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免谈。”
“呜哇!”
“陆昭昭——”
今天的兰形哥哥又惨遭被咬,但陆昭昭觉得他是活该!毕竟——
“我都好了!可以帮上忙的!”小姑娘瞪大眼睛:“你们都有事做,总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做吧?!”
人干事?她发烧都好一周了,这人还不让她重归调查队伍,她真恨不得再咬他几口;可兰形其实也有自己的坚持——
“现在不缺你这么一个帮手,你就乖乖听话。”
兰形叹口气:“从进幻境以来,你身上伤就没断过……”
这事说来,还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失职!虽说他身上也有点伤,但陆昭昭才真是挂彩不断,重伤虽无,熊妖、伤人男子、扫夫……一系列事端下来,他看看那些伤口,就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先前是只有他们二人调查,他才没说什么;如今既然所有人都已经联动起来,也不缺陆昭昭这么一个小劳动力了。兰形很自然就希望她能待在安全的地方,少往危险和麻烦跟前凑,免得又害他时常胆战心惊。
“况且在幻境外,你本就受着伤,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叫你好好休息一下……总让女孩子扛事,这怎么能行?”
陆昭昭哇一声,指责他:“你大男子主义!女孩子怎么啦!”
兰形敲敲她的头:“男女倒是无所谓,可我是哥哥,就要保护好妹妹。你之前一直嚷嚷要结拜兄妹,现在莫非不认了?”
陆昭昭:“呜——”
“也不是说就让你在家什么事都不做了,你还有重要任务呢。”兰形想了想:“我这几日忙,芝芝托你照看。还有孟锦迎和沈素书,她们俩你也照顾着,至于苏栗衡他们,由我负责。”
“一共五个人,分你照看三个,总归有事做了吧?”
“还有师姐呢!”
陆昭昭皱起鼻子,冲他很不满地哼了一声:“那——要是你们发现了线索,有什么行动,一定要叫我!还有,天中节的时候,我要跟你一起,别想丢下我一个人面对危险!”
她很认真:“哥哥想保护妹妹,妹妹也想保护哥哥呀!”
兰形:“……”
他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好。有事一定叫你。”
又揉揉她的头发:“得空再给你做好吃的……火锅怎么样?”
“我要吃鱼丸!”
“成。那就再弄点手打鱼丸。”
有时候陆昭昭也真是怪好哄的,一顿鱼丸火锅轻易收买。送走了兰兰哥哥,她也梳理一番,惯例先去看祝芝芝。
两岁小丫头,依然无忧无虑,含着手指头吐泡泡,真是羡慕人。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也许因为天天去看祝芝芝,陆昭昭也和她的父母有了点头之交,这个幻境就没有再给他们额外牵线,祝芝芝身边也没发生什么危险与异常。
不过仔细想想,也许压力都给到了一体双魂的兰形这边;而两岁的祝芝芝什么也做不了,幻境自然也不会安排她无法应对的危机——那就不叫试炼了。
所以祝芝芝自然地成为了唯一一个无忧无虑没有危险的小宝……
咦?为什么莫名地觉得输了?
陆昭昭一直知道,自己运气很好,祝芝芝也运气很好,但她从没仔细想过,她们两个到底谁运气更好?当然她是没有攀比之心的,只是在这个幻境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突然水落石出……
想想她的遭遇,再想想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不想吃萝卜的祝芝芝……
……唔。至少祝芝芝一切安好,对陆昭昭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接下来去哪里呢?
她有两个选择,但孟府和沈府,并不在一个方向,即使挨个儿看过去,也要有先来后到。
思考了一会儿,陆昭昭做出了决定。
——————
“你又来啦?”
沈素书回过神,见窗缝里挤进一只金黄色羽毛蓬松的小鸟,惊喜地微笑起来。将备好的小碟子拿出来,放上了清水和点心。小鸟崽也一点不怕生,欢快地咕咕叫着,跳到桌面上,在她掌心蹭了蹭,才蹦过去一下一下地啄被少女细心掰碎的糕点。
沈素书有被萌到,神情一下柔和下来,用指腹搓搓它的脑袋:“小贪吃鬼……你就是馋我的糕点是不是?慢点吃,还有很多呢,小心别噎着了。”
“啾啾!”
“这次的点心还喜欢吗?我这里还有些别的……”
“咕~”
少女每说一句话,小鸟儿就停下来发出咕咕啾啾的声音,仿佛在认真地回答。沈素书被它逗笑了,趴在桌上,近距离注视它。
多可爱的一只小鸟啊。
沈素书救助过的动物不算太多,总也有那么几只,不过野生的动物多半不亲人,唯有眼前这只小芙蓉鸟是个意外。
前几日带回小女孩乐乐的时候,偶遇了这只受伤的小鸟。救助一番后第二天见它也消失,沈素书还失落了一阵。
未曾想当天晚上,就听窗外一阵清脆的鸟鸣。沈素书打开窗——
欢快地扑进来的,不正是那只金色的可爱小鸟么!
自那时起,这只小鸟就时不时前来拜访。有时一天能来几次,偶尔也会带一点坚果之类的小礼物。沈素书很开心,为它准备了专门的食碟和小鸟巢,还有垂挂下来可以落脚的小树枝。至于鸟笼——她想了想,并未准备这样的东西。
自由的小鸟,不该被关在牢笼里。
似乎能感受到她的这份想法,小鸟与沈素书很是亲近,喜欢蹭她的掌心,喜欢站在她肩头唱歌。沈家侍女都传,沈六小姐近来得了只贴心的小宠物,不过沈素书想,它并非是她的宠物。
“小鸟,小鸟,”她逗弄了一下小家伙:“你有名字吗?要我给你取个名字吗?我是说……作为朋友,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朋友。这是沈素书给他们之间关系的定论。现在她有一个属于天空的朋友,代她去看那大千世界她不曾得见的光景。
“啾?”
小鸟茫然地歪了歪头,在桌面上蹦跳起来,脚爪踩上沈素书翻开的书,留下浅浅几个凹痕。
沈素书伸手想把书收起,目光落下时却发现,其中一个凹痕恰恰好落在一个字上。
【悠】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寒光亭下水如天,飞起沙鸥一片。”手指抚过那行诗,沈素书轻念出声,莞尔一笑:“悠……也不错。那就叫你……【小悠】吧。”
小悠快活地叫起来,好似在附和。飞到她的肩头落下,轻啄了一下少女的脸颊。
沈素书忍不住笑起来。
“小悠呀,小悠。”她说:“我有时,也真是羡慕你的。”
指节抚过诗集,少女不由得有些出神。她忽然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想在书中曾见的种种情思,想字里行间的壮阔山河,想那在河边救下她的美貌少女,她行走江湖,是否也洒脱自在。
想她或许如同飞鸟,徜徉在她难以触及的天空。沈素书感到如此的向往,又隐隐怅然失落。
想那可能的妖祸,山雨欲来。
“……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
苏栗衡负责官府事宜,韩继联络四方能人,孟锦迎去沟通长宁宗姬……先前会议上,众人好似都找到能发挥自己能力的空间,唯有沈素书安静又腼腆地微笑,几乎沉默到最后一刻。
沈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六小姐,大家闺秀的典范,既不掌事,也没有厉害的人脉,除了吟诗作画抚琴,一双素手什么也做不来。
是以在其他人都忙碌起来的现在,她能做的事也只有……
给小鸟取个名字。
“当然,这件事也很重要啦。”她摸摸小悠的羽毛:“只是……”
只是,偶尔她也会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沮丧而已。
“小姐,您有访客。”
“嗯?”
沈素书回过神来,有些好奇。小悠似有所觉,在她起身时就扑棱棱飞去一边,在纱帘后只露个小鸟脑袋。
少女忍俊不禁:“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见见客人。”
她略做打理,出了门去。远远便见坐在花园亭中,带着帷帽的窈窕身影。
“……陆姑娘?”
——————
“我真是羡慕你——”
孟锦迎大大叹一口气,艳羡地拉着好友:“你居然有空和昭昭一起游园赏花!”
沈素书:“唔……”
她无奈地笑笑:“她也想找你的,可你不是忙么?”
“唉……”
孟锦迎嘟囔:“早知就不给自己揽事了!”
要说起来,她的忙碌都算是自找的。本来告知长宁宗姬后,孟锦迎也没什么事做,可看韩继两个那么有干劲,孟锦迎好胜心一上来,就也想做点什么。
当然,她也是考虑到,自己也该是能成婚的大人了,但手中虽然有些产业,却并不曾有自己的正经事业。如此一来,在两个情敌——官府做事的苏栗衡、早就开始跑商的韩继——面前,她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这还怎么追妹子?!
于是趁此机会,自告奋勇开始参与家族事务,正好负责处理跟进有关妖物的调查细节。孟家倒是也乐得叫她放手去干,但是——
就,没有能跟陆昭昭相处的时间了。
“其实我也上门去找过她,可她当时人都不在。”孟锦迎难过:“我又腾不出别的空……”
沈素书想了想:“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孟锦迎:“……这还没两情呢!”
她有点害羞,又有点沮丧,最终还是勉励自己:“不过,你说得对,这事急不来。况且——我没机会,那两个也别想有机会!”
她忙,另外两个情敌只会更忙,四舍五入还是同一起跑线!这么想想心气儿顺多了,而且:“素素,你得帮我的忙!”
“嗯?”
“你既然对她没有别的心思,她最近又常来找你,”孟锦迎期盼地看向好友:“就……替我旁敲侧击一下,说点好话?哎呀我也不清楚,但是……好素素~”
沈素书:“……”
她忍俊不禁:“真是少见我们孟大小姐撒娇……哎呀,好啦,好啦,我帮你就是啦!”
孟大小姐没留太久,她就是路过,抽空找朋友说两句话。沈素书送走了她,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也不知是谁曾说我被情爱移了心智……”
结果这有些人呀,轮到了自己,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不过,沈素书也确实欣慰,好友情窦初开,喜欢的对象也是很好的人,那她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
尽管……
沈素书想,她其实还是很喜欢陆离……陆昭昭的。
这几日相处下来,竟是分外契合。无论谈及什么话题,对方都似乎能接得上,这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欢欣。她从前听人说“心有灵犀”,却从未有类似的感受,直至遇到陆昭昭,才知世上竟真有这种妙事。
自然,沈素书和孟锦迎关系也是很好的,但……她们两个的爱好的确天差地别,不像和陆昭昭……
她竟也是懂音律的!
是以这几天,沈素书是真的过得很开心。陆昭昭宛若她天生的知己,虽相识只是短暂岁月,却犹如高山遇流水,知音之情一拍即合。沈素书想,她是真的、真的、真的——
很喜欢陆昭昭啊。
很喜欢,很喜欢,比之前救命之恩时还要更喜欢。但……这份喜欢,绝不能单纯地命名为爱情,绝不只是爱情。
【她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无论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孟锦迎,还是宛若知音的陆昭昭,对沈素书而言都有着非凡的意义。而这两个人,要是能走到一起,如何不算是一件好事呢?沈素书一点也不觉得酸涩,只是想——
【真希望她们可以幸福啊。】
“素素~~”
说曹操曹操到。沈素书正出神时,少女就又快活地登门来了:“叫你几声都没回,想什么呢?”
“啊……抱歉。我在想……”
沈素书回过神,腼腆地笑了笑:“在想……最近经常遇到的一只小鸟。”
“小鸟?”
“嗯……偶然救助的,见受了伤,就给上了点药。结果最近总是飞回来找我……很可爱的,一只金色的小鸟,应该是芙蓉鸟。”
“哇……”
陆昭昭惊奇地睁大眼睛:“好巧!”
“巧……?”
“我从前,也救过一只黄色的,受伤的小鸟呀!”
陆昭昭比划起来:“小小的……嫩黄的羽毛……唔,不过好像不是芙蓉鸟。它也是,飞走之后偶尔还会回来看看我,给我叼来小石子之类的礼物……”
“真的?我也是……”
所以说,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呢?世上怎会有这样……意气相投的人呢?但沈素书觉得,陆昭昭对她而言,也不只是知己吧……
“昭昭喜欢看志怪话本吗?”
“嗯呐。不过不止志怪,很多话本我都看的!”
其他人去忙,撇下她们两个没事做的。今天二人约好一起去书铺买书。陆昭昭挑了一些话本,而沈素书……
“我猜你喜欢这个?”
陆昭昭把一本书放进沈素书手中,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沈素书怔了怔,有点害羞地看了看那本游记。
“……你怎么知道?”
“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陆昭昭偷偷地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在幻境外,她们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即使也分别了很久,却不妨碍对彼此的亲近与了解。
这样的理由不好说,但看着沈素书忍不住扬起的唇角,陆昭昭也很开心。说起来,她这几天是很常来找沈素书的,并不只是因为闲着没事做……
而是,陆昭昭想:素素看起来有些忧愁。
其实之前她就发觉,幻境中的亲友多有不同。孟锦迎、韩继还不明显,苏栗衡比幻境外沉闷、拘谨许多,沈素书则由内而外地透出一种忧郁。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这形容林黛玉的描写,套用到如今的沈素书身上竟也合适。尽管也有一种弱柳扶风的病弱美,但陆昭昭还是更爱她悠然恬静、健康欢颜的模样。
也是因此,这几日她才想着法子带她去玩,逗她开心。这的确有成效,见沈素书明显松快许多,陆昭昭也很是高兴。
她们正沿着河边在散步。
并不是大运河,只是普通的河道。或许因着天气异常,许多二、三月盛放的花朵还未凋零,二人把书放在马车中,悠然地并肩走过花道。
“桃花开得很好呢。”
“对呀。看样子像是垂枝碧桃花?”
陆昭昭仰头看:“我家……我从前住的地方附近,也种了这种桃花。还有垂枝樱花……说实话,樱花和桃花长得有点像,春里开花时,我们那里的小孩有时候都分不清楚。”
都是观赏品种,有时确实容易混淆。沈素书眨了眨眼:“昭昭一定分得清。”
“嗯……有一部分能分清。”陆昭昭想了想:“我有好些博物图鉴,有时出去玩也带一本,比对物种,所以学了一些……”
回想起小时候的经历,她一时来了兴致:“我曾在书里看到一种花,名为大王花,花盘可以有一人身高那么大,红艳艳的很好看,堪称世界花王!尽管气味一言难尽……但生长在热带雨林里,而且花期只有七天,所以还是很难看到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真是好震撼……”
之前在化雨秘境也见过,还是超大版本,但都不如现实中第一次见到的惊叹。
“还有一种昆虫,叫玫瑰枫树蛾。虽然是蛾子,可是颜色非常的漂亮,像是芝士莓莓奶冻……咳,翅膀像流淌着羊乳的水蜜桃,身体则像毛茸茸的小鸡崽!”
“也是很稀有的,”她说:“我只见过一次,那时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拍了……唔,总之,是非常漂亮,非常神奇的小家伙。”
真要说起来,陆昭昭走过的地方很多,见过的东西也很多。这非但没有让她觉得一切司空见惯、没什么新奇,反而更令她惊叹,这个世界的复杂与美妙。
那些换了一方水土,就生长得完全不同的动植物;那些饱经沧桑岁月,曾承托过苏轼的江河,曾供李白攀登的蜀山,曾照耀过张若虚的明月,仍能被今人感受与踏足。
那肉眼不可见的微观世界,那高于穹顶的群星宇宙,那深入海底的黑暗未知,那地壳之下的矿石与熔岩……
那在这颗星球上繁衍生息的万千生物,每一个都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彩。
但滔滔不绝的陆昭昭一定不知道,此时的她在沈素书眼中——
也像在闪闪发光。
“还有还有啊,有一种矿石——”
陆昭昭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懊恼:“啊,我是不是自顾自说太多了!”
一直都是她在说,这真不应该!但沈素书却摇摇头,含笑看她:
“昭昭这样很好。”
她这样很好。当她说起那些奇妙的,沈素书不曾听闻与得见的事物,她感到自己仿佛正随她踏上一场奇妙的旅程,超越现实与时空,去见证那些神奇与未知。
陆昭昭不止是她的知己……
看着少女的面纱,沈素书想:
她是她所敬仰与向往的人。
“昭昭……去过很多地方吧?”
“嗯……不少呢!”
“真好啊……”
沈素书不由神往:“我也曾在书中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见‘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真好奇那庐山瀑布,是否真有九千尺;大漠孤烟,又是否真的直上云霄?”
“嗯……”陆昭昭想了想:“那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呢?”
“哎?”
沈素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为难地摇了摇头。
“家中……不常远足。我也不擅体力,且如今战乱四起,并不太平……哪里走得了那么远?”
是以她过往总是想象,却从未试图踏出脚步。但陆昭昭却停下来,望向她。
“所以——”
她拉住她的手,只问:“你想不想去?”
“……”
“想不想去看庐山瀑布、大漠孤烟,看蜀山险道,寻世外桃源?”
“……我……”
沈素书一时语塞,怔怔地看她,而少女认真地看着她:
“我只问你——沈素书,你想不想去?”
“……想。”
那个回答,还是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我……想去!”
想去看看,那过往在诗文画作中才得以一见的风景;想去看看,那曾经在梦中才纵情观览的大好河山。
“但是……”
冲动过后,却又是现实。沈素书黯然:“我……我不行的……”
然而那名少女,只是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我带你去。”
“……哎?”
“现在可能不行,但是——”
陆昭昭顿了顿,却依然决定承诺,给幻境内的沈素书,给幻境外的沈素书:
“……等风波结束,我身体养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沈素书呆呆地看着她:“出发……去哪里?”
“一切你想去的地方。”
女孩这么说:“一切沈素书想要去的地方。”
“但、但我体弱,爬不动山……”
“我带你锻炼!要是你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走!”
“路、路上有危险的话……”
“不怕,我武艺高强,一定保护好你!”
“家里人……”
“我陪你跟他们说!我们可以经常给他们报平安,写信给他们,讲你见过的风景,去过的地方!”
“我——”
无论抛出多少个可能的难题,都仿佛可以被坚定地破解。沈素书慢慢不再说了,只是紧张地捏紧了手指,讷讷:
“真的……可以吗?”
帷帽少女笑了起来。风拂过她的面纱,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细碎的浮光,就好似世间奇妙风物的掠影。
“只要你愿意。”
这仿佛映照着世间万物的少女,就站在一扇流光溢彩的大门前,向她伸出手来: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她握上了那只手。
“……我愿意。”
“免谈。”
“呜哇!”
“陆昭昭——”
今天的兰形哥哥又惨遭被咬,但陆昭昭觉得他是活该!毕竟——
“我都好了!可以帮上忙的!”小姑娘瞪大眼睛:“你们都有事做,总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做吧?!”
人干事?她发烧都好一周了,这人还不让她重归调查队伍,她真恨不得再咬他几口;可兰形其实也有自己的坚持——
“现在不缺你这么一个帮手,你就乖乖听话。”
兰形叹口气:“从进幻境以来,你身上伤就没断过……”
这事说来,还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失职!虽说他身上也有点伤,但陆昭昭才真是挂彩不断,重伤虽无,熊妖、伤人男子、扫夫……一系列事端下来,他看看那些伤口,就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先前是只有他们二人调查,他才没说什么;如今既然所有人都已经联动起来,也不缺陆昭昭这么一个小劳动力了。兰形很自然就希望她能待在安全的地方,少往危险和麻烦跟前凑,免得又害他时常胆战心惊。
“况且在幻境外,你本就受着伤,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叫你好好休息一下……总让女孩子扛事,这怎么能行?”
陆昭昭哇一声,指责他:“你大男子主义!女孩子怎么啦!”
兰形敲敲她的头:“男女倒是无所谓,可我是哥哥,就要保护好妹妹。你之前一直嚷嚷要结拜兄妹,现在莫非不认了?”
陆昭昭:“呜——”
“也不是说就让你在家什么事都不做了,你还有重要任务呢。”兰形想了想:“我这几日忙,芝芝托你照看。还有孟锦迎和沈素书,她们俩你也照顾着,至于苏栗衡他们,由我负责。”
“一共五个人,分你照看三个,总归有事做了吧?”
“还有师姐呢!”
陆昭昭皱起鼻子,冲他很不满地哼了一声:“那——要是你们发现了线索,有什么行动,一定要叫我!还有,天中节的时候,我要跟你一起,别想丢下我一个人面对危险!”
她很认真:“哥哥想保护妹妹,妹妹也想保护哥哥呀!”
兰形:“……”
他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好。有事一定叫你。”
又揉揉她的头发:“得空再给你做好吃的……火锅怎么样?”
“我要吃鱼丸!”
“成。那就再弄点手打鱼丸。”
有时候陆昭昭也真是怪好哄的,一顿鱼丸火锅轻易收买。送走了兰兰哥哥,她也梳理一番,惯例先去看祝芝芝。
两岁小丫头,依然无忧无虑,含着手指头吐泡泡,真是羡慕人。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也许因为天天去看祝芝芝,陆昭昭也和她的父母有了点头之交,这个幻境就没有再给他们额外牵线,祝芝芝身边也没发生什么危险与异常。
不过仔细想想,也许压力都给到了一体双魂的兰形这边;而两岁的祝芝芝什么也做不了,幻境自然也不会安排她无法应对的危机——那就不叫试炼了。
所以祝芝芝自然地成为了唯一一个无忧无虑没有危险的小宝……
咦?为什么莫名地觉得输了?
陆昭昭一直知道,自己运气很好,祝芝芝也运气很好,但她从没仔细想过,她们两个到底谁运气更好?当然她是没有攀比之心的,只是在这个幻境里,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突然水落石出……
想想她的遭遇,再想想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不想吃萝卜的祝芝芝……
……唔。至少祝芝芝一切安好,对陆昭昭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接下来去哪里呢?
她有两个选择,但孟府和沈府,并不在一个方向,即使挨个儿看过去,也要有先来后到。
思考了一会儿,陆昭昭做出了决定。
——————
“你又来啦?”
沈素书回过神,见窗缝里挤进一只金黄色羽毛蓬松的小鸟,惊喜地微笑起来。将备好的小碟子拿出来,放上了清水和点心。小鸟崽也一点不怕生,欢快地咕咕叫着,跳到桌面上,在她掌心蹭了蹭,才蹦过去一下一下地啄被少女细心掰碎的糕点。
沈素书有被萌到,神情一下柔和下来,用指腹搓搓它的脑袋:“小贪吃鬼……你就是馋我的糕点是不是?慢点吃,还有很多呢,小心别噎着了。”
“啾啾!”
“这次的点心还喜欢吗?我这里还有些别的……”
“咕~”
少女每说一句话,小鸟儿就停下来发出咕咕啾啾的声音,仿佛在认真地回答。沈素书被它逗笑了,趴在桌上,近距离注视它。
多可爱的一只小鸟啊。
沈素书救助过的动物不算太多,总也有那么几只,不过野生的动物多半不亲人,唯有眼前这只小芙蓉鸟是个意外。
前几日带回小女孩乐乐的时候,偶遇了这只受伤的小鸟。救助一番后第二天见它也消失,沈素书还失落了一阵。
未曾想当天晚上,就听窗外一阵清脆的鸟鸣。沈素书打开窗——
欢快地扑进来的,不正是那只金色的可爱小鸟么!
自那时起,这只小鸟就时不时前来拜访。有时一天能来几次,偶尔也会带一点坚果之类的小礼物。沈素书很开心,为它准备了专门的食碟和小鸟巢,还有垂挂下来可以落脚的小树枝。至于鸟笼——她想了想,并未准备这样的东西。
自由的小鸟,不该被关在牢笼里。
似乎能感受到她的这份想法,小鸟与沈素书很是亲近,喜欢蹭她的掌心,喜欢站在她肩头唱歌。沈家侍女都传,沈六小姐近来得了只贴心的小宠物,不过沈素书想,它并非是她的宠物。
“小鸟,小鸟,”她逗弄了一下小家伙:“你有名字吗?要我给你取个名字吗?我是说……作为朋友,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朋友。这是沈素书给他们之间关系的定论。现在她有一个属于天空的朋友,代她去看那大千世界她不曾得见的光景。
“啾?”
小鸟茫然地歪了歪头,在桌面上蹦跳起来,脚爪踩上沈素书翻开的书,留下浅浅几个凹痕。
沈素书伸手想把书收起,目光落下时却发现,其中一个凹痕恰恰好落在一个字上。
【悠】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寒光亭下水如天,飞起沙鸥一片。”手指抚过那行诗,沈素书轻念出声,莞尔一笑:“悠……也不错。那就叫你……【小悠】吧。”
小悠快活地叫起来,好似在附和。飞到她的肩头落下,轻啄了一下少女的脸颊。
沈素书忍不住笑起来。
“小悠呀,小悠。”她说:“我有时,也真是羡慕你的。”
指节抚过诗集,少女不由得有些出神。她忽然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想在书中曾见的种种情思,想字里行间的壮阔山河,想那在河边救下她的美貌少女,她行走江湖,是否也洒脱自在。
想她或许如同飞鸟,徜徉在她难以触及的天空。沈素书感到如此的向往,又隐隐怅然失落。
想那可能的妖祸,山雨欲来。
“……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
苏栗衡负责官府事宜,韩继联络四方能人,孟锦迎去沟通长宁宗姬……先前会议上,众人好似都找到能发挥自己能力的空间,唯有沈素书安静又腼腆地微笑,几乎沉默到最后一刻。
沈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六小姐,大家闺秀的典范,既不掌事,也没有厉害的人脉,除了吟诗作画抚琴,一双素手什么也做不来。
是以在其他人都忙碌起来的现在,她能做的事也只有……
给小鸟取个名字。
“当然,这件事也很重要啦。”她摸摸小悠的羽毛:“只是……”
只是,偶尔她也会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沮丧而已。
“小姐,您有访客。”
“嗯?”
沈素书回过神来,有些好奇。小悠似有所觉,在她起身时就扑棱棱飞去一边,在纱帘后只露个小鸟脑袋。
少女忍俊不禁:“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见见客人。”
她略做打理,出了门去。远远便见坐在花园亭中,带着帷帽的窈窕身影。
“……陆姑娘?”
——————
“我真是羡慕你——”
孟锦迎大大叹一口气,艳羡地拉着好友:“你居然有空和昭昭一起游园赏花!”
沈素书:“唔……”
她无奈地笑笑:“她也想找你的,可你不是忙么?”
“唉……”
孟锦迎嘟囔:“早知就不给自己揽事了!”
要说起来,她的忙碌都算是自找的。本来告知长宁宗姬后,孟锦迎也没什么事做,可看韩继两个那么有干劲,孟锦迎好胜心一上来,就也想做点什么。
当然,她也是考虑到,自己也该是能成婚的大人了,但手中虽然有些产业,却并不曾有自己的正经事业。如此一来,在两个情敌——官府做事的苏栗衡、早就开始跑商的韩继——面前,她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这还怎么追妹子?!
于是趁此机会,自告奋勇开始参与家族事务,正好负责处理跟进有关妖物的调查细节。孟家倒是也乐得叫她放手去干,但是——
就,没有能跟陆昭昭相处的时间了。
“其实我也上门去找过她,可她当时人都不在。”孟锦迎难过:“我又腾不出别的空……”
沈素书想了想:“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孟锦迎:“……这还没两情呢!”
她有点害羞,又有点沮丧,最终还是勉励自己:“不过,你说得对,这事急不来。况且——我没机会,那两个也别想有机会!”
她忙,另外两个情敌只会更忙,四舍五入还是同一起跑线!这么想想心气儿顺多了,而且:“素素,你得帮我的忙!”
“嗯?”
“你既然对她没有别的心思,她最近又常来找你,”孟锦迎期盼地看向好友:“就……替我旁敲侧击一下,说点好话?哎呀我也不清楚,但是……好素素~”
沈素书:“……”
她忍俊不禁:“真是少见我们孟大小姐撒娇……哎呀,好啦,好啦,我帮你就是啦!”
孟大小姐没留太久,她就是路过,抽空找朋友说两句话。沈素书送走了她,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也不知是谁曾说我被情爱移了心智……”
结果这有些人呀,轮到了自己,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不过,沈素书也确实欣慰,好友情窦初开,喜欢的对象也是很好的人,那她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
尽管……
沈素书想,她其实还是很喜欢陆离……陆昭昭的。
这几日相处下来,竟是分外契合。无论谈及什么话题,对方都似乎能接得上,这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欢欣。她从前听人说“心有灵犀”,却从未有类似的感受,直至遇到陆昭昭,才知世上竟真有这种妙事。
自然,沈素书和孟锦迎关系也是很好的,但……她们两个的爱好的确天差地别,不像和陆昭昭……
她竟也是懂音律的!
是以这几天,沈素书是真的过得很开心。陆昭昭宛若她天生的知己,虽相识只是短暂岁月,却犹如高山遇流水,知音之情一拍即合。沈素书想,她是真的、真的、真的——
很喜欢陆昭昭啊。
很喜欢,很喜欢,比之前救命之恩时还要更喜欢。但……这份喜欢,绝不能单纯地命名为爱情,绝不只是爱情。
【她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无论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孟锦迎,还是宛若知音的陆昭昭,对沈素书而言都有着非凡的意义。而这两个人,要是能走到一起,如何不算是一件好事呢?沈素书一点也不觉得酸涩,只是想——
【真希望她们可以幸福啊。】
“素素~~”
说曹操曹操到。沈素书正出神时,少女就又快活地登门来了:“叫你几声都没回,想什么呢?”
“啊……抱歉。我在想……”
沈素书回过神,腼腆地笑了笑:“在想……最近经常遇到的一只小鸟。”
“小鸟?”
“嗯……偶然救助的,见受了伤,就给上了点药。结果最近总是飞回来找我……很可爱的,一只金色的小鸟,应该是芙蓉鸟。”
“哇……”
陆昭昭惊奇地睁大眼睛:“好巧!”
“巧……?”
“我从前,也救过一只黄色的,受伤的小鸟呀!”
陆昭昭比划起来:“小小的……嫩黄的羽毛……唔,不过好像不是芙蓉鸟。它也是,飞走之后偶尔还会回来看看我,给我叼来小石子之类的礼物……”
“真的?我也是……”
所以说,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呢?世上怎会有这样……意气相投的人呢?但沈素书觉得,陆昭昭对她而言,也不只是知己吧……
“昭昭喜欢看志怪话本吗?”
“嗯呐。不过不止志怪,很多话本我都看的!”
其他人去忙,撇下她们两个没事做的。今天二人约好一起去书铺买书。陆昭昭挑了一些话本,而沈素书……
“我猜你喜欢这个?”
陆昭昭把一本书放进沈素书手中,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沈素书怔了怔,有点害羞地看了看那本游记。
“……你怎么知道?”
“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陆昭昭偷偷地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在幻境外,她们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即使也分别了很久,却不妨碍对彼此的亲近与了解。
这样的理由不好说,但看着沈素书忍不住扬起的唇角,陆昭昭也很开心。说起来,她这几天是很常来找沈素书的,并不只是因为闲着没事做……
而是,陆昭昭想:素素看起来有些忧愁。
其实之前她就发觉,幻境中的亲友多有不同。孟锦迎、韩继还不明显,苏栗衡比幻境外沉闷、拘谨许多,沈素书则由内而外地透出一种忧郁。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这形容林黛玉的描写,套用到如今的沈素书身上竟也合适。尽管也有一种弱柳扶风的病弱美,但陆昭昭还是更爱她悠然恬静、健康欢颜的模样。
也是因此,这几日她才想着法子带她去玩,逗她开心。这的确有成效,见沈素书明显松快许多,陆昭昭也很是高兴。
她们正沿着河边在散步。
并不是大运河,只是普通的河道。或许因着天气异常,许多二、三月盛放的花朵还未凋零,二人把书放在马车中,悠然地并肩走过花道。
“桃花开得很好呢。”
“对呀。看样子像是垂枝碧桃花?”
陆昭昭仰头看:“我家……我从前住的地方附近,也种了这种桃花。还有垂枝樱花……说实话,樱花和桃花长得有点像,春里开花时,我们那里的小孩有时候都分不清楚。”
都是观赏品种,有时确实容易混淆。沈素书眨了眨眼:“昭昭一定分得清。”
“嗯……有一部分能分清。”陆昭昭想了想:“我有好些博物图鉴,有时出去玩也带一本,比对物种,所以学了一些……”
回想起小时候的经历,她一时来了兴致:“我曾在书里看到一种花,名为大王花,花盘可以有一人身高那么大,红艳艳的很好看,堪称世界花王!尽管气味一言难尽……但生长在热带雨林里,而且花期只有七天,所以还是很难看到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真是好震撼……”
之前在化雨秘境也见过,还是超大版本,但都不如现实中第一次见到的惊叹。
“还有一种昆虫,叫玫瑰枫树蛾。虽然是蛾子,可是颜色非常的漂亮,像是芝士莓莓奶冻……咳,翅膀像流淌着羊乳的水蜜桃,身体则像毛茸茸的小鸡崽!”
“也是很稀有的,”她说:“我只见过一次,那时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拍了……唔,总之,是非常漂亮,非常神奇的小家伙。”
真要说起来,陆昭昭走过的地方很多,见过的东西也很多。这非但没有让她觉得一切司空见惯、没什么新奇,反而更令她惊叹,这个世界的复杂与美妙。
那些换了一方水土,就生长得完全不同的动植物;那些饱经沧桑岁月,曾承托过苏轼的江河,曾供李白攀登的蜀山,曾照耀过张若虚的明月,仍能被今人感受与踏足。
那肉眼不可见的微观世界,那高于穹顶的群星宇宙,那深入海底的黑暗未知,那地壳之下的矿石与熔岩……
那在这颗星球上繁衍生息的万千生物,每一个都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彩。
但滔滔不绝的陆昭昭一定不知道,此时的她在沈素书眼中——
也像在闪闪发光。
“还有还有啊,有一种矿石——”
陆昭昭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懊恼:“啊,我是不是自顾自说太多了!”
一直都是她在说,这真不应该!但沈素书却摇摇头,含笑看她:
“昭昭这样很好。”
她这样很好。当她说起那些奇妙的,沈素书不曾听闻与得见的事物,她感到自己仿佛正随她踏上一场奇妙的旅程,超越现实与时空,去见证那些神奇与未知。
陆昭昭不止是她的知己……
看着少女的面纱,沈素书想:
她是她所敬仰与向往的人。
“昭昭……去过很多地方吧?”
“嗯……不少呢!”
“真好啊……”
沈素书不由神往:“我也曾在书中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见‘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真好奇那庐山瀑布,是否真有九千尺;大漠孤烟,又是否真的直上云霄?”
“嗯……”陆昭昭想了想:“那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呢?”
“哎?”
沈素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为难地摇了摇头。
“家中……不常远足。我也不擅体力,且如今战乱四起,并不太平……哪里走得了那么远?”
是以她过往总是想象,却从未试图踏出脚步。但陆昭昭却停下来,望向她。
“所以——”
她拉住她的手,只问:“你想不想去?”
“……”
“想不想去看庐山瀑布、大漠孤烟,看蜀山险道,寻世外桃源?”
“……我……”
沈素书一时语塞,怔怔地看她,而少女认真地看着她:
“我只问你——沈素书,你想不想去?”
“……想。”
那个回答,还是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我……想去!”
想去看看,那过往在诗文画作中才得以一见的风景;想去看看,那曾经在梦中才纵情观览的大好河山。
“但是……”
冲动过后,却又是现实。沈素书黯然:“我……我不行的……”
然而那名少女,只是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我带你去。”
“……哎?”
“现在可能不行,但是——”
陆昭昭顿了顿,却依然决定承诺,给幻境内的沈素书,给幻境外的沈素书:
“……等风波结束,我身体养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沈素书呆呆地看着她:“出发……去哪里?”
“一切你想去的地方。”
女孩这么说:“一切沈素书想要去的地方。”
“但、但我体弱,爬不动山……”
“我带你锻炼!要是你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走!”
“路、路上有危险的话……”
“不怕,我武艺高强,一定保护好你!”
“家里人……”
“我陪你跟他们说!我们可以经常给他们报平安,写信给他们,讲你见过的风景,去过的地方!”
“我——”
无论抛出多少个可能的难题,都仿佛可以被坚定地破解。沈素书慢慢不再说了,只是紧张地捏紧了手指,讷讷:
“真的……可以吗?”
帷帽少女笑了起来。风拂过她的面纱,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细碎的浮光,就好似世间奇妙风物的掠影。
“只要你愿意。”
这仿佛映照着世间万物的少女,就站在一扇流光溢彩的大门前,向她伸出手来: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她握上了那只手。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