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铺在朱语瑶就读的风荷一中南门外，临街，附近栽了几株广玉兰。这时盛花期已过，皎白的花瓣纷纷坠落，铺开满地幽香。
店面不大，里面还挤满了人。朱语瑶让孟绮抱着头盔坐在花坛边乘凉，她去排队。
孟绮将遮阳伞撑在身边，捧着脸等朱语瑶回来，同时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街道。马路对面是排列松散的居民楼，最高不过五六层，极具复古特色。和大都市鳞次栉比的建筑群相比，这里自有一种专属于老城的慢节奏的闲适感。
温热的风让孟绮有些犯困，捂嘴打了个呵欠，忽然看到个眼熟的身影从对面某栋居民楼的楼道里出现，正是朱语瑶那个红头发表弟。
没错的话，他的名字叫司见星。
司见星穿了件黑T恤搭牛仔裤，右手拎着头盔走出楼道阴影，站在阳光底下似乎有点迷茫。他个高腿长，站着发呆都像尊雕塑。
静静站了半分钟，雕塑抬起左手，用手背蹭了下脸上的汗，随后转身朝居民楼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距离不算太远，孟绮能看到司见星脸侧和鼻梁受了伤，可伤者本人却满不在乎，从巷子里把电动车骑出来，一脸漠然地驶向回家的方向。
拐弯时，他视线从坐在街边的孟绮脸上滑过，往前继续骑了五六米，逐渐停下，扭过头来确认。
孟绮坐在一把碎花伞低下捧脸望着他，头顶落了几片花瓣，眼睛眨巴眨巴，呆呆的样子像被人遗弃的猫崽。
犹豫两秒，他做出手势，速度放得很慢，因为不确定这个女孩能看懂多少。
迷路了？
孟绮摇摇头，觉得意思不够明确，还是举起手回他：没有迷路，我在等朋友。
司见星了然，转头要走。孟绮想起朱语瑶在找他，忙起身追过去：等一下可以吗，朱朱也在，她去买红豆冰了。
不等司见星明白过来这个“朱朱”是谁，朱语瑶已捧着两份红豆冰跑过来，一见他脸上的伤，眉头便紧紧蹙起。她把红豆冰递给孟绮，空出双手气势汹汹地问：又到哪惹事去了？
司见星抿着嘴唇没给反应，是不想解释的态度。
罢了，懒得管你。朱语瑶忿忿地翻个白眼：别弄坏我的车就行，回家吧。
她折返回去骑那辆跟丁格借来的车子。孟绮拿着两杯红豆冰站在原地，注意到司见星目光在自己手里转了一圈，喉结滚动，显然是渴了。
孟绮朝他递去一杯，神情诚挚。用不着解释，含义再明显不过。
司见星看看她明亮的眼睛，慢慢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
朱语瑶骑车来到身侧，呼唤孟绮上车。司见星默默等在一边，等孟绮抱住朱语瑶的腰坐稳，才启动车子，慢悠悠跟在她们后侧。
少女浅橙色的裙摆在风中低低飘荡，时不时进入司见星的视野，惹他不自觉分神，某刻甚至有点儿恍惚，觉得自己在追逐一片变幻不定的晚霞。
他躁动地抬起头，移开注意力。
孟绮咬着个塑料勺半侧过脸来，还在用那双明亮的眸子偷偷观察他，好奇得不行。司见星无奈地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抬手提醒她老实坐好。
偷看被抓包，孟绮赶紧回头看向前方。动作间，一片花瓣从她披散的长发间掉落，随风飘荡几下，擦过司见星手臂，最后悠悠地落到了他腿上。
眼看花瓣颠簸着又要滑落，司见星随手将它拈起，夹在指尖。
广玉兰在风荷镇到处都有，花朵虽然香气馥郁，但闻了一年又一年，十几年下来也早就闻够了，没什么稀奇。
他本该松开手，任由花瓣坠落在地被碾碎，却迟迟没动作，为了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两辆电动车一前一后停在如意餐馆外，丁格站在门口捧着手机打游戏。朱语瑶将车停好，拔下钥匙抛过去：“丁掌柜，接好咯！”
丁格关了游戏，反手抓住钥匙放进裤兜，脚步散漫地走过来。
孟绮低头认真地吃着红豆冰，没留意他停在自己面前。
“怎么样，好吃吗？”丁格似笑非笑地低头看她的脸，孟绮吓得肩膀一抖，抬脸向他望去：“好吃，但你离我太近了。”
而且身上的烟草味很臭。
说完，她快步躲到朱语瑶身边，后者两手叉腰，自动摆出保护姿态：“干嘛呢，不许吓唬妹妹啊。”
“说句话就是吓唬？我又不会吃人。”丁格转头看向司见星，抬手示意：先进去把伤处理一下？
也好，免得回去让我妈看见你这个样子，肯定得训你。朱语瑶赞同地表示。
司见星轻轻点头，和他一起走进餐馆，穿过店堂到了后院里，借着露天洗手池的龙头洗了把脸。
丁格掏出根烟叼着，点火之前把烟盒递向司见星：来一根？
司见星取出一根烟咬在齿间，右手摸进裤兜找到打火机点着。他喉结随着吞云吐雾的动作上下滑动，英挺眉眼半隐在烟雾之间，有种若即若离的迷离感。
怎么样，事情解决了？郑先明跟你说什么？丁格抬起夹着烟的右手搔了搔眉角，态度随意地询问。
司见星简略地回答：所有恩怨到此为止，以后你们俩就当从没认识过。
辛苦你了。丁格笑笑，把烟叼回嘴里，跟他比划：再帮我办件新的事儿呗。
司见星挑了下左侧眉毛，神色平静得一如往常，等他说完。
你们家对面新来的那个妞，挺可爱的，我想把一下试试。丁格说。
倏然间，有什么东西凝结成了坚固的冰块，死死哽在喉咙里。司见星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丁格并未察觉，自顾自提出新请求：听你表姐说是暑假过完就走了。正好，免得等开了学还纠缠着，被于斯然那娘们儿知道了我不好交差。你住得近，多帮我留意留意，看怎么能把她搞到手。
见司见星神色怔愣，丁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他回神。
他的犹豫让丁格浮想联翩，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问：见星，你不喜欢这种乖的吧？
司见星没有犹豫，摇摇头。
那就好。丁格满意地勾起唇角，拍拍他肩膀：好哥们儿跟妞哪个更重要，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
走出如意餐馆，孟绮和朱语瑶已经离开了。司见星独自站在路边，随意把手放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一片潮湿软烂。他拿出来看了眼，是那片广玉兰的花瓣，已经被粗糙的衣服布料摩擦得蔫黄，但残留的一丝余香依旧浓烈幽远。
你不喜欢这种乖的吧？
喜欢？
以他如今的处境，哪里敢和任何一个人谈起喜欢这种词。太美好也太虚幻，离他……太远。
司见星缓了缓呼吸，松开手指，花瓣终于孤零零地掉落。
*
回到小院，左右没事干，孟绮邀请朱语瑶和自己一起看电影。两人缩在沙发里依偎着吃红豆冰，用孟绮的笔记本播放《爱在》系列三部曲，一起大笑一起流泪，不知不觉就消磨了整个下午。
傍晚，司见星来敲门叫表姐回家吃饭。
孟绮给他开门，看他脸上伤口已经处理过，悄悄松了口气。她做手势麻烦司见星稍等一下，朱语瑶在上厕所。
两个人面对面隔了一米站着。司见星烟抽得很凶，等待时随手就拿出烟盒，低头咬出一根，即将点燃时，孟绮抬手在胸前对他比了个大大的叉：不可以！
司见星动作顿住，蹙眉看着她。孟绮手忙脚乱地比划：我鼻子很敏感，闻不了烟味，会不停打喷嚏。而且吸咽对你的身体也有害啊，肺会坏掉的，味道还特别臭。如果你一定要吸，麻烦离我远点。
她杏眼睁得很圆，认真并且不抱任何恶意地告诉他：我讨厌有烟瘾的人。
看来丁格没机会了。
司见星莫名其妙地乐了一下，跟孟绮对视一眼，抿唇将烟放回烟盒里。接着，他并拢右手五指，掌心向下举到额边，又伸出小指轻轻点了两下胸口，眼睛全程紧张地望着孟绮，像怕她责怪。
抱歉。他的意思是。
孟绮咬着唇角想了想，转身回到客厅，很快又出来，手里拿了个鲜艳欲滴的水蜜桃。
它散发着甜蜜的气味，被两只手捧着递到司见星面前。
孟绮用口型慢慢地说“很甜，请你吃”。
算是奖励吧。
认真听她讲话，选择不抽烟的奖励。
她的眼睛在傍晚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潋滟水色，像两片清澈见底的湖泊。司见星想，大概很难有人看到这双眼睛，还能说得出拒绝。
他也不能免俗。
道完谢，司见星接过桃子，粗糙的掌心和孟绮皓玉般柔腻的手背短暂触碰。刚刚被清洗过，桃子外皮还在啪嗒啪嗒滴水，顺着孟绮指缝漏到他手上，微热。司见星像是被烫了一下，仓皇地收回手。
傍晚时分，空气中的余热还未散尽。他想这可以解释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嗡嗡地发着烧，心跳也变得莽撞。
“小桃子！”
朱语瑶在洗手间里抓狂地大喊：“没有纸了，救命啊！”
“我来啦！”孟绮踩着拖鞋，慌里慌张跑去给她送纸。
司见星倚在墙边，垂眸看着手里气味清香的水果，喉结动了动，举到唇边轻轻咬下一口。牙齿触碰到果皮时，他几乎舍不得将它咬破。
滋味清甜的汁液迅速充斥了口腔，是比他的想象还要好无数倍的味道。是他今天之前，从来没尝过的味道。
不知为何，司见星觉得，自己即将度过有生以来最特别的一个夏天。
*
清早，孟绮被铃声吵醒，闭眼摸索到手机，惺忪地接起：“喂，你好？”
“小桃子，你不会还在睡懒觉吧。”朱语瑶的声音永远精力十足：“昨晚说好要陪我逛商场买衣服，我还等你过来找我呢。”
孟绮扯下眼罩，睁大眼睛看了看时间，都九点半了。她忙爬下床冲进洗手间：“不好意思朱朱，我昨晚写卷子写得太累，不小心睡过头了。给我十五分钟！”
“没事啦，你准备好出门了给我发消息就行。”
十五分钟后，朱语瑶准时收到孟绮的信息，拎起包就朝外跑。推开门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孟绮，她眼前一亮：“宝宝，你这也漂亮得太过分了吧！”
时间紧急，孟绮其实根本没来得及打扮。她随手挽了个丸子头，考虑到逛街很费体力，就穿了套方便活动的T恤热裤搭运动鞋，衣着简单，却也因此更显出自身的出挑。
孟绮的身材匀称而不单薄，露出来的两条长腿纤瘦白皙，但又没有瘦到失去线条，纤秾合度，看得朱语瑶直咽口水：“不行不行……再看我就真成色狼了。”
两人说笑着出了门，在路口打了辆车，前往镇中心面积最大的商场。孟绮陪朋友从来很有耐心，每进一家店，朱语瑶都要选五六套，轮流换完再纠结着决定买不买，她都会在旁边认真给出建议。
转眼逛了两个多小时，朱语瑶自己都累瘫了，跟店员讲价讲得嗓子冒烟，再看孟绮，还是最开始时温言细语的模样，没有半点不耐烦。她感动得不行，衣服都不买了，推着孟绮要请客喝奶茶。
下到商场三楼，朱语瑶牵着孟绮直奔自己最爱的那家泰式奶茶店，刚看到店门，忽然惊讶地“哎”了一声。
孟绮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司见星站在奶茶店外的人群里，一脸百无聊赖的神色。酒红发色，优越脸蛋，再加上高挑的个子，想不显眼都难。
他神游天外，看起来很想离开，奈何袖子被人紧紧扯着。
扯住他的，是个烫着及腰大波浪卷、身穿牛仔短裙，气质颇为妖艳的女孩。
店面不大，里面还挤满了人。朱语瑶让孟绮抱着头盔坐在花坛边乘凉，她去排队。
孟绮将遮阳伞撑在身边，捧着脸等朱语瑶回来，同时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街道。马路对面是排列松散的居民楼，最高不过五六层，极具复古特色。和大都市鳞次栉比的建筑群相比，这里自有一种专属于老城的慢节奏的闲适感。
温热的风让孟绮有些犯困，捂嘴打了个呵欠，忽然看到个眼熟的身影从对面某栋居民楼的楼道里出现，正是朱语瑶那个红头发表弟。
没错的话，他的名字叫司见星。
司见星穿了件黑T恤搭牛仔裤，右手拎着头盔走出楼道阴影，站在阳光底下似乎有点迷茫。他个高腿长，站着发呆都像尊雕塑。
静静站了半分钟，雕塑抬起左手，用手背蹭了下脸上的汗，随后转身朝居民楼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距离不算太远，孟绮能看到司见星脸侧和鼻梁受了伤，可伤者本人却满不在乎，从巷子里把电动车骑出来，一脸漠然地驶向回家的方向。
拐弯时，他视线从坐在街边的孟绮脸上滑过，往前继续骑了五六米，逐渐停下，扭过头来确认。
孟绮坐在一把碎花伞低下捧脸望着他，头顶落了几片花瓣，眼睛眨巴眨巴，呆呆的样子像被人遗弃的猫崽。
犹豫两秒，他做出手势，速度放得很慢，因为不确定这个女孩能看懂多少。
迷路了？
孟绮摇摇头，觉得意思不够明确，还是举起手回他：没有迷路，我在等朋友。
司见星了然，转头要走。孟绮想起朱语瑶在找他，忙起身追过去：等一下可以吗，朱朱也在，她去买红豆冰了。
不等司见星明白过来这个“朱朱”是谁，朱语瑶已捧着两份红豆冰跑过来，一见他脸上的伤，眉头便紧紧蹙起。她把红豆冰递给孟绮，空出双手气势汹汹地问：又到哪惹事去了？
司见星抿着嘴唇没给反应，是不想解释的态度。
罢了，懒得管你。朱语瑶忿忿地翻个白眼：别弄坏我的车就行，回家吧。
她折返回去骑那辆跟丁格借来的车子。孟绮拿着两杯红豆冰站在原地，注意到司见星目光在自己手里转了一圈，喉结滚动，显然是渴了。
孟绮朝他递去一杯，神情诚挚。用不着解释，含义再明显不过。
司见星看看她明亮的眼睛，慢慢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
朱语瑶骑车来到身侧，呼唤孟绮上车。司见星默默等在一边，等孟绮抱住朱语瑶的腰坐稳，才启动车子，慢悠悠跟在她们后侧。
少女浅橙色的裙摆在风中低低飘荡，时不时进入司见星的视野，惹他不自觉分神，某刻甚至有点儿恍惚，觉得自己在追逐一片变幻不定的晚霞。
他躁动地抬起头，移开注意力。
孟绮咬着个塑料勺半侧过脸来，还在用那双明亮的眸子偷偷观察他，好奇得不行。司见星无奈地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抬手提醒她老实坐好。
偷看被抓包，孟绮赶紧回头看向前方。动作间，一片花瓣从她披散的长发间掉落，随风飘荡几下，擦过司见星手臂，最后悠悠地落到了他腿上。
眼看花瓣颠簸着又要滑落，司见星随手将它拈起，夹在指尖。
广玉兰在风荷镇到处都有，花朵虽然香气馥郁，但闻了一年又一年，十几年下来也早就闻够了，没什么稀奇。
他本该松开手，任由花瓣坠落在地被碾碎，却迟迟没动作，为了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两辆电动车一前一后停在如意餐馆外，丁格站在门口捧着手机打游戏。朱语瑶将车停好，拔下钥匙抛过去：“丁掌柜，接好咯！”
丁格关了游戏，反手抓住钥匙放进裤兜，脚步散漫地走过来。
孟绮低头认真地吃着红豆冰，没留意他停在自己面前。
“怎么样，好吃吗？”丁格似笑非笑地低头看她的脸，孟绮吓得肩膀一抖，抬脸向他望去：“好吃，但你离我太近了。”
而且身上的烟草味很臭。
说完，她快步躲到朱语瑶身边，后者两手叉腰，自动摆出保护姿态：“干嘛呢，不许吓唬妹妹啊。”
“说句话就是吓唬？我又不会吃人。”丁格转头看向司见星，抬手示意：先进去把伤处理一下？
也好，免得回去让我妈看见你这个样子，肯定得训你。朱语瑶赞同地表示。
司见星轻轻点头，和他一起走进餐馆，穿过店堂到了后院里，借着露天洗手池的龙头洗了把脸。
丁格掏出根烟叼着，点火之前把烟盒递向司见星：来一根？
司见星取出一根烟咬在齿间，右手摸进裤兜找到打火机点着。他喉结随着吞云吐雾的动作上下滑动，英挺眉眼半隐在烟雾之间，有种若即若离的迷离感。
怎么样，事情解决了？郑先明跟你说什么？丁格抬起夹着烟的右手搔了搔眉角，态度随意地询问。
司见星简略地回答：所有恩怨到此为止，以后你们俩就当从没认识过。
辛苦你了。丁格笑笑，把烟叼回嘴里，跟他比划：再帮我办件新的事儿呗。
司见星挑了下左侧眉毛，神色平静得一如往常，等他说完。
你们家对面新来的那个妞，挺可爱的，我想把一下试试。丁格说。
倏然间，有什么东西凝结成了坚固的冰块，死死哽在喉咙里。司见星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丁格并未察觉，自顾自提出新请求：听你表姐说是暑假过完就走了。正好，免得等开了学还纠缠着，被于斯然那娘们儿知道了我不好交差。你住得近，多帮我留意留意，看怎么能把她搞到手。
见司见星神色怔愣，丁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他回神。
他的犹豫让丁格浮想联翩，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问：见星，你不喜欢这种乖的吧？
司见星没有犹豫，摇摇头。
那就好。丁格满意地勾起唇角，拍拍他肩膀：好哥们儿跟妞哪个更重要，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
走出如意餐馆，孟绮和朱语瑶已经离开了。司见星独自站在路边，随意把手放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一片潮湿软烂。他拿出来看了眼，是那片广玉兰的花瓣，已经被粗糙的衣服布料摩擦得蔫黄，但残留的一丝余香依旧浓烈幽远。
你不喜欢这种乖的吧？
喜欢？
以他如今的处境，哪里敢和任何一个人谈起喜欢这种词。太美好也太虚幻，离他……太远。
司见星缓了缓呼吸，松开手指，花瓣终于孤零零地掉落。
*
回到小院，左右没事干，孟绮邀请朱语瑶和自己一起看电影。两人缩在沙发里依偎着吃红豆冰，用孟绮的笔记本播放《爱在》系列三部曲，一起大笑一起流泪，不知不觉就消磨了整个下午。
傍晚，司见星来敲门叫表姐回家吃饭。
孟绮给他开门，看他脸上伤口已经处理过，悄悄松了口气。她做手势麻烦司见星稍等一下，朱语瑶在上厕所。
两个人面对面隔了一米站着。司见星烟抽得很凶，等待时随手就拿出烟盒，低头咬出一根，即将点燃时，孟绮抬手在胸前对他比了个大大的叉：不可以！
司见星动作顿住，蹙眉看着她。孟绮手忙脚乱地比划：我鼻子很敏感，闻不了烟味，会不停打喷嚏。而且吸咽对你的身体也有害啊，肺会坏掉的，味道还特别臭。如果你一定要吸，麻烦离我远点。
她杏眼睁得很圆，认真并且不抱任何恶意地告诉他：我讨厌有烟瘾的人。
看来丁格没机会了。
司见星莫名其妙地乐了一下，跟孟绮对视一眼，抿唇将烟放回烟盒里。接着，他并拢右手五指，掌心向下举到额边，又伸出小指轻轻点了两下胸口，眼睛全程紧张地望着孟绮，像怕她责怪。
抱歉。他的意思是。
孟绮咬着唇角想了想，转身回到客厅，很快又出来，手里拿了个鲜艳欲滴的水蜜桃。
它散发着甜蜜的气味，被两只手捧着递到司见星面前。
孟绮用口型慢慢地说“很甜，请你吃”。
算是奖励吧。
认真听她讲话，选择不抽烟的奖励。
她的眼睛在傍晚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潋滟水色，像两片清澈见底的湖泊。司见星想，大概很难有人看到这双眼睛，还能说得出拒绝。
他也不能免俗。
道完谢，司见星接过桃子，粗糙的掌心和孟绮皓玉般柔腻的手背短暂触碰。刚刚被清洗过，桃子外皮还在啪嗒啪嗒滴水，顺着孟绮指缝漏到他手上，微热。司见星像是被烫了一下，仓皇地收回手。
傍晚时分，空气中的余热还未散尽。他想这可以解释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嗡嗡地发着烧，心跳也变得莽撞。
“小桃子！”
朱语瑶在洗手间里抓狂地大喊：“没有纸了，救命啊！”
“我来啦！”孟绮踩着拖鞋，慌里慌张跑去给她送纸。
司见星倚在墙边，垂眸看着手里气味清香的水果，喉结动了动，举到唇边轻轻咬下一口。牙齿触碰到果皮时，他几乎舍不得将它咬破。
滋味清甜的汁液迅速充斥了口腔，是比他的想象还要好无数倍的味道。是他今天之前，从来没尝过的味道。
不知为何，司见星觉得，自己即将度过有生以来最特别的一个夏天。
*
清早，孟绮被铃声吵醒，闭眼摸索到手机，惺忪地接起：“喂，你好？”
“小桃子，你不会还在睡懒觉吧。”朱语瑶的声音永远精力十足：“昨晚说好要陪我逛商场买衣服，我还等你过来找我呢。”
孟绮扯下眼罩，睁大眼睛看了看时间，都九点半了。她忙爬下床冲进洗手间：“不好意思朱朱，我昨晚写卷子写得太累，不小心睡过头了。给我十五分钟！”
“没事啦，你准备好出门了给我发消息就行。”
十五分钟后，朱语瑶准时收到孟绮的信息，拎起包就朝外跑。推开门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孟绮，她眼前一亮：“宝宝，你这也漂亮得太过分了吧！”
时间紧急，孟绮其实根本没来得及打扮。她随手挽了个丸子头，考虑到逛街很费体力，就穿了套方便活动的T恤热裤搭运动鞋，衣着简单，却也因此更显出自身的出挑。
孟绮的身材匀称而不单薄，露出来的两条长腿纤瘦白皙，但又没有瘦到失去线条，纤秾合度，看得朱语瑶直咽口水：“不行不行……再看我就真成色狼了。”
两人说笑着出了门，在路口打了辆车，前往镇中心面积最大的商场。孟绮陪朋友从来很有耐心，每进一家店，朱语瑶都要选五六套，轮流换完再纠结着决定买不买，她都会在旁边认真给出建议。
转眼逛了两个多小时，朱语瑶自己都累瘫了，跟店员讲价讲得嗓子冒烟，再看孟绮，还是最开始时温言细语的模样，没有半点不耐烦。她感动得不行，衣服都不买了，推着孟绮要请客喝奶茶。
下到商场三楼，朱语瑶牵着孟绮直奔自己最爱的那家泰式奶茶店，刚看到店门，忽然惊讶地“哎”了一声。
孟绮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司见星站在奶茶店外的人群里，一脸百无聊赖的神色。酒红发色，优越脸蛋，再加上高挑的个子，想不显眼都难。
他神游天外，看起来很想离开，奈何袖子被人紧紧扯着。
扯住他的，是个烫着及腰大波浪卷、身穿牛仔短裙，气质颇为妖艳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