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清早就要出发去苍翠山庄,临睡前,孟绮打开衣柜挑选衣服。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从傍晚绵延到现在,仍没有减弱的势头。孟绮不放心地又看了次天气预报,确认明天是晴天。

    她拉上旅行袋的拉链放在客厅,倒了杯温水端回卧室,准备再写会儿题就早点休息。还没在书桌前坐下,摆在床边的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朱语瑶。

    “朱朱,怎么啦?”

    “你睡了吗小桃子?方不方便现在出来一下……我联系不上司见星。”朱语瑶口气焦急:“吃完饭他被朋友叫走了,出门之前跟我说,如果十点还没回来就让我去找丁格。现在马上十点了,我发消息没人回,打他电话也打不通,我心里有点害怕。你可以跟我一起吗?”

    孟绮安抚了她几句,立即换衣服出门。朱语瑶撑伞等在门口来回转圈,嘴里还紧张地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跟我爸妈说声比较好,要不然还是报警吧……”

    “至少要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孟绮撑开自己的伞:“朱朱你别担心,餐馆离这里不远,我们先按他说的找到丁格再做其他打算。”

    “好。”有她在,朱语瑶焦虑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些。

    两个女孩挽着手匆匆跑出院子。

    脚下是湿漉漉的石砖地面,偶尔踩到小水洼,脏泥溅上裙角,孟绮也顾不得管了。

    她安慰朱语瑶时虽情绪镇定,实际上心里也隐约有些发慌。这样看不到月亮,空气湿热的阴暗雨夜,似乎注定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雨伞边沿突然被人抓住,孟绮惊怯地抬头,司见星神色淡淡地站在面前。他鼻梁和脸颊上交错着数道青紫伤痕,头发与衣服全部湿透,低着头,雨水还沿着下颌啪嗒啪嗒往下掉,像条刚刚死里逃生的流浪狗,看得人心颤。

    雨下大了,回去吧。他直勾勾看着孟绮。

    冷不防被人用力捶了下肩膀,司见星转头看看表姐。朱语瑶气得脸都红了,手势动作极其激烈:你就不能有一天安分点别出去找死吗?!

    司见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任她责骂。

    骂完,朱语瑶瞪他一眼,拉着孟绮就往回走。踉跄地跟着走了两步,孟绮侧过身,把手里的伞递向司见星。

    他没接,垂着眼睛从两人身边经过,独自走在了前面。背影狼狈萧索,单薄夏衫被雨打透,隐约透出内里坚硬而宽阔的骨骼轮廓。

    有一股难见的倔强与狠劲儿。

    雨声淅沥,粘稠着很不清爽。在盛夏闷热的傍晚里,应和着不止息的蝉鸣,莫名营造出沮丧的氛围。

    孟绮默默收回伞。

    都已经被雨浇透了。迟来的伞对他来说,大概也是多余的东西。

    *

    回家后,孟绮身上黏了层冷汗,很不舒服。她洗了个热水澡,吹头发时听到有人敲门,猜想是朱语瑶。

    披着湿发把门打开,外头站的却是司见星。

    手里端了个小汤锅,盛满深褐色液体,冒出热气腾腾的甜味。

    孟绮拿着梳子不方便接,便将他迎进客厅。司见星把汤锅放在茶几上,搓搓烫红的手指,告诉她:姜丝可乐。趁热喝完,我把锅收回去。

    他洗过了澡,身上的T恤跟运动短裤干净柔软,散发出淡淡的橙子香气,头发也蓬松了,甚至有点乱糟糟的。脸上的伤口处胡乱贴了几枚创可贴,低眉顺眼的样子挺温驯。

    好歹是不像流浪狗了。

    孟绮同他道谢,拿杯子时问了句:你喝过了吗?

    司见星犹豫两秒,跟她说实话:还没来得及。

    煮了两锅,刚煮好就惦记着端过来给她,哪里想得到自己。

    于是孟绮取了两个杯子过来。

    她头发还半湿着,心想先吹干再喝也不迟,拿起吹风机时,司见星却道:再放就凉了。

    顿了顿,又接上:不然我帮你吹头发,你快点喝。

    时间不早了,孟绮当他是急着回家,就答应下来。

    她坐在椅子里,两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后。

    司见星站在后面,敏感地察觉孟绮的头发比刚来风荷的时候长了一些,眼看就要及腰了。

    他打开吹风机先对着自己的手试过温度,确认不会过烫,才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缕软滑的发丝,仔细吹干。

    修长指节在发丛间温柔地穿梭,动作轻缓且有耐心,并不像孟绮以为的那么追求效率,倒是……像在享受这段短暂的独处时间。

    除了吹风机运作时的嗡嗡声,屋子里安静得出奇,气氛也闲适安逸。孟绮喝完杯子里的可乐,昏昏欲睡地打了个小呵欠,开始犯困。

    嗡嗡声停了下来。

    司见星放下吹风机,转到前面,俯身平视她:困了?

    孟绮用力眨眨眼睛恢复几分精神,惺忪地点头,眼皮又逐渐合上,长睫毛不安地颤抖。她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脑袋歪向左肩,棉布睡裙宽松的泡泡袖领口跟着稍微滑落了些许,半露出圆润的肩头,以及纤细的的粉色内衣肩带。

    司见星眸色微暗,喉结动了动,即刻移开视线。

    孟绮的肤色白皙清透,粉雕玉琢,长了张温软可爱的娃娃脸,五官亦是精致甜美那挂,只需要微笑着站在那里,就能轻易激起他人的保护欲。更别说是当下,她毫无防备地陷入酣梦的这副娇憨情态。

    像一颗尚未完全剥开的漂亮糖果。不必品尝,只是看着,都能猜到其中的滋味会有多叫人喜欢。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诱人。

    压抑着暗自翻涌的思绪,司见星站回孟绮身后,加快速度为她吹干发尾。指尖留恋地最后碰了碰柔软的发丝,他便端起另一杯已经冷掉的姜丝可乐一饮而尽。

    收起汤锅,司见星曲起指节敲了敲茶几。

    清脆的响声让孟绮惊醒过来。

    我走了。临走之前,司见星做了个孟绮从没见过的手语动作。

    左手食指和中指作小人状,在右手手背走了两三步,向后平躺下。

    孟绮没看懂,依靠经验隐约猜测到跟睡觉休息有关,试探着回他:晚安?

    司见星唇边挑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没确认也没否认。

    我猜对了吗?孟绮被勾起了好奇心,睡意都消散了,司见星却故意撇开这个话题:明天出发很早,不要赖床。

    你才会赖床呢!孟绮确实贪睡,让他一逗有些羞恼,起身推着他的后背把人赶了出去。

    司见星笑得肩膀发颤。

    关了门,孟绮摸摸发热的脸颊,趴到窗边探出半个脑袋,偷看司见星走到了哪里。

    黑暗中少年似有感应,脚步停住,眼看像要回过头来跟她对视,却迟迟没回头。站了几秒钟,他便继续往前走,直到走进家门。

    故意的吧,讨厌。孟绮闷闷地想着,漱了口回到卧室,扑进柔软的被窝里,关了灯,翻过身望着天花板。

    心跳莫名有些快。少年身上清淡温和的橘子香气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或者是她的呼吸中。

    久久不散。

    *

    前夜下过一场雨,次日的空气便越发潮热粘稠。临出发前,孟绮还在帮朱语瑶涂防晒霜,凡是会被阳光照到的地方都要涂上厚厚一层。

    “这个暑假我都黑了好几个色号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恢复。”朱语瑶叼着碎冰冰咔嚓咔嚓地啃,终于也学老实了,从踏出门口的第一步便打起遮阳伞。

    院门外停了辆小型客车,孟绮隐约望见最后一排坐着个女孩子。

    丁格头顶一副墨镜,在车里等得着急,干脆进了院子坐在石榴树底下。他叼着烟,看到朱语瑶和孟绮出现,殷勤地凑上来:“怎么能让女士拎包呢?来给我吧。”

    烟臭味浓重,孟绮向后躲避,手里的旅行袋自然而然地被人从身后接过。

    司见星跟上来了。

    他示意丁格把烟掐掉,后者愣了下,想起来什么,讪笑着将烟头碾灭在脚下。

    丁格走在最前面,拉开车门,最后排座位堆满了行李,一个穿着长袖长裤的女孩静静坐在行李堆里。她扎着简单的马尾,口罩遮脸,鼻梁还架了副厚厚的眼镜。

    “于斯然。”丁格用下巴指指她,介绍得极其敷衍。

    女孩转头面向众人,没有出声,抬起手挥了挥,很腼腆。

    和朱语瑶想象中的于斯然一点都不一样。

    她从丁格嘴里听到过很多次这个名字,看他每次愁眉苦脸的样子,都以为这姑娘会是性情泼辣,把丁格死死压制住的性格。可现在看来……不仅不泼辣,还挺内向。

    上车后,朱语瑶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于斯然察觉到打量的目光,脑袋垂得更低,不自在地拨弄着手机屏幕。

    车里一共三排座位,丁格窝在副驾驶,余下的空位给四个人坐绰绰有余,可于斯然却独自蜷在最后排,和行李呆在一起。

    “袋子啥的都放这就行,别占地方。”丁格熟络地做着安排,说话间手中的背包不小心砸到了于斯然大腿上,她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不作声地挪了挪腿。

    而丁格也毫不在意,草草问了句:“没事儿吧?”

    不等于斯然回答,他便径自走开,坐回了最前面的副驾驶位。

    孟绮和朱语瑶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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