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街道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繁华的夜市，一整条香味扑鼻的美食街，都说零星街是约会圣地也是因为繁华热闹吧。
周苒下班已经是12点多，晚餐还没吃，她打算随便买点宵夜，就往零星街走。
街尾有家小面馆，那里的粉面都很好吃，老板娘本地人，在这里开店都三十几年了，招牌都在这。
周苒第一次来这是霖嘉带她来的，她说晚屋小面是她经常来的地方，饿了就来吃碗面，老板娘也认识她。霖嘉经常和她来，一来二去，老板娘也算是眼熟了周苒。见她过来，立马就招呼她坐下吃面。
“苒苒来啦！”
“嗯。”
今天店里没有人来，只有周苒安安静静的撑着下巴等着面上来和老板在小厨房煮面的声音，水蒸气升起模糊到玻璃上，里面的男人时不时的看向窗外，看着老板娘不自觉的勾起了笑容，厨房里的烟火气也参杂了许多一起走过的回忆与他们所诉说过的爱意，老板娘坐下陪周苒聊起了家常，看起来真是再幸福不过。
周苒笑了，很温柔，眼底划过一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羡慕和伤感。哪怕只出现了一瞬，也被老板娘轻易捕捉到。
“怎么了苒苒？在学校不开心了吗？”
周苒摇摇头。
“不开心了和姨说哈，不要自己憋着，心里会难受的慌。”
“没有，姨，在学校没有不开心。”
“那是怎么了呀？”
“我真没事，苏姨，我就是累了。”说这话时她还是扬起着笑容的模样，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她勉强扯起的嘴角，真的疲惫到快要接受不了，仿佛要散架。
连苏屋都心疼到不行。“你这孩子打那么多份兼职，累坏了吧，还是正在读书的年纪，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呢？明明才是十六岁的孩子……唉。”
她看着霖嘉长大，也算看着周苒长大，刚认识霖嘉爸妈的时候，他们刚结婚，和苏屋是朋友。后来生下霖嘉，霖爸霖妈忙的时候也帮他们照顾过女儿，霖嘉很乖，还在店里帮她的忙。在十二岁的时候她上初中，回家时说她认识了一个朋友，她也见过，也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听霖嘉说，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周苒在五岁开始生活在零星，没有朋友，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她不喜欢，也不擅长社交，只要有人和她说话，就自动开启自我防御模式，拒绝与外界沟通。她也试过和别人搭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找话题。就上了初中后好了不少。
周苒家里出了点问题，苏屋也知道些大概。反正那时她请了好长时间的假，再次见面她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少了很多。霖嘉请她吃面，她明显也话少了。
苏屋最擅长察言观色，毕竟也开店了三十几年，不会点看脸色的本事怎么混的下去。
“你们的面好了。”
牛肉面和葱花面。霖嘉把牛肉面推给她，苏屋也坐了下来。
热腾腾的面，多加了份量的牛肉，一直无言的三人。
“吃吧。”苏屋受不了这种安静到压抑的氛围，先开了口。
周苒真的是饿了很久，家里出事那么久她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回到学校也一直待在教室里没出去过，霖嘉担心她才带她出来散心吃面。
她那么长时间第一次进食，脸埋在碗里后就没有再抬起来过。
吃着吃着一滴水落了下来，滴在了碗里，握着筷子勺子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低着头不愿意抬起来。
记得那也是夜晚，晚屋小面也打烊了，店里只有她们两位客人。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女孩，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拼命的忍住要落下来的眼泪，心疼得霖嘉拉过她将她脑袋搂进了自己怀里。
“哭，没什么丢人的。”
像是忍不住，又受不了，在霖嘉怀里就哭了出来，声音很大，在本来就安静的面馆里哭声显得更加压迫。任由她哭了好久，哭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哭了，才慢慢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没有人嫌她丢人，也没有人嫌她扰民，估计是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肯说出口的故事吧。
“苒苒？”
周苒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碗里的面已经坨了，不好吃了，但她还是一口一口的把它全部吃完，末了还说了句：“苏姨的面最好吃了。”
苏屋笑了，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孩子样温柔慈祥。
回到家周苒就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写完后看了会书，腿缩在了椅子上。
手机振动了一下，置顶一条未读消息。
阿霖：有个坏消息你要听吗？
Ran：？
她等了一会霖嘉才回消息，一段简短的文字映入眼帘。
阿霖：刑林来零星了。
周苒回复消息的手顿了顿，不禁回忆起某段记忆，背上很快渗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她冷静了一下，半分钟后回她。
Ran：嗯。
很快对方又发来了消息。
阿霖：小婷和我说前几天在我们初中那条街上看见了他，和她聊了几句，不过都是些叙旧的，所以你别怕，说不定就是回来几天，没过多久就回去了。
Ran：嗯，我知道了。
Ran：我没事，不用担心。
蓝泞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清蒸鲈鱼，还是挑了刺的。
周苒放下手机。
“苒苒，你不想下去吃妈妈就给你端上来了，吃点吧，别再熬坏自己的胃了。”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我等会儿吃。”
“好，如果凉了就叫妈妈下去热啊。”
蓝泞看了看周苒，她穿着比她大了两码的短袖，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漏出了点锁骨，本身小时候就有点营养不良，又加上她还挑食，瘦的没几两肉。
蓝泞心疼的看了眼，最后给她关了门。
周苒抬眼去看那碟清蒸鲈鱼分了神，一想到刚才霖嘉刚才发的消息，头疼了起来，捏了捏眉心，最后决定不去想他。
她放下了书，书桌上面摆着的是今天捏的人脸，她又回忆起那张脸，他很瘦，棱角特别清晰，可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形容他……周苒想应该是漂亮，长相很正很漂亮。
指尖轻轻的碰着轻粘土，歪头思考着什么，然后又拿起来，开始捏头发和身体，把它们一个个接起来，变成一个小人握在手里。
她捧在手里细看。
好像捏的也还不错？
完成后也摆到了角落那堆轻粘土里。
周苒和霖嘉约好周末去漫展这事她们在周五这天说好。蓝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周苒在前一天晚上就告诉她说周末想和同学出去玩，一开始还在问是谁，听到是霖嘉后瞬间放心，又问她们中午回不回来吃饭，钱够不够，要不要再发点钱给她什么的。
周苒在凳子上无奈极了，摇摇头和她妈说不要，不用，钱够的，我们吃完午饭再去。她才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还是坚决的塞了三百块给她，说女孩子出门肯定是要花钱的，无论怎么说，多少带点在身上可以防身。
她只好收下。
……
周苒在写作业，可能是太过认真，她下意识咬住了笔。
中午教室里没有多少人，相对走廊班里还是比较安静的。教室里开了空调，微凉的风吹到身上，把夏天那点燥热抚平。
视线从镜子里瞟到最后一排，男生的手臂放在了桌面上，手指抵住下巴，慵懒随意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他这是……在笑？
“阿苒，你看看这里。”
霖嘉勾着周苒的指尖，眼睛看着桌子上的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
可这位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哪去了。
男生挺好看的，特别是他的桃花眼，很符合她的眼缘，话说周苒从来没注意过男生长相，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府的觉得他长的好看。视线撞上后她最先移开了眼睛。
她又想起昨天捏的那个小人。
“还可以吧。”
她撇开视线，面不改色的回答着霖嘉刚才的话。
“啊？”
什么还可以？
霖嘉在看小说，她看到一句有意思的话想着也给她看看，也不知道她说的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桌肚振动了一下，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没一会又熄灭了下去，但周苒没注意到。
下午是体育课，难得没有老师用体育老师生病之名霸占三班的体育课，一分钟不到，教室里基本空了下来。
周苒不算喜欢体育课，大热天出一身黏糊糊的汗是让人最不开心的了。
今天的太阳并没有让大家失望，晒的操场的塑胶味极浓。零星的夏天空气很干燥，几乎闷的人快喘不过气，还好有风吹过，在调戏着夏天的蝉。三班近50号人在太阳底下晒，霖嘉也忍不住抱怨。
“好难受啊。”
周苒眯着眼睛，喉咙干的发疼，想咽口水都咽不下去，好不容易咽下的口水滤过嗓子也特别不好受。
一声口哨声响起，体育老师背着手吼了一嗓子：“今天跑步，先跑400米，然后男生八圈女生六圈。”
班里立马噪了起来，一声声抱怨，一些同学装肚子痛向老师请假也一律驳回。周苒烦躁的啧了一下，同学们对老师撒娇无效后，只好不情不愿的去跑。
“还不如回教室上课。”
“我宁愿回去被谢老板骂一顿。”
“体育老师还是继续生病吧。”
刚开始班里的人都在跑，一些跑的快的在前面，跑的慢的也在后面跑，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在草坪里偷偷绕道，还有的直接停下来慢悠悠的散步，还有的已经跑完了坐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吐着舌头，还有一些男生孔雀开屏似的想一展英姿的。周苒实在是跑不动了，正好赶上她例假，剧烈的运动让她弯下腰捂住了肚子，在这本就闷热的天气下，她最后一点好心情也被消磨殆尽。
“苒苒！”
一些女生来例假都会痛经，周苒就是属于被痛经折磨的那些女生，每次都能折磨的她坐卧不宁，像虫子在肚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被痛晕也是经常的事。
霖嘉慌乱的拉住她，看起来比她还着急。
“别跑了，请假。”
她弯着腰，一只手抓的霖嘉的手臂，用力地抓出了点印子，她疼的“嘶”了一声，但没有说什么。
周苒一难受就不想说话，缓了好一会才点头。
霖嘉扶着她绕到草坪里面走，操场上除了他们三班还有高一的一个班在上体育课，他们应该是自由活动了，男生们在篮球场打篮球，一个球砸在篮筐上没投进，飞了出去，直直飞向了周苒。
霖嘉反应快，一手护住周苒另一只替她拦住了篮球，但周苒还是重心不稳身体往侧倒了一下，脚没站住就崴到了。
“砰！”篮球打到地上然后反弹到男生的手里，他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没事吧？”
看着霖嘉黑下来的表情，男生确实被吓到了，一直在说对不起。周苒摇摇头，霖嘉也没想管那个男生，扶住周苒问她有没有伤到哪。
“好像扭到脚了。”
霖嘉脸色都不好了：“能走吗？”
她试了一下，发现完全走不了，霖嘉让她等一下，然后找到体育老师说了些什么。周苒和还在道歉询问她的状况的学弟摆了摆手摇头说没事，可男生却还是放心不下问需不需要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她笑着持续摇头。霖嘉回来后弯下了身子，捞起她的腿将她背了起来，准备带她去医务室。
那个学弟一时之间也有点尴尬，等兄弟们搂着他的肩膀跟他说没事后又继续打球。
其实这会周苒肚子已经不是很痛了，去医务室也是看看她崴到的脚。
脚腕肿了起来，医务室的老师让她坐床上去，又放了一个枕头在她脚下，简单包扎好了以后拿了块毛巾把冰包住给她冰敷一下。
霖嘉在一旁皱着眉看着她的脚，仿佛疼的是她。
“干嘛，崴到脚而已啦，干嘛一副很严重的样子。”
霖嘉看着她眉头又紧了些。
周苒莞尔，感叹霖小姐这强大的共情能力。
之后周苒请假不去上体育课，霖嘉托了她的福，也不用跑步，在一旁陪着她。
夏天实在是暑气逼人，周苒当然不乐意在骄阳似火的操场上晒，让霖嘉陪她上去教室吹空调。
本来霖嘉想背她上楼的，但顾及她也是个女生，如果力气不够在楼梯上受伤了也不好，只好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上去。
周苒单脚蹦上了一个台阶，霖嘉在后面扶着她不让她掉下去，她就这么一蹦一跳的跳回了教室。
她肿着脚，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上厕所都要霖嘉扶着一跳一跳的蹦过去，至于打水什么的小事也只能让霖嘉帮忙。
周苒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离放学还有一节课。
等着零星一中下课铃打响到了放学时间，周苒收拾书包，取消了手机的振动模式，一瞬间手机弹出来了一堆未读信息。
她过滤删除掉一些无聊的垃圾短信，发现通讯录里多了一通未接电话。她拉起书包背到肩上，回拨了过去。
电话里一阵忙音，过了一会才接通。
“喂？”
没人说话。周苒拿起看了眼备注，又放到耳边：“欣欣？”
这次有人回答了，但不是周欣怡。
她微微愣住，很快又反应过来，快速的拿上书包跑了出去：“阿霖我今天不和你一块走了！”
“嗳！小心你的脚！”霖嘉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留下她一个人在教室。
医生过来把周欣怡的手机递给了蓝泞。
“这是周欣怡的手机吗？”
她点了点头，“是。”
“刚才姐姐打电话过来了。”
……
周欣怡进了抢救室，她闭着眼睛戴上了呼吸机，蓝泞在外面急得眼睛泛红，坐立难安，指甲陷入了掌心里。
在街上小姑娘突然晕倒，是路人叫的救护车。到医院后打开了她的手机想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发现她通讯录里只有姐姐和妈妈两个通讯人，他们先打电话给了蓝泞，但对面通了几声都没接，又打给了姐姐。
可惜也没接。
后面蓝泞又打了过来，了解情况后连忙赶来了医院，对着人鞠了好几个躬和连道了几次谢，爱女心切的直接红了眼眶。
周苒顾不上崴伤了的脚踝跑到路边连忙拦了一辆车，火急火燎的赶去中心医院。
在车上，手指紧紧的抓着书包的肩带，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了在医院的场景。
那些不好的，难过的回忆一点点的慢慢的涌进脑海里。
她没法思考太多，只是太多东西一股脑的涌进脑子里，压着她脑神经，头痛的紧。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医院。
周欣怡还没出来，急救中的灯牌还亮着，蓝泞在外边也跟着紧张。
周苒到了后看到蓝泞，一瞬间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她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妈。”
蓝泞抬起头，忍不住抓着周苒的衣角哭了出来，内心被害怕过后的懊悔与对自己的责怪占满，任由眼泪滴落在地上，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慰着她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苒看着灯牌那三个字发呆。
她真的很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难闻又压抑。头顶上的灯又白又亮，总能清楚照着人们生死离别的痛苦和悲哀。
周苒第一次面对分别就是在医院，那时她才7岁，奶奶的离开在周苒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明明上一秒奶奶还握着周苒的手和她说要她乖乖长大，下一秒就永远闭上了眼睛。周苒第一次那么近的面对死亡。
那时任是周苒把眼睛哭到快瞎了奶奶也没醒过来，她紧紧抱住了奶奶，手上好像还有余留的温度。
下葬的那天，连天都昏昏沉沉，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悄悄在心里和奶奶最后一次道别，从此天人两隔。
直到那盏灯灭了下来。
蓝泞站了起来，周苒抬眼。
“病人暂无生命危险，但需留院观察。”
终于两个人的心落地，周苒靠在了椅背上。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低下头才发现脚腕已经肿了起来。
刚才没感觉，这时候才感觉到脚腕上真真切切的痛。
给周欣怡转到病房后，蓝泞单独被医生叫去了谈话。
周欣怡睡着了，小孩的模样这时候显得更乖巧。周苒坐在床边，开始发起了呆，然后抬起周欣怡的手也掖进了被子里。
周苒去了洗手间，把手撑在了洗手台上，水顺着她的脸流到下巴滴了下来。她又往自己脸上泼了一点水，摁掉了水龙头。
刺骨的冷水泼到脸上，她微微皱起了眉，脚腕肿得厉害，刚才不小心被蓝泞看见拉着她又去处理了一下，现在脚腕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不知道在洗手间呆了多久，她洗了洗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洗手间，然后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到愣了一下。
在医院遇到熟人是她没有想到的。
也不算熟，就是认识。
和她穿着一样的校服，手插在口袋里倚着墙，外套没拉拉链，松松垮垮的衣服套在身上，眉宇间紧皱在一起，棱角分明的脸和眉眼都透露着一点成熟，但干净的脸庞却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正在上高中的高中生。
周苒还在纠结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但是两人也并非那么熟，要是没理她那就尴尬了。
思考期间，那人目光撞了上来，刚才紧皱着的眉头松化开来，两人四目相对。
此刻周苒脑子里就两个想法，要么就装作不认识扭头就走，要么就硬着头皮打个招呼，然而她觉得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在她做完一系列的思想斗争，打算选择前者扭头就走时，那人向她微微低了一下头，而后抬起。
她愣了一下，快速反应过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看着女孩的脸，很小很精致，额间的刘海被打湿了一点，水滴落在衣领上，浸湿了一片，眼尾染上了点红，脸上的水渍还没干透，她这副模样像是……
哭了？
周苒就这么从他身旁走过，身上隐隐约约飘来一股茉莉的清香，还有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确实有点难让人不注意，女孩瘦小的身影和他刚好形成了对比。
霖嘉刚吃完饭回房间，手机消息声响了一下，划开屏幕第一条就是周苒发来的。
阿苒：明天我可能去不了了。
霖嘉愣了愣，回了一句：好吧。周欣怡已经醒了，虚弱的躺在床上，她不想说话，看见周苒才叫了她一声。
周苒到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
周欣怡摇了摇头，轻轻勾住了周苒的手指。
周苒慢慢的包裹着她的指尖回握住，小孩才开心的笑了笑。
蓝泞出去拿外卖了，房间就她们两个人。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周苒，脸色没刚才那么差了。
“姐姐。”周欣怡惯爱对周苒撒娇，周苒心软软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周欣怡往上蹭了蹭她的手。
“累不累？”
周欣怡焉下眼皮点了点头。
“乖乖的再睡一会。”
“好。”
看着周欣怡闭上了眼睛，呼吸声慢慢平稳，周苒的思绪又飘走了。
她想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做的梦。
梦里的她也才五岁，手里拿着棉花糖，另一只手牵着只有一岁，才刚刚学会了走路的周欣怡。
粉色的棉花糖，周苒已经不爱吃了，就这么看着周欣怡把她自己的那份吃完，然后又盯上了自己手里的那份。
小孩舔了舔嘴巴，用一种拜托拜托的眼神看着她，让周苒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棉花糖给她。
周欣怡开心的咧开嘴对她笑，像棉花糖一样，甜化人的心。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脑袋上，温柔的揉了揉，抬眼望去，蓝泞笑着看她，掐起周苒脸上的肉，眯起了周苒随了她的那双狐狸眼：“妹妹吃太多糖会蛀牙的。”
“苒苒怎么不吃呀，不是说想吃棉花糖的吗？”
周苒失了神，蓝泞真的很漂亮，温柔的眉眼带笑，笑起来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了两颗牙齿，周苒完全随了她的美貌，等她长大，估计就是蓝泞这副模样吧。
在她旁边，周苒看到了一个明明很熟悉却又特别陌生的男人，他也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周苒不由得酸了眼睛。
那个从她十岁就莫名其妙消失的男人，一句话也没留，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们的世界里。
周苒想起了那段堪称并不美好的回忆。
——那时家里还算是宽裕，不算有钱，但是养起两个女儿是完全足够的。可意外发生在那个男人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有人来她们家要债了。
那不是一笔很小的数字，是蓝泞是砸锅卖铁都还不起的数目，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不同的人找上门，每次蓝泞都叫她和周欣怡会房间写作业，也不告诉她们发生了什么。
周苒慢慢长大后，印象里就已经抹去了他的模样。甚至不想在给这个人按上她父亲的名义。
后来周欣怡突然晕倒，去医院检查出心脏出了问题。
她们家不算穷饥潦倒，但还了父亲的债后就只有套房子了，后面因为周欣怡的手术钱而心烦意乱。一切都是在父亲走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把父亲的赌债还清后蓝泞就出来打工来养活两个女儿，周欣怡的病情因为保持吃药也才勉强稳定。
到这周苒脑袋有点重，猛地失重感让她从梦中惊醒。
周苒按了按太阳穴，发现自己竟然也睡着了。可能是前一天没休息好，脑袋还有点疼。
操，这觉怎么还越睡越累。
周苒下去打算走一走，觉越睡越头痛，反正肯定是睡不好的了，她撑在了栏杆上，看向了空气中虚无的一个点。
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梦。
梦里面他们还是一家四口，梦醒了就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周苒也没有多在意父亲丢下她们离开的事了，是抛妻弃子的人不配拥有。
“周苒。”
她闻声看去，亦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他扭过头看她，声音也轻柔好听，衣服上还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随意的撩起了头发，浑身散发出的少年气息。
“在想什么？”
周苒又一次的对上他的眼睛，深色的瞳孔特别好看，好像毫无杂念又干净的眼睛。
“没想什么。”
少年椅在了栏杆上，手臂搭了上去。
周苒移开了眼睛看着前面的树。
“来看谁？”
她安静了会，慢悠悠的说道：“我妹妹。”
“她病了。”
亦延也安静了。
“那你呢？”
周苒用手掌托住了下巴，也随口问了一句。
“你来看谁？”
“我来看我外婆。”
他看着周苒的侧脸，碎发撩到了耳后，顺着撑着脸的手看去，她真的太瘦了，手腕细的感觉他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的握住她两只手腕。
“她也病了。”
周苒轻飘飘的回了句哦，然后没说话了。
看见旁边的人没再说话，亦延一肚子的话也都堵在了肚子里。
他感觉，周苒好像太过于安静了。
那被说安静的女孩此刻撇过了头又不说话，静的仿佛是幅画，定格在了那里。
他其实也没说错，她确实不爱说话，除了对自己比较熟悉的人。
周苒下班已经是12点多，晚餐还没吃，她打算随便买点宵夜，就往零星街走。
街尾有家小面馆，那里的粉面都很好吃，老板娘本地人，在这里开店都三十几年了，招牌都在这。
周苒第一次来这是霖嘉带她来的，她说晚屋小面是她经常来的地方，饿了就来吃碗面，老板娘也认识她。霖嘉经常和她来，一来二去，老板娘也算是眼熟了周苒。见她过来，立马就招呼她坐下吃面。
“苒苒来啦！”
“嗯。”
今天店里没有人来，只有周苒安安静静的撑着下巴等着面上来和老板在小厨房煮面的声音，水蒸气升起模糊到玻璃上，里面的男人时不时的看向窗外，看着老板娘不自觉的勾起了笑容，厨房里的烟火气也参杂了许多一起走过的回忆与他们所诉说过的爱意，老板娘坐下陪周苒聊起了家常，看起来真是再幸福不过。
周苒笑了，很温柔，眼底划过一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羡慕和伤感。哪怕只出现了一瞬，也被老板娘轻易捕捉到。
“怎么了苒苒？在学校不开心了吗？”
周苒摇摇头。
“不开心了和姨说哈，不要自己憋着，心里会难受的慌。”
“没有，姨，在学校没有不开心。”
“那是怎么了呀？”
“我真没事，苏姨，我就是累了。”说这话时她还是扬起着笑容的模样，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她勉强扯起的嘴角，真的疲惫到快要接受不了，仿佛要散架。
连苏屋都心疼到不行。“你这孩子打那么多份兼职，累坏了吧，还是正在读书的年纪，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呢？明明才是十六岁的孩子……唉。”
她看着霖嘉长大，也算看着周苒长大，刚认识霖嘉爸妈的时候，他们刚结婚，和苏屋是朋友。后来生下霖嘉，霖爸霖妈忙的时候也帮他们照顾过女儿，霖嘉很乖，还在店里帮她的忙。在十二岁的时候她上初中，回家时说她认识了一个朋友，她也见过，也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听霖嘉说，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周苒在五岁开始生活在零星，没有朋友，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她不喜欢，也不擅长社交，只要有人和她说话，就自动开启自我防御模式，拒绝与外界沟通。她也试过和别人搭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找话题。就上了初中后好了不少。
周苒家里出了点问题，苏屋也知道些大概。反正那时她请了好长时间的假，再次见面她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少了很多。霖嘉请她吃面，她明显也话少了。
苏屋最擅长察言观色，毕竟也开店了三十几年，不会点看脸色的本事怎么混的下去。
“你们的面好了。”
牛肉面和葱花面。霖嘉把牛肉面推给她，苏屋也坐了下来。
热腾腾的面，多加了份量的牛肉，一直无言的三人。
“吃吧。”苏屋受不了这种安静到压抑的氛围，先开了口。
周苒真的是饿了很久，家里出事那么久她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回到学校也一直待在教室里没出去过，霖嘉担心她才带她出来散心吃面。
她那么长时间第一次进食，脸埋在碗里后就没有再抬起来过。
吃着吃着一滴水落了下来，滴在了碗里，握着筷子勺子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低着头不愿意抬起来。
记得那也是夜晚，晚屋小面也打烊了，店里只有她们两位客人。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女孩，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拼命的忍住要落下来的眼泪，心疼得霖嘉拉过她将她脑袋搂进了自己怀里。
“哭，没什么丢人的。”
像是忍不住，又受不了，在霖嘉怀里就哭了出来，声音很大，在本来就安静的面馆里哭声显得更加压迫。任由她哭了好久，哭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哭了，才慢慢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没有人嫌她丢人，也没有人嫌她扰民，估计是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肯说出口的故事吧。
“苒苒？”
周苒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碗里的面已经坨了，不好吃了，但她还是一口一口的把它全部吃完，末了还说了句：“苏姨的面最好吃了。”
苏屋笑了，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孩子样温柔慈祥。
回到家周苒就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写完后看了会书，腿缩在了椅子上。
手机振动了一下，置顶一条未读消息。
阿霖：有个坏消息你要听吗？
Ran：？
她等了一会霖嘉才回消息，一段简短的文字映入眼帘。
阿霖：刑林来零星了。
周苒回复消息的手顿了顿，不禁回忆起某段记忆，背上很快渗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她冷静了一下，半分钟后回她。
Ran：嗯。
很快对方又发来了消息。
阿霖：小婷和我说前几天在我们初中那条街上看见了他，和她聊了几句，不过都是些叙旧的，所以你别怕，说不定就是回来几天，没过多久就回去了。
Ran：嗯，我知道了。
Ran：我没事，不用担心。
蓝泞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清蒸鲈鱼，还是挑了刺的。
周苒放下手机。
“苒苒，你不想下去吃妈妈就给你端上来了，吃点吧，别再熬坏自己的胃了。”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我等会儿吃。”
“好，如果凉了就叫妈妈下去热啊。”
蓝泞看了看周苒，她穿着比她大了两码的短袖，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漏出了点锁骨，本身小时候就有点营养不良，又加上她还挑食，瘦的没几两肉。
蓝泞心疼的看了眼，最后给她关了门。
周苒抬眼去看那碟清蒸鲈鱼分了神，一想到刚才霖嘉刚才发的消息，头疼了起来，捏了捏眉心，最后决定不去想他。
她放下了书，书桌上面摆着的是今天捏的人脸，她又回忆起那张脸，他很瘦，棱角特别清晰，可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形容他……周苒想应该是漂亮，长相很正很漂亮。
指尖轻轻的碰着轻粘土，歪头思考着什么，然后又拿起来，开始捏头发和身体，把它们一个个接起来，变成一个小人握在手里。
她捧在手里细看。
好像捏的也还不错？
完成后也摆到了角落那堆轻粘土里。
周苒和霖嘉约好周末去漫展这事她们在周五这天说好。蓝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周苒在前一天晚上就告诉她说周末想和同学出去玩，一开始还在问是谁，听到是霖嘉后瞬间放心，又问她们中午回不回来吃饭，钱够不够，要不要再发点钱给她什么的。
周苒在凳子上无奈极了，摇摇头和她妈说不要，不用，钱够的，我们吃完午饭再去。她才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还是坚决的塞了三百块给她，说女孩子出门肯定是要花钱的，无论怎么说，多少带点在身上可以防身。
她只好收下。
……
周苒在写作业，可能是太过认真，她下意识咬住了笔。
中午教室里没有多少人，相对走廊班里还是比较安静的。教室里开了空调，微凉的风吹到身上，把夏天那点燥热抚平。
视线从镜子里瞟到最后一排，男生的手臂放在了桌面上，手指抵住下巴，慵懒随意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他这是……在笑？
“阿苒，你看看这里。”
霖嘉勾着周苒的指尖，眼睛看着桌子上的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
可这位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哪去了。
男生挺好看的，特别是他的桃花眼，很符合她的眼缘，话说周苒从来没注意过男生长相，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府的觉得他长的好看。视线撞上后她最先移开了眼睛。
她又想起昨天捏的那个小人。
“还可以吧。”
她撇开视线，面不改色的回答着霖嘉刚才的话。
“啊？”
什么还可以？
霖嘉在看小说，她看到一句有意思的话想着也给她看看，也不知道她说的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桌肚振动了一下，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没一会又熄灭了下去，但周苒没注意到。
下午是体育课，难得没有老师用体育老师生病之名霸占三班的体育课，一分钟不到，教室里基本空了下来。
周苒不算喜欢体育课，大热天出一身黏糊糊的汗是让人最不开心的了。
今天的太阳并没有让大家失望，晒的操场的塑胶味极浓。零星的夏天空气很干燥，几乎闷的人快喘不过气，还好有风吹过，在调戏着夏天的蝉。三班近50号人在太阳底下晒，霖嘉也忍不住抱怨。
“好难受啊。”
周苒眯着眼睛，喉咙干的发疼，想咽口水都咽不下去，好不容易咽下的口水滤过嗓子也特别不好受。
一声口哨声响起，体育老师背着手吼了一嗓子：“今天跑步，先跑400米，然后男生八圈女生六圈。”
班里立马噪了起来，一声声抱怨，一些同学装肚子痛向老师请假也一律驳回。周苒烦躁的啧了一下，同学们对老师撒娇无效后，只好不情不愿的去跑。
“还不如回教室上课。”
“我宁愿回去被谢老板骂一顿。”
“体育老师还是继续生病吧。”
刚开始班里的人都在跑，一些跑的快的在前面，跑的慢的也在后面跑，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在草坪里偷偷绕道，还有的直接停下来慢悠悠的散步，还有的已经跑完了坐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吐着舌头，还有一些男生孔雀开屏似的想一展英姿的。周苒实在是跑不动了，正好赶上她例假，剧烈的运动让她弯下腰捂住了肚子，在这本就闷热的天气下，她最后一点好心情也被消磨殆尽。
“苒苒！”
一些女生来例假都会痛经，周苒就是属于被痛经折磨的那些女生，每次都能折磨的她坐卧不宁，像虫子在肚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被痛晕也是经常的事。
霖嘉慌乱的拉住她，看起来比她还着急。
“别跑了，请假。”
她弯着腰，一只手抓的霖嘉的手臂，用力地抓出了点印子，她疼的“嘶”了一声，但没有说什么。
周苒一难受就不想说话，缓了好一会才点头。
霖嘉扶着她绕到草坪里面走，操场上除了他们三班还有高一的一个班在上体育课，他们应该是自由活动了，男生们在篮球场打篮球，一个球砸在篮筐上没投进，飞了出去，直直飞向了周苒。
霖嘉反应快，一手护住周苒另一只替她拦住了篮球，但周苒还是重心不稳身体往侧倒了一下，脚没站住就崴到了。
“砰！”篮球打到地上然后反弹到男生的手里，他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没事吧？”
看着霖嘉黑下来的表情，男生确实被吓到了，一直在说对不起。周苒摇摇头，霖嘉也没想管那个男生，扶住周苒问她有没有伤到哪。
“好像扭到脚了。”
霖嘉脸色都不好了：“能走吗？”
她试了一下，发现完全走不了，霖嘉让她等一下，然后找到体育老师说了些什么。周苒和还在道歉询问她的状况的学弟摆了摆手摇头说没事，可男生却还是放心不下问需不需要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她笑着持续摇头。霖嘉回来后弯下了身子，捞起她的腿将她背了起来，准备带她去医务室。
那个学弟一时之间也有点尴尬，等兄弟们搂着他的肩膀跟他说没事后又继续打球。
其实这会周苒肚子已经不是很痛了，去医务室也是看看她崴到的脚。
脚腕肿了起来，医务室的老师让她坐床上去，又放了一个枕头在她脚下，简单包扎好了以后拿了块毛巾把冰包住给她冰敷一下。
霖嘉在一旁皱着眉看着她的脚，仿佛疼的是她。
“干嘛，崴到脚而已啦，干嘛一副很严重的样子。”
霖嘉看着她眉头又紧了些。
周苒莞尔，感叹霖小姐这强大的共情能力。
之后周苒请假不去上体育课，霖嘉托了她的福，也不用跑步，在一旁陪着她。
夏天实在是暑气逼人，周苒当然不乐意在骄阳似火的操场上晒，让霖嘉陪她上去教室吹空调。
本来霖嘉想背她上楼的，但顾及她也是个女生，如果力气不够在楼梯上受伤了也不好，只好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上去。
周苒单脚蹦上了一个台阶，霖嘉在后面扶着她不让她掉下去，她就这么一蹦一跳的跳回了教室。
她肿着脚，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上厕所都要霖嘉扶着一跳一跳的蹦过去，至于打水什么的小事也只能让霖嘉帮忙。
周苒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离放学还有一节课。
等着零星一中下课铃打响到了放学时间，周苒收拾书包，取消了手机的振动模式，一瞬间手机弹出来了一堆未读信息。
她过滤删除掉一些无聊的垃圾短信，发现通讯录里多了一通未接电话。她拉起书包背到肩上，回拨了过去。
电话里一阵忙音，过了一会才接通。
“喂？”
没人说话。周苒拿起看了眼备注，又放到耳边：“欣欣？”
这次有人回答了，但不是周欣怡。
她微微愣住，很快又反应过来，快速的拿上书包跑了出去：“阿霖我今天不和你一块走了！”
“嗳！小心你的脚！”霖嘉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留下她一个人在教室。
医生过来把周欣怡的手机递给了蓝泞。
“这是周欣怡的手机吗？”
她点了点头，“是。”
“刚才姐姐打电话过来了。”
……
周欣怡进了抢救室，她闭着眼睛戴上了呼吸机，蓝泞在外面急得眼睛泛红，坐立难安，指甲陷入了掌心里。
在街上小姑娘突然晕倒，是路人叫的救护车。到医院后打开了她的手机想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发现她通讯录里只有姐姐和妈妈两个通讯人，他们先打电话给了蓝泞，但对面通了几声都没接，又打给了姐姐。
可惜也没接。
后面蓝泞又打了过来，了解情况后连忙赶来了医院，对着人鞠了好几个躬和连道了几次谢，爱女心切的直接红了眼眶。
周苒顾不上崴伤了的脚踝跑到路边连忙拦了一辆车，火急火燎的赶去中心医院。
在车上，手指紧紧的抓着书包的肩带，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了在医院的场景。
那些不好的，难过的回忆一点点的慢慢的涌进脑海里。
她没法思考太多，只是太多东西一股脑的涌进脑子里，压着她脑神经，头痛的紧。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医院。
周欣怡还没出来，急救中的灯牌还亮着，蓝泞在外边也跟着紧张。
周苒到了后看到蓝泞，一瞬间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她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妈。”
蓝泞抬起头，忍不住抓着周苒的衣角哭了出来，内心被害怕过后的懊悔与对自己的责怪占满，任由眼泪滴落在地上，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慰着她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苒看着灯牌那三个字发呆。
她真的很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难闻又压抑。头顶上的灯又白又亮，总能清楚照着人们生死离别的痛苦和悲哀。
周苒第一次面对分别就是在医院，那时她才7岁，奶奶的离开在周苒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明明上一秒奶奶还握着周苒的手和她说要她乖乖长大，下一秒就永远闭上了眼睛。周苒第一次那么近的面对死亡。
那时任是周苒把眼睛哭到快瞎了奶奶也没醒过来，她紧紧抱住了奶奶，手上好像还有余留的温度。
下葬的那天，连天都昏昏沉沉，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悄悄在心里和奶奶最后一次道别，从此天人两隔。
直到那盏灯灭了下来。
蓝泞站了起来，周苒抬眼。
“病人暂无生命危险，但需留院观察。”
终于两个人的心落地，周苒靠在了椅背上。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低下头才发现脚腕已经肿了起来。
刚才没感觉，这时候才感觉到脚腕上真真切切的痛。
给周欣怡转到病房后，蓝泞单独被医生叫去了谈话。
周欣怡睡着了，小孩的模样这时候显得更乖巧。周苒坐在床边，开始发起了呆，然后抬起周欣怡的手也掖进了被子里。
周苒去了洗手间，把手撑在了洗手台上，水顺着她的脸流到下巴滴了下来。她又往自己脸上泼了一点水，摁掉了水龙头。
刺骨的冷水泼到脸上，她微微皱起了眉，脚腕肿得厉害，刚才不小心被蓝泞看见拉着她又去处理了一下，现在脚腕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不知道在洗手间呆了多久，她洗了洗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洗手间，然后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到愣了一下。
在医院遇到熟人是她没有想到的。
也不算熟，就是认识。
和她穿着一样的校服，手插在口袋里倚着墙，外套没拉拉链，松松垮垮的衣服套在身上，眉宇间紧皱在一起，棱角分明的脸和眉眼都透露着一点成熟，但干净的脸庞却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正在上高中的高中生。
周苒还在纠结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但是两人也并非那么熟，要是没理她那就尴尬了。
思考期间，那人目光撞了上来，刚才紧皱着的眉头松化开来，两人四目相对。
此刻周苒脑子里就两个想法，要么就装作不认识扭头就走，要么就硬着头皮打个招呼，然而她觉得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在她做完一系列的思想斗争，打算选择前者扭头就走时，那人向她微微低了一下头，而后抬起。
她愣了一下，快速反应过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看着女孩的脸，很小很精致，额间的刘海被打湿了一点，水滴落在衣领上，浸湿了一片，眼尾染上了点红，脸上的水渍还没干透，她这副模样像是……
哭了？
周苒就这么从他身旁走过，身上隐隐约约飘来一股茉莉的清香，还有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确实有点难让人不注意，女孩瘦小的身影和他刚好形成了对比。
霖嘉刚吃完饭回房间，手机消息声响了一下，划开屏幕第一条就是周苒发来的。
阿苒：明天我可能去不了了。
霖嘉愣了愣，回了一句：好吧。周欣怡已经醒了，虚弱的躺在床上，她不想说话，看见周苒才叫了她一声。
周苒到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
周欣怡摇了摇头，轻轻勾住了周苒的手指。
周苒慢慢的包裹着她的指尖回握住，小孩才开心的笑了笑。
蓝泞出去拿外卖了，房间就她们两个人。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周苒，脸色没刚才那么差了。
“姐姐。”周欣怡惯爱对周苒撒娇，周苒心软软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周欣怡往上蹭了蹭她的手。
“累不累？”
周欣怡焉下眼皮点了点头。
“乖乖的再睡一会。”
“好。”
看着周欣怡闭上了眼睛，呼吸声慢慢平稳，周苒的思绪又飘走了。
她想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做的梦。
梦里的她也才五岁，手里拿着棉花糖，另一只手牵着只有一岁，才刚刚学会了走路的周欣怡。
粉色的棉花糖，周苒已经不爱吃了，就这么看着周欣怡把她自己的那份吃完，然后又盯上了自己手里的那份。
小孩舔了舔嘴巴，用一种拜托拜托的眼神看着她，让周苒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棉花糖给她。
周欣怡开心的咧开嘴对她笑，像棉花糖一样，甜化人的心。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脑袋上，温柔的揉了揉，抬眼望去，蓝泞笑着看她，掐起周苒脸上的肉，眯起了周苒随了她的那双狐狸眼：“妹妹吃太多糖会蛀牙的。”
“苒苒怎么不吃呀，不是说想吃棉花糖的吗？”
周苒失了神，蓝泞真的很漂亮，温柔的眉眼带笑，笑起来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了两颗牙齿，周苒完全随了她的美貌，等她长大，估计就是蓝泞这副模样吧。
在她旁边，周苒看到了一个明明很熟悉却又特别陌生的男人，他也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周苒不由得酸了眼睛。
那个从她十岁就莫名其妙消失的男人，一句话也没留，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们的世界里。
周苒想起了那段堪称并不美好的回忆。
——那时家里还算是宽裕，不算有钱，但是养起两个女儿是完全足够的。可意外发生在那个男人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有人来她们家要债了。
那不是一笔很小的数字，是蓝泞是砸锅卖铁都还不起的数目，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不同的人找上门，每次蓝泞都叫她和周欣怡会房间写作业，也不告诉她们发生了什么。
周苒慢慢长大后，印象里就已经抹去了他的模样。甚至不想在给这个人按上她父亲的名义。
后来周欣怡突然晕倒，去医院检查出心脏出了问题。
她们家不算穷饥潦倒，但还了父亲的债后就只有套房子了，后面因为周欣怡的手术钱而心烦意乱。一切都是在父亲走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把父亲的赌债还清后蓝泞就出来打工来养活两个女儿，周欣怡的病情因为保持吃药也才勉强稳定。
到这周苒脑袋有点重，猛地失重感让她从梦中惊醒。
周苒按了按太阳穴，发现自己竟然也睡着了。可能是前一天没休息好，脑袋还有点疼。
操，这觉怎么还越睡越累。
周苒下去打算走一走，觉越睡越头痛，反正肯定是睡不好的了，她撑在了栏杆上，看向了空气中虚无的一个点。
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梦。
梦里面他们还是一家四口，梦醒了就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周苒也没有多在意父亲丢下她们离开的事了，是抛妻弃子的人不配拥有。
“周苒。”
她闻声看去，亦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他扭过头看她，声音也轻柔好听，衣服上还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随意的撩起了头发，浑身散发出的少年气息。
“在想什么？”
周苒又一次的对上他的眼睛，深色的瞳孔特别好看，好像毫无杂念又干净的眼睛。
“没想什么。”
少年椅在了栏杆上，手臂搭了上去。
周苒移开了眼睛看着前面的树。
“来看谁？”
她安静了会，慢悠悠的说道：“我妹妹。”
“她病了。”
亦延也安静了。
“那你呢？”
周苒用手掌托住了下巴，也随口问了一句。
“你来看谁？”
“我来看我外婆。”
他看着周苒的侧脸，碎发撩到了耳后，顺着撑着脸的手看去，她真的太瘦了，手腕细的感觉他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的握住她两只手腕。
“她也病了。”
周苒轻飘飘的回了句哦，然后没说话了。
看见旁边的人没再说话，亦延一肚子的话也都堵在了肚子里。
他感觉，周苒好像太过于安静了。
那被说安静的女孩此刻撇过了头又不说话，静的仿佛是幅画，定格在了那里。
他其实也没说错，她确实不爱说话，除了对自己比较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