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今年27,她说自己青春期时与很多女生一样,不相信爱情,与其说不相信爱情,她是不相信男人,也想不明白男女之间有什么力量可以相爱一辈子。

    她说这世上诱惑那么多,就像一个路口,你走得好好的,就有车子凭空朝你撞来。

    爱上一个男人,你如何保证他不被别的女生撞到心口?又如何保证说着爱你的同时,他也为别的女生暖着床?

    小心翼翼问她,此前是经历了不顺利的感情吗?还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她爸爸是个有钱的老板,有家不小的公司,她的家庭一直也很和睦。

    可就在她考大学那年,发现他爸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那孩子与她只差两岁,孩子的妈是公司的合伙人。

    她的世界就此坍塌。

    她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这个秘密,她一边心疼妈妈,一边厌恶妈妈还在为爸爸付出,她开始凭空对着妈妈发脾气,她想告诉妈妈,这世上没有男人是可以信赖的,不要再傻傻的对他好,不要再舍不得花钱,你为那个男人省下的钱,他都花给了他的儿子和外面的女人。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她知道她和妈妈都是可怜人,可怜人又怎么能互相伤害,她只能笑着,装做太平盛世,把一切都死死压在心里。

    高考前半个月,她精神出了问题,她得了抑郁症。

    对于她的家庭条件来说,她不缺出路,高考早不是唯一。她爸爸也安慰她,什么都不用怕,有爸爸在,你一辈子都是公主。

    原本恨死了那个人,可是那天她还是在他怀里狠狠地哭了,她气自己的心软,气自己那么轻易就快要原谅他,她对自己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她说要出国。

    爸爸便准她出国,让妈妈带着她一起陪读。

    原本是想要报复所有人,报复所有背叛她的人,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她逃离了。保护她自己和妈妈的方式,便是她将她的整个世界拱手让给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

    出国那些年,她的抑郁症有所好转,心里的缺失却一直在放大,她太希望太迫切找到一个能诉说心事的人,能把自己带离出这场不幸的人。

    她喜欢上了一个学长,也是中国人,长相有点帅,不笑的时候,痞帅,笑起来却像换了个人,很暖很暖。

    她和他在聚会上认识,朋友们一起玩纸牌,手心手背来决定谁与谁一伙。

    她一直出手心,然后留意到了坐在她对面的他,他从第二把开始,也跟着她一直出手心。

    不管众人怎么换来换去,他都始终跟着她出手心。

    她纸牌玩得很好,跟他合作的天衣无缝,他们连赢了好多次。每次赢牌,他都会伸出手与她击掌,她迎掌上去,两人笑得很开心。

    整桌人都在笑他和她,你俩一静一动,还真的是蛮合适的。

    既然……大家都说她与他很合适……那么……

    那晚的一杯红酒,便让她的脑子不清醒了。

    深夜他开车送她回家,车停在四下无人的林间,她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通通交给了他。

    她说你能对我好吗?

    他信誓旦旦说能。

    她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能再对我好,不要骗我,告诉我。

    他眼神里写满了真诚,他说不会的,会永远爱你。

    永远有多远?她一直在想,一生算永远吗?

    怕妈妈担心,她与他开始了地下交往。他们不同专业,玩的朋友也不一样,白天学校里不常见到,晚上见面便也总是在车里旖旎。

    她有时在想,她的爸爸和那个女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开始的。她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去与他吵架,因为一些有的没的,吵过后歇息底里的大哭,哭完又向他道歉。

    他永远都是抱着她,说没事,没事。

    她翻查他的手机,电脑,跟踪他上课,总是冷不丁出现在他面前。

    他在朋友面前说她只是紧张自己,可他心里明白,她像看管犯人一样看管着自己。

    就这么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过了两年。

    有天,他告诉她,要去另个城市看望朋友,大概要离开两周。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也准许他去了。

    后来的一天,她听朋友说,他与一个台湾女生一起去的,两周时间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她不信,她去质问他。

    他静了好久,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他说我只是需要一个好前程,他们都说你爸爸很有钱,可你与他关系不好,我不确定回国后,你能不能帮到我。

    他随着单亲妈妈在国外长大,现实到冰冷。

    爱情于他而言,只是赌一份好前程。

    他说,台湾那个女生可以带他和妈妈去台北。

    她说V姐你知道吗?我竟然一点都不恨他,比起我身边的至亲,他已经对我足够坦诚。

    她说有人一生渴望钱,我拥有一些,不算多,但也生活无忧,可我渴望的却是大多数人都拥有,而我却无法企及的。

    ——我希望,有人能让我重新信任这个世界。

    与男生从此陌路,他奔了他的好前程,她看到微博上,他总在晒与台湾女生接吻、旅行、约会的相片。

    女生看他的眼神,温柔而发着光。她才惊觉,他选择放弃自己,是对的。

    她对他,原本就不是爱呀。

    原本就是人在溺死前,死命抓住的一块木板。她只是想让自己在荒唐中无限沉沦下去。

    大学毕业,她决定回国。

    归国前,还是从前的一批旧人聚会,当做告别会。她与他已经许久不见,也许久不知道对方近况。

    再次见他,只觉得他黑了,但是人的精神却很好。

    还是纸牌游戏 ,选手心手背,他叫停了,他直接说,我和她一队吧。

    众人起哄,旧情要复燃。

    她知道一切都早结束了,便也欣然答应。

    或许是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变了,他们不再默契,一输到底。

    每次输了,她把牌扔回桌上,抬头,总看到他对着自己安慰地笑,笑容一如多年前的暖。

    那天屋内的灯很暗,只有他背后一盏地灯亮着,她看着微微亮光下的他,突然眼角就酸了。

    她借口去倒水,在厨房关上门,掩面痛哭,手心捂着眼睛,却还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眼泪落下来。

    她并非,没有爱过他呀。

    只是错的时机里,她将自己人生中最坏最坏的一面,全部给予了他。

    擦了泪走出去,看到他立在走廊里墙边,他在等她。

    她抹干泪,走到他身边,静而真诚地说了一声:过去,对不起。

    他将她轻轻按在怀里,像安抚亲人一样,他说没事,没事了。

    那怀抱,让她依稀想起某年里爸爸的怀抱。

    她开始想,或许……爸爸在某一年里也因为某件事,某个细节,对妈妈的一颗赤心由火热到冷?

    或许他出轨,是因为她和妈妈这个家,在他心中,有着无法言说的无力感,逃离感。

    她对着男生,一再一再地说着抱歉。

    男生也一直安抚着她。

    男生如从前一样送她回家,家门口,他对她说: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

    她说,你也是。

    男生很落寞的笑,他说,答应过对你坦诚,可到底还是没做到。那年是想挣脱你,才说了和台湾女生在一起,是为了前途。

    他说其实,我只是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因为太在乎你的情绪,太在乎你的喜怒,太在乎你,反而失去了我自己,每天都活得很紧绷,只为了你取悦而活着。

    她想问,那你是真的喜欢台湾女生吗?可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再爱谁,也与她无关了。

    她回家,进了玄关,看到地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她扭头看到外面他的车灯还亮着。她知道,她今天与他分开,或许余生都不会再遇见了。

    她推门跑出去。

    冲进车里去吻他,他犹豫着迎合她,后来捧上她的脸,用力吻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后来,她摸到了他脸上划下来的泪。

    她停下吻,想看他的脸,他却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

    他哽咽着叫她小九……他的语气近乎恳求,他说为什么……我没有在你最好时间里遇见你……

    她也满脸的泪,她问他:现在,晚了吗?

    他哭着告诉她:晚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之后她回国,他去了台湾。

    他与台湾女生隔年举行了婚礼,她在微博上看到了牵在一起的两只手,戴着婚戒。

    她知道,那一年,他并非是旧情复发,他只是在用那样的方式,与自己告别,也与他自己那些年因她而受过的委屈告别。

    他想要放下与她的一切,才能干干净净地步入他人生另一个阶段。

    自他之后,她仿佛也痊愈了。

    今年27岁的她,依旧没有告诉妈妈,关于爸爸的那个秘密。可某时某瞬里,当听到类似的故事,当看到类似的电视剧,她有留意过妈妈的表情,她甚至觉得她似乎从一开始都是知情的。

    只是,她没有说穿。妈妈和爸爸也依旧相敬如宾,看似一个家还是完整美好如初。

    她还单着,她说自己从前不相信爱情和男人,单着是因为怀着对这个世界的偏见与恨意。可现在单着的意义不同了。

    她说很多想法都变了,她不再苦大仇深,也不再满心黑暗,在等待一个合适的人。

    不强求,不刻意,也不会再把自己随意交付给谁了。

    她说她相信爱情,相信这世间会有对的人。

    问她是和那个男生有关吗?

    她说,想到自己曾经被某个人真诚的爱过,就不会对这个世界丧气。

    说过的情话可能是假的,但情人对望时,流下的泪不会是假的。

    她说自己现在有些不记得那男生的长相了,甚至连以前设成密码的他的生日都好像记不清了。

    但她记得,有人希望她余生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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