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众生,利乐有情。风景依稀,往事成空。”

    权力会改变一切,再不想,也不可能回到以前。

    “也没什么,你能留在晋阳,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爽朗笑着,他弯下腰又抱起她,“听说灯会后,有道观的人来放烟火,你想看吗?”

    鸿儿兴奋地点头,不一会儿西边的上空,竞相绽放着成千上完的火树银花。

    “多么美丽的花海,我好想去摘,哪怕只能摘下一朵……”

    手拍累了,眼皮上下打架,她嘴里还哼唱着,我上前要接过她,她挺沉,他轻轻拍着入睡的孩子,示意我不要过来,“小的还能抱。不用担心,我还没老。”

    绚烂的烟火已经寂灭,深目高鼻的西域人嘴里吐着火,双手转着火圈,不时引来一阵热烈的惊叹掌声。

    火光映出鲜卑姑娘红润的面庞,她们盯着戴小白帽的少年郎,他们正在耍着铁环,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忽而重来,是一个白灿灿的铁环……

    “你嫁他时,耍猩猩的人也玩过这个。”

    他慢慢地走着,仿佛刚从昨日走来,“两头算,七年了,‘愿髡发成情,共度一生’这是打新郎时,新郎的婚誓词,不管你如何看待我,不管丞相还是马夫,我始终是你的贺六浑哥哥。”

    “我给天柱将军发过誓,不可能给他族人以外的人出征送行。”

    不管温情脉脉,还是打感情牌,我决定不再绕弯子。

    把孩子稳稳交给我,他皓齿一笑,用手拍了拍胸膛,“听不到你没关系,不管多遥远的距离,我都能触及你的声音,你跟万景好好过日子吧。”

    我抱着孩子,跟他们作别,关好门后,门外的人马才缓缓离开。

    **

    足不出户,也能听到宣天的锣鼓铙钹,报喜官飞驰传着喜讯:将军窦世宁奇袭秀容,逆贼尔朱兆兵败自杀。不可一世的尔朱兵团至此彻底寂灭,可关于尔朱家的故事还在不同角落传说。

    慕容绍宗跟着长公主等人投降了,高欢战场上旗开得胜,情场更桃花丛丛盛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不得意时,你受累;得意时,一堆女人心累。本以为在晋阳清静,哪知,人家直接说入住自己家,洛阳王府都不稀罕……”

    娄王妃今非昔比,见了人依旧谈着自家男人,我在一边静静听着,等着她自己劝自己。

    尔朱荣的女儿,尔朱兆的女儿,两个正牌皇后,丞相府可不就是他们的家么。

    高欢纳尔朱氏,尔朱家的残众也如数接收,按照他善于笼络的特点,娑罗的丈夫应也委任职务,虚职好歹安全,娑罗搬回家,几个孩子估计舍不得她。

    “唉,谁不曾是俘虏,心也理解,我年老色衰,男人谁不喜欢新鲜漂亮的,更不要说,她们不止一个人,身后站的是一大家族,他再三心四意,我做妻子的还是会一心支持他。”

    重点已出,我打起精神,准备送娄王妃走,她倒不急不慢起来,似乎在等人:

    “和都的母亲不在?你好福气,没儿子也没妾室纷争,也不用操心自家男人的事业,哪像我,操持完自家,还有姐夫妹夫,一辈子的操劳命……”

    我没接话,我没你的格局,也没你事业心大,更不愿主动跳你的坑。

    几次接触下来,我深知,我这一辈子都做不了魔王的女人。

    诉完哭无一收获,娄妃自觉没趣,自己打道回府。

    **

    娄妃走了好几日,我才领悟她等的是什么。

    “娘,咱家有个贼。”鸿儿跑到我房间,我听着觉得奇怪,光天化日,“贼在哪儿呢?”

    “被我抓来了。”

    她自信地跑出去,没一会儿,拎来一个小男孩,“就是他,匿狗洞好久,我早就注意到啦!”

    小孩重瞳,黑面目,脸颊宽,下巴长,身上长了鱼鳞似的,怎么看怎么丑,虽然身上有泥土,但料子是寸金寸缕的锦绣,怎么可能是贼,“你是谁家的孩子?来我家干嘛呢?”

    他眨着眼,一言不发,“他是个哑巴,我问过他,打他也不知道还手,估计还傻。”

    鸿儿在我膝前邀功,“娘,我捉住贼啦,能不能去城外跑马,院子太小了……”

    “城外豢养的都是战马,很危险,你还小,等你爹在家,他们带你去城外玩,好不好?”

    她野起来,只有侯景管得住。

    “好吧。”她瞅到小男孩,不知想到什么,随脚踢了一下,男孩五官扭曲,“啊哎,痛!”

    “他会说话。”

    我瞪了她一眼,她说完无所谓地走开。既然男孩开口,我让人端来水和茶点,给他洗洗脸和手,然后查看下鸿儿踢的地方,腿上青紫了一大块,敷点药过几天会好些。

    “小郎,你家在哪,是谁家的孩子呀?”

    他呆呆地坐着,也不害怕,见我忙前忙后,最后坐到他面前,他才失神地指着我说,“在响。”

    我摸着他手指着的项圈,他刚刚在听我身上的声音,“你听得见,你饿不饿?”

    他点点头,我让他先吃东西,吃了几块糕点,喝了杯茶,他拿起一块马蹄糕,咧开嘴来:“比我家的小荷酥好!”

    **

    娑罗把小孩送到高府时,娄昭君还在唉声叹气愁着。

    见二儿子找回来了,她好言相谢,赏赐了不少酬谢之物。娑罗也不客气,一并收下回家。等娑罗再见小孩时,他又出现在我家,这一次童仆相随,珠簪宝服,他的话也多了。

    “我叫阿乐,也叫侯尼于,”他怕鸿儿听不懂鲜卑话,又说了一遍汉语,痴痴地又问,“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江水一隔,春秋鸣歌。”鸿儿不看他,故意说道。

    哪知小孩紧跟不舍,“鸿姐姐,你名字好好听,比天上的鸿雁还美,你怎么会骑的大马,你带马进我家好威风,你还会用小弓箭,更威风……”

    后面的娄妃惊诧半晌,儿子舌头捋直啦?不再是痴傻聋哑?

    鸿儿不想理他,就跟我请求遛狗,小男孩追不上她的马和狗,跌倒在门槛处,他一同来的妹妹,倒是心疼地跑过去,拉他站起来,给他拍打着衣服。

    娄昭君一直惊坐在座位上。她的神色说不上喜忧,似乎眼前的不是儿子,而是一场没有硝烟和流血的战争。

    “我先前还以为纳不成福倒丢了孩子,如今才算明白真是集了大福,”她笑着喝起茶,抿了一口便放下,“何妹妹心巧,两个女儿养得如花貌美,胜过男孩子几倍。”

    让你听着舒服之后,她步入正题,“阿惠小时也同样可爱,不到十二周岁就娶了小公主,成了他爹的帮手,如今事多,孩子婚嫁都早,妹妹希望择什么样的女婿?”

    这两声妹妹可都不简单,我笑望着骑马出去的鸿儿。

    “高王是柔情的霸王,自己的子女爱得深,要求也高。鸿儿性子粗犷,脾气更不好相处,现在她还小,不知谁倒霉到时娶了她。”

    “妹妹一贯谦虚。”她闲聊了其他,无非现今局势,高欢如何如何难做,后来见孩子流着鼻涕哭着要走,侍女百般哄都无效,她只好带孩子一起回府。

    **

    十个混血九个美,娄昭君的阿乐是那未说的十分之一。相貌倒在最次,我不能把女儿推到禽兽和神经病的火坑里去。高欢他们家,随便拎一个男人,也比尔朱大魔王危险十倍。

    “你怎么定的,你怎么退去。”

    侯景见我紧张兮兮,自己费解不已:

    “他不就丑点,俊能当饭吃吗,鸿儿已经很漂亮了,丈夫有身家权势足够了,高王和娄王妃的次子,你不稀罕,有的是人想结为亲家呢。”

    “谁稀罕谁去,我女儿不行。”

    你跟高欢喝酒,喝不过他,醉后胡言乱语,你也说不过他,倒搭出去一个女儿。

    “我俩击掌为信,还请孙腾写了凭证,泼出去的水,哪能你说改就改。”

    “你随便把她许人,跟我商量了吗?这又不是送养给人家。”

    “正是你回绝了,高王才跟我重提的。”

    他忽然恼火起来,“请你送行你拒绝,跟送我有区别吗,要你赴宴也不去,说要照顾女儿,如今人给女儿高枝,你还一肚子气,我真地受不了你。”

    积怨已久,他故意用女儿的婚事来报复我。我压着心里的气,厉声对峙:

    “我发过誓,不会再给他以外的人饯行送征,赌上去的是我在内的全家老小,高欢都不在乎,你愤愤不平什么。”

    “不在乎还要提两次亲?”

    他火更大,声带撕裂,脸红到耳根子, “再说发誓,你指望誓言过一辈子?他还跟吐末发誓约为兄弟呢!”

    “我管不着他们,我只知我发的誓,还有你用你娘起的誓,你要结交权贵,不怕身死族灭,我还要我的女儿!”

    他暴跳起来,手指西北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好一会儿,低声吼道:

    “不接你们了吗!我做的,你全看不上!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不要扯别的,我不同意,更不要她像我一样后悔……”

    “你后悔什么?现在我的不顺,还不都是因为你!”

    ……

    越扯越不清,我头疼欲裂,夺门而出,一眼看到了依偎在门口的姐妹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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