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惊鸿照影
「第十四回·惊鸿照影」
花羽城，菡棠楼。
千叶缇然坐在高悬的秋千架上，纤手扶藤，交腿而坐，一袭白色的纱衣如瀑布般泻至脚踝。曼妙的云髻上别了数串橙红、丹黄二色的玳瑁珠花，斜斜簪了一副水晶玲珑笄。两蹙蛾眉之间落一片花钿，两片妃色的唇似用蜜膏涂过。盈盈含笑，疑是惊鸿照影。
众花司分两列恭候左右：东面是茉莉花司、绿菊花司、兰花司与睡莲花司；西面是芍药花司、石榴花司、杏花司与梅花司。东面四人装束清雅，西面那四人却是丰姿绰约。
众花司齐声道：“芳主万安！！！”
千叶缇然四下环视，虚扶一把，瓠齿轻启：“众花主平身。”
众花司应道：“谢芳主。”
“夙雷宫冠礼上的万羽丝袍进展得如何了？”
石榴花司纪纱深谙兰、菊二人寡言沉默，抢先道：“启禀芳主，快收工了。”
“哦？”千叶缇然将信将疑。
“芳主……” 纪纱正欲说下去，却被梅花司打断，“芳主，纪纱妹妹怕芳主怪罪未说实话，羽袍一事因翎毛鲜少，有所延搁。”
“暄妍姐，你！”纪纱双颊飞红，仿佛胭脂盒摔在了脸上。想她曾以绝佳的针黹技法在花族“锦绣大赛”上拔得头筹，因此也一度成为最获芳主青睐的花司之一，此次编制礼袍亦是由她主掌，梅花司那一句话摆明了叫她难以自处。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姐’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如实禀报，若有贻误，我们几个谁也担待不起！”梅花司暄妍因有一双丹青妙手，对色泽的感悟极深，所以受命负责礼袍的成色。
“大家都少说一句吧……”杏花司企图化解堂中不太和谐的气氛。
“就你最省心！”纪纱话中带刺。
“什么叫‘我最省心’，我如何就最省心了。是，我是没你进‘锦彩屏’早，你多厉害啊，‘丝缕有纪，经纬成纱’，我刚进花族就听人说过了，算我多嘴了……”
茉莉花司与兰花司四目相视，只看不语。
千叶缇然玉面含春，早知众口纷纭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对着那个身量尚小的女娃子道：“晴柔，这里你年纪最小，平日里又最为诚实。本座信你，你来说！”
“芳主恕罪，我……”睡莲花司细声嗫嚅，双眸如月映澄波。
“别支支吾吾的，说！倘若有人胆敢欺负你，本座决不轻饶。”
“芳主，还是我来说吧。”芍药花司绛然站了出来，飞天髻上的步摇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但闻一声“报——”，信使雨燕飞似的冲进大堂。
“怎么了雨燕，冒冒失失的。”千叶缇然有些不满。
“芳主，楼外有个自称‘子翾’的翼人求见，称有要事相告。”
“子翾？好，请他进来。”
“得令！”雨燕又飞似的冲了出去。
千叶缇然心忖翼人到此必有一番作为，喜上眉梢。但见子翾身着白罗金鸢袍，从阳光里跨入帘门，宛如神祇一般。
来人风度翩翩地走到大殿中央，众花司看得皆已呆住。
雨燕见子翾立在堂中望着芳主，神情有些轻慢，厉声道，“大胆，见到芳主还不下跪！”
“雨燕，不得卤莽。赐座！”千叶缇然却不紧不慢地将腿放下，颇显优雅。
“多谢芳主，不必了。我受人之托将此物交付与你。” 子翾双手捧出一物，英爽的仪容牵动着堂上每一位姑娘的心。
“哦？雨燕，快快呈上。”
“芳主，是一枚指环。”
“这……”千叶缇然一见此物，心念茕予出事，忙下令众花司将他拿下。
子翾不解其意：“芳主，这是为何？”
众花司面面相觑。面对眼前这一男子，她们实在下不了手。杏花司凝烟在荣封之前曾是名噪一时红船“百花榜”上的绝色佳人，也算“阅男无数”，见过那么多的风流浪子，都不及眼前此君。何况像晴柔这般豆蔻红颜，早已心猿意马。
千叶缇然又加重了声音：“怎么？你们想抗令吗？”
众人接二连三应和：“属下不敢。”
石榴花司纪纱首先出手，从袖中射出一把鹅蛋粗细的榴红色长丝。
“天罗地网！！！”七人接着各显神通，白的、紫的、鸭绿的、鹅黄的……各色长丝咕嘟咕嘟，如迸玉飞银一般。须臾，便将整个阁楼围个水泄不通。
各色花蕊纺丝将子翾缠裹起来，紧紧束住他的展翼点。子翾只觉周身无力，一下跪倒在堂中。
“茕予她现在何处？你对她做了什么？”
“芳主放心，她很好……”眼神缓缓暗淡下来，纺丝束身之痛令他冷汗直下。
“很好？这枚指环是她随身之物，莫非她情愿给你？你快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如有欺瞒，你便休想离开菡棠楼！”
子翾见千叶缇然误会自己的来意，又怨她不问缘由就将自己捆束起来，故有意轻薄道：“芳主不必动怒，在下一直以为女人要笑起来才美才好看。今日一见芳主，天姿掩蔼，容颜绝世，即便生起气来风韵也丝毫不减！”
“你！”千叶缇然花容失色，从秋千上轻跃而下，满堂花雨，锦绣芳菲。她凌空虚步移至子翾面前，垂头细细看他的面庞。
二人四目相对，千叶缇然不禁红起脸来。沉默良久，只说了声“住手！”
众花司见状一一收了法，陆陆续续退回两侧。
无奈，眼前的男子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倔强一笑的嘴角裂开如同歌出生命的荆棘鸟，又如带刺怒放的蔷薇花。他清亮温柔的双眼仿佛初升的晨光笼罩在碧草丛生的森林间蜿蜒流淌的小溪之上。
千叶缇然暗笑自己身为群芳之主，竟然因为眼前这男子的调笑而心生异念。
“你走吧。”她故作冰冷地下了逐客令。
“芳主……”子翾挣扎着站起身来，欲言又止。
“怎么，还想留下来用膳么？”
“不敢叨扰。茕予出家了，她希望芳主能够替她掌管羽族，这是她临行时唯一的心愿。望芳主成全。”
千叶缇然一听茕予竟一夜之间遁入空门，起先有些震惊，而后一想她平素孤僻至极，也在情理之中，便道：“你该早说才是。”
“芳主告辞！”
子翾正欲出门，却见雨燕领着一个青衣侍者进来，他手中捧着一只金盆，盆内幻彩斑斓，尽是各色鸟羽。
“芳主，羽族翎主遣人送来了编制丝袍的羽毛。”
青衣侍者欠身献上金盆。
这不是雀翥台的青鸾么！千叶缇然心想：“茕予实乃重信重义之人。”
众花司见有这么多流光溢彩的羽毛，无不欢喜。
只有子翾知道，那些翎羽，原是茕予头上的彩发。
菡棠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
雀翥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作别子翾，云廷骑着骕骦火速赶回了夙雷宫。
西宫偏殿。
云廷赶到的时候，顾浪仍是面色凄白地躺在榻上。梦婵手捧药汤在旁侍侯，目光黯淡。这已是第十日了。
这些天，她在兄长榻旁朝夕相伴，生怕出什么岔子。
云廷无暇多言，赶紧将孔雀翎交到许夫人手中。
蓝孔雀的羽冠果真乃旷世奇珍。几日治疗下来，顾浪竟奇迹般康复，醒来便可下床活动了，而且病后如获新生，精神气色都比先前更加好了。
先前在琥珀港见到顾浪时因其鹑衣百结、不修边幅，云廷未觉得其有英伟之姿。端午前从绣庄找师傅为他量身定制了几套新装，竟如脱胎换骨一般换了个人。
一日，蘅儿、荻儿准备了茶点，众人坐在眷眉廊里话聊。
顾浪豪气十足地拍了拍云廷的肩膀：“咳，云弟，此生还能见到你，大哥知足了。”
“顾浪哥可别千万这么说，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重伤，是我连累你了。”云廷满怀歉意。
“诶，咱们可是金兰结义的好兄弟，不提‘连累’！还记得当日结义时候的誓言么，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对了，那红衣人是谁，为何要加害你们！”
其实对于那个神秘红衣人的身份，云廷曾做过两个设想：其一，是帝都派来的探子；其二，便是夙雷宫里的细作。
而宇轩似乎另有判断，不过他没有说出来。“顾浪哥那晚怎么也会出现在槐树林？”
顾浪沉思片刻，与宇轩、云廷二人道：“轩弟、云弟，大哥是时候告诉你们真相了。”
“真相？！”二人原以为顾浪知道那红衣人的来历，异口同声道。
不料顾浪却道：“不错。是关于我和梦婵的真实身份……我与舍妹原是西域无双城人，我们的祖父是灵剑山庄庄主梵尤。那晚我一直跟踪你们到了槐树林，原是为了弄清你们的身份。只因在茅舍我无意之中看见你们剑柄之上的标识，正是我灵剑山庄的图腾……”
“什么！令祖父是铸剑大师梵尤！？”云廷两眼放光，原来自己佩带多年的震云剑、哥哥的帝怅锋以及石窟里另外的五柄灵剑的铸造师就是顾浪的祖父。
宇轩虽感意外，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这渔家兄妹竟是灵剑山庄未来的继承者，难怪妹妹的轻功、哥哥的意志力都是极好的。
顾浪点了点头，梦婵接过话茬：“我原来的名字叫‘梵璃’，哥哥呢，叫‘梵珀’。无双城素以盛产玉石闻名，所以爷爷便以琉璃和琥珀为我们命名。”
此时，许夫人刚好从外殿回来。宇轩、云廷等纷纷行礼。
“你说你是梵尤的孙儿，令堂可是姓洛？”
顾浪连忙起身让座，“不错。夫人认识家母？”
许夫人示意不必，道：“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相识。”
“夫人可曾听闻灵剑山庄的变故了？”
“变故？愿闻其详……”许夫人话音未落，却被廊中一阵寒风袭中，连连謦欬。
众人皆护送她回了卉帘宫。
那年中秋，灵剑山庄火光冲天。
庄主梵尤被帝都的骑队活活拖走，梵珀与梵璃的母亲洛三娘也被人抓上了马车。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梵珀背着八岁的小梵璃从火海中逃了出来。
兄妹俩一路流离，一年之后到了琥珀港，闻其名与自己似有渊源，又见此地民风淳朴，便停歇下来隐居，这一歇便是五六年。
哥哥化名“顾浪”，守望海浪，渔樵而作。妹妹梦回家园，所以名唤“梦婵”。
许夫人闻此，忿恨难遏：“又是擎尘那个暴君，我迟早要取他首级祭我亡夫在天之灵！”
众人义愤填膺，商议决定待云廷冠礼结束后一同北上帝都。
激愤和仇恨煎熬着他们，充斥在卉帘宫“黑冠天鹅”喷吐的馥郁香气里。
花羽城，菡棠楼。
千叶缇然坐在高悬的秋千架上，纤手扶藤，交腿而坐，一袭白色的纱衣如瀑布般泻至脚踝。曼妙的云髻上别了数串橙红、丹黄二色的玳瑁珠花，斜斜簪了一副水晶玲珑笄。两蹙蛾眉之间落一片花钿，两片妃色的唇似用蜜膏涂过。盈盈含笑，疑是惊鸿照影。
众花司分两列恭候左右：东面是茉莉花司、绿菊花司、兰花司与睡莲花司；西面是芍药花司、石榴花司、杏花司与梅花司。东面四人装束清雅，西面那四人却是丰姿绰约。
众花司齐声道：“芳主万安！！！”
千叶缇然四下环视，虚扶一把，瓠齿轻启：“众花主平身。”
众花司应道：“谢芳主。”
“夙雷宫冠礼上的万羽丝袍进展得如何了？”
石榴花司纪纱深谙兰、菊二人寡言沉默，抢先道：“启禀芳主，快收工了。”
“哦？”千叶缇然将信将疑。
“芳主……” 纪纱正欲说下去，却被梅花司打断，“芳主，纪纱妹妹怕芳主怪罪未说实话，羽袍一事因翎毛鲜少，有所延搁。”
“暄妍姐，你！”纪纱双颊飞红，仿佛胭脂盒摔在了脸上。想她曾以绝佳的针黹技法在花族“锦绣大赛”上拔得头筹，因此也一度成为最获芳主青睐的花司之一，此次编制礼袍亦是由她主掌，梅花司那一句话摆明了叫她难以自处。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姐’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如实禀报，若有贻误，我们几个谁也担待不起！”梅花司暄妍因有一双丹青妙手，对色泽的感悟极深，所以受命负责礼袍的成色。
“大家都少说一句吧……”杏花司企图化解堂中不太和谐的气氛。
“就你最省心！”纪纱话中带刺。
“什么叫‘我最省心’，我如何就最省心了。是，我是没你进‘锦彩屏’早，你多厉害啊，‘丝缕有纪，经纬成纱’，我刚进花族就听人说过了，算我多嘴了……”
茉莉花司与兰花司四目相视，只看不语。
千叶缇然玉面含春，早知众口纷纭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对着那个身量尚小的女娃子道：“晴柔，这里你年纪最小，平日里又最为诚实。本座信你，你来说！”
“芳主恕罪，我……”睡莲花司细声嗫嚅，双眸如月映澄波。
“别支支吾吾的，说！倘若有人胆敢欺负你，本座决不轻饶。”
“芳主，还是我来说吧。”芍药花司绛然站了出来，飞天髻上的步摇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但闻一声“报——”，信使雨燕飞似的冲进大堂。
“怎么了雨燕，冒冒失失的。”千叶缇然有些不满。
“芳主，楼外有个自称‘子翾’的翼人求见，称有要事相告。”
“子翾？好，请他进来。”
“得令！”雨燕又飞似的冲了出去。
千叶缇然心忖翼人到此必有一番作为，喜上眉梢。但见子翾身着白罗金鸢袍，从阳光里跨入帘门，宛如神祇一般。
来人风度翩翩地走到大殿中央，众花司看得皆已呆住。
雨燕见子翾立在堂中望着芳主，神情有些轻慢，厉声道，“大胆，见到芳主还不下跪！”
“雨燕，不得卤莽。赐座！”千叶缇然却不紧不慢地将腿放下，颇显优雅。
“多谢芳主，不必了。我受人之托将此物交付与你。” 子翾双手捧出一物，英爽的仪容牵动着堂上每一位姑娘的心。
“哦？雨燕，快快呈上。”
“芳主，是一枚指环。”
“这……”千叶缇然一见此物，心念茕予出事，忙下令众花司将他拿下。
子翾不解其意：“芳主，这是为何？”
众花司面面相觑。面对眼前这一男子，她们实在下不了手。杏花司凝烟在荣封之前曾是名噪一时红船“百花榜”上的绝色佳人，也算“阅男无数”，见过那么多的风流浪子，都不及眼前此君。何况像晴柔这般豆蔻红颜，早已心猿意马。
千叶缇然又加重了声音：“怎么？你们想抗令吗？”
众人接二连三应和：“属下不敢。”
石榴花司纪纱首先出手，从袖中射出一把鹅蛋粗细的榴红色长丝。
“天罗地网！！！”七人接着各显神通，白的、紫的、鸭绿的、鹅黄的……各色长丝咕嘟咕嘟，如迸玉飞银一般。须臾，便将整个阁楼围个水泄不通。
各色花蕊纺丝将子翾缠裹起来，紧紧束住他的展翼点。子翾只觉周身无力，一下跪倒在堂中。
“茕予她现在何处？你对她做了什么？”
“芳主放心，她很好……”眼神缓缓暗淡下来，纺丝束身之痛令他冷汗直下。
“很好？这枚指环是她随身之物，莫非她情愿给你？你快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如有欺瞒，你便休想离开菡棠楼！”
子翾见千叶缇然误会自己的来意，又怨她不问缘由就将自己捆束起来，故有意轻薄道：“芳主不必动怒，在下一直以为女人要笑起来才美才好看。今日一见芳主，天姿掩蔼，容颜绝世，即便生起气来风韵也丝毫不减！”
“你！”千叶缇然花容失色，从秋千上轻跃而下，满堂花雨，锦绣芳菲。她凌空虚步移至子翾面前，垂头细细看他的面庞。
二人四目相对，千叶缇然不禁红起脸来。沉默良久，只说了声“住手！”
众花司见状一一收了法，陆陆续续退回两侧。
无奈，眼前的男子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倔强一笑的嘴角裂开如同歌出生命的荆棘鸟，又如带刺怒放的蔷薇花。他清亮温柔的双眼仿佛初升的晨光笼罩在碧草丛生的森林间蜿蜒流淌的小溪之上。
千叶缇然暗笑自己身为群芳之主，竟然因为眼前这男子的调笑而心生异念。
“你走吧。”她故作冰冷地下了逐客令。
“芳主……”子翾挣扎着站起身来，欲言又止。
“怎么，还想留下来用膳么？”
“不敢叨扰。茕予出家了，她希望芳主能够替她掌管羽族，这是她临行时唯一的心愿。望芳主成全。”
千叶缇然一听茕予竟一夜之间遁入空门，起先有些震惊，而后一想她平素孤僻至极，也在情理之中，便道：“你该早说才是。”
“芳主告辞！”
子翾正欲出门，却见雨燕领着一个青衣侍者进来，他手中捧着一只金盆，盆内幻彩斑斓，尽是各色鸟羽。
“芳主，羽族翎主遣人送来了编制丝袍的羽毛。”
青衣侍者欠身献上金盆。
这不是雀翥台的青鸾么！千叶缇然心想：“茕予实乃重信重义之人。”
众花司见有这么多流光溢彩的羽毛，无不欢喜。
只有子翾知道，那些翎羽，原是茕予头上的彩发。
菡棠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
雀翥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作别子翾，云廷骑着骕骦火速赶回了夙雷宫。
西宫偏殿。
云廷赶到的时候，顾浪仍是面色凄白地躺在榻上。梦婵手捧药汤在旁侍侯，目光黯淡。这已是第十日了。
这些天，她在兄长榻旁朝夕相伴，生怕出什么岔子。
云廷无暇多言，赶紧将孔雀翎交到许夫人手中。
蓝孔雀的羽冠果真乃旷世奇珍。几日治疗下来，顾浪竟奇迹般康复，醒来便可下床活动了，而且病后如获新生，精神气色都比先前更加好了。
先前在琥珀港见到顾浪时因其鹑衣百结、不修边幅，云廷未觉得其有英伟之姿。端午前从绣庄找师傅为他量身定制了几套新装，竟如脱胎换骨一般换了个人。
一日，蘅儿、荻儿准备了茶点，众人坐在眷眉廊里话聊。
顾浪豪气十足地拍了拍云廷的肩膀：“咳，云弟，此生还能见到你，大哥知足了。”
“顾浪哥可别千万这么说，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重伤，是我连累你了。”云廷满怀歉意。
“诶，咱们可是金兰结义的好兄弟，不提‘连累’！还记得当日结义时候的誓言么，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对了，那红衣人是谁，为何要加害你们！”
其实对于那个神秘红衣人的身份，云廷曾做过两个设想：其一，是帝都派来的探子；其二，便是夙雷宫里的细作。
而宇轩似乎另有判断，不过他没有说出来。“顾浪哥那晚怎么也会出现在槐树林？”
顾浪沉思片刻，与宇轩、云廷二人道：“轩弟、云弟，大哥是时候告诉你们真相了。”
“真相？！”二人原以为顾浪知道那红衣人的来历，异口同声道。
不料顾浪却道：“不错。是关于我和梦婵的真实身份……我与舍妹原是西域无双城人，我们的祖父是灵剑山庄庄主梵尤。那晚我一直跟踪你们到了槐树林，原是为了弄清你们的身份。只因在茅舍我无意之中看见你们剑柄之上的标识，正是我灵剑山庄的图腾……”
“什么！令祖父是铸剑大师梵尤！？”云廷两眼放光，原来自己佩带多年的震云剑、哥哥的帝怅锋以及石窟里另外的五柄灵剑的铸造师就是顾浪的祖父。
宇轩虽感意外，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这渔家兄妹竟是灵剑山庄未来的继承者，难怪妹妹的轻功、哥哥的意志力都是极好的。
顾浪点了点头，梦婵接过话茬：“我原来的名字叫‘梵璃’，哥哥呢，叫‘梵珀’。无双城素以盛产玉石闻名，所以爷爷便以琉璃和琥珀为我们命名。”
此时，许夫人刚好从外殿回来。宇轩、云廷等纷纷行礼。
“你说你是梵尤的孙儿，令堂可是姓洛？”
顾浪连忙起身让座，“不错。夫人认识家母？”
许夫人示意不必，道：“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相识。”
“夫人可曾听闻灵剑山庄的变故了？”
“变故？愿闻其详……”许夫人话音未落，却被廊中一阵寒风袭中，连连謦欬。
众人皆护送她回了卉帘宫。
那年中秋，灵剑山庄火光冲天。
庄主梵尤被帝都的骑队活活拖走，梵珀与梵璃的母亲洛三娘也被人抓上了马车。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梵珀背着八岁的小梵璃从火海中逃了出来。
兄妹俩一路流离，一年之后到了琥珀港，闻其名与自己似有渊源，又见此地民风淳朴，便停歇下来隐居，这一歇便是五六年。
哥哥化名“顾浪”，守望海浪，渔樵而作。妹妹梦回家园，所以名唤“梦婵”。
许夫人闻此，忿恨难遏：“又是擎尘那个暴君，我迟早要取他首级祭我亡夫在天之灵！”
众人义愤填膺，商议决定待云廷冠礼结束后一同北上帝都。
激愤和仇恨煎熬着他们，充斥在卉帘宫“黑冠天鹅”喷吐的馥郁香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