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雪山,密陀泊。

    “阿铱古力,我的好女儿,你若想让他活命的话就乖乖跟朕回去!”

    若惜抬起头,月皇永远冰冷着一张脸。

    “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魔尊,不要……”若惜冲她母亲喊道。

    “那你就等着他化成一滩血水。”声音也格外冰冷。

    若惜心头一震,脸上却依旧是倔强的表情,她蹲下身子,抱住眼前躺在地上的男人。不过刚刚认识几日,为何看到他被母亲重伤心里竟那么难过。

    血毒真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伤害。

    她并不想眼睁睁看他就这样虚弱下去。可是月皇妈妈向来言出必行,如果自己不跟她回去,他就会死。

    “好,我回去。”就先答应回去吧,到时候想办法再逃出来就好了。若惜心里暗暗盘算,嘴上流露出无奈。

    月皇那张冰冷的脸依旧没有变化,她转过身去,白衫飘曳,仿佛在结冰的湖面上开出一朵白莲。

    银翼龙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

    秋月如镜,一双大雁掠过离水湖,飞向北方。

    北宫锐寒自得到玄冰弹之后神力倍增,以寒凌冰阙为中心,五海十六水交汇成了一张巨网,所有讯息皆在水族掌握之中。

    同时,他对影澈的心悦之意也与日剧烈,似乎他心中早已认定影澈的一切就是自己此生最想掌握的情报。然不知为何近来她面对自己的示爱,总以各种理由避开。

    莫非,真是因为那小子?

    珊瑚屏风后面,贞汝清楚:

    澈妹妹确实已经芳心暗许——

    她总是憧憬有那么一天,那个叫流觞的少年郎能带她离开冰阙,自由奔跑在开满小花的原野上。

    但她也明白,在他心中,一定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尽管还不清楚他们是谁。

    可自己对少帅的心意,他又知晓几分?举族上下,有多少女子许愿成为北宫锐寒的妻子,有些修为粗浅的鳞介甚至已经直接放言甘愿成为眼前人的妾室。

    习惯了默默地喜欢、远远地关心,终归是自己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吧……光从这一点上来看,自己却连那妩歌姑娘都不如了。

    尸鸮山谷底。

    被一阵魔音搅扰清梦,睁眼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萧妩歌朦朦胧胧的记忆碎片里,皆是昔日在冰阙的点滴:

    虽说当初原本想跟云廷走,但看样子,那小子对影澈倒是痴心不已。

    小鲛人生得这般清丽,北宫少帅对她亦神往已久。莫非男人皆心悦冰冰冷冷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子,自己这般热情如火的反倒不受待见了。

    思来想去,心头难免不快,加之先前中了珠母贝傩的碧螺藻之毒,尚未恢复元气,只觉得胸口憋闷得慌。

    讨厌,这是什么鬼地方?

    抬头一望,只见一褐发男子骑着一头羊首鱼尾的异兽,神情漠然望向自己。

    萧妩歌眨了眨眼睛——那男子好生俊朗,那双麒麟臂强过云廷不少;比之北宫锐寒,更添一份阴郁。他褐色眼睛里是遥不可及的深渊,仿佛能随时随地把人带入一个无底深渊,诱之沉沦。

    “跟我走吧?”那人并未张嘴,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

    萧妩歌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她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个非常简单的人,和所有女子一样,想要同一个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从前,她曾一度幻想成为北宫锐寒的妻子,过上令水族鳞介艳羡的生活。后来,这个梦被水母丽朵她们给摧毁了;前些日子,遇到将自己从滩头救起又在冰阙里共过患难的云廷,虽然那小子未解世事,但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可如今,他和他的仙子姐姐纠缠不清,想来自己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而身前这个男人,他神秘如幻,却道出了让自己朝思暮想的梦寐之言……

    ……是在做梦吗?

    萧妩歌未及回应,便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拉扯过去,瞬时稳稳当当坐到那异兽背上,双手也紧紧搭在了男子腰际。

    “摩伽罗,我们该回家了。”

    那兽“啊呜”一声,“砰”的一声从双脊生出一对巨翅。

    “它还会飞?!”萧妩歌深怕身前这男子不愿理会自己,故意自言自语。

    果然,他再也没有说话。

    ……

    淳远皇宫灯火如昼。

    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

    祭台设在金绶宫庭前,祭桌的正前方摆着一只精雕细琢的金莲香炉。香炉两侧,红蜡摇曳彤彤烛光。切成莲花形状的苌楚、柑橘、葡萄、西瓜等祭品列于祭桌之上,青黄紫赤,满目琳琅。

    祭桌两步之迩,铺开一块绘有曼陀罗华的红毯。

    传说此花与曼珠沙华并称“天界双姹”——“开花不长叶,长叶不开花。花叶两不见,生生相思念。”

    祭月大典从酉时开始。

    赞礼大人宣布“赞礼、执事就位”后,两个身着华服的执事缓步走到了祭桌的两侧——他们是内侍官鲜于琛与御膳总管蒲珅。

    担任主祭的黛姬身着祭月袍跪坐在红毯之上,随着“坐”的口令,宫中上下静候祭桌两侧的百余人,双膝跪在地上。

    黛姬从鲜于琛手中接过三炷香,低头许过愿后,插在香炉中,连续重复了三次。紧接着蒲珅将斟满祭酒的爵递给黛姬,她接过酒爵,将祭酒洒在席前的空地之上,再将酒爵放至祭桌上。

    她借助赤彤彤的烛光,面向月出方向朗读祝文:“时维仲秋,诚淳远儿女得月神庇佑,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兹呈斯文,祀于神灵,伏惟尚飨!”

    念毕,又将祝文和月光纸放到席前小盆中焚烧至烬。

    淳远王擎尘携瑜妃坐在看台中央。身旁立着一位修颀的长者,庞眉皓发,目光矍铄。此人乃淳远德高望重的国师——九重脩夜。

    与往年一样,祭月活动分为“请月神下凡、与月神对歌、求月神卜卦、送月神回天”四大仪式。

    当“月神”在四名素衣宫女的簇拥下演奏着芦笙出现在祭台的时候,云廷不禁脱口而出“小石头”!

    早前听宫人说过,今年扮演“月神”的是擎尘最心爱的瑀珂公主。

    当时他还一个劲地问小石头——瑀珂公主何时回宫?

    自己每天霸占她的床(……)会不会不太礼貌?

    都只得到了小石头神秘的摇头。

    此时的她已不是那副鹅黄色宫女装扮,而是纤巧一身白衣。美人尖、桃心髻无不衬托出她身为公主的高贵与俏丽。

    罗裙曳曳,轻纱翦翦。云里雾间,真如月神下凡一般。身后四名使女皆如玉雕雪砌,绝色娉婷。隐约如那花族芳主座下的几位花司姐姐,约莫是晴柔、纪纱等人装扮的?

    这么说,千叶缇然也入了宫?

    ……也对。这小石头,如今应称之“瑀珂公主”的母亲乃缇然芳主的长姐,这祭月大典实则寻常百姓家的中秋佳节。亲眷之间的往来团聚也无甚奇怪。而公主之所以假办宫女将自己藏在寝宫的原因,许是因为不想自己因她公主身份有所拘谨而影响寒毒祛尽吧。

    原来那日在水族冰窟,云廷因与珠母贝傩对阵而被寒气入侵。神秘老者在云廷倒下之前为他护住心脉,再带他来到皇宫。

    这皇宫内院突然多个大活人,一定会打草惊蛇!公主寝宫一般人无权搜查,倒也是最最安全的了。

    一个月前,瑀珂公主的翠绡殿。

    “老酒鬼,他是什么人啊?”瑀珂公主刚用过午膳,见九重脩夜匆匆将一个陌生男子送到自己闺阁之中,不解地问。

    九重脩夜如获至宝,道:“他啊,是我的好徒儿!”

    “哦。那恭贺你老人家又得一爱徒——”

    “我的公主,这个‘又’字倒显得为师似有乱收徒弟之嫌。为师先前只有你一个调皮小徒,加上这个也才一双!恰好给你做个伴!”

    瑀珂公主见那男子面色发黑,嘴里还在喃喃呓语,不解偏措辞相讥:“酒鬼师父,你这个新徒弟怎会是这般无用,还让师父给抱着进来。我看,也像你老人家一样,嗜酒成性醉倒了吧?”

    “先不要问那么多了,为师要给他运气化瘀。公主请先回避……”

    瑀珂公主见他腰上那羽觞是个新鲜物什,便想取下来把玩一番。

    不料云廷一个翻身,小手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公主又气又笑:“这个小酒鬼,昏睡了也不安生。”

    此后,云廷便在公主牙床之上睡了几日。

    祭月前夜,紫缨殿。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岚勋笑着说。

    云廷侧过脸望着身旁同床而卧的岚勋,点了点头。如果说小石头是公主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么水族冰窟里那个神秘老者竟是当今国师便真正是在意料之外了。他将自己带到皇宫是不是另有目的?自己真的是他口中的“青龙爵”吗?

    眼前的岚勋王子显然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是如此的单纯,天真得丝毫没有心计。

    他将自己当成手足才会邀约自己促膝长谈,倘若他知道自己视他父皇为死敌,又该是怎样一番情境?

    时光是温柔而又残酷的杀手,尘世间所有一切皆会随着它杀手锏重重一挥而渐渐变得面目全非、分崩离析。

    没有人能够逃离那致命一击,从来没有。

    那一幕幕萦绕在午夜梦回之时熟悉而又深刻的场景,那一张张漂浮在茫茫心海之上让人心动抑或心痛的面庞,那如天高似地厚的亲情,那缥缈莫测却让人沉溺的爱情,那些你曾拥有的锦衣玉食的岁月,那些你曾渴望的自由不羁的生活……

    这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时间,在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条路之上,你只可以选择憧憬、前进或者怀念。

    “命运之轮”终将开启——云廷,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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