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如果当时
从绿厦回来之后，云廷就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筱透那个小竹精说婉落帝姬是自己与蝶离的女儿，按理说是酒仙流觞与莲华鹿女孕育了她，与自己并无干系。
以帝姬的永生之躯可以在弗届任意游走，在绿厦和淳远之间穿梭自如。成人那晚她自绿厦而来，又在天黑之前凭空消失，究竟为何……
云廷不得不怀疑起子翾所说“命运之轮终将开启”的真正含义。
倘若此刻子翾在场，定有办法一解心头疑惑！只是那家伙也是个来去无踪的主儿，一时寻他不着，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东海绿厦四季如春，而淳远早已飞雪漫天。
夙雷城下起了十年一遇的大雪。
那日云廷一回流觞小筑却被铃欢告知许夫人病情恶化，立刻飞奔至母亲宫中——
卉帘宫中摆满火盆。蘅儿去请神医未还，内室只剩荻儿在榻前守候。
许夫人握着云廷的手叹息，“廷儿，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你虽非我亲生，可娘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学会保护自己……”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夕末一定有办法的……”
许夫人浅浅一笑，无奈中一丝慰藉：“看来，娘马上要去陪你父王了……”
……
卉帘宫外，眷眉廊
“夕末，我娘究竟得了什么病？”
“云少爷，请恕老夫无可奉告。”
“从前我小，你可以骗我说是百日咳，如今我对医理也略通一二，看娘的症状，根本就不像……”
“老夫行医多年，解过不少疑难杂症。若你身上‘偏印’不除，夫人的病怕是……”
“又是这‘偏印’……您老就别卖关子了，娘的病同我有关？”
“……你娘是老夫这辈子最敬服的女人。”
云廷点点头，心中想到：她虽不是我亲生母亲，但在我心里，她比我亲娘还亲。
“云少爷，老夫给你讲个故事！？”
“好。”
“从前江湖盛传有个貌若惊鸿却无恶不作的妖女，她专练毒功，死在她手里的男人不计其数。后来，她爱上一个文武双全相貌堂堂的公子哥。这位公子是家中的嫡长子，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说来也奇，这韩家二位公子同时爱上了这个妖女，在他们三妹的建议之下，两人相约比文斗武，来决定由谁抱得美人归……”
“结果呢？”
“结果，这韩大公子和韩二公子谁也没赢过谁……”
“这是为何，莫非他二人实力真如此相当，难分伯仲？”
“……比武时，韩二公子确实小胜一筹。但是在文斗的时候，大公子的诗句却更得她的倾心。”
“那最终她跟了谁？”
“最终她嫁给了大公子……”
“想必她是更看重大公子的才学啰？”
“不错，那大公子不仅能文能武，而且他更懂得如何俘虏女子芳心。兄弟比武，他身为兄长自然礼让弟弟，所以有意敛势；但在作诗的时候，因情难自遏，故将对心上人的爱慕全数倾尽……”
“原来如此，你讲的是我母亲和父王吧？！”
“少爷听出来了，不介意我说你母亲是无恶不作的妖女吧？”
“关于母亲以前的事，我只知道她和舅舅并称‘青冥幽鸿’，还有他们会一门唤作‘御风术’的独门功夫。”
“凭虚御风！也就是轻功的最高境界。”
“老先生，我平素还担心你天天和药草打交道会不会走火入魔，想不到你见识广博、触类旁通，连这些坊间逸事都知道得这般清楚！”
“你这小子啊，老夫活到这把年纪，两眼所见双耳所闻少说也能写三两部书了。”
“好好好，倚老卖老来的。那您接着讲讲？”
“可我就知道这么多……”
“呶，这酒可是宫中的佳酿哦，怎么样，香不香？”
夕末也是个酒鬼，一闻到酒香就像山羊见到嫩草，“真香啊，少爷，赏老夫喝口？”
“那你得给我把故事讲完！”
“这个故事嘛……从前江湖里盛传有个貌若惊鸿却无恶不作的妖女，她专练毒功，死在她手里的男人不计其数。后来……”
“诶，我说，你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不对，不对。她嫁给那大公子之后，韩二公子就一蹶不振，后来还离家出走了……”
“我要听我娘的事……不是那个二公子。”
“云少爷，我就是那二公子。”
“什么！你说你是韩千旭？”
“怎么？不信啊？”
“不……不，我说你要假冒人家也先得把自己整得年轻点嘛。”
“我，我这是故意扮老……”见云廷将信将疑，夕末一挥袖从颈后撕下一张假脸，那羊须老人转瞬成了一名中年男子，模样与当年韩千晟别无二致。
云廷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却是千真万确。
“快叫二叔！孩子。”
“韩千旭、夕末，旭日变夕阳。你扮成这个模样是为了在母亲抱恙之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吧？”
夕末，如今是“韩门三英”鹦王的韩千旭点点头，脸上露出如夕阳般美好的微笑。
就在这时，许夫人突然从里厅走出来。
“娘，你为何起身了？外面风雪这么大，可莫再受凉了。”云廷见此，忙上前给母亲披上狐裘，却发现母亲眼眶湿润。
“若非如此，我怕是永远不知道了。”许夫人拉着云廷的手，接着说，“廷儿，你听娘说……此次娘的病是装出来的，你神医二叔的心意我也日渐察觉，只是一直没能证实。今日，他能同你说明此事，也算是天意吧。当年，你的父王、二叔还有姑姑奉擎尘之命攻打忽律，你二叔从忽律士兵的马车里将你抱出来。那晚他匆匆跑到卉帘宫找我，彼时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我见他如此狼狈，便问他发生何事。他递给我一个沾满鲜血的襁褓，我翻开里子一看，分明是个刚满月的小娃娃。廷儿，你知道吗，那时你有多可爱，娘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云廷在许夫人身边静静听着，韩千旭也立在一侧。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廷儿，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
云廷听许夫人说起当日临风号沉没之事，知道梦婵被魔尊座下的蛛娘子掳走，舅舅为了救她身负重伤，心中不免难受。
而许夫人得知梦婵后来被水族鳞介救走，轻叹一声，说道：“这梵家兄妹接近我们，怕是没有那么单纯。那日在船上，小婵趁我不备，拿走了我的碧琳簪。”
“娘，小婵为何要取走您的发簪？”
“这件事，也许同她母亲有关。”
“娘曾说与小婵母亲有一面之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哪？”
“小婵的母亲，洛三娘，当年……你舅舅曾钟情于她。二十年前，鸿鹄和我游历西南五郡，路过洛家堡。恰逢上巳灯会，你舅舅对堡主的小女儿一见钟情，俊郎媛女，花下心许……”
“能让舅舅都心动的……定是位大美人吧？”
“廷儿，瞧你……”
“好啦，我听娘说。”
“洛雅薰的确是个大美人……娘当年颜容秀丽，有不少拥趸，在她面前都险生出惭凫企鹤之心。‘雅态如秋月，薰姿似春芳’，三娘是她的乳名。鸿鹄嘴甜，常唤我‘大姐’，雅薰也随着他叫。后来，我们皆以‘三娘’唤之，也显亲近。鸿鹄知其喜檀好麝，有玩玉弄石之癖。便踏遍整个无双城，寻珍觅琦、搜罗舶来香，只为博美人一笑……”
“那洛三娘有没有答应舅舅……”
“……他俩原是一双璧人，只可惜那时……洛堡主已同灵剑山庄梵庄主有了媒妁之约。”
“也对，不然小婵就是我表妹了对吧。”
“我猜，也许她真是我的亲外甥女。洛家堡本就是一个小金库，梵尤打造灵剑山庄全靠洛堡主出资修建兵库，洛堡主还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许给梵尤之子梵特。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梵家发生变故，我方大悟原来洛家堡常年敛财，虚报账目，洛堡主与梵特丈婿二人私营军火。如今细细想来，梵家的大火或许是因为梵特不肯受牢狱之苦，派人佯装成羽林卫，使的一招偷天换日好金蝉脱壳！”
云廷见许夫人说到关键处不忍打断却见母亲有些口干：“娘先喝口茶吧。”
许夫人接过云廷递上的养颜花茶，呷了一口，接着讲道：“当时你舅舅已经成为青冥城城主，和梵尤同受擎尘委任同享国家俸禄，当他得知梵家变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成为梵夫人的洛三娘。心急之下一日千里火速赶到梵府一探究竟，结果……”
“结果如何？”
“他原以为洛三娘已随那些金银珠玉葬身火海。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在洛三娘的妆奁之中，看到了一支完好的玉簪。”
“是娘的碧琳簪吧？”
“应该说，玉簪本是你舅舅送给洛三娘的信物，后来你舅舅怕你舅母生疑，便转赠于我，也只有我这个做姐姐的才明白当时他有多痛心……”
“原来如此。”
“……我知鸿鹄心里难过，便答应替他保管此物。至今我仍记得有一日他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对我说，姐，这玉簪，我替你戴上好吗？见簪如见故人……”
“若小婵真是舅舅与洛三娘的女儿，那她心里应该会恨舅舅未尽为父之责，让自己漂泊流浪吧。”云廷感念许夫人万分疼爱她鸿弟，亦道出心中所想。
“我不这么认为。应该是洛三娘发现鸿鹄去找过她，却苦于不能相见，才让他们的女儿一路跟随，以便及时得知鸿鹄的消息。”
“照娘的意思，小婵其实知道她母亲并未失踪，那么顾大哥和小婵隐居的真正目的是……隐瞒梵特与洛三娘尚在人世的事实？”
许夫人微微颔首：“廷儿，你舅舅和洛三娘是真心相爱的。只是人生很多时候，总有许多无奈。你明白吗？”
“娘，廷儿明白。”
“这件事最好不要和绿儿提，我怕她会不开心。”
云廷点点头，望着许夫人捧在手中的茶盅，突然脑中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娘，我知道洛三娘在哪里！”
“哦？”许夫人颇感意外。
“娘还记得那次我说要去琥珀港将骕骦接回，和哥哥一起出宫么？”见许夫人点头，云廷继续道，“那日我们在城外一品楼遇见一位十分貌美的妇人，她是那茶楼的老板娘。”
“你说那茶楼主人是洛三娘，可有凭证？”
……
云廷逐将自己的猜想向许夫人一一道出：
当日同宇轩在一品楼见到藕荷色女子之后，前往琥珀港途中又偶遇梦婵，如今想来并非巧合；
就连与顾浪结义一事也是梦婵提的头，可见当时她就有进夙雷宫的计划；
至于她阿兄为自己挡毒一事，怕是她始料不及的，不过，他们也因此都顺理成章与夙雷宫统一战线。
“看来，梦婵取走玉簪应该是受洛三娘指使，是为与鸿弟父女相认……”
“娘，你说舅舅为救小婵受伤，现回落霞宫修养。那绿芽表妹他们呢？”
“当时我们皆负伤落水，一时混乱，我也自顾不暇。后来曼娑将我护住，我们上岸后，遇到花羽城的缇然芳主。缇然说曼娑是她一直寻找的十六花司之一，刚好可随她同去皇宫；半路上我们又遇到崔泷和井上家的两姐弟，得知崔淏和井上善人已经罹难；绿儿险些失明，是落霞宫诸弟子及时赶到将她父女二人带回。后来，缇然又将那冬香细瞧一番，言正是木芙蓉花司。于是我们便相商兵分三路——崔泷带着次郎为他们家人善后；我唤来骕骦与缇然三人一同入宫……”
“原来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曼娑和井上姑娘各怀绝技，确该不是凡俗之人。”说完，心中又想——愿胖芽的眼睛早日康复。
“廷儿，你的真实身份已经大白。往后是去是留，娘已无权干涉。若有一天你想回来看看，夙雷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流觞小筑永远是你的家！”
说话间，铃欢、暮辰二人已经默默立在左右。
云廷一时泪盈于睫，却不知宇轩和顾浪已同黛姬几经周旋……
以帝姬的永生之躯可以在弗届任意游走，在绿厦和淳远之间穿梭自如。成人那晚她自绿厦而来，又在天黑之前凭空消失，究竟为何……
云廷不得不怀疑起子翾所说“命运之轮终将开启”的真正含义。
倘若此刻子翾在场，定有办法一解心头疑惑！只是那家伙也是个来去无踪的主儿，一时寻他不着，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东海绿厦四季如春，而淳远早已飞雪漫天。
夙雷城下起了十年一遇的大雪。
那日云廷一回流觞小筑却被铃欢告知许夫人病情恶化，立刻飞奔至母亲宫中——
卉帘宫中摆满火盆。蘅儿去请神医未还，内室只剩荻儿在榻前守候。
许夫人握着云廷的手叹息，“廷儿，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你虽非我亲生，可娘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学会保护自己……”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夕末一定有办法的……”
许夫人浅浅一笑，无奈中一丝慰藉：“看来，娘马上要去陪你父王了……”
……
卉帘宫外，眷眉廊
“夕末，我娘究竟得了什么病？”
“云少爷，请恕老夫无可奉告。”
“从前我小，你可以骗我说是百日咳，如今我对医理也略通一二，看娘的症状，根本就不像……”
“老夫行医多年，解过不少疑难杂症。若你身上‘偏印’不除，夫人的病怕是……”
“又是这‘偏印’……您老就别卖关子了，娘的病同我有关？”
“……你娘是老夫这辈子最敬服的女人。”
云廷点点头，心中想到：她虽不是我亲生母亲，但在我心里，她比我亲娘还亲。
“云少爷，老夫给你讲个故事！？”
“好。”
“从前江湖盛传有个貌若惊鸿却无恶不作的妖女，她专练毒功，死在她手里的男人不计其数。后来，她爱上一个文武双全相貌堂堂的公子哥。这位公子是家中的嫡长子，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说来也奇，这韩家二位公子同时爱上了这个妖女，在他们三妹的建议之下，两人相约比文斗武，来决定由谁抱得美人归……”
“结果呢？”
“结果，这韩大公子和韩二公子谁也没赢过谁……”
“这是为何，莫非他二人实力真如此相当，难分伯仲？”
“……比武时，韩二公子确实小胜一筹。但是在文斗的时候，大公子的诗句却更得她的倾心。”
“那最终她跟了谁？”
“最终她嫁给了大公子……”
“想必她是更看重大公子的才学啰？”
“不错，那大公子不仅能文能武，而且他更懂得如何俘虏女子芳心。兄弟比武，他身为兄长自然礼让弟弟，所以有意敛势；但在作诗的时候，因情难自遏，故将对心上人的爱慕全数倾尽……”
“原来如此，你讲的是我母亲和父王吧？！”
“少爷听出来了，不介意我说你母亲是无恶不作的妖女吧？”
“关于母亲以前的事，我只知道她和舅舅并称‘青冥幽鸿’，还有他们会一门唤作‘御风术’的独门功夫。”
“凭虚御风！也就是轻功的最高境界。”
“老先生，我平素还担心你天天和药草打交道会不会走火入魔，想不到你见识广博、触类旁通，连这些坊间逸事都知道得这般清楚！”
“你这小子啊，老夫活到这把年纪，两眼所见双耳所闻少说也能写三两部书了。”
“好好好，倚老卖老来的。那您接着讲讲？”
“可我就知道这么多……”
“呶，这酒可是宫中的佳酿哦，怎么样，香不香？”
夕末也是个酒鬼，一闻到酒香就像山羊见到嫩草，“真香啊，少爷，赏老夫喝口？”
“那你得给我把故事讲完！”
“这个故事嘛……从前江湖里盛传有个貌若惊鸿却无恶不作的妖女，她专练毒功，死在她手里的男人不计其数。后来……”
“诶，我说，你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不对，不对。她嫁给那大公子之后，韩二公子就一蹶不振，后来还离家出走了……”
“我要听我娘的事……不是那个二公子。”
“云少爷，我就是那二公子。”
“什么！你说你是韩千旭？”
“怎么？不信啊？”
“不……不，我说你要假冒人家也先得把自己整得年轻点嘛。”
“我，我这是故意扮老……”见云廷将信将疑，夕末一挥袖从颈后撕下一张假脸，那羊须老人转瞬成了一名中年男子，模样与当年韩千晟别无二致。
云廷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却是千真万确。
“快叫二叔！孩子。”
“韩千旭、夕末，旭日变夕阳。你扮成这个模样是为了在母亲抱恙之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吧？”
夕末，如今是“韩门三英”鹦王的韩千旭点点头，脸上露出如夕阳般美好的微笑。
就在这时，许夫人突然从里厅走出来。
“娘，你为何起身了？外面风雪这么大，可莫再受凉了。”云廷见此，忙上前给母亲披上狐裘，却发现母亲眼眶湿润。
“若非如此，我怕是永远不知道了。”许夫人拉着云廷的手，接着说，“廷儿，你听娘说……此次娘的病是装出来的，你神医二叔的心意我也日渐察觉，只是一直没能证实。今日，他能同你说明此事，也算是天意吧。当年，你的父王、二叔还有姑姑奉擎尘之命攻打忽律，你二叔从忽律士兵的马车里将你抱出来。那晚他匆匆跑到卉帘宫找我，彼时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我见他如此狼狈，便问他发生何事。他递给我一个沾满鲜血的襁褓，我翻开里子一看，分明是个刚满月的小娃娃。廷儿，你知道吗，那时你有多可爱，娘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云廷在许夫人身边静静听着，韩千旭也立在一侧。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廷儿，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
云廷听许夫人说起当日临风号沉没之事，知道梦婵被魔尊座下的蛛娘子掳走，舅舅为了救她身负重伤，心中不免难受。
而许夫人得知梦婵后来被水族鳞介救走，轻叹一声，说道：“这梵家兄妹接近我们，怕是没有那么单纯。那日在船上，小婵趁我不备，拿走了我的碧琳簪。”
“娘，小婵为何要取走您的发簪？”
“这件事，也许同她母亲有关。”
“娘曾说与小婵母亲有一面之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哪？”
“小婵的母亲，洛三娘，当年……你舅舅曾钟情于她。二十年前，鸿鹄和我游历西南五郡，路过洛家堡。恰逢上巳灯会，你舅舅对堡主的小女儿一见钟情，俊郎媛女，花下心许……”
“能让舅舅都心动的……定是位大美人吧？”
“廷儿，瞧你……”
“好啦，我听娘说。”
“洛雅薰的确是个大美人……娘当年颜容秀丽，有不少拥趸，在她面前都险生出惭凫企鹤之心。‘雅态如秋月，薰姿似春芳’，三娘是她的乳名。鸿鹄嘴甜，常唤我‘大姐’，雅薰也随着他叫。后来，我们皆以‘三娘’唤之，也显亲近。鸿鹄知其喜檀好麝，有玩玉弄石之癖。便踏遍整个无双城，寻珍觅琦、搜罗舶来香，只为博美人一笑……”
“那洛三娘有没有答应舅舅……”
“……他俩原是一双璧人，只可惜那时……洛堡主已同灵剑山庄梵庄主有了媒妁之约。”
“也对，不然小婵就是我表妹了对吧。”
“我猜，也许她真是我的亲外甥女。洛家堡本就是一个小金库，梵尤打造灵剑山庄全靠洛堡主出资修建兵库，洛堡主还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许给梵尤之子梵特。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梵家发生变故，我方大悟原来洛家堡常年敛财，虚报账目，洛堡主与梵特丈婿二人私营军火。如今细细想来，梵家的大火或许是因为梵特不肯受牢狱之苦，派人佯装成羽林卫，使的一招偷天换日好金蝉脱壳！”
云廷见许夫人说到关键处不忍打断却见母亲有些口干：“娘先喝口茶吧。”
许夫人接过云廷递上的养颜花茶，呷了一口，接着讲道：“当时你舅舅已经成为青冥城城主，和梵尤同受擎尘委任同享国家俸禄，当他得知梵家变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成为梵夫人的洛三娘。心急之下一日千里火速赶到梵府一探究竟，结果……”
“结果如何？”
“他原以为洛三娘已随那些金银珠玉葬身火海。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在洛三娘的妆奁之中，看到了一支完好的玉簪。”
“是娘的碧琳簪吧？”
“应该说，玉簪本是你舅舅送给洛三娘的信物，后来你舅舅怕你舅母生疑，便转赠于我，也只有我这个做姐姐的才明白当时他有多痛心……”
“原来如此。”
“……我知鸿鹄心里难过，便答应替他保管此物。至今我仍记得有一日他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对我说，姐，这玉簪，我替你戴上好吗？见簪如见故人……”
“若小婵真是舅舅与洛三娘的女儿，那她心里应该会恨舅舅未尽为父之责，让自己漂泊流浪吧。”云廷感念许夫人万分疼爱她鸿弟，亦道出心中所想。
“我不这么认为。应该是洛三娘发现鸿鹄去找过她，却苦于不能相见，才让他们的女儿一路跟随，以便及时得知鸿鹄的消息。”
“照娘的意思，小婵其实知道她母亲并未失踪，那么顾大哥和小婵隐居的真正目的是……隐瞒梵特与洛三娘尚在人世的事实？”
许夫人微微颔首：“廷儿，你舅舅和洛三娘是真心相爱的。只是人生很多时候，总有许多无奈。你明白吗？”
“娘，廷儿明白。”
“这件事最好不要和绿儿提，我怕她会不开心。”
云廷点点头，望着许夫人捧在手中的茶盅，突然脑中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娘，我知道洛三娘在哪里！”
“哦？”许夫人颇感意外。
“娘还记得那次我说要去琥珀港将骕骦接回，和哥哥一起出宫么？”见许夫人点头，云廷继续道，“那日我们在城外一品楼遇见一位十分貌美的妇人，她是那茶楼的老板娘。”
“你说那茶楼主人是洛三娘，可有凭证？”
……
云廷逐将自己的猜想向许夫人一一道出：
当日同宇轩在一品楼见到藕荷色女子之后，前往琥珀港途中又偶遇梦婵，如今想来并非巧合；
就连与顾浪结义一事也是梦婵提的头，可见当时她就有进夙雷宫的计划；
至于她阿兄为自己挡毒一事，怕是她始料不及的，不过，他们也因此都顺理成章与夙雷宫统一战线。
“看来，梦婵取走玉簪应该是受洛三娘指使，是为与鸿弟父女相认……”
“娘，你说舅舅为救小婵受伤，现回落霞宫修养。那绿芽表妹他们呢？”
“当时我们皆负伤落水，一时混乱，我也自顾不暇。后来曼娑将我护住，我们上岸后，遇到花羽城的缇然芳主。缇然说曼娑是她一直寻找的十六花司之一，刚好可随她同去皇宫；半路上我们又遇到崔泷和井上家的两姐弟，得知崔淏和井上善人已经罹难；绿儿险些失明，是落霞宫诸弟子及时赶到将她父女二人带回。后来，缇然又将那冬香细瞧一番，言正是木芙蓉花司。于是我们便相商兵分三路——崔泷带着次郎为他们家人善后；我唤来骕骦与缇然三人一同入宫……”
“原来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曼娑和井上姑娘各怀绝技，确该不是凡俗之人。”说完，心中又想——愿胖芽的眼睛早日康复。
“廷儿，你的真实身份已经大白。往后是去是留，娘已无权干涉。若有一天你想回来看看，夙雷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流觞小筑永远是你的家！”
说话间，铃欢、暮辰二人已经默默立在左右。
云廷一时泪盈于睫，却不知宇轩和顾浪已同黛姬几经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