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姑娘，当真是把我当块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吧？”
能以如此哀怨语气泡茶的，也就司空琢一人了。但也不怪他如此——赶来给心上人庆生，结果刚一落地又被叫去干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真是一脸懵，事后才搞清楚怎么回事。
就很郁闷：
“合着我的作用就是给秦师兄出气呗？？”
陆昭昭把事情简化后与秦令雪和盘托出，以秦令雪的脾气，得知徒弟竟又遇此险境，自然当场又惊又怒。然而陆昭昭又实在很了解他，情急之下抱住一通啵啵，成功地……
让秦令雪又生气，又气不起来，差点把自己憋成河豚。虽然当场勉强被安抚了下来，事后却偷偷去了天道盟驻地要拔剑砍了那俩罪魁祸首，所幸司空琢及时赶到……就被陆昭昭拜托了去拦下暴怒的秦令雪。
结果自然是干了一架，秦令雪心气儿顺多了，也被陆昭昭顺毛捋好了，估计能安生几日。脸上挂了淤青的司空琢就很郁闷：“他这绝对是公报私仇！”
哪儿不能打，偏生打他这保养良好的俊脸……秦令雪果然是惹人讨厌的混蛋！
陆昭昭又好笑又心虚，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还是很帅的！”
司空琢：“哼……”
他自然也不是真的抱怨，毕竟作为好战派，和秦令雪切磋他是很乐意的；只是若能借此机会叫小姑娘心疼几分，自然最是好，便垂下眉眼，含笑看她：
“昭昭姑娘，我这就算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
凤眼眸光流转，居然有那么些摄人心魄的味道。陆昭昭就笑眯眯的：“嗯嗯，我们阿琢辛苦，定不叫你白干苦工。”
她说：“伸手？”
司空琢一挑眉头，没想到还真有酬劳，便坦然伸手。感受到轻轻的重量，垂眼一看，微微怔愣。
——一把木剑。
准确地说，是一个木剑样式的小饰品。打了很漂亮的穗子，可以作为禁步或剑穗使用。其造型看上去，很有些像无双的样式，但可爱得多，边角圆润……
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本能地用神识感应一番，指尖忽地轻颤。
女孩子还在嘟囔。
“阿琢一直以来帮我这么多，这个你先收下……说来我还不知你生辰在何时？我还想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青年轻握五指，抿了抿唇：“生辰……十月三十一日……吧。”
“啊！那快到了！”
陆昭昭立马开始思考，一个月还能准备什么贺礼……手心忽然一暖，她抬起眼，白发的青年握住她的手，合在手心。
“我很喜欢。”他说：“这份礼物……其中的心意……我都很喜欢。”
手工的小木剑，背后“天下无双”的刻字，夹层中一张辟雷符……
……她对他的用心，他很喜欢。
“不必再特地给我准备什么生辰礼物。”他轻叹，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贴在脸侧：“这已经是最好的生辰礼物。”
陆昭昭轻轻眨了眨眼，莞尔笑起，顺势轻柔地抚了下他面上淤青的边缘。
“阿琢，阿琢，”她念：“总是在我最需要时毫不犹豫地帮助我的阿琢，诚于剑也诚于己的阿琢……”
她看着他，眉眼弯弯：
“非常非常的可靠，非常非常的帅气，我也……非常非常的，喜欢喔。”
司空琢：“……”
陆昭昭：“(*?︶?*).。.:*?”
司空琢：“……”
陆昭昭：“……啊。不是、不是那种喜——”
她后知后觉打算解释的时候，青年已经猛地伸出双臂，把她拥入怀中。
“昭昭，”他说：“我也、非常、非常的——”
【心悦你。】
司空琢可不是那等对自己的心意也犹犹豫豫的人物，心上的姑娘说些这么……这么可爱的话，他能忍得住才有鬼了。可还没等他把那最重要的三个字说出口，刚去换了身衣服的秦令雪就二度暴走：
“司——空——琢！！！”
……然后他俩又一路打出了镇外。
陆昭昭：“(°ー°〃)”
玉怜香踱步而来：“……他们两个真有精力，今天也能打起来。”
今天已是陆昭昭生辰了，是以之前秦令雪才去打理一下自己……结果一下又破功。反倒陆昭昭一脸平静：“嘛……他们打完就回来了，打打更健康。”
反正她也拦不住……遂放任自流：“香香！街道上给镇民分发物资的摊位已经搞定了吗？？”
青年颔首：“叫星文他们几个去负责了，阿离不必担忧。”
他的神情柔和：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要自己做生日宴，我不拦你，不过我这假都请了，不如叫我来给你打个下手罢？”
-
九月二十八日，陆昭昭的十八岁生日。
这恐怕是近日来，难得喜庆的日子。自十影镇灾变以来，四下愁云惨淡。乃至因着调查缘故，许多镇民尸身甚至尚未下葬，新镇的民居，即便物资不足，也总是每家每户挂着白花，端的是一副死寂气氛。
陆昭昭借生日之由，分发了一番物资，难得带起一阵热闹，叫镇子里又多了些活人气。不少人家领了物资，也会向陆昭昭祝贺道谢，甚至陆昭昭后来在门口收到好些个放了野菜腌菜的篮子，竟还有一篓小鱼……想也知道是有些百姓送来的谢礼。
就很有些哭笑不得：“……不是都说了不必回礼？”
可即使是这样艰难的时候，也总有人心怀感激。她看着那些东西，心里就软：“……就再添道菜吧。”
于是生日宴就又多了野菜粥和煎小鱼饼。
说是生日宴，实则相较往常，算是十分简陋。可难得人聚得还算齐，对于大家来说，重要的也并不是形式。
对陆昭昭来说，重要的是她爱的人都和自己在一起。
“惟愿今后，”她说，举起酒杯：“平平安安！”
一番热闹，宾主尽欢。到夜幕已深，众人散去，陆昭昭叫住了本打算离开的茶凉。
“小凉。”她说：“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
“师妹果真要去看那二人？”
温影承不放心似的，最后一次确认；陆昭昭哭笑不得：“嗯。我跟你保证——”
她竖起手指：“只是看一眼，说两句话，一刻钟就好。”
温影承叹息：“……好吧。”
陆昭昭早就提出要再见一次吕拜星和吕酹月，只是这时机也不好找。生日当天，约莫是秦令雪要冲来杀人的架势太可怕……所谓人的本性是居中调和，天道盟这边就松口，叫陆昭昭来见一面了。
实则看守森严，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俩新奇物种，修士们知之甚少。但即便不给陆昭昭这个机会，祭典过后这两只梦魇也会有个去处，所以她要见，这也算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们就连夜来。陆昭昭没带秦令雪。温影承虽然领着她，但一路上确认了好几次，大约真的是很害怕她再整出什么变故——
陆昭昭：“……我总不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那一层层禁制拆了再被他俩挟持吧？？？”
温影承：“唔……”
有关关押两个梦魇的种种方式，温影承也有参与，姑且对此还算有些信心。但看一眼自家不省心的小师妹……
他慎重道：“一刻钟。不能离得近，站在我身后。”
陆昭昭：“喔……”
她就跟在温影承身后，路上和守夜的修士打打招呼。夜中很静，“监狱”处更静。在这种极静里，她的心情像被煮在一起的调料，桂皮八角草果藤椒一齐翻滚，氤氲出不知是酸还是苦的滋味。
她为什么要再见他们一面呢？
直到重重禁制开启，看到那两张稚嫩的孩童面孔的前一秒钟，陆昭昭也不能够形容明白。但就在她看到他们的那一秒钟，她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温影承显出些严肃与紧张，绷直了脊背。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陆昭昭反而迟迟没有说话。她只是注视着那两个孩子，即使他们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投来目光。
怎么形容那两道目光呢？起初是茫然、闪躲，像是久居黑暗之处忽然透进一束光。然后是惊喜、闪亮，像快要渴死的旅人终于发现了绿洲。
他们几乎是扑过来，即使被温影承挡住，即使身上缚着锁链，仍不管不顾，仰着有些脏兮兮、却仍旧可爱得出奇的小脸。
“姐姐……”
小女孩的眼眶里几乎要溢出泪水来：“你来救我了吗？”
“姐姐……”
小男孩也胆怯又期待地看过来：“我们知道错了……”
两个小孩子，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伸出小手，尝试去扯住他们的衣角。仰起头颅，掉下眼泪，叠声啜泣着哀求：
“这里好黑，我们好怕……”
“姐姐，我们好饿……”
“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们会改的……！”
“从前都没有人教我们什么是对和错……姐姐原谅我们吧……”
【原谅我们吧，我们只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啊。】
【救救我们吧，我们只是可怜柔弱的小孩子啊。】
陆昭昭注视着他们，良久。她保持了太久的沉默，以至于连孩子们的表情都开始僵硬。她才上前一步，对温影承摇摇头，又蹲下身。
隔着一小段距离，平视着两个孩子。
“一千零六十四。”
“……？”
“一千零六十四人，因你们而死。”
陆昭昭看着他们，眼神悲悯，表情平静，在二人的眼中，恐怕是几近冷酷。
她说——
“这一千零六十四人，需要一个公道。”
“……”
拜星和酹月只是呆滞地看着她，片刻后表情才起了变化，原本楚楚可怜的模样，扭曲出一种天生的怨毒。
陆昭昭并不显得意外。就像她之前垂眸看着两个孩子卖力地装可怜，并不觉得意外。或许她早就已经料到——从那个梦中就意识到了，这两个皮囊酷似小孩子的家伙，实则猛于蛇与虎。
可怜吗？可怜。可恨吗？可恨。可陆昭昭无法可怜他们——可怜了他们，谁又去可怜那一千零六十四的亡魂？她也无法去憎恨他们——造就了如此怪物的，正是人类本身。
她只是看着他们，虚虚地，做出一个摸头的动作。
“我救不了你们。”她说：“我很抱歉。”
“……”
“但是，”她说：“我来到这里，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无论你们是否需要或在乎——”
她顿了顿，对他们说，或者……对自己说：
“我会竭尽全力，不再让下一个【吕拜星】与【吕酹月】，诞生在这片土地上，”
【我会竭尽全力，让婴儿塔、易子而食、童男童女祭祀……从这个世上消失。】
“以陆昭昭、陆离修士的名义起誓。凡我一息尚存，必贯行此道。”
【我救不了你们。但我会竭尽全力，去救下未来更多的孩子们。】
“……不达此愿，誓不成仙。”
【不达此愿，誓不成仙。】
话落，她站起身，不再看两个梦魇，转身，离去。
温影承跟在她身后，在天道盟修士的注视下，又一次开启了禁制。
他们走在回程的路上。
月光很静地落下来，躺在地上，平平地摊开一片又一片。长长的影子在月光里跃动，像纸窗后跃动的火光。
半晌，温影承才轻叹。
“……师妹好志向。”
陆昭昭看他。他虽然这么说，表情却带着忧虑。想来他并不赞同她发下这种宏愿——在这个世界上，誓言是真的有效力的。
她的愿太大。温影承很难不怕。她是好姑娘。可不必去做个圣人。
陆昭昭只是笑了。
“没事的，没事的。”
那些话，他犹豫着没有说；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拉住、拍一拍他的手。
“人活在世上，总要做些事情。”她说：“而我……我在决意对吕酹月下手的那一刻，也就有了，去背负一份责任的觉悟。”
要去杀什么，要去救什么的觉悟。
“不必担心，这是我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她说：“我会量力而行……你若是不放心，就看着我吧，一直一直看着我。”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脸侧。
“也许我会沮丧，也许我会犯错，也许我会遇到很多的挫折，还会回头找温温师兄你哭。”
她依恋地，蹭一蹭他的掌心。
“但我会走下去的，和陪伴着我的你一起。所以……看着我吧。看我向这个世界证明——”
【恃强凌弱并非正确的，弱肉强食并非正确的。】
【真正的勇敢，是敢于向更强者挥刀；真正的强大，是敢于为理想国殉道；真正的人性，是敢于为其他生命所遭受的不公，发出声响。】
【人之所以为人，而非野兽——】
【……请看着“不可理喻”的我。】
“看着我吧。我想成为什么人的英雄。”
她说：“只要你陪着我，我就有勇气这么做。”
温影承注视着她：“……只是陪着你，就可以吗？”
女孩笑起来，靠在他掌心，闭上眼睛。
“嗯，这样就可以。”
她说：“因为温温师兄你，是【我的英雄】嘛。”
-
“所以，你叫我们来是……”
“嗯。此事我一人是做不来的，自然要和你们商议。”
茶凉腼腆道，推了推眼镜，看向应邀而来的何樱敏与巫岐：“……所以，二位意下如何？”
何樱敏眨了眨眼，巫岐微微颔首：“若是此事，我当然全力赞成。”
茶凉便道：“那我们商议出一个章程，再去与昭昭说……此事本也是她嘱托我，她这几日实在脱不开身……”
光哄秦令雪便是头等大事，更别说秦司玉那不可调和的三角矛盾关系。陆昭昭一个头两个大，真心分身乏术……也只好把这件事托付给茶凉。
而这件事就是……
“慈善基金……吗。”
何樱敏咀嚼了一下这个新鲜词汇，微笑：“……好吧。既然是昭昭的意思。”
她何等聪敏，自然能够领悟：茶凉会来找她，恐怕也有陆昭昭的建议。既然如此，无论出于想为陆昭昭帮忙的心情，还是出于笼络人脉的目的……
少女的目光微微闪烁：“……所以，这意思就是，昭昭愿意拿出一笔资金来，作为对十影山附近凡人的专项救助善款对吧？”
“要稍微特别一点。这笔资金得由专人运营，作为奖励，以分发任务的形式发放给对【十影新镇建设】有贡献的人。”
茶凉细细听陆昭昭说明白了，如今也细细讲来：“其中一部分资金，可以用于在天道盟向修士发布任务与悬赏；另一部分则促进本地发展，会有一些教育、生育、医疗、发明补助等……”
巫岐和何樱敏都绝不愚笨，很快听明白了这个所谓“基金”的意思——
并非直接捐助给十影新镇本身，而是提供给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为十影新镇提供援助的人。简单来说……
“原来如此，吸引力。”
巫岐很快想通了，发出赞叹：“让修士自发地来帮助凡人是不现实的，但如果以任务、悬赏的形式，那么就算为了酬劳，也会有络绎不绝的修士愿意参与。”
陆昭昭在以这种方式，为资源贫瘠、穷乡僻壤的十影镇加码，让它对于修士而言变得“更有吸引力”。
“除此之外，还有【激励作用】。”何樱敏道：“意在鼓励本地居民放心生育、重视教育、做有助于群体发展的事……嗯，确实，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从各处聚拢在一起的居民需要这些东西。”
他们讨论下来，发现陆昭昭的想法，居然已经相当的完善，交到他们手里，几乎就只剩下如何实施的问题。而这笔善款的金额，也实在丰沛得令人吃惊，但更令人吃惊的是——
“好了，这笔善款讨论完了，我们来讨论下一笔。”
茶凉长出一口气，擦了擦虚汗：“昭昭她还打算牵头成立一个面对整个西牛贺洲的基金，救助对象暂定为凡人儿童。”
他又拿出一张物资单来，比先前那张还长了一大堆，长得几乎能坠到地上。
“这是第一批善款。”
何樱敏：“……”
巫岐：“……”
巫岐：“那个……我问一句……请问你们这个灵石，是我认识的那个灵石吗？？？”
能以如此哀怨语气泡茶的，也就司空琢一人了。但也不怪他如此——赶来给心上人庆生，结果刚一落地又被叫去干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真是一脸懵，事后才搞清楚怎么回事。
就很郁闷：
“合着我的作用就是给秦师兄出气呗？？”
陆昭昭把事情简化后与秦令雪和盘托出，以秦令雪的脾气，得知徒弟竟又遇此险境，自然当场又惊又怒。然而陆昭昭又实在很了解他，情急之下抱住一通啵啵，成功地……
让秦令雪又生气，又气不起来，差点把自己憋成河豚。虽然当场勉强被安抚了下来，事后却偷偷去了天道盟驻地要拔剑砍了那俩罪魁祸首，所幸司空琢及时赶到……就被陆昭昭拜托了去拦下暴怒的秦令雪。
结果自然是干了一架，秦令雪心气儿顺多了，也被陆昭昭顺毛捋好了，估计能安生几日。脸上挂了淤青的司空琢就很郁闷：“他这绝对是公报私仇！”
哪儿不能打，偏生打他这保养良好的俊脸……秦令雪果然是惹人讨厌的混蛋！
陆昭昭又好笑又心虚，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还是很帅的！”
司空琢：“哼……”
他自然也不是真的抱怨，毕竟作为好战派，和秦令雪切磋他是很乐意的；只是若能借此机会叫小姑娘心疼几分，自然最是好，便垂下眉眼，含笑看她：
“昭昭姑娘，我这就算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
凤眼眸光流转，居然有那么些摄人心魄的味道。陆昭昭就笑眯眯的：“嗯嗯，我们阿琢辛苦，定不叫你白干苦工。”
她说：“伸手？”
司空琢一挑眉头，没想到还真有酬劳，便坦然伸手。感受到轻轻的重量，垂眼一看，微微怔愣。
——一把木剑。
准确地说，是一个木剑样式的小饰品。打了很漂亮的穗子，可以作为禁步或剑穗使用。其造型看上去，很有些像无双的样式，但可爱得多，边角圆润……
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本能地用神识感应一番，指尖忽地轻颤。
女孩子还在嘟囔。
“阿琢一直以来帮我这么多，这个你先收下……说来我还不知你生辰在何时？我还想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青年轻握五指，抿了抿唇：“生辰……十月三十一日……吧。”
“啊！那快到了！”
陆昭昭立马开始思考，一个月还能准备什么贺礼……手心忽然一暖，她抬起眼，白发的青年握住她的手，合在手心。
“我很喜欢。”他说：“这份礼物……其中的心意……我都很喜欢。”
手工的小木剑，背后“天下无双”的刻字，夹层中一张辟雷符……
……她对他的用心，他很喜欢。
“不必再特地给我准备什么生辰礼物。”他轻叹，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贴在脸侧：“这已经是最好的生辰礼物。”
陆昭昭轻轻眨了眨眼，莞尔笑起，顺势轻柔地抚了下他面上淤青的边缘。
“阿琢，阿琢，”她念：“总是在我最需要时毫不犹豫地帮助我的阿琢，诚于剑也诚于己的阿琢……”
她看着他，眉眼弯弯：
“非常非常的可靠，非常非常的帅气，我也……非常非常的，喜欢喔。”
司空琢：“……”
陆昭昭：“(*?︶?*).。.:*?”
司空琢：“……”
陆昭昭：“……啊。不是、不是那种喜——”
她后知后觉打算解释的时候，青年已经猛地伸出双臂，把她拥入怀中。
“昭昭，”他说：“我也、非常、非常的——”
【心悦你。】
司空琢可不是那等对自己的心意也犹犹豫豫的人物，心上的姑娘说些这么……这么可爱的话，他能忍得住才有鬼了。可还没等他把那最重要的三个字说出口，刚去换了身衣服的秦令雪就二度暴走：
“司——空——琢！！！”
……然后他俩又一路打出了镇外。
陆昭昭：“(°ー°〃)”
玉怜香踱步而来：“……他们两个真有精力，今天也能打起来。”
今天已是陆昭昭生辰了，是以之前秦令雪才去打理一下自己……结果一下又破功。反倒陆昭昭一脸平静：“嘛……他们打完就回来了，打打更健康。”
反正她也拦不住……遂放任自流：“香香！街道上给镇民分发物资的摊位已经搞定了吗？？”
青年颔首：“叫星文他们几个去负责了，阿离不必担忧。”
他的神情柔和：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要自己做生日宴，我不拦你，不过我这假都请了，不如叫我来给你打个下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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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八日，陆昭昭的十八岁生日。
这恐怕是近日来，难得喜庆的日子。自十影镇灾变以来，四下愁云惨淡。乃至因着调查缘故，许多镇民尸身甚至尚未下葬，新镇的民居，即便物资不足，也总是每家每户挂着白花，端的是一副死寂气氛。
陆昭昭借生日之由，分发了一番物资，难得带起一阵热闹，叫镇子里又多了些活人气。不少人家领了物资，也会向陆昭昭祝贺道谢，甚至陆昭昭后来在门口收到好些个放了野菜腌菜的篮子，竟还有一篓小鱼……想也知道是有些百姓送来的谢礼。
就很有些哭笑不得：“……不是都说了不必回礼？”
可即使是这样艰难的时候，也总有人心怀感激。她看着那些东西，心里就软：“……就再添道菜吧。”
于是生日宴就又多了野菜粥和煎小鱼饼。
说是生日宴，实则相较往常，算是十分简陋。可难得人聚得还算齐，对于大家来说，重要的也并不是形式。
对陆昭昭来说，重要的是她爱的人都和自己在一起。
“惟愿今后，”她说，举起酒杯：“平平安安！”
一番热闹，宾主尽欢。到夜幕已深，众人散去，陆昭昭叫住了本打算离开的茶凉。
“小凉。”她说：“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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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果真要去看那二人？”
温影承不放心似的，最后一次确认；陆昭昭哭笑不得：“嗯。我跟你保证——”
她竖起手指：“只是看一眼，说两句话，一刻钟就好。”
温影承叹息：“……好吧。”
陆昭昭早就提出要再见一次吕拜星和吕酹月，只是这时机也不好找。生日当天，约莫是秦令雪要冲来杀人的架势太可怕……所谓人的本性是居中调和，天道盟这边就松口，叫陆昭昭来见一面了。
实则看守森严，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俩新奇物种，修士们知之甚少。但即便不给陆昭昭这个机会，祭典过后这两只梦魇也会有个去处，所以她要见，这也算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们就连夜来。陆昭昭没带秦令雪。温影承虽然领着她，但一路上确认了好几次，大约真的是很害怕她再整出什么变故——
陆昭昭：“……我总不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那一层层禁制拆了再被他俩挟持吧？？？”
温影承：“唔……”
有关关押两个梦魇的种种方式，温影承也有参与，姑且对此还算有些信心。但看一眼自家不省心的小师妹……
他慎重道：“一刻钟。不能离得近，站在我身后。”
陆昭昭：“喔……”
她就跟在温影承身后，路上和守夜的修士打打招呼。夜中很静，“监狱”处更静。在这种极静里，她的心情像被煮在一起的调料，桂皮八角草果藤椒一齐翻滚，氤氲出不知是酸还是苦的滋味。
她为什么要再见他们一面呢？
直到重重禁制开启，看到那两张稚嫩的孩童面孔的前一秒钟，陆昭昭也不能够形容明白。但就在她看到他们的那一秒钟，她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温影承显出些严肃与紧张，绷直了脊背。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陆昭昭反而迟迟没有说话。她只是注视着那两个孩子，即使他们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投来目光。
怎么形容那两道目光呢？起初是茫然、闪躲，像是久居黑暗之处忽然透进一束光。然后是惊喜、闪亮，像快要渴死的旅人终于发现了绿洲。
他们几乎是扑过来，即使被温影承挡住，即使身上缚着锁链，仍不管不顾，仰着有些脏兮兮、却仍旧可爱得出奇的小脸。
“姐姐……”
小女孩的眼眶里几乎要溢出泪水来：“你来救我了吗？”
“姐姐……”
小男孩也胆怯又期待地看过来：“我们知道错了……”
两个小孩子，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伸出小手，尝试去扯住他们的衣角。仰起头颅，掉下眼泪，叠声啜泣着哀求：
“这里好黑，我们好怕……”
“姐姐，我们好饿……”
“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们会改的……！”
“从前都没有人教我们什么是对和错……姐姐原谅我们吧……”
【原谅我们吧，我们只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啊。】
【救救我们吧，我们只是可怜柔弱的小孩子啊。】
陆昭昭注视着他们，良久。她保持了太久的沉默，以至于连孩子们的表情都开始僵硬。她才上前一步，对温影承摇摇头，又蹲下身。
隔着一小段距离，平视着两个孩子。
“一千零六十四。”
“……？”
“一千零六十四人，因你们而死。”
陆昭昭看着他们，眼神悲悯，表情平静，在二人的眼中，恐怕是几近冷酷。
她说——
“这一千零六十四人，需要一个公道。”
“……”
拜星和酹月只是呆滞地看着她，片刻后表情才起了变化，原本楚楚可怜的模样，扭曲出一种天生的怨毒。
陆昭昭并不显得意外。就像她之前垂眸看着两个孩子卖力地装可怜，并不觉得意外。或许她早就已经料到——从那个梦中就意识到了，这两个皮囊酷似小孩子的家伙，实则猛于蛇与虎。
可怜吗？可怜。可恨吗？可恨。可陆昭昭无法可怜他们——可怜了他们，谁又去可怜那一千零六十四的亡魂？她也无法去憎恨他们——造就了如此怪物的，正是人类本身。
她只是看着他们，虚虚地，做出一个摸头的动作。
“我救不了你们。”她说：“我很抱歉。”
“……”
“但是，”她说：“我来到这里，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无论你们是否需要或在乎——”
她顿了顿，对他们说，或者……对自己说：
“我会竭尽全力，不再让下一个【吕拜星】与【吕酹月】，诞生在这片土地上，”
【我会竭尽全力，让婴儿塔、易子而食、童男童女祭祀……从这个世上消失。】
“以陆昭昭、陆离修士的名义起誓。凡我一息尚存，必贯行此道。”
【我救不了你们。但我会竭尽全力，去救下未来更多的孩子们。】
“……不达此愿，誓不成仙。”
【不达此愿，誓不成仙。】
话落，她站起身，不再看两个梦魇，转身，离去。
温影承跟在她身后，在天道盟修士的注视下，又一次开启了禁制。
他们走在回程的路上。
月光很静地落下来，躺在地上，平平地摊开一片又一片。长长的影子在月光里跃动，像纸窗后跃动的火光。
半晌，温影承才轻叹。
“……师妹好志向。”
陆昭昭看他。他虽然这么说，表情却带着忧虑。想来他并不赞同她发下这种宏愿——在这个世界上，誓言是真的有效力的。
她的愿太大。温影承很难不怕。她是好姑娘。可不必去做个圣人。
陆昭昭只是笑了。
“没事的，没事的。”
那些话，他犹豫着没有说；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拉住、拍一拍他的手。
“人活在世上，总要做些事情。”她说：“而我……我在决意对吕酹月下手的那一刻，也就有了，去背负一份责任的觉悟。”
要去杀什么，要去救什么的觉悟。
“不必担心，这是我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她说：“我会量力而行……你若是不放心，就看着我吧，一直一直看着我。”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脸侧。
“也许我会沮丧，也许我会犯错，也许我会遇到很多的挫折，还会回头找温温师兄你哭。”
她依恋地，蹭一蹭他的掌心。
“但我会走下去的，和陪伴着我的你一起。所以……看着我吧。看我向这个世界证明——”
【恃强凌弱并非正确的，弱肉强食并非正确的。】
【真正的勇敢，是敢于向更强者挥刀；真正的强大，是敢于为理想国殉道；真正的人性，是敢于为其他生命所遭受的不公，发出声响。】
【人之所以为人，而非野兽——】
【……请看着“不可理喻”的我。】
“看着我吧。我想成为什么人的英雄。”
她说：“只要你陪着我，我就有勇气这么做。”
温影承注视着她：“……只是陪着你，就可以吗？”
女孩笑起来，靠在他掌心，闭上眼睛。
“嗯，这样就可以。”
她说：“因为温温师兄你，是【我的英雄】嘛。”
-
“所以，你叫我们来是……”
“嗯。此事我一人是做不来的，自然要和你们商议。”
茶凉腼腆道，推了推眼镜，看向应邀而来的何樱敏与巫岐：“……所以，二位意下如何？”
何樱敏眨了眨眼，巫岐微微颔首：“若是此事，我当然全力赞成。”
茶凉便道：“那我们商议出一个章程，再去与昭昭说……此事本也是她嘱托我，她这几日实在脱不开身……”
光哄秦令雪便是头等大事，更别说秦司玉那不可调和的三角矛盾关系。陆昭昭一个头两个大，真心分身乏术……也只好把这件事托付给茶凉。
而这件事就是……
“慈善基金……吗。”
何樱敏咀嚼了一下这个新鲜词汇，微笑：“……好吧。既然是昭昭的意思。”
她何等聪敏，自然能够领悟：茶凉会来找她，恐怕也有陆昭昭的建议。既然如此，无论出于想为陆昭昭帮忙的心情，还是出于笼络人脉的目的……
少女的目光微微闪烁：“……所以，这意思就是，昭昭愿意拿出一笔资金来，作为对十影山附近凡人的专项救助善款对吧？”
“要稍微特别一点。这笔资金得由专人运营，作为奖励，以分发任务的形式发放给对【十影新镇建设】有贡献的人。”
茶凉细细听陆昭昭说明白了，如今也细细讲来：“其中一部分资金，可以用于在天道盟向修士发布任务与悬赏；另一部分则促进本地发展，会有一些教育、生育、医疗、发明补助等……”
巫岐和何樱敏都绝不愚笨，很快听明白了这个所谓“基金”的意思——
并非直接捐助给十影新镇本身，而是提供给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为十影新镇提供援助的人。简单来说……
“原来如此，吸引力。”
巫岐很快想通了，发出赞叹：“让修士自发地来帮助凡人是不现实的，但如果以任务、悬赏的形式，那么就算为了酬劳，也会有络绎不绝的修士愿意参与。”
陆昭昭在以这种方式，为资源贫瘠、穷乡僻壤的十影镇加码，让它对于修士而言变得“更有吸引力”。
“除此之外，还有【激励作用】。”何樱敏道：“意在鼓励本地居民放心生育、重视教育、做有助于群体发展的事……嗯，确实，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从各处聚拢在一起的居民需要这些东西。”
他们讨论下来，发现陆昭昭的想法，居然已经相当的完善，交到他们手里，几乎就只剩下如何实施的问题。而这笔善款的金额，也实在丰沛得令人吃惊，但更令人吃惊的是——
“好了，这笔善款讨论完了，我们来讨论下一笔。”
茶凉长出一口气，擦了擦虚汗：“昭昭她还打算牵头成立一个面对整个西牛贺洲的基金，救助对象暂定为凡人儿童。”
他又拿出一张物资单来，比先前那张还长了一大堆，长得几乎能坠到地上。
“这是第一批善款。”
何樱敏：“……”
巫岐：“……”
巫岐：“那个……我问一句……请问你们这个灵石，是我认识的那个灵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