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蝴蝶梦中
「第八回·蝴蝶梦中」
夜色凝重。
孱弱的月光洒在黄绿交错的琉璃瓦上，空巷传来的鸣柝之声催促辛劳了一天的人们早些安寝。
云廷放弃了夜潜皇宫，一路花遮柳隐，回到流觞小筑。一进门，便重重砸在床上，只觉周身疲累，气若游丝。
几个时辰之前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失败了。他甚至想到母亲一脸失望的神情。可是，这样的身体状况……即便进了宫，也必会沦为阶下之囚。
“云少主！云少主你回来了！”始料不及的是铃欢竟从外厅跑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上夜用来烘手的小暖炉。
云廷惊讶之余，感动不已：“都近三更了，你还在等我……”。
铃欢小喘着点点头，却见云廷一手捂着胸口，满脸的毒斑隐隐可见，瞧出了些异端：“云少主，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欢儿这就去回禀夫人！”
“铃欢不要……不要让我娘知道……”
“可你看起来很痛苦了……” 铃欢这个小丫头急得眼泪直掉。
云廷使劲摇摇头，硬撑出了少主人的架势。
“那我去找神医！云少主，你撑住……”
“铃欢，我…我躺一会儿就没事了。这么晚了，神医…他老人家恐怕早就睡了……”
“我不管，我不要你有事！”
云廷抬起脸，无奈地望了望眼前这个善良的丫头，然后只觉得眼帘好重。铃欢刚刚离开，便晕厥过去。
待恢复知觉，天已经亮了。
双眼只能睁开一条细缝，隐隐听见床边宇轩等人的声音。
“神医，我弟弟究竟怎么了？”
“轩儿，你让开一点。神医要给廷儿上针了……”随即传来一阵咽喉不适的謦欬。
云廷循声望去，只几天不见，母亲的脸似乎愈加苍白了。
“夫人，云少爷需要休息。您和大少爷还是先出去吧。”
“铃欢，那你留下来帮帮神医，有事立即遣人通传。”
“是，夫人放心。”
云廷望着哥哥与母亲离去的背影，心想他们一定为自己担心得一夜都未合眼。
他强忍着神医夕末一针一针扎在身体各处，可那些紫红色的毒斑并没有因此消退，反而以某种微妙的速度扩散着。
“云少爷你忍着点，这一针下去很疼。”
云廷咬了咬牙，略表歉意地对着眼前满首华发的老者吐了三个字：“……您扎吧！”
神医夕末摇摇头，指尖的银针散发出丝丝白气——显然是刚用火熏过的。
“啊————”睚眦欲裂，无穷的痛楚让他□□起来，接着再一次眩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云廷眼前浮现的满是蝶离的影子。她正对着自己笑，那笑容如此真切、如此倾心。
“可她为何要下毒害我？”疑云在心头缭绕不散。
从来仪客栈出来，到后来在山谷迷踪，直至在离水湖遇到两位住在湖底的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
云廷猛然想起在离水湖曾与贞汝交过手，她的那束茉莉花深深地刺伤了自己。想必因为这样，毒素才会那么容易蔓延开来。
茉莉花，洁白若雪；献空草，殷红似火；依人堇，幽蓝如波。
——脑海中一直悬浮着这些花的影子。茉莉、献空草、依人堇……这三者必有一定的联系，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切。
隐约中，只觉得有个百花盛装的美丽女子出现在床榻上方，笑容迷魂摄魄。
之后，云廷的病情开始恶化。他开始全身发烫，思绪也变得异常混乱——只是很想再闻一闻蝶离身上的香味。
铃欢送来汤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连一口汤碗都拿不住了。
几个时辰的煎熬之后，他的体温转为时冷时热，身上如万蚁齐噬一般既痒又痛。他一再恳求神医点了自己的穴道，或许让能自己暂时好受一些。
然而夕末却说，那样做非但没有好处，还会伤及心脉，影响治疗。
云廷只得强忍着痛苦，当是父王泉下有知在怪罪自己了。越想越觉伤心，不知不觉默默滚下泪来。
这样又几乎折腾了一夜，直到五更方觉得有了些倦意。
翌晨，云廷半睡朦胧中被铃欢轻轻摇醒。抬眼一瞥，知是宇轩来看望自己。他一身柳绿，手中还提了一个花篮。
待他走近床前，云廷这才发现哥哥手里还攥着四只用不同颜色丝线系好的小药瓶。
他一脸疑惑，而宇轩也看出了弟弟的不解。
“是宫外一个绿衣女子让我转交给你的，还有封信。”
绿衣女子？……
云廷忙从他手中拽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看——字体娟秀，贝联珠贯。
流觞：
闻君欠安，心甚系念。
特献疗法如下：桃花泡清酒，以羽觞满斟送服。献空草捣烂敷于前额；茉莉以银针固定于胸口；依人堇连藤带根缠绕四肢一周。
解药配方及制法：春天开的白芍药蕊、夏天开的白睡莲蕊、秋天开的白芙蓉蕊、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各十六两。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各十六钱。双双混合调匀，再加十六钱蜂蜜，十六钱白糖，做成龙眼大小的药丸，埋到桃树底下，三日之后再取出来，每隔两个时辰吃一丸。
伏惟珍摄。
莲山蝶离字
“是她，蝶离！”云廷心中暗喜，又连忙将书函递给宇轩看。
宇轩嘱咐神医将花篮里那几种花按照信上所说的位置固定在云廷身上，随即又从他枕侧取了羽觞，转身去给他斟桃花酒。
夕末接过药方再三思索，说自己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疗法，不过眼下也只有一试了。
等到服下桃花清酒，所有花也都按照药方排列完毕，云廷转瞬陷入了一个疑似梦境的幻域。遥遥然听到一个女子的说话声，声音柔美如溪水琤瑽：
流觞，请原谅我。
那晚下毒的其实是我父亲。爹爹他一向有收藏宝器的嗜好，他看上了你的佩剑，便想据为己有。
他事先未曾告诉我，并非我有心加害于你。你喝的那盏依人堇原本无毒，可一旦混合我身上的袭泠香之后就成了剧毒无比的留婪香。这种毒可立即致人昏迷。虽为慢性毒，其毒见血立即扩散百倍。
你昏迷之后，我让人送你到来仪客栈。我瞒着爹爹偷偷把剑拿了回来，第二天我来还剑的时候将解药花蕊粉末塞在剑鞘之中。可你似乎并未察觉，也许被你遗失了，幸而我还留了部分花蕊。至于那四个小药瓶里边盛装的——红线为雨，白绦为露，青丝为霜、黑绳为雪。切记四时白花蕊须与四时仙液对应调和。
愿你早日康复……
云廷静静地听着，醒来已是疑窦冰释后的畅然——原来出了客栈以后，蝶离不放心一直都在暗中跟随，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他将自己的梦境告诉了宇轩。
宇轩笑道：“真是个奇女子，弟弟前阵子常常夜访祭星台，可是去‘看’她了？”
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哥哥，只得大方承认：“是啊。只可惜……”
“祈求你的冠礼快来吧。”宇轩站起身来望了望窗外的桃花，笑容绝美。
夜色凝重。
孱弱的月光洒在黄绿交错的琉璃瓦上，空巷传来的鸣柝之声催促辛劳了一天的人们早些安寝。
云廷放弃了夜潜皇宫，一路花遮柳隐，回到流觞小筑。一进门，便重重砸在床上，只觉周身疲累，气若游丝。
几个时辰之前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失败了。他甚至想到母亲一脸失望的神情。可是，这样的身体状况……即便进了宫，也必会沦为阶下之囚。
“云少主！云少主你回来了！”始料不及的是铃欢竟从外厅跑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上夜用来烘手的小暖炉。
云廷惊讶之余，感动不已：“都近三更了，你还在等我……”。
铃欢小喘着点点头，却见云廷一手捂着胸口，满脸的毒斑隐隐可见，瞧出了些异端：“云少主，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欢儿这就去回禀夫人！”
“铃欢不要……不要让我娘知道……”
“可你看起来很痛苦了……” 铃欢这个小丫头急得眼泪直掉。
云廷使劲摇摇头，硬撑出了少主人的架势。
“那我去找神医！云少主，你撑住……”
“铃欢，我…我躺一会儿就没事了。这么晚了，神医…他老人家恐怕早就睡了……”
“我不管，我不要你有事！”
云廷抬起脸，无奈地望了望眼前这个善良的丫头，然后只觉得眼帘好重。铃欢刚刚离开，便晕厥过去。
待恢复知觉，天已经亮了。
双眼只能睁开一条细缝，隐隐听见床边宇轩等人的声音。
“神医，我弟弟究竟怎么了？”
“轩儿，你让开一点。神医要给廷儿上针了……”随即传来一阵咽喉不适的謦欬。
云廷循声望去，只几天不见，母亲的脸似乎愈加苍白了。
“夫人，云少爷需要休息。您和大少爷还是先出去吧。”
“铃欢，那你留下来帮帮神医，有事立即遣人通传。”
“是，夫人放心。”
云廷望着哥哥与母亲离去的背影，心想他们一定为自己担心得一夜都未合眼。
他强忍着神医夕末一针一针扎在身体各处，可那些紫红色的毒斑并没有因此消退，反而以某种微妙的速度扩散着。
“云少爷你忍着点，这一针下去很疼。”
云廷咬了咬牙，略表歉意地对着眼前满首华发的老者吐了三个字：“……您扎吧！”
神医夕末摇摇头，指尖的银针散发出丝丝白气——显然是刚用火熏过的。
“啊————”睚眦欲裂，无穷的痛楚让他□□起来，接着再一次眩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云廷眼前浮现的满是蝶离的影子。她正对着自己笑，那笑容如此真切、如此倾心。
“可她为何要下毒害我？”疑云在心头缭绕不散。
从来仪客栈出来，到后来在山谷迷踪，直至在离水湖遇到两位住在湖底的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
云廷猛然想起在离水湖曾与贞汝交过手，她的那束茉莉花深深地刺伤了自己。想必因为这样，毒素才会那么容易蔓延开来。
茉莉花，洁白若雪；献空草，殷红似火；依人堇，幽蓝如波。
——脑海中一直悬浮着这些花的影子。茉莉、献空草、依人堇……这三者必有一定的联系，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切。
隐约中，只觉得有个百花盛装的美丽女子出现在床榻上方，笑容迷魂摄魄。
之后，云廷的病情开始恶化。他开始全身发烫，思绪也变得异常混乱——只是很想再闻一闻蝶离身上的香味。
铃欢送来汤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连一口汤碗都拿不住了。
几个时辰的煎熬之后，他的体温转为时冷时热，身上如万蚁齐噬一般既痒又痛。他一再恳求神医点了自己的穴道，或许让能自己暂时好受一些。
然而夕末却说，那样做非但没有好处，还会伤及心脉，影响治疗。
云廷只得强忍着痛苦，当是父王泉下有知在怪罪自己了。越想越觉伤心，不知不觉默默滚下泪来。
这样又几乎折腾了一夜，直到五更方觉得有了些倦意。
翌晨，云廷半睡朦胧中被铃欢轻轻摇醒。抬眼一瞥，知是宇轩来看望自己。他一身柳绿，手中还提了一个花篮。
待他走近床前，云廷这才发现哥哥手里还攥着四只用不同颜色丝线系好的小药瓶。
他一脸疑惑，而宇轩也看出了弟弟的不解。
“是宫外一个绿衣女子让我转交给你的，还有封信。”
绿衣女子？……
云廷忙从他手中拽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看——字体娟秀，贝联珠贯。
流觞：
闻君欠安，心甚系念。
特献疗法如下：桃花泡清酒，以羽觞满斟送服。献空草捣烂敷于前额；茉莉以银针固定于胸口；依人堇连藤带根缠绕四肢一周。
解药配方及制法：春天开的白芍药蕊、夏天开的白睡莲蕊、秋天开的白芙蓉蕊、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各十六两。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各十六钱。双双混合调匀，再加十六钱蜂蜜，十六钱白糖，做成龙眼大小的药丸，埋到桃树底下，三日之后再取出来，每隔两个时辰吃一丸。
伏惟珍摄。
莲山蝶离字
“是她，蝶离！”云廷心中暗喜，又连忙将书函递给宇轩看。
宇轩嘱咐神医将花篮里那几种花按照信上所说的位置固定在云廷身上，随即又从他枕侧取了羽觞，转身去给他斟桃花酒。
夕末接过药方再三思索，说自己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疗法，不过眼下也只有一试了。
等到服下桃花清酒，所有花也都按照药方排列完毕，云廷转瞬陷入了一个疑似梦境的幻域。遥遥然听到一个女子的说话声，声音柔美如溪水琤瑽：
流觞，请原谅我。
那晚下毒的其实是我父亲。爹爹他一向有收藏宝器的嗜好，他看上了你的佩剑，便想据为己有。
他事先未曾告诉我，并非我有心加害于你。你喝的那盏依人堇原本无毒，可一旦混合我身上的袭泠香之后就成了剧毒无比的留婪香。这种毒可立即致人昏迷。虽为慢性毒，其毒见血立即扩散百倍。
你昏迷之后，我让人送你到来仪客栈。我瞒着爹爹偷偷把剑拿了回来，第二天我来还剑的时候将解药花蕊粉末塞在剑鞘之中。可你似乎并未察觉，也许被你遗失了，幸而我还留了部分花蕊。至于那四个小药瓶里边盛装的——红线为雨，白绦为露，青丝为霜、黑绳为雪。切记四时白花蕊须与四时仙液对应调和。
愿你早日康复……
云廷静静地听着，醒来已是疑窦冰释后的畅然——原来出了客栈以后，蝶离不放心一直都在暗中跟随，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他将自己的梦境告诉了宇轩。
宇轩笑道：“真是个奇女子，弟弟前阵子常常夜访祭星台，可是去‘看’她了？”
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哥哥，只得大方承认：“是啊。只可惜……”
“祈求你的冠礼快来吧。”宇轩站起身来望了望窗外的桃花，笑容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