一下,一拳又一拳,林鲸趴在地上像任人宰割的羊羔,捂着被当成沙袋的肚子,耳鸣一阵阵。

    突然世界安静了,没有风撕裂的声音,没有拳打脚踢的声音,林鲸甚至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这里阴暗潮湿,人心在里面腐烂发臭,隐约间一抹天光照了进来,却照不到林鲸眼里。

    绝望却在一片安静中咆哮,沉默中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就要挨打,为什么她们没有得到恶人应有的报应,为什么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听听她的心声,为什么她处处小心谨慎还是被盯着,为什么她连头都没抬过就要遭人非议,为什么,到底是凭什么让她遭受这一切。

    谁来告诉她,谁来回答她,谁来听听她的声音,或者,谁来拯救她。

    什么东西碎了,破碎的一声,大脑当即反应过来。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我就算不是完整的,我的碎片也是锋利的。

    “啊——”凄惨的声音在安静的厕所显得如此空灵,这是反抗的前奏,地狱的奏鸣曲。

    一个跟班满脸不可思议:“林鲸,你在干什么?你想反抗吗?”

    坐在洗手池上的陈思从手机中抬起脑袋,不屑的嗤笑,趾高气昂的望着爬起来的林鲸:“今天吃兴.奋.剂了?这么有劲儿?”

    周围的女生闻声放声大笑,丝毫不怕把人引来。

    陈思慢慢朝林鲸走去,掐住她的下颚:“啧啧啧,你这是什么眼神?恨我吗?别假清高了,你还不配来恨我。”

    下一秒立马抬起胳膊,作势又要在林鲸已经红肿的脸上再添一个巴掌印。

    林鲸平淡开口,语气没有温度:“你值得让我去恨吗?”

    为你这种人浪费情绪,值得吗?

    “你说什么?!”陈思瞪大双眼,刚要落下的手停在半空,她似是没想到林鲸会在这时候说话,态度还这么冷硬。

    林鲸不给她机会,扯住陈思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砰砰砰”

    厕所传来头骨碰撞的声音,陈思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只觉得额头快碎了。

    含糊不清的声音也掩盖不住她的愤怒:“你们是傻了吗?!快来帮我啊!”

    几个跟班看傻了眼,这…还是林鲸吗?那个软弱无能、弱不经风的林鲸。

    听到陈思的声音才清醒,几个人上去控制住林鲸,把她推倒在地上。

    林鲸喘着粗气,眼神没有温度没有光亮,陈思被她的眼神看愣了几秒。

    那个眼神怎么说呢?有火焰在燃烧,又有冰面在破裂,太复杂了,这是陈思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林鲸直白的情绪,可是又感觉没什么情绪,很空洞很孤独。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她不像是星星,倒像是夜空,无边无际的黑,给人一种未知的恐惧。

    陈思脑子快炸开了,这林鲸今天怎么回事,竟然敢反抗,当她“北海一姐”的称号是虚的?

    “你们几个给我往死里搞她,她今儿不晕你们都别走了!”陈思气的跺脚,她跑出去看自己毁没毁容去了。

    几个姐妹团里的,看得出来陈姐真的生气了。

    可是有几个人有些犹豫:“这…出事了我们怎么办?”

    有一个女生不屑开口,她应该是姐妹团里比较有威信的:“又不是真的往死里揍,给她搞个半死不活就OK,你还真以为她有什么能耐?她被揍了屁都不敢放一个,不然能当我们这么久的出气筒?”

    “可是盛姐,她今天…那个眼神好可怕,她还反抗我们了…”

    “切,她就是烂命一条,我们人这么多你还怕起来了,有没有点儿出息,谁知道她突然犯什么病,以前揍她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怕。”

    几个人蠢蠢欲动,陈思看不下去了,大声怒斥:“快给我揍,出事儿我担着!!”

    新一轮开始。

    大家都把这段时间受过的委屈、气愤往林鲸身上出,仿佛她是任人发泄的玩偶。

    盛婷婷一把拽起林鲸的头发,她让几个人放了一池子水。

    “哗——”

    林鲸感觉有东西漫进自己的眼里,鼻子里,一股铁腥味,睁开眼,只是一望无际的红,将她包围。

    那是厕所水混杂着她脸上的血。

    无助、恐惧、窒息感接踵而至,然后安心、解脱、释放再将她托起。

    就在她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的时候,头顶上的爪子再次将她从天堂狠狠砸到现实。

    林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睛充血,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实在不风光,像个小丑。

    林鲸被自己的样子逗笑了,牙龈里却都是血,阴森可怖。

    盛婷婷被她吓到了:“草.你.妈,傻逼,被老子弄傻了?”

    然后再把林鲸往水池里按,每次都是在林鲸快窒息的时候,再把她拉回来。

    循环往复。

    十几分钟后厕所爆发出剧烈的笑声,魔鬼的狞笑,像是从地狱拖出来的恶鬼。

    几个小时后,林鲸拖着这具伤痕累累的空壳走出厕所。

    她该去哪里?或者是说,她还能去哪里?

    回去了,让她叔叔看到了怎么办?他只会说,“我本来就烦,你还给我惹事,这一身伤又是怎么搞的?你说说我养你有什么用,拖油瓶。”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我就万不该答应你爸爸抚养你,你说我图什么?真是找罪受。”

    林鲸讽刺的哼笑,无所谓了,她感觉到活着是更累的事,每天都像是在做任务。

    所以。

    林鲸笑的更大声了,更癫狂了,感谢她的躯壳让她又活了一天。

    不过也无所谓,她的灵魂早就腐烂。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天桥上,晚霞铺满整片天空,粉色的,映照在地面,她的影子慢慢拖动。

    突然的她又感觉很幸运,幸好自己没有死在厕所里。

    “哎呦,你看那个孩子,可怜啊,这么小,就要轻生了。”

    “你说现在孩子能有什么压力啊,我在他们这个年纪不知道有多开心。”

    “赶紧走,碰到这种人也是倒霉,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要轻生也不知道找个人少的地方,社会败类。”

    林鲸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随即就看到了她们话题里的主人公。

    那是个长得就很张狂的男生,他坐在栏杆上,下面是湍急的河水,深不见底,是能淹死人的深度。

    他面向夕阳,手边放着一瓶苹果醋,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高挺的鼻梁打下来一道阴影,剑眉星目,只是摇摇欲坠,毫无生气。

    林鲸乐了,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惨的人?

    她度着步子走过去,那个红毛慢悠悠的转过头望向她。

    奇怪,明明眼里有光。

    红毛仰头喝了一口苹果醋,喉结滚动。

    “喂,说真的,我也不是要劝你什么,但是如果我有你这张脸,肯定没什么烦恼。”

    风吹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她看他,他也在看她,刘海被风打在脸上,林鲸只觉得生疼。

    周译西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应该是女孩儿吧?细胳膊细腿的,目测只到他锁骨,脸上有一个巴掌印,下手挺狠,都往外渗血了。

    周译西扭过头不再看她。

    林鲸又道:“你为什么染红色头发?挺潮流的,放人群中肯定更显眼,不过很配你。”

    周译西不理她,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前方。

    她不在意,反正也没哪里去,还不如在这里聊天,哪怕聊天对象鸟都不鸟自己。

    林鲸看到周译西脸上有个东西,她慢慢将手凑过去。

    下一秒,突然被周译西骨节分明的手抓住手腕,目光幽深,像个漩涡,能吸引人掉进去,但是一去不复返。

    “你很无聊?”

    “你的手也好好看,很像那种弹钢琴的人的手。”

    周译西仿佛被触了逆鳞般,愣了几秒,把她的手甩开,但是眼中的光更加闪亮。

    林鲸见他心情有变化,继续道:“你说,是不是人吃过的苦越多,以后就越享福?反正我这样想,如果我们可以看到吃苦的进度条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知道我哪天也可以说出‘轻舟已过万重山’这句古话,所以当下我们要吃苦是不可避免的…”

    说罢,她顿了顿。

    “但是帅哥,你今天从这里跳下去,你以前吃过的苦,或者委屈就不算数了,你确定吗?”

    其实林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周译西从栏杆上跳下来,拿上那瓶苹果醋,临走前说了一句。

    “神经病。”

    林鲸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有病。

    真是不可思议,她竟然说了这么多离谱的话,还是对一个陌生人,她自己是精力太多了吗?

    林鲸双手插兜,她看了看还没暗的天,得,反正回不回去都要被骂,还不如多在外面待会儿。

    她去了一家24时便利店,在里面买了一个饭团。

    坐在椅子上看新闻。

    一个微胖的男人走出来,应该是这家便利店的老板,他问她:“你就吃个饭团吗?你这小身板别给你噎死了。”

    林鲸顿了顿,过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温吞道:“那…一瓶苹果醋吧。”

    盛天世给她拿了苹果醋,不经意说:“我一个朋友也喜欢喝,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喝的,忒酸。”

    林鲸眉眼弯弯:“这苹果醋还挺有魅力。”

    两人聊了一会儿,意外的聊得来,就认识了一下。

    “你认识周译西吗?就我那哥们。”

    林鲸低眉思索,从脑海里搜索出这个人:“周译西?你说他啊,他早就不是个好学生了。”

    盛天世对此并不惊讶,只是皱了眉头:“他最近去上学了吗?”

    盛天世知道林鲸跟周译西是一个学校的,都是北海一中。

    林鲸:“我不清楚他,但是听说他天天在打架,他以前还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

    “我这个哥们什么也不给我说,哎,谁知道他受了什么打击?就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跟换了个人似的,总不可能是精神分裂症吧。”

    “谁知道呢?”

    林鲸收拾好就准备走,这苹果醋实在喝的她牙龈疼,说了句“再见”头也不回就走了。

    ——

    天是完全黑下来。

    钥匙转动,门悄悄打开,因为是铁门,生锈了会发出很大的开门声。

    “吱——”

    扑面而来的烟味,很熏。

    林鲸脸都白了。

    “小叔叔,我回来了。”

    意外的安静,诡异的安静。

    林子杰淡然出声:“现在几点了?”

    林鲸转身关门,然后站定:“晚上8点。”

    林子杰不肯放过她,追问:“你们几点放学?”

    “下午6点。”

    林子杰不装作斯文样了,野兽般怒号:“你还知道!你中间2个小时!整整2个小时!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早退?也就是说还不止2个小时,说说看你去干嘛了?”

    “我去兼职了,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我想挣点钱。”

    可是林子杰脸色却并没有因此好看半分:“你倒是会哄人,那你说说你脸上的印子是怎么来的?你是不是又给我惹事了?你说我养你干什么?!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事,老师都给我打电话了!下一个给我打电话的是谁?校长吗?还是警察!!你说啊!”

    呵,他也注意到了脸上的巴掌印?

    林鲸习惯了被他臭骂。

    口水唾沫能淹死自己的感觉,挺不好受的。

    她甚至能他血盆大口里的扁桃体,挺二百五的。

    数落一顿后,回到房间,难熬的蹲下,月亮照不进来。

    看吧,连月亮都对我吝啬。

    毁灭吧,能不能毁灭,可是别人还能开心的生活,那个别人是谁都不能是陈思那帮人。

    她们这些恶鬼凭什么比她快乐,凭什么施暴都能施暴的心安理得,谁给她们的自信呢?虚荣心吗?

    她要她们愧疚,她要她们抓狂。

    这种心思一旦有了,就会疯涨,而且不会泯灭。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这些想法说出去她自己都想笑,在学校她算个什么东西?她有什么资格让她们愧疚抓狂。

    可是又是谁规定的,受害者不能反击?

    世界上有绝对的黑与白吗?善与恶?对与错?

    管他的,都见鬼去吧。

    今晚就让这个女孩稍稍放纵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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