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柒 嘉冠之礼
「嘉冠之礼」
入夏才几日，新晴已不禁。
天气渐渐转热。而我越来越觉得母亲有事瞒着我们，距离我的冠礼愈近，她的病情愈加严重。
母亲从前是研究毒具的高手，嫁给父王之后便停行蛊术。为了控制自己的意念，她将寝宫饰以百卉，借异草奇葩的芬芳凝神聚气、祛除魔障。因此卉帘宫中时常会溢满不同味道的熏香。
我自小就很敬佩她，却也暗暗心疼她。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成人，那样就能早日为她分忧解难。然而龆年的淘气顽劣，志学之年的桀骜轻狂无一不让母亲平添烦绪。
相形之下，哥哥要比我懂事很多。许是因为“长兄如父”，我觉得哥哥越来越像极了父王，音容笑貌，轩伟俊朗。而越长大，我便越觉得我们往后似乎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亲昵了。每每思绪及此，我就有种想失声痛哭的感觉。
一天晚上，我在窗下对月独酌。
似梦非梦。
隐隐中，我看到父王从远处走来，笑容恺悌安详，“廷儿，你的冠礼将至，父王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跟我来……”
我冲出小筑直奔莲池，父王在莲池畔的古井旁止了步。
“廷儿，十八年华，你将成为一名真正男儿。吾儿爱莲，父王以莲为喻。莲乃花中君子，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此乃你为人处世所需的品性修能。孩子，请你一定要相信爱，相信你所爱的人和那些爱你的人，并且一定要好好珍惜他们。在爱别人之前，首先要学会爱自己，懂么？”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母亲的心就如这口古井。”
“父王，父王我好想你……”
然而他说完那番话，便离开了。
我始终没明白父王的意思，母亲的心是像古井般深不可测么？
夏意正酣。
锦昀宫河畔的杨柳已经葱茏，我在黄鹂的鸣啭声中迎来了我的嘉冠典礼。
暖风徐徐，心情亦如莲池的水面一般泛着涟漪。
原以为冠礼无非只是一个仪式。然而，当我意识到夙雷宫上下都在为此劳碌奔走的时候，方才明白有时候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可以变得异常复杂，而再复杂的事到了最终也会趋于简单。
——就像铃欢的笑容。
每日一睁开双眼，我都会看见这样的笑容。
这一天清晨，铃欢和元介带着手脚利索的家丁婢女开始布置礼堂。蘅儿、荻儿她们领着碧缕、翠纹等一些厨艺精湛的都去了备膳房准备茶水及晚宴。
舅舅带着表妹绿芽早早地从青冥城赶到夙雷宫。绿芽似乎又长胖了，她一见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餐点便两眼放光，口水直往喉咙里咽。
我想起小时候她为了跟我抢糖水蜜桃，在许如姐姐的浣衣院里追着我跑，后来一不小心滑倒打翻了浆桶，这棵大绿芽瞬时染成了大花猫。
那时候她一定恨透我了，因为我在一旁笑得肚子都疼了。当然，乐极生悲，我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外加《通辕录》十遍！
想不到一转眼，都快十年了吧。
到场的人鱼贯而来，母亲和哥哥便没片刻清闲。
宇轩一早便派暮辰带人负责夙雷宫的秩序与安全。为确保仪式能够顺利进行，来宾须出示印有夙雷图腾的请柬方可入场；母亲则命鲁巳等人先将来客安顿在明煌殿东侧的宁宾堂。像母亲娘家来的那些亲眷和老乡，好不容易来一趟南方，自然是要吃好住好的。
梵家兄妹担任有司一职。顾浪哥看着我只顾憨憨地笑。我问他，是不是我昨晚没睡好眼睛肿了？他摇摇头：“云弟，大哥是替你高兴啊！”小婵妹妹褪去往日惯穿的黑衫，换上了水红色的罗裙，愈显得丰润可人了。
等到巳时左右，舅舅示意我可以梳洗更衣了，铃欢和元介便陪同我回到流觞小筑。冠者沐浴更衣，是表达对成长的期待以及对神圣仪式的敬畏。我换上一身银色的薄衫。元介手巧，帮我梳好了头，并在我的发髻上面束了一条麒麟珪玉带。
我满意地凝视镜中的自己，“他”也以同样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嘴角微扬，“他”亦跟着一笑倾心。
我又想起舅舅的教诲：“物来则应，过去不留。”
我们三人回到了礼堂，母亲在远处望着我，笑容满面。我想起昨晚她告诉我，今日花羽城菡棠楼芳主将亲手为我送上冠礼羽袍。
我想象着花族芳主的模样，真希望她就是蝶离。
而当我回神的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蝶离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穿了极致华丽的衣裳，梳了优雅的蝶髻，浅笑如昔。
她的身后站了五个人，皆是一色香草美人。
她对我说，“流觞，恭贺你成人之禧。这段日子我是去找这些朋友了，他们是来自木叶汀的精灵，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接着她向我一一介绍：
“婉落，木族帝姬，我的好姐妹；
“木叶汀御郎”——三郎苏澄，四郎秋旻；
（我开始打量起那些来自木叶汀美好的精灵们，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很轻。
婉落的头发是褐色的，皮肤晶莹如同蛋清。咦，木族的婉落？莫不是子翾那位出走的新娘？巧了，她竟是蝶离姑娘的朋友。
紫发银袍的苏澄比秋旻略瘦小些，眉毛像两把小匕首。
枫红头发的秋旻手握一支长笛，赤色的眼睛如璊玉一般耀人。）
她是我的贴身丫鬟紫蓁，你们见过的；
（紫蓁姑娘与上次在莲山府穿着同一件堇色的罗裙，只是腰间缀了一个“蝶恋花”纹样的荷包，愈显得灵秀慧黠。）
这是我最爱的弟弟，他叫嘉澍。”
当我将视线移到蝶离弟弟莲山嘉澍的身上，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我这才想起上回在莲山府借穿了一件他的丝袍，而我后来竟将它遗落在离水湖边的巨石上——他穿的正是那件缥色的丝袍，腰上系着绣了水仙花的汗巾。
蝶离一行人的到来在宾客中间掀起一阵轰动，我让铃欢带他们去内殿就坐。
我不知道蝶离为何总是在我想念她的时候出现，她总是让我又惊又喜。
这时，宇轩走到我面前笑着附到我耳边：“弟弟，过了今晚，你便可……”
我意会了哥哥戛然而止的部分，笑着擂了他一下，说：“哥，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你是不是该给我找个好嫂嫂了？”
然后他摇摇头，无奈地转身淹没在人流里。
我默默地问自己，蝶离会不会便是母亲说的花族芳主？
而事实马上否定了我无端的猜疑——真正的花族芳主到了。
入夏才几日，新晴已不禁。
天气渐渐转热。而我越来越觉得母亲有事瞒着我们，距离我的冠礼愈近，她的病情愈加严重。
母亲从前是研究毒具的高手，嫁给父王之后便停行蛊术。为了控制自己的意念，她将寝宫饰以百卉，借异草奇葩的芬芳凝神聚气、祛除魔障。因此卉帘宫中时常会溢满不同味道的熏香。
我自小就很敬佩她，却也暗暗心疼她。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成人，那样就能早日为她分忧解难。然而龆年的淘气顽劣，志学之年的桀骜轻狂无一不让母亲平添烦绪。
相形之下，哥哥要比我懂事很多。许是因为“长兄如父”，我觉得哥哥越来越像极了父王，音容笑貌，轩伟俊朗。而越长大，我便越觉得我们往后似乎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亲昵了。每每思绪及此，我就有种想失声痛哭的感觉。
一天晚上，我在窗下对月独酌。
似梦非梦。
隐隐中，我看到父王从远处走来，笑容恺悌安详，“廷儿，你的冠礼将至，父王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跟我来……”
我冲出小筑直奔莲池，父王在莲池畔的古井旁止了步。
“廷儿，十八年华，你将成为一名真正男儿。吾儿爱莲，父王以莲为喻。莲乃花中君子，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此乃你为人处世所需的品性修能。孩子，请你一定要相信爱，相信你所爱的人和那些爱你的人，并且一定要好好珍惜他们。在爱别人之前，首先要学会爱自己，懂么？”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母亲的心就如这口古井。”
“父王，父王我好想你……”
然而他说完那番话，便离开了。
我始终没明白父王的意思，母亲的心是像古井般深不可测么？
夏意正酣。
锦昀宫河畔的杨柳已经葱茏，我在黄鹂的鸣啭声中迎来了我的嘉冠典礼。
暖风徐徐，心情亦如莲池的水面一般泛着涟漪。
原以为冠礼无非只是一个仪式。然而，当我意识到夙雷宫上下都在为此劳碌奔走的时候，方才明白有时候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可以变得异常复杂，而再复杂的事到了最终也会趋于简单。
——就像铃欢的笑容。
每日一睁开双眼，我都会看见这样的笑容。
这一天清晨，铃欢和元介带着手脚利索的家丁婢女开始布置礼堂。蘅儿、荻儿她们领着碧缕、翠纹等一些厨艺精湛的都去了备膳房准备茶水及晚宴。
舅舅带着表妹绿芽早早地从青冥城赶到夙雷宫。绿芽似乎又长胖了，她一见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餐点便两眼放光，口水直往喉咙里咽。
我想起小时候她为了跟我抢糖水蜜桃，在许如姐姐的浣衣院里追着我跑，后来一不小心滑倒打翻了浆桶，这棵大绿芽瞬时染成了大花猫。
那时候她一定恨透我了，因为我在一旁笑得肚子都疼了。当然，乐极生悲，我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外加《通辕录》十遍！
想不到一转眼，都快十年了吧。
到场的人鱼贯而来，母亲和哥哥便没片刻清闲。
宇轩一早便派暮辰带人负责夙雷宫的秩序与安全。为确保仪式能够顺利进行，来宾须出示印有夙雷图腾的请柬方可入场；母亲则命鲁巳等人先将来客安顿在明煌殿东侧的宁宾堂。像母亲娘家来的那些亲眷和老乡，好不容易来一趟南方，自然是要吃好住好的。
梵家兄妹担任有司一职。顾浪哥看着我只顾憨憨地笑。我问他，是不是我昨晚没睡好眼睛肿了？他摇摇头：“云弟，大哥是替你高兴啊！”小婵妹妹褪去往日惯穿的黑衫，换上了水红色的罗裙，愈显得丰润可人了。
等到巳时左右，舅舅示意我可以梳洗更衣了，铃欢和元介便陪同我回到流觞小筑。冠者沐浴更衣，是表达对成长的期待以及对神圣仪式的敬畏。我换上一身银色的薄衫。元介手巧，帮我梳好了头，并在我的发髻上面束了一条麒麟珪玉带。
我满意地凝视镜中的自己，“他”也以同样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嘴角微扬，“他”亦跟着一笑倾心。
我又想起舅舅的教诲：“物来则应，过去不留。”
我们三人回到了礼堂，母亲在远处望着我，笑容满面。我想起昨晚她告诉我，今日花羽城菡棠楼芳主将亲手为我送上冠礼羽袍。
我想象着花族芳主的模样，真希望她就是蝶离。
而当我回神的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蝶离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穿了极致华丽的衣裳，梳了优雅的蝶髻，浅笑如昔。
她的身后站了五个人，皆是一色香草美人。
她对我说，“流觞，恭贺你成人之禧。这段日子我是去找这些朋友了，他们是来自木叶汀的精灵，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接着她向我一一介绍：
“婉落，木族帝姬，我的好姐妹；
“木叶汀御郎”——三郎苏澄，四郎秋旻；
（我开始打量起那些来自木叶汀美好的精灵们，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很轻。
婉落的头发是褐色的，皮肤晶莹如同蛋清。咦，木族的婉落？莫不是子翾那位出走的新娘？巧了，她竟是蝶离姑娘的朋友。
紫发银袍的苏澄比秋旻略瘦小些，眉毛像两把小匕首。
枫红头发的秋旻手握一支长笛，赤色的眼睛如璊玉一般耀人。）
她是我的贴身丫鬟紫蓁，你们见过的；
（紫蓁姑娘与上次在莲山府穿着同一件堇色的罗裙，只是腰间缀了一个“蝶恋花”纹样的荷包，愈显得灵秀慧黠。）
这是我最爱的弟弟，他叫嘉澍。”
当我将视线移到蝶离弟弟莲山嘉澍的身上，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我这才想起上回在莲山府借穿了一件他的丝袍，而我后来竟将它遗落在离水湖边的巨石上——他穿的正是那件缥色的丝袍，腰上系着绣了水仙花的汗巾。
蝶离一行人的到来在宾客中间掀起一阵轰动，我让铃欢带他们去内殿就坐。
我不知道蝶离为何总是在我想念她的时候出现，她总是让我又惊又喜。
这时，宇轩走到我面前笑着附到我耳边：“弟弟，过了今晚，你便可……”
我意会了哥哥戛然而止的部分，笑着擂了他一下，说：“哥，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你是不是该给我找个好嫂嫂了？”
然后他摇摇头，无奈地转身淹没在人流里。
我默默地问自己，蝶离会不会便是母亲说的花族芳主？
而事实马上否定了我无端的猜疑——真正的花族芳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