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陆昭昭鲈鱼吃得很撑。

    次日晨。

    “咿呀……”

    陆昭昭爬出帐篷,伸了个懒腰:“美好的清晨从早餐开——呃,完全不饿……”

    那一条胖鲈鱼,少说有一多半进了她的肚子,连主食都没怎么吃。可怎么办呢?两个少年跟竞速似的给她夹鱼肉吃,她拦都拦不住,挑过刺的鱼肉在她碗里堆成小山,连蛋黄酥都看傻了。

    可想而知,陆昭昭为了不辜负二人的好意,最后吃得有多撑。饭后水果都没怎么吃,还在附近转了很久消食……结果今天起来,还是完全不饿。

    好吧,应该说完全不馋。毕竟修士辟谷后,基本就感觉不到饥饿了……

    但陆昭昭还是决定做海鲜粥。

    “蟹肉,虾仁,再加点青鱼……”

    昨天迟星文提过来的一堆河鲜,陆昭昭放在了水桶里养着。这会儿把螃蟹抓出来……“呃,螃蟹怎么处理来着?”

    没做过。现场千度。陆昭昭知道怎么抓起活螃蟹——从前家里有次买螃蟹回来,结果意外螃蟹大逃亡,爬得到处都是,家里保姆抓都抓不过来,陆昭昭也帮了忙。

    所以这会儿倒是不至于被螃蟹夹手,但怎么处理呢?她只会吃熟螃蟹……

    嗯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感谢搜索引擎……

    陆昭昭用了最简单的方法:把螃蟹洗洗蒸上。还好她今天起得早,有充足的时间折腾;虾当然也要料理好,掐头去尾抽虾线,剥出晶莹美味的虾仁。

    想吃美食,其实也很不容易呢。虽然吃起来很开心,但是做起来很麻烦,要处理食材,要调味,要注意火候……这里又不像现代,有很多预加工处理过的原材料,想吃个鸡都得从打猎开始,真正原生态。

    但为了好吃的,这也没办法。陆昭昭仔仔细细,拿一把小刀处理河虾。但正全神贯注时,身边坐下一个人。

    她抬眼看,黑衣少年默不作声地坐下,拿起一只虾,开始学着她拆解。

    “星星起了?”

    陆昭昭问:“睡得怎么样?”

    “挺好。”

    迟星文回答着,不耽误手上动作。起初有些生疏,要看陆昭昭怎么做才跟上;但很快,他就动作娴熟起来;再后来,速度甚至比陆昭昭还要快很多,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处理虾了。

    陆昭昭虽然会处理,但其实速度不快。因此一看迟星文就很惊讶:“好厉害……!你弄得好快啊!”

    “还好。”

    迟星文倒没觉得什么。他使短剑的,本身就很灵巧,只是:“你吃这个没问题吗?”

    “嗯嗯?”

    “这个。”迟星文指了指肩膀:“是不是不能吃生冷发物?”

    陆昭昭:“啊。”

    她立刻意识到,迟星文说的是她肩膀的伤,顿时哭笑不得:“已经好了……没关系了啦!”

    肩膀的伤已经养了整整一个月,本就不怎么严重,又用了上好伤药,现在已经只剩一点痕迹了。陆昭昭有记得抹祛疤药膏,避免留下疤痕。

    说起这个,她身上大大小小受过不少伤,但托祛疤药的福,一点痕迹没留下,还跟剥壳鸡蛋似的。包括掌心,因为练剑本应有茧子,秦令雪也给她用了药,手心手背还是软软嫩嫩,稍微不太像个剑修。

    不太像剑修。但很美少女。陆昭昭爱美,不打算用伤疤做荣誉,对此表示很ok。不过,她看过去,注意到迟星文的手,比起她就粗糙很多。

    两人并肩做着,都伸出手在择虾,对比一下就很明显。陆昭昭的手显得很白很嫩,小小的;迟星文的手比她黑了两个度,大了一圈儿,指节也较为方正,修长而有棱角。

    对比太明显,她忍不住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比在他的手边。

    “?”

    迟星文当然注意到,但不知她想做什么。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迎住她的手,将五指穿插在她的五指指缝,随后,指尖合拢。

    十指相扣。

    刚想解释一句“只是想比比看——”的陆昭昭:“……”

    陆昭昭:“……”

    陆……

    轰地一下,她的脸就发起红来,从脖颈到耳尖,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粉。漂亮的、桃花般的粉色,映衬着奶白的肌肤,当真是人面桃花,但迟星文只是困惑地看着她,她也只是呆滞地看着迟星文。

    “我……呜……”

    嚅动嘴唇,最终只发出一点不成形的呢喃。陆昭昭只觉得脸上发烫,可这不能怪她!虽说她不是没和男孩子牵过手,甚至昨天还拉过迟星文的手,但、但这么突然的十指相扣……

    掌心对掌心。能够感受到对方手心灼热的温度。因为贴合在一起,也能隐约感受到指腹的薄茧。都说十指连心,或许因此,她仿佛能感受到他蓬勃的、有节奏的脉搏,也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下意识地,她猛地把手抽走了。

    “……”

    迟星文就是再傻,也意识到了不对,局促地收回手,移开目光。

    “抱歉……”他说:“我、我还以为……”

    小姑娘突然把手放过来,他一下子没明白。只是本能地迎上去,掌心相对时,又觉得如果能这么握住就好了。

    下意识就这么做。但看到她红起来的面颊,和带着惊诧的双眼时,他知道自己想错了,但是……

    较深的肤色下,少年的耳朵也泛着红。他移开目光,可心中一直在想:

    她害羞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平时就已经足够的好看,好看到他看了一个月才勉强适应,不会再动不动就红了脸。可当她白皙的面颊染上羞怯的红晕,漂亮的杏眼染上不知所措的水泽,他的心便怦然跳动,恨不能将时间留在此时、此刻。

    或许是因此吧,更或许是一种不舍。明明从她的表情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应该这么做,但他迟迟没有放开手,也没有移开目光,直到她猛地把手抽出去……

    他的心中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怎就会这样欢喜呢?

    “没、没什么,也是我没有说清楚……”

    他看向一边,陆昭昭也不敢看他。声音有些讷讷,耳朵也发烫。实在不知所措,她只好又抓起一只虾:“剥虾仁……对了!还要剥虾仁!”

    最后,她和迟星文剥了超出预计的,整整小半盆的虾。

    这么多虾仁,已经远远超出海鲜粥需要的用量。陆昭昭把剩下的用冷水浸泡冷藏,打算中午就吃掉,这么短的时间,也不会放坏。

    海鲜粥成功煮上,开始弥漫出清甜的香气。陆昭昭的害羞也一点点淡去,从窘迫回归正常。

    这时,她听到了动静。

    “早呀,茶凉!”

    陆昭昭回头看,果然看到架着拐杖艰难从帐篷里往外移动的棕发少年。他一头自然卷的头发乱翘,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一副非常恍惚的模样……陆昭昭小跑过去看顾,以免他不慎摔倒:“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除了发烧时,茶凉一般其实都起得很早。所以今天他属实是起晚了,而且看起来很萎靡……陆昭昭很担心。

    茶凉:“呃……还……还行……”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茶凉看了看她,有点想问:

    说好的爱情小说呢??

    昨晚他打着灯,怀抱着忐忑期待的心情翻开了《牛之首》……本来以为会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结果他忍着阅读大篇幅文字带来的困意看下去,呃……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大半夜的,觉得自己空空的帐篷还挺热闹的那种感觉吧。

    因为本来就看不进文字,不得不把每一段都反复读上几遍,那种发凉的恐怖感就更深入,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只看了几页,茶凉已经想把这本书丢进储物袋里去了,但他坚持了下来。因为……因为这是陆昭昭喜欢的书啊,而她喜欢的,他真的很想了解,况且……茶凉还抱着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期待:万一只是开头看起来有点可怕,实际上后面是浪漫的爱情故事呢?

    毕竟……陆昭昭看上去也不像会喜欢恐怖故事的类型嘛!

    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当然事实是越看到后面越是恐怖。即使默念着“这可是昭昭喜欢的书这可是昭昭喜欢的书”,少年还是跪在了全书四分之一的地方,未能继续研读。

    即便如此,把书合上,躺在被窝里,茶凉也良久无法入睡。

    【夜深了,帐篷外面会不会有奇怪的东西出没呢?】

    【灯光好暗啊,角落里怎么黑黢黢的,照不亮吗?该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总之,脑袋里乱七八糟,感觉周围全是看不到的人……弱小,可怜,无助。只能裹紧小被被,开了一夜的灵石灯,结果还是差不多熬了个通宵,可能也就天亮后睡了那么两小时。

    所以,如果显得很萎靡,这是非常正常的。茶凉很艰难地移动到篝火边不远坐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看了陆昭昭半天。

    还是没忍住:“昭昭……”

    “嗯嗯?”

    “《牛之首》……是志怪故事吗?”

    “啊?……啊!”

    陆昭昭想起来了,昨天打算叮嘱茶凉一下的,结果忘了!“对!那个是恐怖故事,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最好白天看……你没有晚上看吧??”

    不仅晚上看,而且是半夜看了的茶凉:“呃啊……”

    “虽然很恐怖,可是真的很精彩!如果坚持看完的话会很震撼!”

    陆昭昭尝试安利,不过:“啊……但是忘记问了,我算是能看一点恐怖类的,茶凉呢?会不会不喜欢这种?”

    茶凉:“呃啊……”×2

    与其说不喜欢……他是从小就怕鬼。有个师姐非常坏心眼,打小就爱给他念鬼故事……总之,如果可以,茶凉是绝对不愿意看或听任何志怪故事的,他怂,且非常有自知之明,不打算为难自己。

    但,看着少女闪亮的双眼,茶凉又实在说不出自己看不来恐怖故事的话……

    他只好移开目光,在心底一咬牙:看!无论如何也要看!大不了就是……嗯……每天中午看一点,反正书也不厚,应该……

    ……不会被吓死吧?

    “说起来,”他开始转移话题:“迟道友呢?”

    “星星在营地待着没事,自己出去啦。”

    迟星文虽然和陆昭昭汇合,但不代表他就会一直跟她绑定。陆昭昭也不意外: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也就茶凉因为断腿行动不便,才经常待在营地。

    所以迟星文说出去周边转转,陆昭昭也没什么意见:“我煮了海鲜粥,一会儿就好了,放了蟹肉,对骨折好,你过会儿喝两碗。”

    “哎?好。”

    平静的清晨,一如过往的几天。茶凉开始庆幸,即使多了个迟星文,他们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改变,不过很快他知道,自己庆幸得有些太早。

    “清理周边……树屋?”

    早饭时间,迟星文回来了,他的确只在周边转了转。修士都不吃饭,自然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于是聊到今天的计划,陆昭昭就把自己的想法一桶水倒出来。

    迟星文对她计划的前半部分没什么意见,但是:“六个树屋……恐怕不太行。”

    “哎?”

    “这里雨太多了,要造树屋,得花更多功夫加固和防雨。”

    迟星文琢磨了一下,还是摇头:“况且在树上搭建树屋本身就很费力气……搭一个小的倒是还行。如果要造屋子,还是在地面更稳当。”

    “哎……”

    陆昭昭仔细考虑了一下,好像也是。造一个树屋还好,六个确实太费力气,他们还不知要住多久,好像也没必要这样。

    而且,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其实只是她想要树屋,其他人可不一定。比方说茶凉……他大概就是上不去的……

    “好吧,是我欠考虑了。”

    陆昭昭有一点好,认识到自己有错,认错是很快的:“那我们找个地方建个舒服一点的大屋子?”

    迟星文点点头:“可以。”

    他说:“那过会儿我们一起出去,清扫一下附近,找找合适的位置。”

    陆昭昭点点头:“好哦。”

    但是,她又想起一直没能插话的茶凉:“那茶凉……”

    茶凉:“……”

    本就精神萎靡的他,看了看两个健全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腿,默默吃了口粥:“……我……留在营地吧。”

    茶凉,很难过。

    虽然前几天,陆昭昭该出门时也出门,同样留他一个在营地,但现在的感觉就和之前完全不同。某种程度上来说,不那么让人担心——有个人和她在一起,安全性应该更有保障;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更担心了——怎么能让情敌和心上人单独相处啊?!

    但是,他又没有办法。一来,迟道友和昭昭关系更好,从前就是朋友,不像他是个天降;二来,他这断腿,就算想陪她,也是个累赘。

    “唉……”

    茶凉叹口气,看着自己的腿。断腿也有一周了,好了多少不好说,至少没恶化,情况还不错,用拐杖、坐甜木薯大概可以保证基础的移动,不过痊愈……估计化雨秘境还开着的时候是不大可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修士体质是比常人好些,但筑基期这个阶段也是好得有限,在伤势恢复方面没有很大优势。但是话说,茶凉对自己断腿这件事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有点难过——秘境才开就断腿,基本可以确定这次没什么收获了,的确让人悲伤。不过茶凉对这个不是很在意,他很有钱,与其谈收获,只是很遗憾没法和朋友一起冒险。

    真正让他觉得很难过的,是他明明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却没有办法和她一起行动,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说,一直以来只是受她照料……这太让人沮丧了。

    茶凉沮丧地想:女孩子该是不会喜欢他这样的男子的。

    被她救,被她照料,做事马马虎虎冒冒失失,没一件做得好。有时越是想表现,却越是弄得一塌糊涂,简直梦回对自己还抱有不切实际期望的时候,但越是努力,却把一切变得越糟。

    相比之下,迟道友……比他帅气,比他有气势,能帮她抓那么多鱼虾,能和她一起出去冒险,还和她认识得更久……

    茶凉觉得,如果换成是他,二者选其一,也会更喜欢迟星文吧。

    昭昭也许也是,更喜欢迟道友,而对他没什么别的心思……

    ……但是,不想放弃。

    少年低着头,看自己掌心的纹路。他想起很多……他想起她做的、很鲜美的蘑菇汤;想起她捡到的那只小鸟;想到她说“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好哦”。

    想到那天高烧醒来,所看到的她那么疲惫、却那么美丽的睡颜。

    茶凉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十七岁的人生,对于修士而言十分短暂。茶凉没有欺骗陆昭昭,他从前和女生真的没怎么接触过,除了几个师姐——差不多把他从小看到大,与其说师姐,跟亲姐也没什么差别了。

    至于旁的女孩子,都没什么交际,毕竟他这幅很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擅长和女生相处,更别提起什么旖旎心思……真要说起来,十二三岁的时候倒是对一个漂亮姐姐有一点点心动,当时还有着满心的迷之自信与自卑,但这一点点小心思在打理好自己打算来个闪亮出场认识一下,却摔了个狗啃泥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少年可怜的自尊心.jpg

    回想一下,茶凉都觉得自己短暂的十七年人生还挺悲惨的,从个人意义上。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总是丢丑被人取笑,也曾怀抱着一点可怜的自尊心无意义地幻想……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但陆昭昭不一样。

    陆昭昭是不一样的。曾经在别人面前,他摔个跤就羞愤地跑走了;可在她面前,无论丢脸多少次,他都不想走。

    不想走,不想放弃。哪怕……哪怕她不喜欢他,他哪怕看着她,也是欢喜的。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过往十七年从未有过,像是她只要存在于他的视野里,什么也不必做,什么也不必说,他便从心底里开出花儿来。

    【但是,如果能再近一些,就更好了。】

    像迟星文那样,能睡她的帐篷,能和她牵手,茶凉是不指望了,至少短期内不指望。但……

    他默默地掏出《牛之首》,看了看阳光,露出一种壮士断腕一般的表情。

    哪、哪怕是能和她看同一本书——也是幸福的!哪怕是恐怖小说——也、也……

    勉之啊!!茶凉!!!你可以的!!茶凉!!!

    对自己加油鼓劲着,少年颤抖着手,掀开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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