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远在很久以前，归离集尚且繁盛的年代。
明蕴山一带有五天女，威名远扬，其所庇护之地名为“明蕴集”。
大天女珈蓝天和她的眷属们都是很……活泼的人。
魈只能做出这样的评价。
彼时他刚被岩神从梦之魔神手下解放，刚在归离集安顿下来，便在田埂边偶遇了来盟友领地团建的五位天女。
几位风情各异的天女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归离原田间的一道风景线。
被簇拥在最中间的那位有一头白色长发的少女看上去与他差不多高，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见到他向自己望过来，还会十分温和地点头致意。
他原本以为那就是大珈蓝天尊者，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暂时放下公务前来和朋友小聚的尘神大人笑盈盈地叫住了落在最后面的那个，戏谑地叫出了对方的魔神名，“格拉西亚”。
而那位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女，他似乎听见其他人叫她——
具体是什么呢？
时间太久远，他好像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身姿挺拔如青松翠竹般的成年女子离开了天女们的队伍，来到尘神的身边。
她留着熔银般闪耀的短发，赤色的眼睛出奇明亮，的确很像赤色的落雷。她真的很高，尘神大人的发顶也只能到她的胸口。
尘神大人问：“好不容易来一趟归离集，你怎么不去见见摩拉克斯？”
珈蓝天的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意，“是我不去见他么？明明是他躲着我吧？”
“他有什么好躲着你的？难不成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上哪去知道？岩神大人的脾气又不是我区区一个小罗刹女能琢磨透的。”
尘神止住了话头。
她后退一步，将高大飒爽的女战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时点点头。
“嗯，果然有古怪。”
“你又来了，”珈蓝天无奈地任她打量，“又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尘神道：“不告诉你。”
言罢，施施然向来时的方向又去了。
珈蓝天忙追上去，“哎！挑起人的好奇心又不告诉人结果也太过分了吧！起码告诉我你猜了什么吧！”
并不停下脚步，且越走越远的尘神依旧是那句话，“可不能告诉你呀。”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魈才从隐藏身形用的柳树上跳下来。他扶了扶傩面，打算去找自己的几位兄弟姐妹。
此时，身后却响起一道陌生的嗓音，“你就是魈吧？”
他身形一僵，下意识就想召出武器。
竟然有人能完全不被自己发觉地接近自己，这只能证明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如果是在战场上只怕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喂喂，小鸟，别这么紧张啊！”
“明明是你太突然了，把人家吓到了吧！”
“哇，看到漂亮小鸟胳膊肘就往外拐，真是冷酷无情啊你！”
又有几个与先前不同的声音响起，竟然直接自顾自地斗起了嘴。语调轻灵又活泼，与之前那群在田埂上叽叽喳喳的天女一模一样。
魈这才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梦之魔神麾下的大魔，也不用再过那种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于是他转过身去面对着那群接近自己的天女，迟疑着开口：“几位……”
看到他的动作，瞬间安静下来的四位天女：“在！”
魈噎了一下，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他觉得，他可能不是那么擅长应付这几位赤雷魔神的眷属。
*
第一次相遇之后，魈遇到这几位的次数就更加频繁了一些。
从前在梦之魔神麾下的时候，他与明蕴集五天女的交集只有战场。而梦之魔神并不是什么骁勇善战的魔神，也不是什么很有胆识的家伙。
总之，祂并不敢去招惹自家魔神经常御驾亲征的明蕴集。所以大魔金鹏也就只能从他人那里偶尔听得一点明蕴山五煞星的传闻。
没错，在自己家子民那里被尊称为天女的保护者，在敌人的眼里可谓是当之无愧的煞星。
他对这几位煞星的印象也就只有——狡猾、强大、残忍、不择手段……
……
糟糕，好像只有身为敌人时的坏印象。
大天女珈蓝天似乎更加沉稳一些，虽然也常来与盟友磋商领地之间的交流事宜，但非谈正事一般不会到归离集来。
至于其他的四位可就不一样了。
她们最近多了个新爱好。
围观夜叉一族新回归的成员。
没错，这个新回归的成员指的就是魈本人。
“什么叫天女不要跟老是夜叉混在一起，要我说这一任祭司就是太闲了，没上过战场的祭司就是不靠谱。”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在战场上杀个七进七出还能完整回来的好吗？”
“对啊，对现在的小孩子宽容一点嘛。她们还可以成长……还可以的吧？”
魈被应达强拉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围坐着吐槽自己家祭司的三个人。
白发的那个最先注意到他们，抬起手打招呼，眉眼都笑弯了。
“应达！魈！”
漂亮小鸟！
每次见到她，魈都能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喊出的称谓。他耳根微热，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不过应达可不管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拉着他在石桌旁入座，十分高兴地加入了谈话，“浮舍大哥现在还在军营，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能下值。弥怒和伐难说过会儿就能到，另外两位呢？”
“老大说她一来你们就怪拘谨的，所以找马克修斯大人喝酒去啦。至于舍夺，她得留守明蕴集，所以这次只有我们三个。”
“……说起来，老大每次来都说是找马克修斯大人喝酒，但是心思在谁那里一看就知道吧？”
“这就叫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吧。唉，可叹可叹。话先放在这里，老大要是能追到人，我直播倒立喝酒！”
“我说你们，不要当着我们的面议论帝君的私事啊！”
“哈哈哈抱歉抱歉！”
明蕴集的天女们对岩神麾下的夜叉一族很有好感，这是从明蕴集到归离集都知道的事情。甚至也有人猜测过，或许天女们曾经也是夜叉一族。
那次聚会上，他们当然也谈到了这一点。
“夜叉？当然不是啦……嗯，不过也算近亲吧？”
“罗刹和夜叉也差不了多少对不对？”脸上飞起两抹红霞的多施向自己的两个伙伴求证。
“对，对，没错！”另一个喝多了的家伙大着舌头，十分赞同地点头，“都是恶鬼嘛。夜叉为杀戮而生，我们几个不也是为杀戮而成为……罗刹的嘛。哈哈。”
“想起那个家伙就生气啊，真应该让他看看现在的明蕴集。什么罗刹女只能做杀人恶鬼，放他娘的狗屁！老娘现在可是护法天女，哼哼……”
唯一清醒的那个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的两个同伴一人一拳，十分温和地对五夜叉绽开笑颜，“抱歉，她们喝醉了就会产生幻觉妄想，经常胡说八道一些不存在的事情。想必各位是不会把这等酒后胡言当真的，对吧？”
弥怒和伐难一个按住浮舍，一个捂住应达的嘴，带着僵硬的微笑连连点头。
最后，魈的双眼与她的目光对上了。他正不知所措地打算说些什么时，只见那白发的少女对他眨了眨眼，“如果是魈的话，当不当真都无所谓哦！如果有什么更多想知道的，也可以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许是那天的酒太烈了。
一股热意涌上脸颊，等魈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倚在院墙外的树下吹冷风了。
后来，他从帝君那里知道，明蕴集在被赤雷魔神庇护之前有过另外一个魔神主人。
至于那位魔神的故事，又是发生在更久远之前的时候了。
*
魔神战争总是残酷的。
每一个参与这场战争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尘神陨落之后，帝君愈发寡言。连留云借风真君都说，以前帝君还有点笑模样，现在却愈来愈威严了。
赤雷魔神几日前来过一次，似乎是与帝君大吵了一架，愤愤然拂袖离去。
归离集人心惶惶，十分担忧一向善战的赤雷之神是否会撕毁盟约，向刚受重创的他们宣战。
明蕴集虽然都是女子，但全民皆兵，无一不是弓马娴熟的作战好手。若是与明蕴集开战，想必也是一场苦战。
夜叉们私下聚会的时候，也会谈及现在的状况，这便是浮舍所说的担忧之言。
归离集少了尘神，大片土地被淹没。现在正是该修生养息的时候，实在经不起再一场战祸了。
天女们也不再前来与夜叉聚会了。
这并不是因为两位魔神起了隔阂的缘故，而是因为其中几位再也来不了了。
那个会在醉酒后拉着伙伴八卦上司办公室恋情的多施天倒在了战场上，肢体被魔神斩成八段，连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在烈火里。
舍夺天在与赤雷之神大吵一架后渡海远去，从此杳无踪迹。
积华天受到了魔神的诅咒，缠绵病榻，时日无多。
至于那个白发的、温柔的，在那天的聚会上对着他眨眼的皋华天……
他上一次见她时，她脸上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轻松写意。她说，金鹏，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夺走我亲近之人的战火了。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说他也是？
还是说，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所以能不能不要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都不是魈会说的话。
他只是干巴巴道：“会结束的。”
“只是结束了，故人却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她难得有些咄咄逼人。
金鹏大将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却从来都不擅长面对这样复杂且极富冲击力的情感。他一如往常地想要退缩，但却又莫名有一种，如果此时退缩了就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预感。
她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模糊，在他的记忆里也渐渐模糊。
她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是他早已记不清了。
最后，连皋华天也离开了。
明蕴集只剩下了赤雷之神孤零零的一个人。
帝君已经下令将归离集剩下的民众迁回天衡山，归离原只剩下废墟与满地的魔神遗恨。瘟疫邪祟随之横行，炉灶之魔神将自己的神力汇入大地，来平息这些不甘的怨恨。
群岩的君主挥剑斫去山峰的一角，向子民立下庄严的契约。
离散的人，必将聚拢回归；背约的人，必然加以惩治。失去挚爱者、痛失珍宝者、蒙受不公者，将得到补偿。*
每个人都知道战乱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每个人都在战火带来的惨痛教训中迅速成长、被迫成熟，包括他们的君主。
赤雷之魔神已经很久不来了。
璃月港初成时，帝君曾派人邀请她前来见证。她如约来了，身边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陪着。她似乎还与从前一样，熔银般的头发，赤色雷光一般的眼眸。
她如同那次走向尘神身边时一样走向岩神身侧。
魈站的位置有些远，所以他只能看见赤雷的主人对着群岩之主说了些什么。帝君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十分恐怖，好像下一刻就要召唤出岩枪将赤雷之神砸进地底。
但最终他也只是收敛了神色，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璃月港的奠基典礼十分成功。
但岩神与赤雷之神再次不欢而散。
这下好了，浮舍又得再担心一次璃月会不会与明蕴集开战了。
但没过多久，一批自明蕴集而来的流民使这种担忧不攻自破。
领头人说，她们的神将她们全数驱逐了出来，封闭了明蕴山。此时，明蕴山应当已经变成闲人免进的禁区了。
确实如此。
甚至不用等到派去打探的斥候回报，仅仅是站在天衡山上，就能远远看见那片赤色雷暴形成的屏障。一位神将自己闭锁在了自己的神殿之中，而她的子民已经无法再得到她的垂怜。
帝君好似已经习惯了战乱时期的分分合合，对于盟友的自闭行为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继续投入这片土地上的厮杀，指挥着众仙人与千岩军在乱世之中为璃月杀出一片太平来。
只是偶尔听留云提起过，帝君曾锻的一把剑，如今已经没了要送的人。
那片雷暴在明蕴山盘踞了大约五百年。
五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帝君将这片土地上的魔神杀的杀、镇压的镇压，统统收拾干净。战争的最后阶段，璃月所处的这片大地上已经只剩下两位魔神。
璃月的主君，和那位闭锁山门五百年的赤雷之神。
纵然五百年前，璃月与明蕴集曾是盟友。
但五百年后，明蕴集已经不复存在，赤雷之魔神又是否依旧如当初一样，谁也说不准。
是谈判还是开战，仙人们争论不休。
但作为最终决策者的帝君却始终沉默。
最后，帝君道。
“我会亲自去见见这位……老朋友。”
没有人有异议。
即便那人的领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但仍旧是那个当初能与岩王帝君打得有来有往的强大魔神。
帝君前去谈判的那日，魈眼尖地看见他带上了一柄剑。
那也许就是留云说过的那一把吧。
留在玉京台等待帝君归来的仙人们并不乐观，浮舍更是下令清点物资，时刻准备开战。
魈并不会问他们为何如临大敌，因为他也做着最坏的打算。
即便曾经从那些天女们的口中知道赤雷之神对帝君抱有特殊的感情，但没有人会认为对方是个会为情放弃尘世执政权柄的神。
自旭日东升至残月当空。
帝君带着一身夜露的潮气回到了玉京台。
“备战。”他下令。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同盟也破裂了。
……
………………
…………………………
彼时，天也倾颓，地也塌陷。
只见那恶鬼罗刹珈蓝婆，现出本相。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手持六样武器，扑面来打。真可谓：搅动风云天地变，恶鬼扑食气势张。
“诶，众看官，先别急呐。岩王爷那是何等人物？只见他不紧不慢，气定神闲，抬手唤出六把岩枪——刷！贯穿了那珈蓝婆六条胳臂！”
“岩王爷也有情哪，只听他问：念在你我昔日情分，今日你若归顺我，便饶你一命，你服是不服？”
“却听那恶鬼口吐人言，好个娇滴滴女儿声——摩拉克斯，你做得神，我却做不得？你我只能活一个，你若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你！”
“事已至此，岩王爷仁至义尽。这珈蓝恶鬼不识好歹，绝不能留她为害乡里。思量至此，他抽出临行前所带的神兵。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如五雷霹雳俱崩裂，只教那恶鬼罗刹命陨当场！”
后人赞曰：
叹只叹故人不复从前，悲只悲昔日闹剧重演。
归离原百姓离归，明蕴山恶鬼殒命。
此间诸事终了，千言尽付千岩。
*
三碗不过港，听完评书的人正三三两两离去。
说书人田铁嘴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惊堂木，一边向仍坐在原地悠然饮茶的客人问道：“钟离先生，今天这场评书，您觉得怎么样啊？”
热气袅袅，模糊了喝茶人的眉眼。
只见一派老成持重模样的年轻男人轻轻吹散了这股热气，并没有立刻回答。
几息之后，才听得那同样如磐岩般沉稳的嗓音道。
“甚好。”
明蕴山一带有五天女，威名远扬，其所庇护之地名为“明蕴集”。
大天女珈蓝天和她的眷属们都是很……活泼的人。
魈只能做出这样的评价。
彼时他刚被岩神从梦之魔神手下解放，刚在归离集安顿下来，便在田埂边偶遇了来盟友领地团建的五位天女。
几位风情各异的天女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归离原田间的一道风景线。
被簇拥在最中间的那位有一头白色长发的少女看上去与他差不多高，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见到他向自己望过来，还会十分温和地点头致意。
他原本以为那就是大珈蓝天尊者，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暂时放下公务前来和朋友小聚的尘神大人笑盈盈地叫住了落在最后面的那个，戏谑地叫出了对方的魔神名，“格拉西亚”。
而那位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女，他似乎听见其他人叫她——
具体是什么呢？
时间太久远，他好像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身姿挺拔如青松翠竹般的成年女子离开了天女们的队伍，来到尘神的身边。
她留着熔银般闪耀的短发，赤色的眼睛出奇明亮，的确很像赤色的落雷。她真的很高，尘神大人的发顶也只能到她的胸口。
尘神大人问：“好不容易来一趟归离集，你怎么不去见见摩拉克斯？”
珈蓝天的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意，“是我不去见他么？明明是他躲着我吧？”
“他有什么好躲着你的？难不成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上哪去知道？岩神大人的脾气又不是我区区一个小罗刹女能琢磨透的。”
尘神止住了话头。
她后退一步，将高大飒爽的女战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时点点头。
“嗯，果然有古怪。”
“你又来了，”珈蓝天无奈地任她打量，“又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尘神道：“不告诉你。”
言罢，施施然向来时的方向又去了。
珈蓝天忙追上去，“哎！挑起人的好奇心又不告诉人结果也太过分了吧！起码告诉我你猜了什么吧！”
并不停下脚步，且越走越远的尘神依旧是那句话，“可不能告诉你呀。”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魈才从隐藏身形用的柳树上跳下来。他扶了扶傩面，打算去找自己的几位兄弟姐妹。
此时，身后却响起一道陌生的嗓音，“你就是魈吧？”
他身形一僵，下意识就想召出武器。
竟然有人能完全不被自己发觉地接近自己，这只能证明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如果是在战场上只怕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喂喂，小鸟，别这么紧张啊！”
“明明是你太突然了，把人家吓到了吧！”
“哇，看到漂亮小鸟胳膊肘就往外拐，真是冷酷无情啊你！”
又有几个与先前不同的声音响起，竟然直接自顾自地斗起了嘴。语调轻灵又活泼，与之前那群在田埂上叽叽喳喳的天女一模一样。
魈这才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梦之魔神麾下的大魔，也不用再过那种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于是他转过身去面对着那群接近自己的天女，迟疑着开口：“几位……”
看到他的动作，瞬间安静下来的四位天女：“在！”
魈噎了一下，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他觉得，他可能不是那么擅长应付这几位赤雷魔神的眷属。
*
第一次相遇之后，魈遇到这几位的次数就更加频繁了一些。
从前在梦之魔神麾下的时候，他与明蕴集五天女的交集只有战场。而梦之魔神并不是什么骁勇善战的魔神，也不是什么很有胆识的家伙。
总之，祂并不敢去招惹自家魔神经常御驾亲征的明蕴集。所以大魔金鹏也就只能从他人那里偶尔听得一点明蕴山五煞星的传闻。
没错，在自己家子民那里被尊称为天女的保护者，在敌人的眼里可谓是当之无愧的煞星。
他对这几位煞星的印象也就只有——狡猾、强大、残忍、不择手段……
……
糟糕，好像只有身为敌人时的坏印象。
大天女珈蓝天似乎更加沉稳一些，虽然也常来与盟友磋商领地之间的交流事宜，但非谈正事一般不会到归离集来。
至于其他的四位可就不一样了。
她们最近多了个新爱好。
围观夜叉一族新回归的成员。
没错，这个新回归的成员指的就是魈本人。
“什么叫天女不要跟老是夜叉混在一起，要我说这一任祭司就是太闲了，没上过战场的祭司就是不靠谱。”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在战场上杀个七进七出还能完整回来的好吗？”
“对啊，对现在的小孩子宽容一点嘛。她们还可以成长……还可以的吧？”
魈被应达强拉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围坐着吐槽自己家祭司的三个人。
白发的那个最先注意到他们，抬起手打招呼，眉眼都笑弯了。
“应达！魈！”
漂亮小鸟！
每次见到她，魈都能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喊出的称谓。他耳根微热，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不过应达可不管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拉着他在石桌旁入座，十分高兴地加入了谈话，“浮舍大哥现在还在军营，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能下值。弥怒和伐难说过会儿就能到，另外两位呢？”
“老大说她一来你们就怪拘谨的，所以找马克修斯大人喝酒去啦。至于舍夺，她得留守明蕴集，所以这次只有我们三个。”
“……说起来，老大每次来都说是找马克修斯大人喝酒，但是心思在谁那里一看就知道吧？”
“这就叫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吧。唉，可叹可叹。话先放在这里，老大要是能追到人，我直播倒立喝酒！”
“我说你们，不要当着我们的面议论帝君的私事啊！”
“哈哈哈抱歉抱歉！”
明蕴集的天女们对岩神麾下的夜叉一族很有好感，这是从明蕴集到归离集都知道的事情。甚至也有人猜测过，或许天女们曾经也是夜叉一族。
那次聚会上，他们当然也谈到了这一点。
“夜叉？当然不是啦……嗯，不过也算近亲吧？”
“罗刹和夜叉也差不了多少对不对？”脸上飞起两抹红霞的多施向自己的两个伙伴求证。
“对，对，没错！”另一个喝多了的家伙大着舌头，十分赞同地点头，“都是恶鬼嘛。夜叉为杀戮而生，我们几个不也是为杀戮而成为……罗刹的嘛。哈哈。”
“想起那个家伙就生气啊，真应该让他看看现在的明蕴集。什么罗刹女只能做杀人恶鬼，放他娘的狗屁！老娘现在可是护法天女，哼哼……”
唯一清醒的那个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的两个同伴一人一拳，十分温和地对五夜叉绽开笑颜，“抱歉，她们喝醉了就会产生幻觉妄想，经常胡说八道一些不存在的事情。想必各位是不会把这等酒后胡言当真的，对吧？”
弥怒和伐难一个按住浮舍，一个捂住应达的嘴，带着僵硬的微笑连连点头。
最后，魈的双眼与她的目光对上了。他正不知所措地打算说些什么时，只见那白发的少女对他眨了眨眼，“如果是魈的话，当不当真都无所谓哦！如果有什么更多想知道的，也可以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许是那天的酒太烈了。
一股热意涌上脸颊，等魈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倚在院墙外的树下吹冷风了。
后来，他从帝君那里知道，明蕴集在被赤雷魔神庇护之前有过另外一个魔神主人。
至于那位魔神的故事，又是发生在更久远之前的时候了。
*
魔神战争总是残酷的。
每一个参与这场战争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尘神陨落之后，帝君愈发寡言。连留云借风真君都说，以前帝君还有点笑模样，现在却愈来愈威严了。
赤雷魔神几日前来过一次，似乎是与帝君大吵了一架，愤愤然拂袖离去。
归离集人心惶惶，十分担忧一向善战的赤雷之神是否会撕毁盟约，向刚受重创的他们宣战。
明蕴集虽然都是女子，但全民皆兵，无一不是弓马娴熟的作战好手。若是与明蕴集开战，想必也是一场苦战。
夜叉们私下聚会的时候，也会谈及现在的状况，这便是浮舍所说的担忧之言。
归离集少了尘神，大片土地被淹没。现在正是该修生养息的时候，实在经不起再一场战祸了。
天女们也不再前来与夜叉聚会了。
这并不是因为两位魔神起了隔阂的缘故，而是因为其中几位再也来不了了。
那个会在醉酒后拉着伙伴八卦上司办公室恋情的多施天倒在了战场上，肢体被魔神斩成八段，连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在烈火里。
舍夺天在与赤雷之神大吵一架后渡海远去，从此杳无踪迹。
积华天受到了魔神的诅咒，缠绵病榻，时日无多。
至于那个白发的、温柔的，在那天的聚会上对着他眨眼的皋华天……
他上一次见她时，她脸上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轻松写意。她说，金鹏，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夺走我亲近之人的战火了。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说他也是？
还是说，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所以能不能不要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都不是魈会说的话。
他只是干巴巴道：“会结束的。”
“只是结束了，故人却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她难得有些咄咄逼人。
金鹏大将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却从来都不擅长面对这样复杂且极富冲击力的情感。他一如往常地想要退缩，但却又莫名有一种，如果此时退缩了就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预感。
她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模糊，在他的记忆里也渐渐模糊。
她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是他早已记不清了。
最后，连皋华天也离开了。
明蕴集只剩下了赤雷之神孤零零的一个人。
帝君已经下令将归离集剩下的民众迁回天衡山，归离原只剩下废墟与满地的魔神遗恨。瘟疫邪祟随之横行，炉灶之魔神将自己的神力汇入大地，来平息这些不甘的怨恨。
群岩的君主挥剑斫去山峰的一角，向子民立下庄严的契约。
离散的人，必将聚拢回归；背约的人，必然加以惩治。失去挚爱者、痛失珍宝者、蒙受不公者，将得到补偿。*
每个人都知道战乱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每个人都在战火带来的惨痛教训中迅速成长、被迫成熟，包括他们的君主。
赤雷之魔神已经很久不来了。
璃月港初成时，帝君曾派人邀请她前来见证。她如约来了，身边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陪着。她似乎还与从前一样，熔银般的头发，赤色雷光一般的眼眸。
她如同那次走向尘神身边时一样走向岩神身侧。
魈站的位置有些远，所以他只能看见赤雷的主人对着群岩之主说了些什么。帝君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十分恐怖，好像下一刻就要召唤出岩枪将赤雷之神砸进地底。
但最终他也只是收敛了神色，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璃月港的奠基典礼十分成功。
但岩神与赤雷之神再次不欢而散。
这下好了，浮舍又得再担心一次璃月会不会与明蕴集开战了。
但没过多久，一批自明蕴集而来的流民使这种担忧不攻自破。
领头人说，她们的神将她们全数驱逐了出来，封闭了明蕴山。此时，明蕴山应当已经变成闲人免进的禁区了。
确实如此。
甚至不用等到派去打探的斥候回报，仅仅是站在天衡山上，就能远远看见那片赤色雷暴形成的屏障。一位神将自己闭锁在了自己的神殿之中，而她的子民已经无法再得到她的垂怜。
帝君好似已经习惯了战乱时期的分分合合，对于盟友的自闭行为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继续投入这片土地上的厮杀，指挥着众仙人与千岩军在乱世之中为璃月杀出一片太平来。
只是偶尔听留云提起过，帝君曾锻的一把剑，如今已经没了要送的人。
那片雷暴在明蕴山盘踞了大约五百年。
五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帝君将这片土地上的魔神杀的杀、镇压的镇压，统统收拾干净。战争的最后阶段，璃月所处的这片大地上已经只剩下两位魔神。
璃月的主君，和那位闭锁山门五百年的赤雷之神。
纵然五百年前，璃月与明蕴集曾是盟友。
但五百年后，明蕴集已经不复存在，赤雷之魔神又是否依旧如当初一样，谁也说不准。
是谈判还是开战，仙人们争论不休。
但作为最终决策者的帝君却始终沉默。
最后，帝君道。
“我会亲自去见见这位……老朋友。”
没有人有异议。
即便那人的领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但仍旧是那个当初能与岩王帝君打得有来有往的强大魔神。
帝君前去谈判的那日，魈眼尖地看见他带上了一柄剑。
那也许就是留云说过的那一把吧。
留在玉京台等待帝君归来的仙人们并不乐观，浮舍更是下令清点物资，时刻准备开战。
魈并不会问他们为何如临大敌，因为他也做着最坏的打算。
即便曾经从那些天女们的口中知道赤雷之神对帝君抱有特殊的感情，但没有人会认为对方是个会为情放弃尘世执政权柄的神。
自旭日东升至残月当空。
帝君带着一身夜露的潮气回到了玉京台。
“备战。”他下令。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同盟也破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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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天也倾颓，地也塌陷。
只见那恶鬼罗刹珈蓝婆，现出本相。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手持六样武器，扑面来打。真可谓：搅动风云天地变，恶鬼扑食气势张。
“诶，众看官，先别急呐。岩王爷那是何等人物？只见他不紧不慢，气定神闲，抬手唤出六把岩枪——刷！贯穿了那珈蓝婆六条胳臂！”
“岩王爷也有情哪，只听他问：念在你我昔日情分，今日你若归顺我，便饶你一命，你服是不服？”
“却听那恶鬼口吐人言，好个娇滴滴女儿声——摩拉克斯，你做得神，我却做不得？你我只能活一个，你若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你！”
“事已至此，岩王爷仁至义尽。这珈蓝恶鬼不识好歹，绝不能留她为害乡里。思量至此，他抽出临行前所带的神兵。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如五雷霹雳俱崩裂，只教那恶鬼罗刹命陨当场！”
后人赞曰：
叹只叹故人不复从前，悲只悲昔日闹剧重演。
归离原百姓离归，明蕴山恶鬼殒命。
此间诸事终了，千言尽付千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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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碗不过港，听完评书的人正三三两两离去。
说书人田铁嘴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惊堂木，一边向仍坐在原地悠然饮茶的客人问道：“钟离先生，今天这场评书，您觉得怎么样啊？”
热气袅袅，模糊了喝茶人的眉眼。
只见一派老成持重模样的年轻男人轻轻吹散了这股热气，并没有立刻回答。
几息之后，才听得那同样如磐岩般沉稳的嗓音道。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