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北川,乔姗姗没去西陈街,没问陈光,她不问,陈曦也不提,她们默契的避开那段过往。

    临别前一天,乔姗姗联系不上陈曦,没办法只能来西陈街找,她穿着黑色吊带裙,踩着细高跟鞋,一头披散的长卷发,像只高贵的黑天鹅,塌进面馆瞬间成为焦点。

    正逢员工吃饭期间,孙柔安推陈光从厨房出来,一个往外出,一个往里进,视线隔空相撞。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乔姗姗蓦地心跳加快,一两个月没见像过了几个世纪,陌生的不知如何开口,还是陈光先说:“回来了?”

    “嗯。”回应完乔姗姗赶忙解释,“我来找忧忧,她手机联系不上。”

    陈光点头,“她在楼上。”

    乔姗姗快步上楼,在人看不见的拐角处停下,倚靠墙壁,平复心跳。

    不蒸馒头争口气,乔姗姗要点志气,她对自己说。

    陈曦在房间看书,没看手机,乔姗姗进来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调了静音,没等打招呼,乔姗姗先靠着她瘫坐下来,叹气说:“陈光虐我千百遍,我待陈光如初恋,恋爱脑还有救吗?”

    陈曦:“……”

    想起前些天陈光找到家的事,她说:“大哥找到家了,我无意间在短视频APP刷到寻亲视频,没想到正是大哥的家人,他原名叫张南羽。”

    “张南羽”乔姗姗低声重复着,“好听的名字,他很高兴吧?”

    找到即失去,能高兴到哪里,陈曦说:“还好。”

    “唉!”乔姗姗长叹,“可惜都与我无关。”她搂着陈曦胳膊,“他和孙柔安在一起了吗?”

    陈曦:“没有。”

    “早晚会在一起。”

    “为什么?”陈曦没明白。

    “悲喜相同,又不断送温暖的同类,没人能拒绝。”乔姗姗自嘲一笑,“他们结婚那天别忘了告诉我。”

    “你要来参加婚礼?”

    “嗯。”

    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陈曦不能理解,“找虐?”

    乔姗姗哈哈大笑,“对,不受虐怎么能放手?”

    陈曦:“毕业那晚,你在车上喊的,是我大哥?”

    “是呀!再也不喜欢了。”乔姗姗呢喃,忽而她提高声音,“可是人会骗人,也会骗自己。”

    爱而不得,还放不下的痛,陈曦无法感同身受,只能抱紧乔姗姗,“会放下的,总有一天要和过去告别。”

    *

    月底,乔姗姗回南川,正巧宋寻澈要去南川处理工作,他拉上陈曦陪同,还有柏青松,四人一起南下,时间宽裕,他们没坐飞机,开车自驾。

    柏青松年长宋寻澈八岁,两人却意外很投缘,柏青松喜欢四处游荡,寻找世间不同的故事,他在乔姗姗口中得知宋寻澈和陈曦的事很感兴趣,旅途中时不时提起。

    赵天深被抓,苹果重获自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了,陈光找到家,父母不在却还有亲弟弟与之维系,一切都朝好的方向走,陈曦高兴,见柏青松感兴趣陈曦多说几句,将他们这些年的经历感受,还有抓捕赵天深的过程,一并讲了。

    柏青松手指敲着方向盘,拧眉目视前方 ,迟迟没回话,乔姗姗在一旁说:“老师想给他们写个故事?”

    “那我得是男主角。”宋寻澈笑着插话。

    “忧忧是女主。”乔姗姗脑洞大开,“一对苦命鸳鸯,成年后找到促使他们悲惨童年的幕后黑手,然后二人联手将幕后黑手送进监狱,故事最后两人相爱走到一起。”乔姗姗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回头对陈曦说:“老师不写,我写,等写好剧本第一个给你看。”

    “好。”陈曦多宠她,只要乔姗姗想做的,陈曦无条件支持。

    大家沉浸在乔姗姗编的故事里畅聊,柏青松突然开口说:“太顺了。”

    “什么太顺?”乔姗姗侧身看柏青松,“老师觉得我的故事冲突少?”

    “嗯,那样一个心思缜密,又在边缘生活几十年的老狐狸,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抓起来,这里面少了波折,太顺未必是好事。”柏青松话对乔姗姗说的,眼神却在后视镜里看宋寻澈。

    乔姗姗从包里掏出本,将柏青松的话记在上面,“回去我在改改。”她轻轻咬住笔帽,“让男主变成卧底,潜进之后,经过种种磨难,找出制药窝点,不仅抓到人贩子团伙,还剿了制药老巢,对了忧忧,警方找到赵天深制药的窝点吗?”

    陈曦:“找到了,相关的人都被抓,赵天深从论坛找了个不得志的化学博士,经过引诱,对方成为研制致幻药的主力,小六曾经跟这位博士一起共事,还为其试药。”

    夏日车内冷气足,宋寻澈不禁打了个冷颤,柏青松的话,犹如一盆冰水兜头而下,这段日子,他沉浸在抓住赵天深的喜悦里,忘了从整体回看这件事,经柏青松提醒才猛然意识到抓捕赵天深确实太顺,顺到没怎么出力人就抓到了。

    回忆细节,又找不到哪里不对的地方,赵天深自大自狂,常用偷拍视频勒索别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被人留下证据也正常,李毅牺牲自己出来举报,也没问题,而且是爷爷的意思,爷爷断然不会坑害他,或许柏青松想多了,一切只是巧合。

    他胡思乱想着,陈曦轻轻握了下宋寻澈的手,小声说:“在想柏老师的话?”

    宋寻澈点头,反手扣住陈曦嫩如葱白的手指,手指穿过她指间,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

    陈曦:“我想了一遍,没发现哪里有漏洞,或许柏老师想多了,赵天深的罪实打实存在,不管怎样都没抓错人。”

    宋寻澈和陈曦扣着的手,拇指摩擦她手背,声音低低的,“实现了拐走我们的人贩子都受到惩罚的心愿,高兴么?”

    “高兴。”陈曦微微歪头靠在宋寻澈肩上,“谢谢你。”

    其实这事谈不上谢,首先抓住当年的犯罪团伙也是宋寻澈心愿,其次赵天深这事,陈曦同样付出很多,宋寻澈没这样说,他借此逗陈曦,“怎么谢?”

    “你想怎么样?”陈曦反问。

    “以身相许。”

    陈曦想了想,若以前宋寻澈提出这么混蛋的要求,她铁定不理,但上次乔姗姗出的馊主意,让她在宋寻澈面前颜面尽失,已经没什么面子可言,她直接破罐子破摔,一口答应下来,“行!”

    “……”

    宋寻澈被堵的哑口无言,本是玩笑,没曾想陈曦这样痛快,他声不可闻地低笑,“姐姐现在这样奔放?”

    让宋寻澈叫姐姐时候,各种闭嘴,叫声姐像能要了他命,不让叫了,他又总姐姐长,姐姐短的挂嘴边,着实讨厌,陈曦瞪他。

    宋寻澈收敛不闹了,道歉速度极快,“对不起。”

    “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乔姗姗从副驾驶转回头看他们。

    陈曦急忙挣脱开宋寻澈的手,她不喜欢在亲人朋友面前与宋寻澈太过亲密,“没什么。”

    乔姗姗:“那你脸红啥?”

    陈曦:“太阳晒的。”

    乔姗姗:“……”

    途径漠北草原时正是傍晚,太阳西下,牛羊奔跑,绿海尽头,天地相连。

    柏青松建议在此停住一晚,其他人同意,车开进村子,找了家当地民宿。

    夜里有篝火晚会,四人一同参加,与素未谋面手拉手,欢唱游戏到深夜,众人散去,陈曦不愿走,宋寻澈留下陪她。

    夜空繁星点点,火光莹莹燃烧,陈曦盯着火苗不动,宋寻澈把人往后抱了几步,“热。”

    四下无人,陈曦索性坐宋寻澈腿上,依偎在他怀里,“那年冬天在南阳流浪,夜里零下二十几度,我们无处可待,在一所桥下避风,我左边抓着你,右边抓着大哥,风一吹像有千万把刀子扎过来,瑟瑟发抖,说话直打颤,觉得自己马上要冻死了,大哥让我躺在冰面上,你们捧雪盖我身上,说那样会暖和,可还是冷,然后你抱着我,大哥去岸边弄了许多野草,在冰面上点燃,我们围坐在火堆旁搓手哈气,那晚的火很暖很亮,一直燃烧在我记忆里,我因此爱上篝火。”

    宋寻澈手指在陈曦发尾缠了圈,边把玩她头发,边说:“后来你睡在我怀里,我枕在大哥腿上,大哥睡在冰上。”

    “大哥总是最苦的那个。”陈曦说。

    “嗯,所以他想得最多,那天他说不管刘阿姨是不是亲生母亲,他都不会不管张海羽,要供养张海羽读完大学。”

    聊到此陈曦想起自己身世,呢喃了句“你们都找到家了。”声音很小,还是被宋寻澈听见,他抚摸陈曦披散下来的头发,“我帮你找。”

    陈曦转身跨坐宋寻澈腿上,头埋进他脖间。

    熟悉的牛奶味袭来,宋寻澈格外安心,低头吻了口她发丝,然后抱住她。

    火光摇曳,繁星灿烂。

    他们相拥在广袤的天地间,相吻在篝火旁。

    风过,吹乱了头发,陈曦毫无察觉,沉浸在柔软的海浪里,起起伏伏,直到远处的吵闹声越来越近,才分开紧贴的唇。

    陈曦仍跨坐在宋寻澈腿上,双手捧着宋寻澈的脸,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什么?”宋寻澈明知故问。

    陈曦支支吾吾,“就......喜欢我?”

    宋寻澈扯唇一笑,“大概十三四岁。”

    陈曦在他脸上捏了下,“小小年纪不学好。”

    宋寻澈仰头在她唇上啄了口,“还不是被你勾引的。”

    “谁勾引你?”陈曦急了,“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一心拿你当弟弟的。”

    十几岁的小孩哪里懂什么勾引,宋寻澈在故意逗她,少年时他们像路边野草,无人照料,只能野蛮生长,相互取暖,情愫暗藏在点滴的相处中,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慢慢滋生出来,究其根本,宋寻澈也说不出究竟是陈曦的哪个眼神,哪个行为让他心动,少年人的感情不需要理由。

    “是呀。”宋寻澈有点自暴自弃地说:“我找到家,改了姓,也没能改变在你心里的位置。”

    陈曦松开他脸,偏头倚靠在宋寻澈肩上,“名字只是代号,名字变了情感不会变,像大哥现在找到家,有了原名,就不是我们大哥了?”

    宋寻澈一时哑口无言,过了会儿,才说:“那姐姐为什么后来喜欢上我了?”

    这声姐姐既不是尊称,也不是争论称呼,反是浓浓的戏谑,陈曦在宋寻澈脖子咬一口,来惩罚他的顽劣,“没人喜欢你。”

    宋寻澈懒懒散散地说:“嗯,不喜欢,就随便亲一亲,玩一玩。”

    “......”

    陈曦拿手堵宋寻澈嘴,不让说话,他却眼神暧昧地舔了口她掌心,陈曦同上次一样犹如触电,猛一下收回手,“又亲手心?”

    做坏事的人得逞地笑笑,手臂用力抱紧陈曦,面不改色说:“喜欢呗。”

    陈曦:“……”

    对她而言,他们之间的变化从假装情侣开始,在那之前陈曦确实只拿宋寻澈当亲人,她小声嘀咕,“假情侣演着演着就当真了。”

    “不演你就是别人的了。”一起生活十几年,他们对彼此非常了解,如果当时宋寻澈不那么做,陈曦定用自己做诱饵来接近赵天深,那样,陈曦绝不可能再接纳他,他们只能做一辈子亲人,想起这些宋寻澈心里便不是滋味,他搂紧怀里的人,沉声说:“以后遇事不可再想牺牲自己。”

    陈曦想找当年的人|贩|子|团伙,不仅是为自己复仇,想做的从来都不是只为自己,她想要的是天下无拐,世上再无偷走他人人生的小偷,今日抓到个赵天深,日后还有李天深、王天深,必要时候,她仍然会做和之前一样的选择,“我不”

    如往常一样,宋寻澈果断打断陈曦,“我在乎,忧忧,我要你平安喜乐,别的交给我。”

    小时候流浪,后来到福利院,院长想她多得奖状给福利院增光,到学校,老师想她考第一为班级加彩......一路走来,从未有人想要她平安喜乐,做个快乐的人。

    夜风微凉,陈曦身后是火光,身前是宋寻澈坚硬温热的胸膛,半点感觉不到冷,她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亲,“你也要平安喜乐。”

    宋寻澈:“年底考试,我同你一起。”

    陈曦眼里染上光,“你决定做警察了?”

    宋寻澈点头,“我们一起长大,面对的事也相同,所以你想的也是我想的,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共同的愿望,怎么能你独自完成?”

    陈曦笑不拢嘴,搂着宋寻澈脖子,小孩似的撒娇,“你去刑侦队,我去打拐办。”

    宋寻澈双手托住陈曦臀把人抱起来往回走,“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该去睡觉。”

    草原上零星还有其他游客,陈曦怕人看见,边挣扎边喊:“你胳膊刚好,不用抱重物,快放我下来。”

    宋寻澈不听,双手把人禁锢死死的,“再扭,我可说不上会做出什么混蛋事。”

    陈曦瞬间不动了,没酒精壮胆,又和朋友一起出游,她还真怕宋寻澈这时候做点什么,别的不说,就乔姗姗那刨根问底地八卦劲都够她受了,网络聊天还好,当面和闺蜜讲诉那些亲密细节,她说不出口。

    到民宿门口,宋寻澈单手脱下外套批陈曦头上遮住脸,抱回房间门口把人放下,陈曦将衣服递给宋寻澈,“我进去了。”

    宋寻澈拉着陈曦手腕把人拥进怀里,“再抱一下。”

    他们和所有热恋中的情侣相同,无论大小分离都难舍难分,不愿离开对方,陈曦抬手环住宋寻澈腰,“晚安。”

    宋寻澈低头在陈曦头顶,不带□□地亲了口,“晚安。”

    互道完晚安却没人松手,正抱着,房门“吱呀”声开了,乔姗姗贴面膜站门口,盯着他俩,“要不我去别的房间睡?”

    陈曦:“......”

    宋寻澈:“......”

    陈曦慌忙地松开手,红着脸问乔姗姗,“干嘛去?”

    乔姗姗淡定说:“饿了下楼买泡面。”

    陈曦想快速逃离眼前的尴尬,“我去买。”

    宋寻澈展臂拦住她,“进去休息,我买了送过来。”

    关上房门,乔姗姗开始笑,笑得面膜变形,她直接撕下来,“想不到我们忧忧谈起恋爱这么粘人,要不要我再去开间房,把这张大床留给你和班长?”

    陈曦被说得无地自容,拿抱枕丟乔姗姗。

    夜晚在两姑娘的欢笑打闹声里悄然流逝。

    隔天,继续向南。

    路过明阳山,乔姗姗嚷着下车,去山上的郁南寺拜佛,说那的佛主有求必应,许愿最灵,柏青松拗不过她,便在山下停了车,四人徒步上山。

    郁南寺有上百年的历史,名气大,寺里香火旺盛,踏进寺门,燃香味飘进鼻腔,陈曦喜欢这种味道,闻了莫名安心。

    乔姗姗拉着陈曦走在前面,滔滔不绝地讲诉郁南寺的传闻,“网上说郁南寺无论求事业还是姻缘都很灵,有个小姐姐暗恋高中同桌七年没敢表白,后来到郁南寺,跟佛主许愿他们能生生世世在一起,然后不到一个月同桌竟然主动联系她,聊一段时间,同桌主动跟小姐姐告白,两人谈五年恋爱,今年结婚啦。

    我读到这篇帖子时简直惊呆,这也太灵了,我等会要许愿”话说一半,乔姗姗猛地捂住嘴巴,“不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来寺庙的游客,通常有两种,一是发愿的,二是纯来观赏的游客,乔姗姗拉着陈曦做第一种,宋寻澈和柏青松则是第二种,陈曦和乔姗姗跪在佛前许愿时,宋寻澈和柏青松等在殿外聊历史聊建筑,什么都聊,唯独不聊小女生许愿那一套,他们不信。

    陈曦随乔姗姗跪在佛像前,望着高大镀满金光的佛身,听着僧人的咏经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她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许了一个心愿。

    离开寺庙,下山,乔姗姗和柏青松走在前面聊起佛教,宋寻澈和陈曦跟在后面,走累了,宋寻澈拉陈曦在路边石凳上坐下,拧开水递过去,“喝口水。”

    夏季炎热,爬山拜佛,陈曦又热又渴,接过水瓶大口喝水,不小心流到下巴上,宋寻澈拿出纸巾轻轻擦拭掉水珠,“又没人抢,慢点喝。”

    陈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光下,她额头的小汗珠晶莹剔透,眼眸清澈似水,嘴角弯起的弧度,像勾子勾走了宋寻澈的目光,陈曦被看得难为情,抬手捂住他眼睛,男人粗粝的手掌,覆在手背上,握住她的手轻轻拿下来,“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不能说,姗姗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宋寻澈低笑,“她的愿望不用讲也能猜到,定是和我哥天长地久。”

    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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