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儿,陆昭昭大概搞明白了《升仙录》这个游戏的玩法。

    大概分两种。

    一是普通局,和现实中的大富翁类似,但修士灵力凭依其中,可以操控角色自由行动,比较像早期的动作类全息模拟游戏,考验运气,也考验技术。

    押注方法如司空琢所说,相当的五花八门。除了参与者只能押自己,旁观者一般的押注方式是押谁能获得最终胜利,如果押中的角色升仙,那赌客与该角色的参与者都将获得丰厚的报酬。

    但由于格子事件的不确定性,时常有全军覆没,无人升仙的情况。此时参与者的押注便会累积成奖池,直到某一局升仙者出现,便能获得全部奖金。

    ……很像老虎机的模式。

    第二种模式,则是入阵局。

    这种模式下,棋盘便是一个铭刻着真实幻境的阵法,所有格子的事件均被做成小的幻境场景,参与游戏的修士需凭依在木牌上进入棋盘,进行游戏,乃至厮杀。

    说来和陆昭昭玩全息游戏很像,但有本质上的不同。陆昭昭的时代,全息游戏技术已相当发达安全,游戏内外流速可达到130:1(最新科技),感官真实度可达100%,但“认知滤网”技术能够保证任何玩家都不会出现游戏内外的认知偏差,哪怕游戏里杀人放火,也不会对心理造成任何影响,更别说身体。

    属实是黑科技,即使成本很高,也早已运用在社会的方方面面。而《升仙录》的入阵局模式不一样,修士在其中……是真的会受伤,甚至会濒死。

    这为这个游戏增添了一抹血腥的色彩……不过好在,濒死的修士是会被自动传送出来抢救的……当然,医药费自己付。

    某种程度上来说,入阵局的《升仙录》有模拟历练的效果,加上奖池丰厚,愿意参与的修士还是很多的……对旁观者来说,入阵局也要更有意思,所以普通局开得反而比较少,都是没有入阵局的情况下才开。

    “可惜,如今天道盟名下的宗门势力已不许开生死局了。”司空琢遗憾感叹:“没有死亡,就少了很多乐趣。如今想看生死局,恐怕只能去混乱之海。”

    陆昭昭瞪他一眼,从他身上看到一种对待生命的轻慢。虽不太知道生死局的具体含义,但一听也晓得,那是真要出人命的。

    游戏角色算不算是“生命”呢?这个问题先不探讨,每个人玩游戏的风格方式不一样。陆昭昭不会把这里当做真实,但她也不会因此而肆意妄为,丢掉对生命的尊重。

    键盘游戏时代,杀死一个npc或小怪很轻松,只需动动手指;可在现代,游戏与真实高度相似的情况下,哪怕有认知滤网,许多玩家也自觉收敛了许多。

    毕竟,用手指点击鼠标,和亲手杀死一个人,感觉是不同的。

    如果司空琢有游戏系统,此刻就会看到:【陆昭昭】好感度-1-1……不过哪怕他没有,司空剑尊何等敏锐,发现她偷偷瞪他,便忍不住笑起来。

    “觉得我很残酷?唔,可要是我告诉你,我也参与过生死局呢?”

    陆昭昭睁大眼睛。她的表情生动活泼,又实在长得可爱,司空琢也忍不住戳戳她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蛋:“你只看到它残酷……却没看到它是个机遇。凡生死局,奖励必定极其丰厚,远超想象。你或许不需要这些奖励资源,可天底下愿意为此搏命的修士,如过江之鲫。”

    “小朋友,你是天衍宗弟子,是秦令雪之徒,要什么有什么。可天底下更多的人,求道无门,无法拜入宗门,没有师父教导,甚至没有任何资源,阴差阳错成了散修,他们就不想挣扎,不想往上爬吗?”

    他说:“很残酷。但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的,生死局对他们来说就是梦寐以求的机会,你懂吗?”

    陆昭昭想了想,也的确如此。修仙界的主色彩从来不是平等与和平,如此一看《升仙录》生死局甚至能算是“大逃杀版高考”,不论如何,它的确给了底层修士机会。

    这是环境使然,世界观如此,便会铸就这样漠视生命的文化,不怪任何人。真要说起来,这是游戏特色也是游玩点,一段时间不看,不知道论坛里直播“武装解放修仙世界”的革命流玩家进度如何了……

    对于这类敢想敢做的玩家,陆昭昭向来是很敬佩。她自知自己做不来这样的事也没那个雄心壮志,没有改变一个世界的能力与志向,只能独善其身,因此也不能够以自己的“优越”去看不起什么人,那是另一种傲慢。

    所以她对司空琢的好感度又加回来了,并且开始好奇:“你参加生死局,是因为没钱吗?”

    司空琢:“……”

    “怎么会呢?”他笑眯眯,十分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不提这些,我们还是来看看有什么能押注的吧。”

    陆昭昭觉得,剑修果然是很穷。司空琢虽然表情很自然,但转移话题太生硬了,他果然还是没钱。

    后续也证明了这一点,一开始陆昭昭观察居多,没有投注,司空琢倒是押了几次……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是个非酋。说来也挺怪,他眼光极好,押注的对象都是很有实力的,然而这个游戏从来不是全凭实力,而是有很大程度上的运气因素。

    陆昭昭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输了又输,输了又输……那张脸上固定了一般的笑容倒是没变,但她已经开始有点不忍心了,加上已经清楚了押注方式,她也开始参与押注。

    和司空琢完全成反比的,从开始押注,陆昭昭就没输过……

    陆昭昭从小运气就很好,不是那种买彩票必中的超级锦鲤,但确实是十连必出SSR的欧皇。押注《寻仙录》数次,只有赢多赢少的区别。

    赢了几把,确认了自己的欧气仍在,陆昭昭同情地看向笑眯眯的司空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押?”

    两人没有押注几把,毕竟一局《寻仙录》还挺耗时间,况且他们偷溜出来,天亮前得回去。但回程的路上,司空琢心情极好,那一如既往的笑容中,难得透出点真心实意。

    “没想到你手气这么好。”他说:“这还是我头一次在赌场赢钱。”

    陆昭昭:“……啊?”

    头一次?这家伙和秦令雪一个时代,岁数想必相差不大……两千年,就没赢过???

    她瞳孔地震。司空琢摸了摸下巴:“也不是没赢过,但是走出赌场的时候就都没了,总之,输多赢少。除非我亲自上阵,不然大多是要赔个底儿掉。”

    这是何等惨淡的人生,不但面对秦令雪屡败屡战,更是逢赌必输……

    似是难得高兴,司空琢话也更多了一些:“从前我也跟着别人押过,然而不管那人原先运气眼光多好,我一跟注立马急转直下……就是难得有赢,数量也寥寥。今天跟着你,算是破了记录。”

    陆昭昭:“……”

    这什么型号的非酋,还能连坐倒霉……该说她的锦鲤光环比较坚韧,还没被他拖垮吗???

    陆昭昭很好奇:“那你可以找个人压和你相反的注。”

    “我试过。”司空琢笑眯眯地看着她:“你不如猜猜结果?”

    陆昭昭抬着头,从他不变的笑容里硬生生看出一股悲凉,想必那也是个很悲惨的故事……遂伸手拍拍他的肩:“不哭不哭,以后我带你赢钱嗷。”

    她做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司空琢微微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胆大包天的小手,片刻后,莞尔一笑。

    “……有意思。那今后就靠你了。”

    他看了眼天色,蒙蒙亮的天空,路旁已有预备营业的早点铺开始忙碌,遂沉思片刻,开口道:

    “请你吃个早饭再回?”

    陆昭昭挣扎了一下,没扛过灌汤包的诱惑。不过她没让司空琢付钱,他太可怜了,赢了一点灵石都那么高兴,那点钱还是让他自己留着好了……

    司空琢倒是挺新奇。不是没有被人请过,但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请用饭还是头一次。他也早和秦令雪一样不须进食用餐,对凡人食物也不感兴趣,但看陆昭昭吃得那么香,也好奇夹了个灌汤包来吃。

    “嘶……”

    鲜香的汤汁,带来细微的烫感。少年手忙脚乱才没让汤汁四溢,盯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汤包,露出细微的费解神色,让陆昭昭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你是不是没吃过灌汤包?怎么把它当普通包子来吃了……来,我教你,先用筷子轻轻提起,喜欢的话可以沾一下料碟,然后从旁边咬开一个小口,把汤汁喝掉,小心烫……”

    司空琢挑挑眉头,学着她的模样,慢慢吸走汤汁。这家灌汤包用的是鸡汁,极为鲜美,皮儿薄肉厚,馅料充实而弹牙,先喝掉汤汁,再一口将面皮与馅料塞入口中,充分咀嚼,触觉与味觉传达出奇妙的讯号,忠实地反应进大脑之中。

    “……味道还不错。”

    身为玄天剑尊,司空琢偶尔也吃一些灵食。但修仙界食修太少,平时能吃到的灵食多半更看重灵气吸收和各种功效,味道倒在其次,所以他这么一尝,确实是觉得还挺好吃,没有夸张。

    不过他也就吃了这么一个,便放下了筷子。修士没有口腹之欲,尝过味道即可,相比起自己吃,司空琢觉得还是看小姑娘吃饭比较有趣。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正是半大不大的时候,娇俏的小脸带一点稚嫩的婴儿肥,那张面容却已可看出今后的风华。她娴熟地夹着筷子,小口咬开汤包,一吸一咬,脸颊鼓得像仓鼠,说不上文雅,但殊为憨态可掬。

    到底是生了张好面庞,即使动作稍显粗鲁,由她做来也有种生动的可爱。尤其是她吃得特别香,特别投入,让人看了不由好奇:这东西真的那么好吃?

    方才就是因为这样,司空琢才难得起了尝尝看的心思。如今他尝了,觉得是不错,不过,还是她吃得更香,看起来更喜人。

    看着看着,他伸出手,戳了一下小姑娘鼓鼓的脸颊。

    “……咪?”

    小姑娘咀嚼着食物,忽然被戳一下脸,登时露出十分迷茫的神情。司空琢看着,不知为何心情就极好,笑眯眯的,也没收回手,而是顺手又捏了下她的脸蛋。

    “……手感也不错。”他嘀咕了一句,忽然冒出个想法:“……小家伙,等过上两天,要不要来我们玄天剑宗玩儿?”

    “……啊?”

    陆昭昭咽下食物,想了想:“……十一月,可以吗?”

    司空琢挑挑眉头:“怎么,你有事忙?”

    “十月我们有宗门大比,我要去参加的。”陆昭昭说:“噢……还要我师父同意才行,不然我出不了门……”

    “用不着他同意,你要是答应,到时我来接你。”

    司空琢想了想,愉快地就这么决定了:“要是秦师兄不同意,正好切磋一番。”

    陆昭昭:“……”

    对不起!秦大螃蟹!!!

    秦令雪觉得今天很魔幻。

    明明昨天一切都还是好好的,虽然司空跟屁虫没能甩掉,可是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宝贝徒弟,跟宝贝徒弟叽叽咕咕半天分享了很多东西和事,他心情大好,还想着今天带陆昭昭去到处逛吃逛吃呢,太郯城他还是熟的,虽然很久没来了,应该不会变化太多……吧?

    总之,秦大螃蟹还是很有信心,心情很不错的,出门发现司空跟屁虫不在,就更高兴了。

    直到他看到白发少年和矮他两头的黑发小少女从水云阁门口走进来……

    秦令雪:“……”

    秦令雪:“……?”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伸手揉了下眼睛。此时二人也已经看到了他,陆昭昭下意识僵硬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司空琢身后躲了躲,而司空琢则怔了一下,立马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打了个招呼:“早啊,秦师兄。”

    秦令雪:“。。。”

    早……早个头啊!他现在看司空琢那张狐狸脸,只觉得他满脸奸诈,眼睛里大刺刺地写着几个字:

    你的徒弟fine,下一秒钟mine!

    秦令雪一阵心肌梗塞,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他身后试图把自己缩起来的小身影,尽可能不那么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

    “昭昭。”

    小姑娘僵了一下,随后磨磨蹭蹭地挪过来,讨好地捧上一个食盒:

    “师……师父父,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

    “你给我过来。”

    秦令雪扫视她一遍,拉过她的手腕就走,陆昭昭“哎呀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单手抱住食盒,踉踉跄跄跟上的同时,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司空琢。

    白发少年笑眯眯地冲她晃了晃手,仿佛在说:一路走好。

    陆昭昭:“……”

    呸!司空琢!关键时候靠不住,白请你灌汤包了!!

    天字五号房,秦令雪的房间。

    陆昭昭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秦令雪站在她面前,抱着胳膊,脸色很冷:

    “说说,怎么回事?”

    “呃……”

    陆昭昭心虚地低下头,对了对手指:“我……我跟司空剑尊出去玩了喏。”

    “所以说,”秦令雪深呼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玩了什么?玩了多久?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出去??”

    陆昭昭把头低得更厉害,支吾了片刻,只好从头说起。

    “昨晚见到师父太开心,一时睡不着觉,出来走走,结果遇到了司空剑尊……”

    “因为睡不着,他说带我出去玩,我就……就没忍住。也,也没玩多久,就一个通宵……”

    “吃完早饭就回来了……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呢……你,你尝尝?”

    她讨好地把食盒推一推,可秦令雪根本不搭理她。小姑娘扁了扁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努力冲他露出一个甜美讨好的笑容,但这过往无往不利的撒娇,却没让少年动容半分。

    她就不敢吭声了,秦令雪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看,看得她头皮发麻,才冷笑一声。

    “陆昭昭,你长本事了。”

    他的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还含着些咬牙切齿:“三更半夜跟不怀好意的人出去鬼混,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陆昭昭一个哆嗦,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比吃温影承的醋气得还厉害,也知道自己做得的确是不对……

    “……我错了。”她果断认错,耷拉下头:“师父父,对不起。”

    秦令雪“呵”了一声,表情只舒缓了那么一丁点:“错哪儿了?”

    陆昭昭垂头丧气,老老实实:

    “错在不该半夜跟别人出去玩,一玩就是一晚上;还错在都没有跟你说一声,自己行动;还错在不该跟师父父的敌人走得太近;还错在没有回来的第一时间认错,还想躲起来……”

    她做了半天的自我检讨,把头一耷拉,伸出小手。

    “师父父,你打我吧,我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

    “……”

    秦令雪低头看,小姑娘低着头,就露出个发旋儿,伸出的小手白生生的,整个小小的人垂头丧气,看起来特别可怜。因为太可怜了,以至于他明明还十分生气,却又气又好笑,半晌了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壳。

    “少来这套,”他说:“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陆昭昭何等敏锐,他的语气一有松动,她就松了口气,不过还不能完全放心,她抬头看他一眼,试探着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我知道错啦,”她软软地跟他撒娇,声音比蜜糖都还要甜:“今后不这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嘛?”

    软乎乎甜丝丝的小姑娘,比云朵还软,比饴糖更甜,再冷酷的人也没法在她面前冷下脸了,更何况本来就对她毫无原则的秦令雪。她这么一撒娇,他就算心里还是有气,却也已经没法对她摆脸色了,只能揉一把她的头发,再捏一捏她的小脸。

    “……陆昭昭,”他磨了磨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小脑瓜子挺聪明,可怎么就没用到正地方?”

    陆昭昭:“……咪?”

    “你认错态度倒是挺好,可惜没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不,还是有一句说对了,你出门之前,至少应该跟我说一声。”

    秦令雪看着她,小姑娘清凌凌的眼眨呀眨,认真地看着他,他心里的怒气也就一点点融化,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你半夜出去玩,跟司空琢走得近……是不太对,但不那么重要。只是昭昭啊,你要明白,我这么生气,不是因为你和司空琢关系好,而是我怕你受伤。”

    他说:“是,你是个机灵孩子,你可能会想,司空琢是玄天剑尊,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不会让你遇到危险。可是昭昭,我不会带孩子,司空琢更不会啊。”

    他有温影承提点,还差点把小姑娘折腾没,司空琢有什么呢?照顾一个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秦令雪是真的害怕。

    实话说,小徒弟和司空琢关系好,他自然生气。可在这之外,他的第一反应其实并不是因此而生气,而是感到后怕。

    他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会受到伤害。

    他捡到的小姑娘,他养大的小姑娘,他自愿背负上这甜蜜的责任,怎么可能让她面对任何的风险?

    秦令雪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叹息:

    “你想和司空琢玩,可以;你想半夜出去,可以。可你要跟我说,你要让我知道,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才好呢?”

    陆昭昭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师父!!!”

    秦令雪猝不及防,却还是下意识把她抱住,轻轻拍一拍脊背。小丫头把脑袋扎在他怀里,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

    “你怎么这么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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