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回 流水无情
「第廿四回·流水无情」
宇轩回过神，发现许绿芽一张脸正挡在自己跟前，一阵恍惚。
此时，恰好鲁巳也跟着进来，“当然了，宇轩少主才华横溢，在艺术上的造诣更是不同凡响。”
许绿芽不屑道：“鲁巳，你总是这么夸他，就不怕把他吹到天上去啊！”
宇轩轻轻笑道：“表妹，你好像很不服气。”
许绿芽得寸进尺：“我哪敢和表哥较劲呀！你是大才子，我是小女子。”
“小女子也有强过男子的，我看你啊，十个大男人都不是你的对手！”鲁巳笑道。
“多谢称赞，小女子，当之不愧！”许绿芽转过身，冲着鲁巳做了个鬼脸。
“牙尖嘴利！好了，明日还要远行，你先回去歇息吧。鲁大哥，你送送她。”宇轩突然觉得有些乏了，绿芽的精力似乎太过旺盛。原本以为她只有在“吃”这件事上才有如此执着的天赋。
鲁巳领命道：“是。绿芽大小姐，这边请。”
许绿芽开始撒泼：“坏表哥！我就知道你千方百计想把我撵走……”
“天色已晚，你表哥也该休息了。”鲁巳解围道。
“表哥心里有喜欢的女孩了，不要表妹了……”绿芽装模作样地似泣非泣，惹得宇轩好不为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表哥，我们是兄妹呀，多聊几句又何尝不可？我俩那么长时间没见了，刚见面不到两天，明天却要……连个说话的工夫都没有。”许绿芽晓之以情。
从小到大她对宇轩总是有种特别的情愫，她觉得自己即便不能和宇轩共结连理，起码也得找一个和宇轩不相上下的人共度一生。如果有一天宇轩嫌弃她胖，她一定会舍弃一顿吃三只鸡的机会。不过，宇轩一直没有给过她这个机会。因此，她也吃得心安理得。
宇轩心中也不会不明白，可又不想那么直接让表妹伤心，婉拒道：“绿芽，如今不比从前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每天都有好多话说，也能嘻嘻哈哈乱开玩笑，现在我们都是大人了，不是么？”
“大人怎么了，大人也能畅叙幽情啊！倘若表哥是因为长大了就不要表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自己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说完，许绿芽像个蹴鞠一般夺门而出。
……
宇轩立在窗前，窗外的桃树已经结果了。今早请安时，从母亲的眼神里他已经捕捉到“明日一去，玉石俱焚”这几个铿锵的字眼。
或许这一切也该有个结果了。
……
风平浪静。
巨帆在叙缘江上稳进，高悬在桅杆上的银龙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临风号”是许鸿鹄特派青冥城最优秀的船匠精心打造，仿佛一座水上宫殿，华美绝伦。
许夫人一行乔装成商队去往帝都。
船行过处，惊起一群群栖息在芷岸兰汀或鸥或鹭的水鸟，它们纷纷张开双翅，成群地掠过水面，飘然扶摇而上，向远处飞去。像一片片白色的浮云，煞是好看。
宇轩躺在甲板上，仰望如洗的碧空。船舱里传来觥筹交错的声响。
青冥城一路侠士聚食豪饮，崔家兄弟同井上善人互拼酒力，井上次郎坐在一边玩弄着拨浪鼓（他的灵器……）。
顾浪与许鸿鹄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
井上冬香和曼娑一见如故，开始发挥出女人那种特有的——“只要不争同一个男人，大家都是好姐妹”的攀谈能力掏心掏肺起来，话题从“次郎的尿布”到“崔泷和顾浪谁更适合当老公”，从“曼娑脖子上的曼佗罗花璎珞”到“冬香右眼角的红色泪痣”无所不至。二人迅速结盟，相约去擎尘大叔的后宫扫荡一番。
所有人都不谋而合地对百里春江与井上夏美的死缄口不提，等时机成熟，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一旁许绿芽一边用蛇胆涂剑，一边问坐在窗边的许夫人：“姑妈，云表哥不同咱们一起北上，你是不是给他派了其他任务？”
许夫人故作神秘地摇摇头，水气沾湿了云髻上的翡翠。
从宇轩口中得知云廷这孩子因为子翾的一番指点必须前往北茫冰疆，许夫人对此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孩子果真长成大人了。回想这半年光景，云廷的经历眼界不可同年而语。夫君仙游后的这些年，她一个人肩负了太多太多的事。所幸的是，自己一手培养的两个孩子，大的沉稳内敛，看样子今后能成大事。小的虽然轻浮了一些，倒也胆大能闯。看着轩儿和廷儿一天一天长大懂事便是她最大的欣慰。雄图霸业指日可待，自己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忧的则是帝都深宫高手如云、机关重重。当初设想今日之行，并不打算让兄弟二人同去讨还血债。现下云廷不在甚好，以那孩子的个性若想劝他不去还真是件难办的事。当日明知廷儿涉世未深、毫无江湖经验还让他夜闯皇宫盗玺，也是有意为之。
只有这样，廷儿日后才不会因为没能为复仇大计克尽己力而自责内疚。此去帝都，鸿弟、轩儿、绿儿包括自己恐怕能难全身而退了。夙雷城不可无主，廷儿若能明白自己这番苦心，自会接掌城印。相比自己几个的命，廷儿的性命可要紧多了。
许夫人千头万绪皆随帆船颠簸而涌动着——藏在心头那个快要发酵的秘密是不是该封存一辈子呢？
廷儿成人仪式那日，轩儿竟然质疑他与廷儿不是至亲手足。尽管他没有再追问下去，继续隐瞒也非长久之计。他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又都长得这般俊朗。倘若此番前去还能全身而退，回来第一件就要操办轩儿的婚事。
轩儿长这么大还没听他跟自己提过哪家姑娘如何如何，可别是自己先前管得太严憋出病了才好。
倒是廷儿，每回出宫尽犯桃花。别以为老不吭声就瞒过去了。好歹自己也是过来人，孩子心里在琢磨什么多多少少还是能瞧出来的。当日廷儿身中剧毒，送来解药的那个叫莲山蝶离的姑娘，生得妖妖趫趫。倘若廷儿仍旧对她醉心如痴，恐怕就不妙了。
轩儿从红船里带来的歌女唱词，唱得竟是廷儿和这个女子的邂逅。殊不知整个夙雷城的茶馆酒楼，但凡有歌女能听曲儿的地方，都能听到“船头谁家绿衣女？人面桃花相映红。岸上谁家游冶郎？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首曲子就像一张催命符，关系到廷儿的命运。
许夫人回忆至此，被一声“夫人”打断。抬眼一望，梦婵端了一碗清莲红芪粥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道：“夫人，小婵伺候您喝粥。”
许夫人笑道：“小婵可真乖巧。廷儿、轩儿，我生病的时候哪一个喂我喝过一口粥，早知这样，我还不如生个女儿呢。”
梦婵道：“夫人谬赞了。二位少主平时勤于学问，夫人身边原有蘅儿、荻儿照顾，我想他们也是放心的。小婵若为男子，也必心存大志！”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就是个女儿身，但是心思行事也未必不比那些男人吧。”许夫人飞了个眼神往酒桌那头——顾浪喝酒上脸，双颊已经通红；崔淏趁机“落井下石”，又给顾浪的酒碗里满上；崔泷撒起酒疯开始手舞足蹈，绿芽居然配合着舞剑。曼娑和井上冬香靠在雕花窗牖前谈笑风生。
梦婵见他哥哥那副“人善被人欺”的样子，摇了摇头，又道：“夫人身为城主，才能自是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的。小婵才疏学浅，言语上有冒犯之处，望夫人海涵。”
“瞧你，我真这么可怕么，怎么见到我都像耗子躲猫似的。”许夫人说着，伸手接过梦婵手中的瓷碗，喝了一小口粥，满意地点点了头。又在她耳边轻声道：“去把宇轩叫进来吧。”
宇轩望着空中的流云，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云廷。想起那晚与云廷道别的时候，弟弟似乎有满腔心事。这么多年来，弟弟一直在自己身边。就算是上回他单独出宫，也只是短暂的分别。可是，这一次……
但愿他平平安安，希望他一切顺利。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宇轩真不想让云廷一个人上路。北茫冰疆广袤无垠，天寒地坼。从城西的洄龙河出发，木叶汀乃必经之地。
弟弟又是连夜赶路，他还好吗？
宇轩回过神，发现许绿芽一张脸正挡在自己跟前，一阵恍惚。
此时，恰好鲁巳也跟着进来，“当然了，宇轩少主才华横溢，在艺术上的造诣更是不同凡响。”
许绿芽不屑道：“鲁巳，你总是这么夸他，就不怕把他吹到天上去啊！”
宇轩轻轻笑道：“表妹，你好像很不服气。”
许绿芽得寸进尺：“我哪敢和表哥较劲呀！你是大才子，我是小女子。”
“小女子也有强过男子的，我看你啊，十个大男人都不是你的对手！”鲁巳笑道。
“多谢称赞，小女子，当之不愧！”许绿芽转过身，冲着鲁巳做了个鬼脸。
“牙尖嘴利！好了，明日还要远行，你先回去歇息吧。鲁大哥，你送送她。”宇轩突然觉得有些乏了，绿芽的精力似乎太过旺盛。原本以为她只有在“吃”这件事上才有如此执着的天赋。
鲁巳领命道：“是。绿芽大小姐，这边请。”
许绿芽开始撒泼：“坏表哥！我就知道你千方百计想把我撵走……”
“天色已晚，你表哥也该休息了。”鲁巳解围道。
“表哥心里有喜欢的女孩了，不要表妹了……”绿芽装模作样地似泣非泣，惹得宇轩好不为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表哥，我们是兄妹呀，多聊几句又何尝不可？我俩那么长时间没见了，刚见面不到两天，明天却要……连个说话的工夫都没有。”许绿芽晓之以情。
从小到大她对宇轩总是有种特别的情愫，她觉得自己即便不能和宇轩共结连理，起码也得找一个和宇轩不相上下的人共度一生。如果有一天宇轩嫌弃她胖，她一定会舍弃一顿吃三只鸡的机会。不过，宇轩一直没有给过她这个机会。因此，她也吃得心安理得。
宇轩心中也不会不明白，可又不想那么直接让表妹伤心，婉拒道：“绿芽，如今不比从前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每天都有好多话说，也能嘻嘻哈哈乱开玩笑，现在我们都是大人了，不是么？”
“大人怎么了，大人也能畅叙幽情啊！倘若表哥是因为长大了就不要表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自己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说完，许绿芽像个蹴鞠一般夺门而出。
……
宇轩立在窗前，窗外的桃树已经结果了。今早请安时，从母亲的眼神里他已经捕捉到“明日一去，玉石俱焚”这几个铿锵的字眼。
或许这一切也该有个结果了。
……
风平浪静。
巨帆在叙缘江上稳进，高悬在桅杆上的银龙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临风号”是许鸿鹄特派青冥城最优秀的船匠精心打造，仿佛一座水上宫殿，华美绝伦。
许夫人一行乔装成商队去往帝都。
船行过处，惊起一群群栖息在芷岸兰汀或鸥或鹭的水鸟，它们纷纷张开双翅，成群地掠过水面，飘然扶摇而上，向远处飞去。像一片片白色的浮云，煞是好看。
宇轩躺在甲板上，仰望如洗的碧空。船舱里传来觥筹交错的声响。
青冥城一路侠士聚食豪饮，崔家兄弟同井上善人互拼酒力，井上次郎坐在一边玩弄着拨浪鼓（他的灵器……）。
顾浪与许鸿鹄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
井上冬香和曼娑一见如故，开始发挥出女人那种特有的——“只要不争同一个男人，大家都是好姐妹”的攀谈能力掏心掏肺起来，话题从“次郎的尿布”到“崔泷和顾浪谁更适合当老公”，从“曼娑脖子上的曼佗罗花璎珞”到“冬香右眼角的红色泪痣”无所不至。二人迅速结盟，相约去擎尘大叔的后宫扫荡一番。
所有人都不谋而合地对百里春江与井上夏美的死缄口不提，等时机成熟，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一旁许绿芽一边用蛇胆涂剑，一边问坐在窗边的许夫人：“姑妈，云表哥不同咱们一起北上，你是不是给他派了其他任务？”
许夫人故作神秘地摇摇头，水气沾湿了云髻上的翡翠。
从宇轩口中得知云廷这孩子因为子翾的一番指点必须前往北茫冰疆，许夫人对此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孩子果真长成大人了。回想这半年光景，云廷的经历眼界不可同年而语。夫君仙游后的这些年，她一个人肩负了太多太多的事。所幸的是，自己一手培养的两个孩子，大的沉稳内敛，看样子今后能成大事。小的虽然轻浮了一些，倒也胆大能闯。看着轩儿和廷儿一天一天长大懂事便是她最大的欣慰。雄图霸业指日可待，自己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忧的则是帝都深宫高手如云、机关重重。当初设想今日之行，并不打算让兄弟二人同去讨还血债。现下云廷不在甚好，以那孩子的个性若想劝他不去还真是件难办的事。当日明知廷儿涉世未深、毫无江湖经验还让他夜闯皇宫盗玺，也是有意为之。
只有这样，廷儿日后才不会因为没能为复仇大计克尽己力而自责内疚。此去帝都，鸿弟、轩儿、绿儿包括自己恐怕能难全身而退了。夙雷城不可无主，廷儿若能明白自己这番苦心，自会接掌城印。相比自己几个的命，廷儿的性命可要紧多了。
许夫人千头万绪皆随帆船颠簸而涌动着——藏在心头那个快要发酵的秘密是不是该封存一辈子呢？
廷儿成人仪式那日，轩儿竟然质疑他与廷儿不是至亲手足。尽管他没有再追问下去，继续隐瞒也非长久之计。他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又都长得这般俊朗。倘若此番前去还能全身而退，回来第一件就要操办轩儿的婚事。
轩儿长这么大还没听他跟自己提过哪家姑娘如何如何，可别是自己先前管得太严憋出病了才好。
倒是廷儿，每回出宫尽犯桃花。别以为老不吭声就瞒过去了。好歹自己也是过来人，孩子心里在琢磨什么多多少少还是能瞧出来的。当日廷儿身中剧毒，送来解药的那个叫莲山蝶离的姑娘，生得妖妖趫趫。倘若廷儿仍旧对她醉心如痴，恐怕就不妙了。
轩儿从红船里带来的歌女唱词，唱得竟是廷儿和这个女子的邂逅。殊不知整个夙雷城的茶馆酒楼，但凡有歌女能听曲儿的地方，都能听到“船头谁家绿衣女？人面桃花相映红。岸上谁家游冶郎？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首曲子就像一张催命符，关系到廷儿的命运。
许夫人回忆至此，被一声“夫人”打断。抬眼一望，梦婵端了一碗清莲红芪粥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道：“夫人，小婵伺候您喝粥。”
许夫人笑道：“小婵可真乖巧。廷儿、轩儿，我生病的时候哪一个喂我喝过一口粥，早知这样，我还不如生个女儿呢。”
梦婵道：“夫人谬赞了。二位少主平时勤于学问，夫人身边原有蘅儿、荻儿照顾，我想他们也是放心的。小婵若为男子，也必心存大志！”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就是个女儿身，但是心思行事也未必不比那些男人吧。”许夫人飞了个眼神往酒桌那头——顾浪喝酒上脸，双颊已经通红；崔淏趁机“落井下石”，又给顾浪的酒碗里满上；崔泷撒起酒疯开始手舞足蹈，绿芽居然配合着舞剑。曼娑和井上冬香靠在雕花窗牖前谈笑风生。
梦婵见他哥哥那副“人善被人欺”的样子，摇了摇头，又道：“夫人身为城主，才能自是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的。小婵才疏学浅，言语上有冒犯之处，望夫人海涵。”
“瞧你，我真这么可怕么，怎么见到我都像耗子躲猫似的。”许夫人说着，伸手接过梦婵手中的瓷碗，喝了一小口粥，满意地点点了头。又在她耳边轻声道：“去把宇轩叫进来吧。”
宇轩望着空中的流云，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云廷。想起那晚与云廷道别的时候，弟弟似乎有满腔心事。这么多年来，弟弟一直在自己身边。就算是上回他单独出宫，也只是短暂的分别。可是，这一次……
但愿他平平安安，希望他一切顺利。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宇轩真不想让云廷一个人上路。北茫冰疆广袤无垠，天寒地坼。从城西的洄龙河出发，木叶汀乃必经之地。
弟弟又是连夜赶路，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